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然的坐在窗前,夏茹冪神色茫然的望著被一片暮色暈染的稻田。
時間從指尖流逝,房間外頭心急如焚的雷聿不再打擾她,焦躁的腳步聲也歸于寧靜,沒有手機鈴聲和焦躁的講話聲,整間屋子陷入詭譎的寧靜氛圍中,只剩下他們兩人各自的呼吸心跳聲。
中午,她被雷聿強行扛上車,雷聿不理會她的抗議,一路驚險的將她帶回家。
後來,她索性不鬧了,只是沮喪的望著車窗外,空洞難過的目光倒映在車窗上,連她自己都被那哀傷的眼神給駭著,相信雷聿也看見了。
她以為自己會恨透雷聿,恨他自私的用一個愚蠢的理由把她推開,心里卻不斷地響起另一個聲音,要她走出過去的傷痛。
能拋得開嗎?
因為他的決定讓她失去了孩子,當時她才懷孕不到兩個月啊,一個尚未成形的孩子就這麼因為他的狠心,因為她的疏忽而失去了生命。
或許,她該痛哭一場宣泄內心的痛,但她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她躲在房間里,不理會雷聿的解釋,不肯見他的面,攝影小組打了好幾通電話來催,但所有事情她一概不管,麻煩都讓雷聿去搞定,就算攝影小組打電話來炮轟,林陽的抱怨,木工的抗議,屋主的威脅讓他焦頭爛額,她也不會同情他半分。
他活該得收拾爛攤子,誰教他做了那麼愚蠢的事,傷了她的心,傷害了無辜的孩子……
可當情緒冷靜下來,理智慢慢恢復,思緒逐漸清明,腦袋可以進行分析之後,她竟然得到一個答案——他當年所做的事並非罪不可赦,他的選擇或許是對的,失去孩子是意外,她的輕忽也得負上大半責任。
她竟然開始偏袒雷聿,這證明她的心其實從頭到尾都沒從他身上離開過,而他也付出了代價,嘗著寂寞孤單又心痛的感覺整整八年啊
這樣算扯平了吧?
砰砰砰!
巨大又急促的敲門聲破壞了一室的靜謐。
夏茹冪從沙發上驚跳起來,看著嚴重晃動的門板。
「小冪,阿美要生了,我需要一名幫手!」
阿美?誰啊?鄰居嗎?
他都自身難保了還有空替鄰居婦人接生?
氣還沒全消的夏茹冪不想理他,忽視他像催魂似的聲音,她踏進浴室將他的聲音關住,打開水龍頭洗淨一身的疲憊。
她仔細的保養臉部肌膚,慢條斯理替全身擦上保濕乳液,然後換上睡衣,回到房間躺上床準備睡覺。
別說鄰居生孩子這種瞎理由,就算天塌下來她也不會理他。
「小冪,快來幫我,阿美難產,現在很痛苦有生命危險。」雷聿的聲音再度傳來。
聞言,夏茹冪再也無法充耳不聞,她跳下床撈來外套穿上,快步開門走出客廳。
「難產」兩個字讓夏茹冪無法冷靜,觸動了她某個痛苦的記憶。
「雷聿——」
只見雷聿高大的身影朝後門飛奔出去,看來情況相當緊急。
她追著他追出屋外,快步穿過後院來到屋後空地。
這里養著雞鴨和一只母豬,她記得後面是一片空地,哪來的住戶?
她走過去,就看見人高馬大的雷聿蹲在豬舍里,雙手撫模著痛苦嚎哭的母豬,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阿美是這只豬。
他竟然要她幫豬接生?他一定是瘋了!
夏茹冪根本懶得理他,回頭就要進屋子里繼續睡覺。
這時身後又傳來阿美痛苦的哀鳴,夏茹冪心口一揪,不由得定住腳步,她回頭一瞥,見雷聿滿頭大汗,神情焦急。
「小豬的腳卡住產道出不來,再不想辦法,阿美和小豬恐怕都性命不保,我必須去找幫手來,住敖近的江伯有幫牲畜接生的經驗,我得去找他過來。」
她臉色轉白,一股惡寒從腳底往上爬,一個念頭浮現——
阿美可能會失去孩子,也可能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我能幫什麼忙?」就算阿美只是一只豬,卻也是個生命,她不能見死不救。
「幫我看著阿美,我不能丟下阿美走掉,我現在找不到人幫忙,除了你——」
他看著她一身雪白的絲質名牌睡衣。「衣服我會照價加三倍賠償你。」
她才不在乎衣服會不會弄髒,如果能保住阿美跟小豬,這件睡衣毀了也無所謂。
她看著不斷發出哀鳴聲的阿美,抖著雙腳走進豬舍里在雷聿身邊蹲下來,學他輕輕替阿美按摩肚子。「你快去快回。」
「你自己要注意安全,萬一有狀況馬上退出外頭,小心別被阿美傷到。」若不是確定阿美沒力氣攻擊人,他不會丟下她一個在這里看顧著。
「你快去,廢話少說。」
雷聿急匆匆沖出門去找幫手。
夏茹冪看著阿美,逼自己別去想過去的痛苦片段,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她希望自己能成功幫阿美一把,留住阿美和孩子。
「阿美,撐著點,你要加油,無論如何為孩子一定要撐下去。」
她替阿美加油打氣,希望阿美能勇敢,保住自己和小豬的性命。
雷聿很快找來幫手,夏茹冪退出小小豬舍讓兩個大男人忙活去。
她要阿美勇敢,自己卻沒勇氣面對這一幕。
她回到屋子,月兌掉睡衣換上方便活動的襯衫和牛仔褲後,便在客廳等著,時間不斷流逝,她來來回回踱步,咬著手指頭,萬分焦慮,緊繃的情緒處于爆發的臨界點。
終于,雷聿滿身大汗,一臉疲憊的踏進屋內。
他整個人呈虛月兌狀態,一坐在玄關地板上。「能不能給我一杯水?」
他連說話都有氣無力,聲音沙啞,比鴨子還難听。
她轉身走進廚房,幫他倒了一杯冰開水遞上。
雷聿一口氣把水喝個精光,用手背抹去唇邊的水漬。
「還順利嗎?阿美狀況怎樣?小豬呢?」她蹲在他面前,艱澀的把心里的擔心問出口。「兩個都有保住嗎?」
雷聿放下杯子,沉默一會兒,目光深幽,直勾勾的盯著她。
她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等著雷聿回答。
「阿美沒事,至于那只小豬——引產出來時已經死了。」
夏茹冪緊繃的神經瞬間崩裂,臉色煞白。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別太在意,至少阿美沒有危險,其他三只小豬也沒事。」他伸手拍拍她。
他那雲淡風輕的語氣讓夏茹冪皺起眉頭,壓抑多時卻沒有宣泄的情緒整個大爆發。
「失去孩子心里有多痛,你們男人一點都無法體會,但對母親來說,那是一種連自己都無法赦免自己的罪過,像一根尖銳的刺插在心上,愈合不了,一輩子都會隱隱作痛,不會因為時間而好轉,那是一種無法向外人道的,想起來就會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聲音不大卻顫抖著,語氣里透露的絲絲痛楚讓雷聿心驚。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閃過。
不要!千萬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