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齊若馨不敢置信,也無法相信她所听見的話,踉蹌的後退了一大步。
雷利覺手忙腳亂的放開她的手,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敢去看她充滿錯愕的雙眸。
「我的意思是……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來,為何要欺負你?」一抹尷尬從他臉上一掠而過。
「你不要管我說什麼,也不要管我是誰,總之你只是在這里療傷,療完傷你就不用和我這個山匪有任何聯系了。」
「你以為是我想相你有聯系?」她咬緊嘴唇,嘴硬的說道︰「如果不是我別無選擇,只能和你一起逃跑,我才……」
「這些話你已經說過許多遍了。」雷利覺的眼簾微微下垂了片刻,「我明白你不想與我有任何瓜葛,我是個山寨的山賊,而你卻是軍中倚仗的厲害巫蠱師,你是兵,我是賊,的確不應該有任何的關系。」抬起眼,他神情陰沉地凝視著她。
「雷利覺,我……」他此刻的表情讓她突然間一陣慌亂。
「只是現在這種非常時刻,情況危急,你就勉為其難留在此地,燕雲寨雖然是個山寨,不過你大可放心,這里的人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壞,也不會有任何人敢傷害你。」他表情復雜地斜睨她一眼後,帶著嚴肅的神情轉身。
「走吧,我先帶你去見我們燕雲寨的神醫,讓他盡快給你接骨。」
「我還沒生氣,你生什麼氣。」感覺到他全身上下散發出的戾氣,她眼露憤慨與委屈的跟上他。
「你是什麼人我才不會在乎,我只是不喜歡你故意隱瞞而已。」
「我是個山賊你也不在乎嗎?」他倏地停下腳步,害她一頭撞上他結實的背。
「哎喲。」揉著被撞痛的腦袋和鼻梁,齊若馨低著頭,「你要停下來,也該告訴我一聲。」
「有沒有怎麼樣?」他立即關切的回過身來看著她。
「你說呢?」她悶悶不樂的瞥他一眼。
「故意隱瞞你的確是我不對,我……一開始我不知道你是誰,的確有所戒心,才會不告訴你我是燕雲寨的少當家,後來想說,卻又開不了口……」他五官緊繃,神色躊躇間帶著一抹堅毅。
「少當家?原來你還是個山賊頭頭!」她冷哼一聲,惱怒的眼神已明顯緩和了下來。
「難怪你有這麼厲害的武功,也對附近的地形這麼熟悉,你還有什麼沒有告訴我的?干脆一次全都說完,反正我已經夠驚訝的啦,也不怕再多幾件……」
「少當家,你總算回到寨子里了!這些日子你失蹤去哪里了?也不交代一下,老當家和夫人都快急死了,你再不回來,恐怕都要派寨里所有兄弟去找你了呢。」
就在此刻,一個身穿綠色繡花對襟襦衫和杏色羅裙的女子,婀娜多姿地擺動著柳腰從山門里走出,一看到他們就喳呼起來。
齊若馨原本快要熄滅的怒火,在見到來人後,猝然燃燒得更為熱烈,她轉過頭去,語氣嘲諷的說︰「雷少當家,你的相好來了,快過去吧。」
「什麼相好?」雷利覺一頭霧水的望著她,「那是夏竹,你也認識,就是怡香……」
「哎喲,這位公子好生面熟,少當家,他不就是那日對我們窮追不舍,最後被我給點了穴道的大肥羊?」夏竹微笑著靠近齊若馨,「少當家,你怎麼把人家拐到我們寨子來了?」
「大肥羊……」齊若馨訕笑著斜睨雷利覺,「可真是個不錯的稱呼。」說完,她就昂起頭,逕自向山門走去。
真是太可笑了,她怎麼會忘記他是個之徒的事實,居然還以為他是個有擔當的男子,甚至還覺得和他在一起有股少有的輕松愜意,還想要去信任他……
「齊姑娘!」雷利覺起步欲追,卻被夏竹擋住了去路。
「姑娘?原來真是個姑娘家……雖然那日我也有所懷疑,不過還真沒想到。」
夏竹拉住雷利覺的手,刻意靠近他身邊。
「少當家,你不在寨子里的這段日子,夏竹可想你了……」
