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往山下駛去,晚風微涼,從半降的車窗鑽入車內,吹散車內的悶燥,吹亂了穆歆甜一頭蓬松的發絲。
穆歆甜歪著身子坐在副駕駛座里,一雙圓滾滾透亮的眼楮此時眨也不眨,粉潤的嘴唇因說話而一張一闔,秀挺的鼻子輕輕皺著的模樣很可愛,臉頰白里透紅,搭著她那一頭被吹亂、看上去像獅子鬃毛的頭發,整個人顯得可愛又有點兒滑稽。
屠勵虎分心的瞟了她一眼,更加確定她真像一只不馴小貓。
有一瞬間的沖動,他想伸手模模她那頭不听話亂翹的柔軟短發。
穆歆甜一手拿著面紙緊緊壓著右腳小腿的傷口,一手打電話向夏品萱道歉。
她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之後,幸好夏品萱沒有責怪她,還緊張的關心起她有沒有受傷。
任務沒完成,在會場門口制造混亂,雖說夏品萱沒怪她半分,但穆歆甜內心很自責,要是自己多小心點,或許遇到突發狀況時還能及時反應。
不過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事情也已經演變到無力挽回的地步,現在的她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腳傷處理好。
收了線,她將手機收進皮包里。
適巧,屠勵虎正把吉普車停在某棟建築物前,他倒車進入車位後,停車、熄火,一氣呵成。
她瞄了眼窗外那頗具特色的紅磚建築物,磚牆有一面是以斜屋瓦來設計,頗具特色的建築物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建築物的入口處,掛著顯眼的招牌,招牌上寫著「觀翼室內設計事務所」。
「下車。」屠勵虎語氣明顯催促。
「你帶我來這兒怎麼處理傷口,這事務所有醫生駐診?」
「沒有。」
「那帶我來這里做什麼?」不會是想要動什麼歪腦筋吧?
「穆小姐,你抵死不肯就近到穆德綜合醫院就診,這附近也沒其它醫院或診所,你腳上的傷必須快點處理,我只好帶你回公司處理了,公司有常備藥,麻煩你將就一下。」
半個小時前,兩人離開俱樂部,屠勵虎開著吉普車一路往山下急馳,他原本打算帶她前往穆德綜合醫院掛急診,這家醫院在北投區是頗具規模的醫院,有小兒科、婦產科,還有家醫科,也設有急診室。
他都已經在醫院前停車了,她卻抵死不肯下車,堅持不在那間醫院就醫,簡直一整個莫名其妙。
屠勵虎認為她是存心找麻煩,拗不過她,他將車子掉頭離開醫院,索性直奔他的事務所。
身為設計師,他必須經常出入工地監工,難免會受傷,公司里的常備藥品很齊全,絕對足以應付她的腳傷。
「你說話有必要這麼咬牙切齒嗎?」
穆歆甜打死也不肯踏進穆德綜合醫院的原因很簡單,醫院里無人不知她的身分,她受傷的事一旦在醫院里傳開,絕對會以光速傳進大哥和二哥的耳中,到時鐵定會造成軒然人波。
眼前的事情已經夠混亂了,她可不想再節外生枝。
「我有嗎?」他否認。
「倘若你認為我帶給你麻煩,大可不必把我帶出俱樂部,依我看,俱樂部也能處理我的傷口。」
他撇撇嘴,「你為什麼不早說。」
「你有給我機會說嗎?」只顧著一路把她拉著跑,還嫌她走路慢吞吞,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也不想想她穿著高跟鞋,腳又受傷流著血。
「你想說就說,還需要我給你機會嗎?」屠勵虎眼角抽搐著,他在心里又一次低咒,女人果真是麻煩的動物。
兩人僵持不下之際,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他迅速的接起手機,粗聲的咆哮,「我已經到公司門口了,馬上進去盯你們!你們誰敢給我落跑的話就試試看,今天全都給我留下來加班趕圖,沒有完工誰都不準回家!」
不待對方反應,他生氣的收線。
這男人好像無時無刻都處于暴躁狀態,真擔心他會不會突然失控將她抓起來當沙包丟出去。
她還是少惹他為妙。穆歆甜開門下車,轉頭目測著從這里到門口的距離,想在他失去耐性之前趕緊走人。
「一句話,要不要跟我進去處理傷口,我手邊有一堆事要做,沒空在這里跟你瞎耗。」他雙手盤胸,凶神惡煞的站在原地冷睇著她,口氣不太好。「你要走請便,不過別說我沒提醒你,這條私人產業道路路燈壞了,這時間也不會有人車經過,你模黑走路想到最近的路口最少得走上二十分鐘。」
