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倉庫內,簡亦晨正想盡辦法,要將手里沉重的紙箱送上貨架的最上層。
可惜她身高不夠,努力了幾次,都還是差一點點。
深吸口氣,她固執的緊盯貨架上方,然後踮起腳尖、屏住呼吸,將紙箱再一次的舉高,直到超過頭頂。
這次,她終于夠到了最上層的貨架。
簡亦晨開心的準備將紙箱推進貨架里,但紙箱實在是太過沉重,她手指—滑,身體重心不穩,倏地向後倒去。
在紙箱落地的剎那,為了躲開它,簡亦晨本能的抓住了身旁的貨架——
誰知卻惹來了更大的危機。
貨架最上層迭起的貨箱受到震動,一個個搖搖欲墜。
當她發現那些箱子就要掉下來時,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用手臂護住腦袋。
她閉上眼,認命的等待被砸到的命運。
但預料中的痛楚沒有來臨,她反而被一股溫暖與踏實包圍了。
發生什麼事了?
簡亦晨惶惑的抬頭,看到的,卻是柏霄那張正漫不經心微笑的面龐。
柏霄用全身包緊她的身體,還用堅實的背脊,抵抗隨後而來的重物撞擊。
「你沒事吧?」帶著焦慮不安的心情,簡亦晨著急的抓住他的手臂。
在他的保護下,她毫發無傷,但她卻相當清楚,所有的傷害,都讓柏霄一個人擋了。
「沒事……」那張笑臉,絲毫沒有改變。
只是當他放開她時,緩慢的動作顯得有些不自然。
那滿地的貨箱,一個個都裝滿了物品。
一想到墜落的撞擊全讓對方一個人承受了,她的眼眶就不自覺的紅了起來。
「怎麼會沒事?我看,我還是立刻送你去醫院吧!」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抓起他的手臂,就想拉他往外走。
「放心,死不了。」柏霄不悅的擰緊眉,拉開她的手。
他站在一旁,徑自伸展了幾下。
簡亦晨則憂心忡忡的站在一旁,隨時準備攙扶他。
「那麼重的東西全砸到你身上,怎麼可能沒事?一定很痛吧……一切都是我不好,害你受傷了……」
「你不要這麼緊張兮兮的行不行?我不是說了沒事嗎?」柏霄瞪了她一眼,調整一下肩膀——看起來,並無大礙。
「什麼受傷不受傷的,你覺得我是這麼柔弱的人嗎?」她難道真的以為他弱不禁風?
「沒有,我沒有。」簡亦晨趕緊擺手否認。「但你真的沒事嗎?剛才撞擊的聲音好大,我都听見了……」
在她心跳幾乎停止的那一刻,他卻突然出現保護了她,讓她不受傷害,然而他所受到的傷害,卻是那麼直接。
直到安全了,她的心還因此而輕輕顫抖。
「也不能說完全沒事……可能會多幾道瘀青吧?」他無所謂的動了動。
簡亦晨用關切與感激的目光瞅著他,輕聲說道︰「你……怎麼會突然出現?」
如果不是他的話,她真的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後果,會有多恐怖。
柏霄用手揉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有些尷尬的開口,「我可不是因為擔心你才過來的,是因為……我要下班了,所以覺得,應該先告訴你一聲。」
他的這個理由,的確有些牽強。
還說不是因為擔心?
他哪一次下班的時候,有特地關照過她?
包不要說特地到倉庫來和她說話了……
「謝謝你……如果不是協理你救了我,我一定會被砸成肉餅。」簡亦晨滿懷內疚與感動的走近一步。
「你也知道?」一想到剛才那驚險的一幕,柏霄臉色就一沉。
「你做事怎麼總是這麼不小心?你個頭這麼矮,干麼一定要把數據放到最上層的貨架?」
如果不是他恰好來得及趕過去保護她,她可能真的會被砸暈!
