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旭听完淑筠的敘述,嚴肅的回視她的好友。她發覺問題的嚴重性。「你怎麼會神智不清的任由他胡作非為?」
「他沒有胡作非為。」淑筠揚起頭,輕聲說。
「他沒有?」柳旭瞪大雙眼。「他哪里沒有?他接送你上下班,他在那麼多人面前對你獻殷勤,他還吻了你……你要他怎樣才算胡作非為?」
「他說他愛我……」淑筠垂下頭,表情委屈。
柳旭停下腳步,憤怒的停在她面前。「你難道真的相信他的話?你忘了他對你做過什麼?」
「我沒有忘記,就是沒有忘才找你商量呀。」淑筠抬起頭,不然她也不會這麼煩惱。
柳旭滿意的點點頭。「既然這樣,你就要听我的。」
「你有什麼好主意?」她抬起熱切的眼,專注的望著她的好友。
「拒絕他,然後遠離他。」
柳旭的建議在她眼前炸開,她顫抖著雙唇。「這……這……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她說得斬釘截鐵。
「你總是把人都想得太好。所以以前會吃虧,而且現在又打算吃虧。」
「但如果他是真心的呢?」不理睬她貶損的話,淑筠固執的問。
「就算他真的愛你,你能保證他已經完全忘記你上一次的毀婚行為?如果他以後想起來又不要你了,你怎麼辦?」
淑筠打了個寒顫,她怎麼沒有想到?
柳旭更加滿意的點頭。「所以依我看,你最好在沒有陷進去之前趕快清醒。以你對他的了解,你認為他會善待背叛他的人嗎?」
淑筠回想過去,緩緩的搖頭。「不,他不是。他不是那樣被教導長大的。」
「對了。」柳旭拍手。「這樣的男人才不會被輕易打發。這也是我為什麼發愁的地方,他這次好像是另有所圖。在還沒搞清楚他的目的之前,你的處境實在是太危險了。」
淑筠也是這樣想。但每當他一抱住她,或者用他深邃的目光一看她,她就渾身發軟,根本不曾想到他有多危險。
「你真的可以忘記過去,再和他一起?你還相信他的話?」
淑筠的眼眸變得黯淡,這正是她煩惱的根本。她可以再次相信他嗎?今天當他抱著她的時候,她的確很感動,可是一離開他的懷抱她依然恐懼,她可以敞開心胸再次接納他的愛嗎?
看著她苦惱沮喪的表情,柳旭實在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麼,有的事情需要當事人自己想清楚。如果是她的話,可能會頭也不回的離去,一點機會也不給對方,可是善良的淑筠會做出那樣的決定嗎?
她們兩個都陷入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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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台大樓
自從鐘塏、淑筠和方小雅在辦公室里演出那麼一幕精彩的戲後,大家看她的眼神都變得不同。雖然當時的情況被高層壓下,並沒有讓外界知道緣由,不過在電視台內部可是悄悄的傳播開來。大家雖不至于對淑筠諂媚的獻殷勤,但也沒有多少人敢與她多接觸。
鐘塏又絲毫不避諱他們的特殊關系,有事沒事就喜歡把她叫上頂樓辦公室,她要是說她沒空正在忙,那麼十分鐘後他必然會出現在她在的地方——辦公室、錄影棚、會議室……等場所。
她覺得有壓力,太有壓力了。幸虧劉姐看到她和鐘塏的關系,自以為理解她當初辭職的理由,因此在做完那三期節目後,就暫時讓她休息一陣子。這讓她松了一口氣,因為她也已經做出了決定!