「夏竹,別鬧了!」他甩開了夏竹的手,焦慮地望向齊若馨。
她正回頭來看著他們,眼眸里充滿了不屑與譏諷。
「不是你想像的那樣……」雷利覺惱怒的瞪向夏竹後,急忙追上了齊若馨的步伐。
「我沒怎麼想像,我只是看到了事實。」齊若馨嘟了下嘴角後,丟給他一抹燦爛的笑容。
「山賊和青樓名妓,果然是絕配!那麼你們聯手騙了我,還點了我的穴道,難道也是我自己想像的?」
「都這麼久之前的事了,你還要記恨嗎?那時候我們可不認識。」他擋在她面前,神情為難至極。
「此事說來話長,我一定會慢慢解釋給你听。」
「我才不要听,好讓你編個故事來騙我?」她心里五味雜陳,既覺得委屈又感到憤怒,還有更多的失望甚至傷心……
「反正我也不是你的什麼人,你剛才怎麼說的來著?等我傷好了,你我就沒任何關系了……」
「真是女人心海底針!齊若馨,你也太讓人模不著頭腦了。」雷利覺的臉上掠過不耐煩的光芒,干脆一把抓起她的左手腕,疾步走進山寨,「看來今天我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的,那好吧,無所謂,你先跟我回山寨去治傷要緊。」
他雷利覺好歹也是燕雲寨的少當家,寨里寨外多少女子追在他身後,而他從來都吝嗇多看她們一眼。
只有這突然闖進來的齊若馨,莫名的讓他牽腸掛肚,為了她甚至耽擱了要事,不顧危險的幫她救她。
可她從來不知道感激,總是對他冷嘲熱諷,愛使性子,脾氣火爆,惹是生非,自以為是,還十分天真……然而無論如何,他就是無法放任她不管。
「你放開我啦。」她的掙扎對于他來說一點用處也沒有,「難道我又說錯什麼嗎?那些話都是你親口說的……」
「閉嘴,小心我再點你的啞穴!」對付她,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理不睬,不然真是會被她那張刻薄犀利的小嘴給氣死!
「你……你怎麼敢威脅我!」跺了跺腳,她的手卻還是被他握得牢牢的。
「我只是個山賊,可不是什麼讀聖賢書的正人君子,你最好搞清楚了,在這燕雲寨里,我說了算!」雷利覺扔給她一個凜冽的眼神,「還有,我只說一遍,听不听隨便你,那個夏竹根本不是我什麼人,事情也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情勢比人強!
齊若馨的目光掃過他緊繃的嘴角還有堅毅的下顎,氣惱地轉開頭去,兀自生起悶氣。
好吧,雷利覺,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反正只要等她肩膀的傷勢一好,她齊若馨以她平陽公主的身份發誓,一定要讓他今日對她的怠慢付出應有的代價!
還有,她才不在意那個夏竹是他什麼人呢,他也根本不用和她解釋什麼。
反正他喜歡誰,不喜歡誰,要和誰在一起,有多少女人……都與她齊若馨有什麼關系?
「你就只會欺負我!」她心里再度掠過憤憤然的酸楚,嘴里嘟嚷出這句話。
「我怎麼欺負……」雷利覺回頭凶狠地瞪視著她,在看到她眼里的水氣後,驀地閉上嘴角。
他雙唇緊抿,臉頰緊繃的同時,眉宇間也竄過懊喪的憤怒。
難道他就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真不知道到底是誰總在欺負誰……齊若馨來到燕雲寨已有五日,住在雷家的大房子里,右邊肩膀的斷骨開始逐漸愈合,她也漸漸了解了一些燕雲寨的風土人情。
燕雲寨是龍溪國北部最大的山寨,洛河與津河兩岸的水陸生意,都得到他們的「關照」,只要定期交上「買路錢」,就能受到燕雲寨的「保護」,來往船只、商旅行鏢全都能暢行無阻,黑白兩道無人敢動。
燕雲寨位于洛河與津河之間的山谷里,佔據了兩個山頭,寨子里的男女老少都是練家子,平日里除了出去做「生意」外,也一樣男耕女織,倒也能自給自足。
