「陀羅,陀羅。」
大老遠便可以听見這毛頭小子疾喚,發生了什麼事嗎?
「干嘛?」
「我送你一樣東西好嗎?」
清秀的臉龐有著掩藏不住的興奮,看起來耀眼炫目,陀羅不由得利眸微眯,卻又不忍心閉上,他看向喘息不已的水兒。
「無功不受祿,這句話你听過嗎?我不要。」
「啊?送人家禮物還要理由呀!」
原本的興奮之情頓時隱去,過于明顯的失望寫滿他的臉,好似明艷照人的紅花在一瞬間凋零。
「什麼東西?」心一惻,不忍再潑他冷水,萬一他的大眼又泛滿淚水,噢!他可不想見到……
笆劭之怯怯地拿出一物,彷佛要獻給皇上一般,戰戰兢兢。
「嗯……咳!」這是什麼?陀羅將手中的布翻來翻去,這數塊不同顏色的布料拼湊在一起的東西,他看了許久,仍是猜不出來。」嗯,吸水力很強的樣子。」
「對啊,我特意挑的料子。」甘劭之可愛的笑靨浮現,一副興奮至極的模樣。
「我會用它來好好打掃房子。」
「什麼?你要整理屋子的時候穿啊……」甘劭之有點沮喪。
「對啊,破布不是整理房子的時候用,不然什麼時候用呢?」
「破布?一
「啊,不是嗎?」陀羅問道。
「當然不是,你竟然說我親手為你縫制的衣服是塊破布。」
「衣服?」天啊!這布料的顏色,有藍、黑、紅、黃……幾乎可說是把所有的以色全拼湊在一起了,這種衣服能穿出門嗎?即使這兒是人跡罕至的地方,但他自己看了也……
「很丑嗎?」
還不夠丑嗎?「嗯……」說不出違心之論,可是陀羅不忍傷他的心,忙改口︰
「我收下便是,但先說清楚,我可是不會隨便收人家送的東西。」
「嗯!」
他總算笑逐顏開,陀羅松了一口氣,卻不知該如何處理那件「別致「的衣物?
***
這天晚上,像是為避免水兒提到有關那件「彩衣「的事,陀羅第一次稱贊他做的菜「還不差「,除了七顆小石子、五只小蟲子、湯底有沙子外,其余的倒還不差呢!
只不過是「還不差「三個字,甘劭之便高興得像飛上天一樣,一整晚笑得合不攏嘴,不知所雲的拼命說著。
笆劭之一直到圓月正中,仍不能成眠,在屋子里待不住,便走出來看著陀羅住的房子。看看和他有關聯的東西,心里就更踏實些;如果還能見到陀羅一眼,即便是瞥到他的背影,又該有多好。
彷佛小有靈犀一點通,木門在此時竟咿呀地開啟。
「陀……陀羅,你……你怎麼還沒睡?」他沒戴?他竟沒戴面具!仔細端詳著他的容貌,甘劭之一點也不覺得那道又長又扭曲的刀疤丑陋,他反倒覺得它增添了陀羅的霸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狂傲又有懾人的魅力。
「水兒。」
陀羅這一喚,听得甘劭之如痴如夢。
他朝思暮想了長達兩月的時間,此刻,陀羅溫柔地輕喚著他,他的夢想成真了,這不會只是作夢吧?
「水兒。」
斑大的身形背著燭光,黑壓壓的整個壓了下來,他走近甘劭之的身旁,將他緊緊的抱住。
「陀羅。」甘劭之吃力地撐著比他重很多的陀羅,直覺的回抱站不穩的他,他模到他結實的肌肉,他的背、他的脊椎弓成優美的弧線,鼻息間充斥著濃烈的陽剛味及迷人的氣息。
「陀羅,你喝醉了?」
「水兒。」
似是肯定他的問話,掛在甘劭之背後的手,順著他後腿的曲線輕輕的滑動著。
「啊……」一股又癢又酥的感覺蕩開,突來的申吟自喉間涌上,又倏地被甘劭之壓下。
「水兒……水兒……」
醉昏頭的陀羅不斷地輕喚他,大手相互交替的摩掌著甘劭之比一般男子還縴細的蠻腰,十根手指頭不斷地在他身上游走著。
「陀羅,你放手好嗎?嗯!你喝醉了,我扶你進去休息。」天啊!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使語句不至于荒腔走板。
「不,我不要放你走,不要。」
這是陀羅的真心話嗎?他好高興,人家說酒後吐真言,那這句話是真的?