今天當淑筠拖著疲倦的步伐——她的疲倦不是因為工作,而是因為周圍的環境——走進電梯時累得只剩下喘氣的力氣。可是她還不能回家,因為兩天前她已經答應和他去觀賞百老匯的著名音樂劇——歌劇魅影,
當年他們第一次單獨約會,他就是約她去看這一出韋伯的經典音樂劇。沒想到在她打算離開的今天,又可以再次觀賞這部讓她如痴如醉的作品。
走到一樓大廳時,鐘塏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她身邊,並且有默契的與她對視,看來他的心情非常好。
「司機已經在門口,我們先去吃晚飯。你看怎麼樣?」他並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顧自地摟著她的腰走向門口。
「好。」她非常柔婉的笑著。
她的順從讓他有些錯愕,不過他並沒有再多說什麼,紳士的營她打開車門,與她一起坐進後座。
「我跟美國的約翰教授聯系過,可是他的手術已經排到三個月後,然後他還要去瑞士洛桑參加一個心髒學的研討會,不過他答應我,研討會一結束就馬上幫你動手術。」鐘塏認真的說道。
看著他嚴肅的表情,她知道他很盡力在為她做這件事……一陣心痛劃過胸口,淑筠無法遏制的握住他的手。「謝謝你。」他驚訝而感動的看著她,這些天來習慣她冷漠的態度,她突兀的真情流露讓他頗不適應。輕輕回握她的手,他笑得和煦。「謝我做什麼?這個病早在四年前就應該醫治。不過還要等上四個月……」
「我平時根本不大犯病。」她急忙打斷他愧疚的表情。「你也知道我的心髒還沒脆弱到一定要動手術,並沒有那麼嚴重。」
「上一次的情況我可沒有忘記!」他顯然不同意她的看法,因為想到那一次而皺起雙眉。
「上一次……」她看向他望著前方的堅毅側面。「那是個突發事件,我看到你實在太過驚訝,但是那樣的情況不會再發生,我一向都很小心,每天都帶著藥。」她說得更加急切。
看著她從皮包里拿出來的藥瓶,他微微點頭。「帶著藥是一回事,完全治愈又是另一回事。」他反手再次包住她的柔荑。「我不想見你一直擔心你的心髒。」
他真誠的擔憂與溫柔的眼神,讓她無言以對,更無法硬起心腸漠視,可也不知該如何回應。過去的傷痛從來沒有平復過,最後她深深凝視他暗褐色的眼。「任何事情都是注定的,順其自然就好。」「就像我們這次重逢一樣?」他目光炯炯。
「是的。」她輕聲說,露出愉快的笑容,如同星辰的甜美笑容。「什麼都是注定好的。」
他輕撫她微笑的臉。「每當我看見你這樣的笑容,就會覺得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那麼美好,什麼煩惱都可以拋開。」
她移不開視線。「你有煩惱嗎?」
「我的煩惱已經消失了。」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不會有煩惱。」
讓我完成我必須做的,我的煩惱和痛苦就可以消失!他在心里加上一句。
淑筠專注的凝視他的臉,她平靜的眼神里有著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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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筠緊捏著手里的紙巾坐在劇院里。從序幕開始她就這樣正襟危坐,不敢將視線從舞台上移開。
「歌劇魅影」一直是以精彩的情節、恐怖的氛圍以及優美、符合劇情的音樂而聞名于世。從頭到底充滿了緊張,也充滿了柔情與真愛,堪稱音樂劇中的經典。
隨著劇情的跌宕,淑筠的眼淚也無法強忍,如雨般落下。
鐘塏輕嘆口氣,把她拉進自己的懷里,一任她痛楚的哭泣,
大幕終于落下。可淑筠的眼淚還是無法停止,在那悠揚心碎的歌聲里,她看見自己。
「好了,淑筠。這只是個故事,而且已經結束。」他把她擁住,在她耳邊低聲說著。
她在他懷里搖頭,眼淚浸濕他昂貴的外套,聲音哽咽的說不出話。
他靜靜的抱著她,讓她的情緒慢慢平復。許久以後,她才抬起淚眼婆娑的臉,吸吸鼻子。「對不起。我就是忍不住……」
「我知道。」他輕松的微笑,拉起她的手。
他牽著她離開燈火輝煌的劇院,司機早就等候在車邊。
汽車發動後,他看一眼她哭紅的眼楮。「這麼傷心嗎?我記得上一次你也是哭得淅瀝嘩啦,像個關不住的水龍頭。」他試圖說笑。