她從雷家的丫環那里听說,燕雲寨有三大當家,而大當家雷霆是第一把手,寨子里沒有人敢忤逆他的任何決定,就連朝廷也要給他三分面子。
雷利覺是雷霆的獨子,也是燕雲寨人人敬仰和尊敬的未來當家,自從他參與燕雲寨的「生意」之後,就嚴令禁止寨里的兄弟打家劫舍,更不得傷害無辜百姓的性命。
如果有商旅鏢局或者來往船只不服燕雲寨的管理,他也不會燒殺擄掠,而是擺下擂台,與人過招,三局兩勝,凡事可以勝過燕雲寨的,就自動放行,一年之內也不再收受買路錢。
雷利覺為人十分講究義氣二字,他對兄弟極好,對見利忘義之人也絕不留情。
洛河與津河流域如若有盜賊出沒,他也會帶著兄弟去抓人,如若遇到水災,燕雲寨也會將寨子里的糧食分放給四方百姓……兩河流域的百姓都受到燕雲寨的保護,各村各鎮出了什麼事,也愛上山找當家的商量,尋求幫助,雷利覺更是經常義務給大家幫忙,清剿了附近劫掠過路商旅和行人的馬幫,綠林之中也無人敢來兩河流域做買賣,討生意。
他和她原本印象里的山賊完全不同,但卻相她心底那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完全一致。
雖然來到燕雲寨後,他們之間就開始了冷戰,自從那天和他在山門前爭吵過之後,不論他與她說什麼,她的確都不理不睬。
雷利覺在回來後的第二日就又離開了燕雲寨,那天早晨他有敲過她的房門,叮囑她一定要定時換藥,也要注意休息,留在寨子里不要亂跑,他已經吩咐了兄弟們一定要保護好她的安全……總之羅嗦地說了一大堆。
她當然沒有開門,也沒有回應,只是從門縫下面丟給他一封信和一張便箋,便箋上寫明了讓他帶信去軍營給秦帥。
然後他就走了,居然走了三天才又回來。
齊若馨猶豫了一整個下午,不知道該不該去見雷利覺。
他一回來後,就與山寨里的其他當家一同進入了議事廳里,看來也並沒有想要來見她的意思。
所以,她干嘛要主動去見他呢?在走向議事廳的路上,她內心不斷掙扎,腳步卻還是邁向了議事廳的方向。
雷利覺走出議事廳時,一抹冷冽之色從他端正剛毅的面龐上掠過,莫名的讓人感到戰栗。
「出什麼事了嗎?」正好走進院子里的齊若馨瞧見他的神色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關切。
「沒什麼。」見到她的剎那,他眼里立即浮現出融融笑意,隨意地聳聳肩膀。
「處理了一些寨子里的事——你終于肯和我說話了,我本來還想立刻就去你屋里找你呢。」
「我哪有不和你說話?」齊若馨丟給他一個白眼,心虛地眨了下睫毛。
「我不在的這幾天,你過得如何?」他將她上下打量一番,滿意地點頭。
「看起來不錯,臉色也紅潤了不少,還有……居然穿起了女裝。」
雖然只是粗布衣裙,不過依舊難掩她的天生麗質,清雅秀麗。
「都是你娘……她讓人給我送來了許多衣裳,盛情難卻之下……而且我自己那身衣服也根本不能再穿了。」斜睨著他,她撇了下嘴角,「倒是你,怎麼一言不發就走了那麼多天?」
他離開的日子,她還真是莫名的覺得無聊和孤單,甚至還有些奇怪的擔心……
「我走的那天,在你門前對你說了那麼多的話,哪里一言不發了?」他走到她身邊,戲謔的挑眉,「我們這樣,是不是算和好了?夏竹的事,你應該都听別人說了吧?她原本是我們寨里的人,因為一些緣由去了恰香閣,而且她相好的男人是寨子里的小黑,絕對不是我。」
「就相信你這一次,不過本來你也不需要對我解釋什麼的……」她俏皮的轉動了一下眼珠,定定望著他。
「可我不想你有任何的誤會。」雷利覺的眸子里射出晶亮的光芒。
分別了這幾日,他們彼此的心情都有所沉澱,也都有所了悟,並且或多或少的都在思念著對方。
也許那時逃亡的時候,只顧著彼此依賴,沒有時間有其他的念頭,而當安定下來後,就自然的會想起許多被忽略的細節,還有感受。