「不要你走……」
「我不走,誰說我要走的,我才不走呢!」甘劭之巴不得留下來,和他永遠廝守在這幽靜的鬼山里。
「水兒,既然答應我了,便不能反悔,否則休怪我殺了你。將你碎尸萬段,吃人月復中,永不分離。」
吃人月復中,永不分離。听得讓甘劭之毛骨悚然,卻又有更多甜蜜的感覺,這句話表示不論生死,他們將會永遠在一起,不分離。
「那麼,若你離開了我,我是不是也可以吃了你?」
「是的,你可以吃了我,我在此許下承諾,誰背叛誰,誰就得死。」
「別……別動不動就說那個字,若我背叛你,你可以殺了我,但若你背叛我……我……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用一生來品嘗背叛我的滋味。」
「傻水兒,你這麼說不過是要我好好的活著罷了,不是嗎?」
陀羅映著柔和月光的魅眼少了平日的厲氣,換上的是無限的柔情蜜意,這勾起他早已陷落無法自拔的靈魂。
「陀羅。」他溫柔得教他心痛。
「水兒,二個多月以來,你的每一分心思我都看得仔細,但我實在不明白自已怎麼值得你這麼做?」
「你眼里的寂寞孤獨和傷痛……深深的吸引了我,我也曾經想放棄卻放棄不了……」
「呵。原來你曾經想要放棄。」
「誰教你……教你打翻了我的精心料理,又恥笑我的完美杰作,還有還有……太多了數不清……」甘劭之頓道。
「何不干脆放棄我這既不像人又不像鬼的家伙?」
「不許你這麼說自己,而且誰教你每次都那麼看著人家。」
「那麼?」陀羅詫異問道。
「就是那麼嘛!」甘劭之臉微紅。
「什麼那麼?」
「就是那麼嘛!這教我怎麼好意思說。」
噗哧一聲!兩人同時笑出聲音,震動的胸膛讓彼此更緊密的相依偎。
「噢!」甘劭之覺得有點不妙。
「噢?」
「別學我說話嘛!」感覺到方才腰後酥麻的異狀,又再度自體內深處升起,甘劭之掩不住地臉紅似火。
「怎麼了?想到了什麼?」
鼻尖對鼻尖,陀羅親密地向甘劭之靠攏,抵在他腰上的大手,輕易地阻止他不由自主地想逃開的反應。
「我扶你到床上。」什麼都值得了,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一切原本就不求回報,能得到陀羅的溫柔對待,什麼都值得了。
「嗯,是該到床上去了,人生苦短,兩個多月,夠久了。」
「啊。」單純的甘劭之听不懂陀羅的雙關語,卻被他充滿魅力的笑容迷得暈頭轉向,再加上他臉上那道特別的刀疤。
他覺得他……好帥呀!