「對不起……」面對他的責備,她第一次乖乖低下頭去。「因為原本就是從最上面的貨架拿下來的,我不想亂放,免得之後的人找不到。」
「為別人著想之前,是不是也應該想想自己的能力夠不夠?」柏霄帶著高漲的怒氣,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日後你行事如果還那麼魯莽的話,看我還救不救你!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後果可能比肉餅還嚴重,說不定,還會頭破血流!」
憶起她遭遇危險的剎那,他就忍不住怒火攻心,甚至感到莫名的暴躁難安。
「的確……很可怕……」簡亦晨低下頭,那讓心髒幾乎停止跳動的恐怖記憶,再度竄過腦海,淚水突然就涌入了她的眼眶。
「知道可怕還這麼魯莽?你真是……」柏霄面色鐵青,氣得不知該說什麼。
「剛才,我真的以為自己就要死掉了,可是身體卻無法移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貨箱掉下來……」簡亦晨眼里的淚水,終于無法遏止的流下臉頰。
「我還沒完成夢想,還沒有看到亦馨獲得幸福,怎麼能夠就這麼死掉……」
他的出現,給了她安全的保護。
但是,這也使她對那恐懼的瞬間,越發的害怕。
看到她哭得稀里嘩啦的可憐模樣,柏霄那些想罵出口的指責,也全都變成了無奈的嘆息。
「好了,別哭了啦,動不動就哭,一點也不像我所認識的簡亦晨。」他從懷中掏出手帕,塞到她手心里。
「你可是只野蠻的母老虎,凶悍的程度不亞于河東獅,怎麼能遇到一點危險,就哭成這樣?」
「你……你怎麼能那樣說我?」簡亦晨拿下眼鏡,一邊用柏霄借她的手帕擦干淚水,一邊憤憤不平的抗議。「誰讓你打亦馨的主意?我只是要保護妹妹!」
說著說著,她再度委屈的落下眼淚。
這個男人,不但不安慰她,居然還落井下石,說她凶得好像母老虎,真是太過分了!
「你怎麼還哭個不停……」第一次有女生在他的安慰下,卻哭得更凶。
「還不是因為你……什麼母老虎、什麼河東獅……」她抽泣得更加大聲。
「因為我?我剛才根本就是不顧自己的性命在救你耶!你現在……算是感動的落淚嗎?」柏霄雙手擦腰,又是無奈、又是生氣,又是不知所措的看著她。
她沒有為他英勇的表現而感動流淚,反而因為他剛剛說的幾句話,而遭到她的責備?
她這行為模式,還真是讓他感到不解。
「我……我……」听了他的話,簡亦晨的內心立即涌上羞愧不安。
她這是怎麼了?明明感激他都來不及,怎麼卻在他面前使性子大哭?
「你……你什麼你!」柏霄忍無可忍,用霸道的眼神掃過她全身,最後落在她淚盈盈的眸上。「還不快給我停止?再哭下去,你都要變成兔子眼楮了!本來視力就不好,還想加重度數嗎?」
「流淚又不會影響到視力……」簡亦晨發出微弱的抗議,終于止住了那洶涌的淚水。
「不哭了嗎?」看她雙眼紅腫,柏霄警告的口氣中,卻有著一些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關切與憐惜。
簡亦晨用力點頭。「對不起,其實,我真的很感謝你救了我,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眼淚就是止不住……」
「走吧。」他向她伸出手。
「可是……這里掉下來的東西還沒有整理。」簡亦晨猶豫的看著地上。
「收起你那偉大的責任感,現在先跟我上樓去!你已經受到了驚嚇,還想繼續一個人留在這里嗎?」他不耐煩的一把抓住她的手。
「當然不想……」簡亦晨害怕的瑟縮了一下肩膀,本能的回握住他溫暖又寬厚的大手。
握緊他的手後,她心里的恐懼與害怕,就漸漸散去了。
柏霄拉住她的手,大步往門口走去。
簡亦晨則悄悄抬起眼簾,定定凝視著他的背影。
她突然發現,這個她一直以為太過瘦弱、身材頎長的男子,也有著結實偉岸、讓人安心依靠的肩膀,還有一雙可以抵御任何風雨、阻擋一切危難的堅實手臂。
「協理,謝謝你剛才不顧生命危險的救了我,還有……」她緊咬了一下唇。「對不起。」
「謝謝我收下,對不起就算了。你剛剛遇到危險,難免心情緊張,我說的那些話,也有些不合時宜……」柏霄轉過頭,臉上立刻掛起邪肆笑意。
「不是因為我剛才唐突的眼淚,而是因為……我對你,有太多的偏見與不客觀……所以對不起……」
面對一個不顧性命、拯救她的男人,她不免自慚,在她尚未了解他的為人前,就對他那樣的防備甚至討厭,這讓她發覺了自己的膚淺與固執。
這一聲對不起,她應該好好的說給他听。
柏霄昂首闊步往前走的步伐,在這一秒停了下來。
她是真心在向他道歉,不是隨口說說,也不是因為一時沖動。
不知為何,她的這句對不起,帶給他少有的輕松與愉悅,心情仿佛瞬間就飛揚了起來。
「沒什麼,那是因為你還不了解我。」柏霄帶著痞痞的淡定表情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