齊若馨的嘴角掛上一抹了然,她露齒一笑︰「誰要听你這些廢話……快點告訴我,你有幫我把信帶去……」
這時,議事廳里其他人也都走了出來,看到他們說說笑笑的樣子後,全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我們換個地方再說。」雷利覺一把握住她的手,趁著被眾人包圍之前,拉著她轉身就跑。
雷利覺帶著齊若馨一路跑到後山的溪水邊上,這才停下腳步。
「累不累?」他微笑著望向她,一抹銀白色的月光恰好將她完全籠罩,點亮了她秀麗無塵的容顏。
當看到她眼眸里狡點活潑的明亮笑意後,雷利覺有剎那的呆愣。
「怎麼了?我有什麼不妥嗎?」齊若馨大吸幾口新鮮空氣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著,噘起嘴角望著他。
「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你以後再也不要女扮男裝了。」雷利覺拉著她坐到溪水邊的岩石上,眼神熠熠,笑容開朗。
「在你面前,就連月神都會顯得黯然失色。」
「你又在開我玩笑……小心月神不高興,我怎麼會比月神還要漂亮?」她瞪圓翦水雙瞳,目光中倒是有一抹嬌羞的得意。
「信我已經帶到軍營了。」他握緊她細小的柔荑,神情從輕松變得嚴肅,「秦將軍讓我轉告,你可以安心養傷,等戰事結束後,他立刻派人來接你。」
「雷利覺,我沒有在信里透露我的確切位置,我只是告訴他,他可以信任你,我在你的保護下也會非常安全。」齊若馨回握住了他的大掌,感受到他身體倏然的僵硬,她明白他是在擔心因為她可能會連累到山寨。
「你就這麼信任我嗎?」她的話惹來他莫名的感動,「我畢竟是個山賊……而且過去還令你難堪,捉弄過你。」想起過往,他眼里略有一些愧疚。
「算了,那時候我們又不相識。」她大方地嘆了口氣,「我也不是完全沒有錯啊……其實,我覺得燕雲寨挺好的,這里的人都很友善,雖然的確是粗獷豪邁了一些……」笑意再度點亮了她的雙眸。
「我听了許多關于你和燕雲寨的故事,在我看來,你們這些山賊也算有情有義了。」
「那……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會願意在這里長住嗎?」順著她的話,雷利覺大膽地追問。
一抹紅霞立刻涌上她白皙細女敕的臉頰,齊若馨又羞又喜地轉頭凝視著他,「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她斂下眼簾,不自覺的微笑。
「這麼說還是有可能會願意咯?」他目光炯然有神、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臉上。
「也要看是什麼機會……你怎麼突然問我這個?」她不敢抬眼,剎那間心思無比慌亂,心跳也變得非常紊亂,全身的血液都似乎燒得滾燙了起來。
雷利覺握緊了她的手,深邃的雙眼里閃過許多高深莫測的光芒。
「齊姑娘,我一直都有個心願,希望在不久的將來,燕雲寨可以不必再過這種刀口舌忝血的日子,也不再向過往商旅收取買路錢,而真正過上安逸祥和的生活。」
「這很好啊。」她立即贊同地頓首,「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避說,我相信只要有心,就沒什麼做不成的事。」
他淺淺一笑,嘴角邊有著堅毅的線條,「我也堅信一定會有那麼一天,只要可以說服寨里的人,只要我們可以自給自足,或者做一些正當的買賣……就一定可以達成心願。」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她吐出一口長氣,因為他的這幾句話而莫名的心花怒放,如果他可以不再是山賊的話……