如果,他的臉上也畫上一刀,是否也能變得如此瀟灑?可是他又怕疼,不敢自己動手……
好!他決定了,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也要請別人畫上這麼一刀,和陀羅一模一樣,這代表他們之間有著相同的羈絆。
***
「你好重。」甘劭之好不容易將不太合作、幾乎是整個人掛在他身上的陀羅扛到床邊,扶他躺下的同時,他也因重心不穩和他一同倒臥在床上,他掙扎著要起身,想為陀羅蓋妥被子,以防他著涼;只可惜喝醉酒的陀羅除了溫柔似水外,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般黏人。
「陀羅,讓我起來,我要留你蓋被子。一
「不要。」拒絕得好干脆。」既然上了我的床,便要守我的規矩。」
「規矩?什麼規矩?」
「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下床。」
「呵。」甘劭之輕笑著,這喝醉的陀羅也教他心折,為何他整顆心會沒有一刻不想他呢?即使是倚在他胸膛上的此刻也一樣,整顆心滿滿的,有即將脹破的感覺,偏偏這感覺又不至于教他難受。
當初為了他低沉沙啞的聲音,以及充滿滄桑、歷經苦難的眸子所震懾,而後又因師兄從前的諄諄告誡而纏上他;後悔只有在屢次被拒的深夜里偶爾浮現心頭,但晨光一照,馬上便又隱去,不留痕跡。
笆劭之只知道自己愈來愈迷戀他,且愈陷愈深,他痴迷地望著撤丟防備之心的陀羅,深深地為他眼里的笑意著迷,他下定決心要往後的陀羅沒喝醉時,也能像現在這般的笑若。
只是他不知道這個心願何日才能達成?
「笑什麼,沒有我的命令也不準笑。」
「這麼霸道?」甘劭之又笑了笑。
「你又笑了。」
「沒有,我才沒有。」甘劭之隱忍住笑意。
「你有,我說有就是有。」
陀羅從方才到現在都不曾稍稍遠離他腰間的大掌,蠢動著搔他的癢。
「哈,停……住手!炳……好癢好癢。」甘劭之左閃右躲,想避開大手的攻擊,但徒勞無功,只能不住地笑到上氣不接下氣。
「說,不說我就不住手。」
「說什麼呀!炳哈……住手……」
「還不快說。」
究竟要他說什麼?甘劭之用力想、使勁想。
「我絕不離開,除非你不要我了。」是這句話嗎?
笑得緋紅的兩頰像極了紅通通的蜜桃,誘人想咬上一口;他喘息的紅唇一張一合的,似乎暗示著他無限的情意……
抵不住誘惑的陀羅,在酒精的作用下,原本倍受壓抑的本性頓時表露無遺,他順應著本能緩緩的移動手掌,在水兒蠻腰處的手掌抵著他的後腦勺,將他俏麗的臉龐緩緩壓近。
「陀羅?」承受不住這充滿魔性的眼,甘劭之迷失在他深遂如洪潭的眸里。
兩唇相觸後,震撼兩顆急速躍動的心,心跳聲與心跳聲交會、重迭著,形成奇妙的音律。
「永永遠遠長相廝守,不離不棄。」甘劭之深情的說著。
「嗯……」
「陀羅。」甘劭之輕喚,卻喚不起陀羅的響應,總該不會睡著了吧?
陀羅巨大的身形全部壓在他略微單薄的身上,甘劭之擁住陀羅的背,呼吸雖有些困難,但他願意承受這番重量,他心甘情願。
原來這就是人家說的情、說的愛,不離不棄,廝守終生,嘻!他想,這就是幸福。
***
再甜芙的夢也終有醒來的一日,如同可怖的夢靨般,
陀羅很久沒睡得如此安穩,手里抱著教人心安,暖度、大小適中的枕頭,和早起的鳥兒一同醒來。飽足的休息,讓他覺得身心無比的輕松,
長長的羽睫輕顫,眼瞼的後頭是一雙黑向分明的瞳眸,陀羅不明白為何面前也有一對若新月般彎彎的眉睫。
陀羅眼一眨,再眨……
「喝!」
他認清手里抱著、依偎著的溫暖是水兒時,他震驚得連忙起身,一個腳步不穩竟跌下床,他引發的巨響吵醒了睡得正香甜的水兒。
「早。」一張開眼便能見著心儀的人,甘劭之笑得羞怯又幸福。
「你怎麼……會在我的床上?」喉嚨干澀得難以成音。
「是你……」甘劭之害臊的說著。
「我帶你上床的?那你……我……我們……有沒有……」
「有沒有什麼?」純淨明亮的大眼直視著陀羅,水汪汪的媚眸好不吸引人。
噢……該問的還是得問,陀羅下定決心……他從未和男人做過,但男人和男人真的也可以……
「咳!我有沒有對你怎樣?」
「你……你……」教他怎麼說得出口?