可是她的表情依然哀戚,悲傷籠罩著她全身。「我覺得他很可憐,扭曲的靈魂里是說不盡的酸楚,如果不是受盡折磨,他也不會強求她的愛,他最後的歌聲簡直敲進我的心坎里。」
鐘塏理解的點頭。「在我看來,他選擇成全,其實也是無奈的選擇。」
他的話讓她震動,目光默默的轉向窗外。「是的,成全和放棄是唯一的選擇。如果他繼續強求,得到的將只有怨恨與痛苦,最終可能連那份愛都會消耗殆盡。可是他愛的那個人明白他的苦心嗎?」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又流下。不知道是在為幽靈而哭,還是為自己而哭。
「你怎麼又哭了?」他將手帕遞給她。
淑筠立即擦干眼淚,對著他嫣然而笑。「對呀,你說過我笑的時候才是最美麗的時候。我應該讓你看見我最美麗的時候,而不是哭得丑丑的臉。」
「你還記得?」他驚奇的問。
「我當然記得。」
「我還以為你已經忘記……」他的口氣有著不容忽視的落寞。「畢竟都過了這麼久。」
「怎麼會忘呢?我不能說記得我們相處的每個片段,但有些事情藏在心里,是永遠也不會忘的。」她的笑容里加進柔情。
「那你要經常微笑才好。」他的語調柔和,眼楮發光。「那些讓你傷心的事情就全部忘記,你永遠都要笑得這麼燦爛。」
她真的笑得無比燦爛。「是呀,這樣你才會記得我最美麗的樣子,而不是我哭得丑丑的表情。」這是她最後可以留給他的。
四年前的陰影已經深深的留在她心底,她知道那是一段無法抹去的記憶,無論他現在用多少的柔情與關懷,她依然還是會記得當初自己拒絕他的理由,並且永遠永遠地深埋心扉。
那時她的選擇是成全也是無奈。因為如果當時她沒有那樣選擇,最後傷心痛楚的就不只是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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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淑筠提著行李走出電梯。跟著她的柳旭臉上憂喜參半,即使她再怎麼擔心淑筠一個人離開,卻也知道這樣是最好的決定。
「淑筠,你到了倫敦安頓下來後,就立即打電話給我。千萬不能忘了。」商量許久,她們才選定這個城市。
「你放心吧。我自己會照顧自己。」走到大樓門口,計程車還沒有來。
柳旭擁抱她,眼角濕潤。「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我還真舍不得你!可是我要告訴你,你這樣做是對的。」她重復著這幾天說了許多遍的話。
淑筠回看著她,給她一個真誠的笑容。「我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傷害我。」這是她離開唯一的理由。
柳旭堅定的點頭。
此時的天空一片蔚藍,絲毫感覺不出別離的氣氛。
同時在公司開會的鐘塏和電視台的主管們,正熱烈討論新一季的節目安排。他對劉姐說︰「你們的王牌節目《女性時代》很有號召力,收視率也一直不錯。這檔節目的編導,主要是俞淑筠是不是?新一季我希望可以有新的突破,希望你和她好好研究一番後,再給我一份詳細的計劃與介紹。我想把它作為我們電視台的招牌節目之一……」
「鐘總,俞淑筠已經辭職了……」劉姐有些詫異的望著他,鐘總竟然不知道?
「什麼?」他驟然變色,嚴厲的說︰「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我不知道?」
「一個月前她就說要走,昨天是她最後一天,我以為您知道的……」
昨天?他的臉色陰沉。
他霍地起身,表情嚴肅的掃過眾人。「我有急事要處理,散會。」說完,就立刻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快步離開,留下在場面面相覷的眾人。
直接沖進停車場,他以最快的速度發動汽車往淑筠家方向駛去。從他凜冽的眼神和緊抿的嘴角判斷,他此刻的心情糟糕到極點。
她居然想要逃走?怎麼可能?她以為她可以再一次灑月兌的從他身邊逃開?別妄想了,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會把她找回來!