「到那個時候,如果……」他深吸口氣,面部表情倏地緊繃,「你還願意在我們燕雲寨長住的話,這里永遠都歡迎你,雖然比起你在璘陽城的生活,可能清貧了一些,也可能枯燥了一些,這里的人念書不多,所以可能沒有那麼好的教養……不過我保證,你在這里一定不會受半點委屈,起碼能做到衣食無憂,不愁吃穿,閑來無事,我們還可以游山玩水,走遍龍溪國的山川密林……」
「听起來好像還不錯……」她的嘴角輕抿,一抹如夢似幻的溫柔笑靨,悄然在她的粉頰上綻放開來。
「那就是說,你願意咯。」他轉過身來,握住她的雙手,眼眸里的光芒閃爍如星辰,「你真的不介意我是個山賊嗎?」
「我不介意有什麼用,要你自己不介意才對。」她低下眉眼,含羞帶怯地說︰「而且我又不是你什麼人,我介意不介意有什麼關系。」
「誰說你不是我什麼人?」他小心翼翼地舉起她的雙手放在他的胸口,「你是我雷利覺最在意的女子。」
沒想到他會突然間說出如此大膽的話,她怔忡地凝視著他熠熠生輝的雙眸,怦然心跳間呼吸也變得急促。
「齊姑娘,我知道過去我們之間發生了許多事,也有過一些誤會,但是我可以用我燕雲寨少當家的身份發誓,我的心里只有你一個,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他信誓旦旦,目光如炬,緊繃的臉頰上籠罩著一抹自信的堅定。
「怎麼突然間說起這些話來……」齊若馨到底是女子,從來還沒有人敢在她面前說出如此露骨的話,全身羞紅的同時,也不知所措起來。
「那麼你呢?」雷利覺深吸口氣,神情越發堅毅的凝視著她,既然他已經決定把話挑明,就不再希望有任何的曖昧不清。
「如果你也有同我一樣的想法和感覺,那麼我就以此為目標而努力,如果你覺得是我太過唐突,就堅定的拒絕我,我會充分尊重你的決定——但我的這份心意不論你接受與否,都絕對不會更改。」
這是齊若馨生平第一次遇到讓她感到如此尷尬,如此緊張的情況,男女之情不是應該發乎情止乎禮,在成親前是不能私定終身的……如若在過去,有個男子膽敢這麼放肆的對她,她早就命人將他捉起來了。
見她低頭躊躇的模樣,他心里倏地一涼。
「齊姑娘,看來是雷某冒犯了。」他緩緩放下她的雙手,眼里閃爍一抹自嘲的笑容,「你就當我什麼也沒有說過,不必理睬我的非分之想。」
齊若馨慌張地抬眸瞅了他一眼,又再度心思煩躁地低下頭去。
她該怎麼辦?民間男女都是這樣直截了當的嗎?如果她就這麼接受他,會不會太過貿然,會不會顯得不夠端莊淑女?
雷利覺的嘴角竄過苦澀與失望,但他依然開朗的揚起眉,「男女之情本就無法強求,這一點我也明白,不過……我會在這里等著你,一直一直等著你,也許有那麼一天,你會發現,我也還是個不錯的男人,值得托付終身。」
「你真的會一直等我,還是只是說說而已?」齊若馨強忍住內心的萬般思緒,狀似鎮定的開口。
他這番大膽的話語在她心底卷起了驚濤駭浪,也讓向來高高在上的齊若馨完全亂了方寸。
她該如何回答他的話?隱隱約約間,她明白自己對他也有一股異樣的感覺,有時雖然惱他恨他,卻又並不是真的惱他恨他……對于他,自己究竟是怎樣的感覺,連她自己都還說不清楚。
「當然是真的,我說過,只要是我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做到。」他刀刻般清晰的五官上掠過剛毅的利光。
「雷利覺……」她心慌意亂地直視著他深不可測的明亮眼瞳,看見的是自己蒼白無措的臉,「你為何總是要讓我感到不知所措,讓我不知如何是好呢?」
他重重的聚攏眉峰,「你只要說出你心底的答案,不必顧及我的感覺。」就算被她一口拒絕,他也不會為難她。
誰讓他自己這麼沖動,一看到她溫柔淺笑的模樣,就立刻心蕩神搖,將心底的感受一股腦的全都說出來了!明明應該再忍耐一陣,在更恰當的時刻對她說出口,會不會更好一些?