半坐起身的甘劭之前襟大敞,因為他的衣物滑落而露出曲線柔美的香肩、微微凹陷的鎖骨,這引人遐想的畫面,那被子下的胴體是否也……
「我、我……」
你?我?究竟如何?陀羅簡直想大叫。
「我……我……我去煮早點。」語罷,甘劭之逃命似地向外沖去。
「水兒?」叫不回倉皇逃跑的身影,陀羅注意到他上半身的衣物雖然不整,但下半身還是有穿的!吁……他不自覺的松了口氣,偏又有些可惜。
***
「嗯……你……你出去好嗎?」
一向獨佔別人家廚房的甘劭之,因為主人的出現而倍感不自在。
陀羅不說話、不出門,啥也不做,只是用高人的身體佔據廚房的唯一出口,他直盯著水兒看,給予他極大的心理壓力。
陀羅不予理會的聳聳肩。繼續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方自充斥著陀羅陽剛味道的房間逃出,來到這五味雜陳的廚房。想藉此沖淡鼻息間惹得他心跳的味道。想不到不斷散發那股教人窒息的麝香味的主人,竟亦夕亦趨的跟著他來到廚房,害他心有旁騖,無法專心料理食物。
咚咚咚!菜刀繼續落在砧板上,卻失去了平日的節奏,顯出他笨拙不已的姿態。
「啊!」青菜剁成兩半,原本該在甘劭之手指的另一半,不知何時竟掉在地上,滾到陀羅腳邊。
陀羅面無表情地撿起。
沒戴面具的陀羅,一開始以為水兒低著頭不敢看他,是因為怕傷了自己的眼、嚇著了自己。但當他走到他的眼前想要取回那半顆菜時,他看到連手指頭也羞紅的他,陀羅這才真正相信,他並不介意自己那被毀的臉龐,呵,多特別的人啊!
「謝謝……啊!」欲拿回半顆菜時,手指卻不經意地接觸到不屬于自己的溫熱,莫名的震撼蕩開,讓甘劭之驚得拿不穩它,又再度掉落,他彎下腰欲撿起來時,卻又撞到想幫他撿起的陀羅,咚的一聲,好清脆響亮。
「對……對不起……我……」甘劭之又支吾地說不出話來。
那笨拙的模樣,讓陀羅覺得有趣極了,他繼續以他銳利的鷹眼給予他沉重的壓力。
笆劭之欲洗菜時。水瓢一撈,不但沒洗著菜。反倒是潑了自己一身的濕,看了仍佇立在原地、表情木然的陀羅一眼,他不放棄地又洗,終于在潑得自己濕淥淥之後將半顆的菜洗淨。他轉向砧板,繼續奮戰,
他努力地切剁,希望自己不要再出糗,讓陀羅以為平日的他便是如此地笨手笨腳。因而懷疑起他的手藝;可惜他專心一意的避免出錯,卻沒注意到有陣燒焦味傳出,待他發現時,他加了五谷的米粥已成了焦黑的鍋巴,前功盡棄。
「啊,焦了,好燙……」
想將鍋子拿離火源卻燙著了手,他的手吃痛地趕緊放開,熱燙的鍋子竟掉落于地,燙著了腳背,滾了一地的墨黑鍋巴,終于落定于擺放著蔬果的架子下。總算撿到鍋子的甘劭之,一抬頭又撞到桌角,撞痛了他的頭,更撞倒了架上所有的食物,掉了一地滾上黏著黑鍋巴……
「哈哈哈……」
陀羅一張木然的臉終于忍不住地展開笑顏,他張大了嘴哈哈大笑。
「陀羅,你出去啦!」
笆劭之惱羞成怒的將佇立在門口的陀羅用力地推出門外,輕掩上門︰然後再踹上幾下泄恨,轉過身來面對一屋子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