計程車來後,兩個女孩作完最後的道別,淑筠正打算把行李放進後車廂。
一輛熟悉的跑車以驚人的速度停在路邊,鐘塏緊繃的臉出現。他一語不發,邁著步子走到她面前。
「鐘塏?」淑筠聲音緊張,神情慌亂。「為什麼……你會來?」驚愕、恐懼、困惑夾雜著淡淡的喜悅,使她看上去面無血色。
他冷淡的掃了一眼計程車的後車廂,飛快的點頭。「你果然打算離開這里。」
「我……我只是想去旅行……」她感覺自己有如被當場捉獲的現行犯般,那樣張惶失措。
「不必解釋,我看得很清楚!」他的神態嚴厲冷淡,面無表情的轉向她。「既然你要走,那就讓我送你去機場。」不容反對的聲音說明他的決心。
鐘塏把錢給司機,然後徑自取下她的行李搬上他的車。
柳旭從最初的驚訝中回神,她走上前去阻止。「喂,你在干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自作主張?她根本就沒有要求你……」
「讓開。」他把最後一件行李抬上車,毫不理睬她。
柳旭怒氣沖沖,眼看他們就要起沖突,淑筠的手按住她,對她搖頭。「柳旭,我坐他的車去機場,不會有事的。」
「可是……」她的抗議沒有得到回應,淑筠已經鎮定的坐上他的車。
立刻,鐘塏的車就絕塵而去,留下柳旭兀自發愁。
「你怎麼會來?」在車里,淑筠平靜的問出心底的疑惑。
「我听說你辭職了。」他的嘴角居然帶著笑意,這笑容莫測高深的讓她從頭寒到腳。
一路上他都不再與她交談,仿佛她成了隱形人。隨著越來越接近機場,她的內心也越來越忐忑。通常他越沉默就代表他越生氣,而且今天他似乎連話都不願意與她多說。
停好車,他依然一言不發幫她把行李一件件拿出,裝上推車。
「你幾點的飛機?」忽然的詢問嚇了她一跳。
她慌張的回答︰「還有一個小時。」「那麼可以去登機了。」
望著他一個人往前走的背影,她急忙跟上,因為緊張,嘴唇都被她咬得發紫。
踏入機場寬闊的大廳,他停在人口處轉身面向她。
她在他沉默的注視里慌了神。「鐘塏,我……我很抱歉,可是我必須離開,請你諒解……」
他卻對著她堅定的說︰「你要走我不會留你,也不問你理由。就像四年前我不問你一樣,你盡可以大步離開。」他把行李車推到她面前,眼神不曾稍離她無措的表情。
他的話刺痛她的神經,淑筠遲疑的握上推車的把手,垂下眼簾,卻不知該對他說什麼。
他熾熱的目光緊緊盯住她的臉,如憤怒的火焰般包圍著她。「但是如果你離開的理由僅僅是因為你害怕,你不敢肯定我的愛。」他微微停頓。「那麼這一次我不會再原諒你。我的愛只夠我原諒你一次,只能這麼多。」
她捏著行李的手開始泛白。
「我知道你在懷疑我的愛、懷疑我的動機。可我還是要再說一遍︰我愛你,用我的全心全意!只是如果你堅持要走,這會是你最後一次听見我說這句話,因為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隨意丟棄我的愛。」
她的臉上是震撼的漠然,她用這漠然來掩飾內心的顫栗與悸動。
他的目光深深凝視,那份熾烈燒灼進她的靈魂。「上一次你讓我看著你離開,這一次換你看著我的背影離開。」他露出一抹灑月兌的笑容,忽然頭也不回的轉身。
這一次她真的望著他的背影離開。她的世界已一片空白,淑筠並不知道自己的臉上已經掛上兩行清淚,她僅僅只是睜著雙眸默默的注視著他在眼前消失。
擴音器里廣播著她的班機。她黯然轉身,神情淒楚。
鐘塏走出機場大廳後直接走到露天停車場。可他並沒有離開,而是靠在車頭仰望天空。他想點起一根煙,卻只將它夾在指間。一架架飛機飛過頭頂,帶著長長的白色尾煙消失在藍天盡頭。
他的眼里閃著神情難測的光芒。她是不會就這樣離去的,她臉上沉痛而悲傷的表情己明白告訴他——她無法棄他而去!四年前,她在他意料之外離去,四年後,他卻篤定她必然不會離去!命運畢竟是公平的,她曾經傷害他一次,而這一次,主導整個形勢的是他,而不會是她!
他已經準備好一切,只等她來自投羅網!露出邪妄的笑容,他倏地收起香煙,堅定地走回駕駛座,表情冷漠,溫和褪去的眼眸里滿是寒意。汽車發動,引擎發出巨大的聲響,他的車飛快地駛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