「我怎麼能夠不顧及你的感受呢?」齊若馨互攪著雙手手指,雙眸含瞠的盯住他的臉。
「雖然有的時候我覺得你這個人很討厭,莫名的自大,又愛斤斤計較,喜歡捉弄人,恃強凌弱的欺負我,也非常的沒有風度……不過……」她略微一頓,清澈晶瑩的雙瞳里掠過楚楚可憐的光芒。
「我有這麼讓你討厭?」雷利覺仿佛當頭被人澆了一盆冷水,整個人如墜冰窖之中。
「你當然有這麼討厭,你根本比討厭更討厭!」一瞬間,她心底所有的思緒全都涌上心頭。
「就好像今日,你怎麼能突然間對我說起這麼霸道的話?我毫無心理準備,一下子就被你嚇到了。」
他斂下眉去,神情懊喪中還有著固執,「說出口的話是無法收回的,我並不後悔今日的行為。」
「你當然不用後悔,你又不是那種心思慌亂的人!現在我要怎麼辦?我現在覺得你真的十分可惡,離開了三天,一回來就搞得人家如此混亂不堪。」她吸了下酸楚的鼻子,負氣的嘟起嘴角。
「你以為我的心就平靜無比嗎?此刻比起你來,我的焦慮不安還有緊張慌亂不會比你少,但我是個男人,必須要有擔當,如果我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敢面對,還算什麼男子漢?怎麼給你承諾,怎麼給你幸福,怎麼能愛你保護你一生一世呢?」他提高了聲音,目光也變得凌厲與執著。
齊若馨屏住了呼吸,呆呆愣愣的凝視著他充滿男子氣概的堅毅臉龐。
「你真的很可惡……」她用力咬緊嘴唇,還是沒有忍住奪眶的委屈淚水,「你到底要我怎麼辦?一想到要拒絕你,我就胸口發痛,手腳冰冷,但如果接受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決定是不是對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喜歡上像你這樣的人,浪蕩不羈、玩世不恭,還是個山賊……」
怎麼辦,到底應該怎麼辦?她的理智和她多年來的教養,以及她那尊貴無比的身份都在告訴她,她一定要義正詞嚴的拒絕他,可是她的心——那顆不斷痙攣的心卻在告訴她,她也喜歡這個男人,雖然沒有口德,雖然缺點一堆,雖然他們之間有著身份上的巨大差距……可是喜歡就是喜歡了,沒有理由,也無關身份。
雷利覺的雙眸在瞬間瞪大如銅鈴,整個身體也仿佛被人石化一般無法動彈。
他做好了被她滿口拒絕的準備,卻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讓他全身沸騰,讓他心跳加速,讓他靈魂都為之雀躍的話語。
「你說,我該怎麼辦?」掄起左拳,她用力敲打著他強壯的胸膛,「我可是天下第一的巫蠱師,我可是齊若馨,有多少皇孫公子向我家提親,我都對他們不屑一顧……我本來想要找到一個全天下最厲害的男人托付終身的……」
他任憑她敲打著,嘴角邊掛起一抹真誠的堅定。
「你這個人,怎麼能每次都讓人進退兩難,怎麼能每次都讓我無法選擇呢?你知道我有多了不起嗎?我從未想過要和一個山賊在一起……我真的很討厭這樣的自己,一定要跟著你的節奏,一定要任你擺布……」天啦,山賊!齊若馨的胸口里閃過痙攣。
她可是長公主呢,可是當今皇上最親愛的皇姐,是可以呼風喚雨,是從來趾高氣揚、是從不會對任何人妥協,不會讓任何人牽著她鼻子走的齊若馨啊!
她怎麼會淪落到這般田地,為了一個山賊牽腸掛肚,無法自拔呢?
「齊姑娘。」終于,他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她的拳頭,激動地摟住她的肩膀,「你是說……你願意接受我了?」
「我沒說什麼,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又一大串晶瑩的淚珠滾下臉頰,她好像在剎那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失去了理智。
她只知道自己愛上了一個山賊,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會反對她,都會覺得他們不相配,她也還是一頭栽進去了!
她凝視著他欣喜若狂的表情,看著三天來一直出現在她夢里的這張臉,意識到她根本無法逃開他在她身上所下的蠱——那種名為愛情的蠱是最厲害的蠱術,根本無藥可解!
「你說,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我的面前,為什麼要不顧生命危險的救我?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現在到底讓我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她拋開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拋開了自尊驕傲,而哭倒在他的懷里。
她不想再和自己的心斗爭了,也不想再與自己的感情搏斗了,想要留在他身邊的意志太過強烈,強烈到她除了正視它而別無他法。
「我知道你該怎麼辦。」他用雙手緊緊將她抱在懷中,那擁抱的樣子充滿珍惜與愛意。
「我也知道你有多為難,我更知道對于你來說,我真的不夠好,可是,請你相信,不管現在還是未來,我的心永遠都不會變,只要你給我時間,終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你的決定是對的。」
雷利覺輕柔堅定的話語,如一股清泉流進她焦躁的心底,撫平了所有的不安還有緊張。
她緊靠在他的胸前,發現他的懷抱既結實又安全。
原來,這就是她一直在尋找的感覺,舒服安逸到讓人不想離開,可以完全的信賴與依靠。
閉上眼,她緩緩地伸出手去,抱住了他的虎背熊腰。
不論對錯,也不管未來,起碼這一刻,她——龍溪國的平陽長公主齊若馨已經做出了決定。
她喜歡的男人叫做雷利覺,是個山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