任誰都無法在忙了整整兩天不曾闔眼睡上一覺、加上又踫上一堆鳥事之後,還能保有好脾氣。
模黑走路?穆歆甜立刻打退堂鼓,眼前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了。
她想趕快處理好她的傷口,好盡快離開這里。
從他剛剛講手機時可知公司里還有其它員工在,再加上現在一、二樓整個樓層燈光都是亮晃晃的,窗口還有不只一個人影在晃動,看起來安全性十足。
評估情勢,確認自己安全無虞之後,她乖乖的跟在他身後。
來到公司大門口,她瞄了眼門牌地址,掏出手機拍下門牌,打算傳訊息給卓俊哲,卻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她傳訊息的前一秒,手機沒電了,屏幕變成一片黑。
「一樓是會客區,你隨便找張椅子坐。」屠勵虎已經推開玻璃門,他高大的身軀側身往後一站。
她低頭看著手機,沒搭理他。
急躁的他頗有微詞,「手機摔壞了?我可無法接受十倍賠償金額,照價賠償是我的底線。」他拒絕當冤大頭。
「算你好運,我的手機只是沒電,你可以省下一筆賠償金,不用擔心我會趁機敲詐你。」她忍著氣,不跟他一般見識。
「感激不盡。」
穆歆甜刻意忽視他那雙盛著幾許意外和嘲諷的琥珀色眸子。
她進門後找著椅子,卻被眼前粗獷又開闊的空間給震懾住,如白雲紋路的地板延伸到盡頭,天花板的管路完全沒有遮掩的以漆成黑色的方式呈現,另有黑色吊燈,而左右兩面的牆,一面設計了延伸至天花板的原木書櫃,柔和整個過于剛硬的空間,另一面則是冷色調的鐵櫃,給人強烈的工業風格印象,但卻與這舒適的空間完全相融。
整個一樓空間里沒有繁復多余的阻礙,中央擺著一組黑色方形茶幾和兩張灰色L型布沙發,角落一組復古家具,圓潤木桌搭配藍的、綠色、紅色布躺椅,用生活化的色調演繹出會客空間的放松感。
最吸引人的是由門口望去的前方端景,是一整面從天花板到地面的清透玻璃落地牆。
瞬間給人錯覺,以為室內與戶外花圔連結,巨大葉木植栽、整片花草綠意,彷佛填滿整片玻璃牆,待在室內宛如能與外頭綠意漫舞,成功營造出舒適愜意的自然生活場景。
這樣一個用Loft混搭粗獷工業風格的空間,絕對能給人帶來極大的震撼,完全是設計師功力的最佳展現,絕對能夠擄獲每個踏進這里委托設計的業主。
穆歆甜畢業于英國皇家藝術學院,對空間藝術和設計頗有興趣,回國後玩心重的她雖未踏進設計領域,不過依舊對設計充滿熱情。
在英國就學時曾觀摩過相當多名設計師的作品,她覺得眼前這個空間設計也不輸,簡單到近乎沒有一絲華麗感,僅只利用玻璃牆創造室內和室外零距離感,看似簡單的設計卻很有巧思,簡直是棒呆了!
「你坐,我上樓拿藥箱。」
屠勵虎大手一揮,邊說著邊朝右邊的樓梯口走去,可才走沒兩步,似乎想到什麼的,他停下腳步回頭朝沙發走去,而她也正慢慢的靠近沙發。
屠勵虎大步越過她,率先走到沙發區。
他在背對著門口的L型沙發前站定,只見他眉頭一皺,腰身一彎,探出兩只手臂往沙發一撈,撈起一只長毛貓。
屠勵虎瞪著這只壞貓噴氣,「金金,你這壞蛋,竟然偷跑下樓,快給我滾上去。」
金金是一只圓潤、有著漂亮長毛的金吉拉,它閉著眼兒打著呼嚕,完全無視屠勵虎,安穩的賴在他的懷里。
「金金,你再裝睡的話,小心我揍你。」屠勵虎口氣更加不善,拎著金金在空中甩啊甩。
金金發揮睡覺神功,熟睡中還能準確抓住方位,再次窩進他的懷里。
屠勵虎嘴角抽搐起來,氣得想把金金給宰了。
穆歆甜靠過去,眼眸兒發亮的探頭看在屠勵虎懷中睡得安穩的金金。「它睡得很熟,你別吵它。」
「它裝的。」金金是他家養的貓,簡直被老媽寵上天的小壞蛋,裝乖裝萌裝睡一把罩。
這家伙趁他不在公司的時候偷溜出他的辦公室佔據樓下沙發呼呼大睡,被他逮個正著,怕被他修理,才會拚命裝睡好嗎!
穆歆甜伸手模著金金,「它睡著的樣子好可愛喔。」
可愛?!這家伙是假面天使。
「別踫,它會攻擊你。」
她不相信他的說詞。「它看起來可愛又無害,實在沒什麼好怕的。」她的目光完全黏在金金身上。「我可以抱抱它嗎?」
她眼眸里帶著一絲乞求的望著他,跟方才揪著他理論的氣勢完全不同,此刻看上去善良又甜美,尤其是那雙水亮的眼眸兒,他剛強的心髒被她那雙如貓兒般的眼眸給撞擊了一下。
「不能嗎?」
她那盛滿失望的眼眸讓他猶豫了一下。
「這只貓脾氣不好,當心被它抓花臉。」它是小壞蛋,壞起來很欠扁,公司里的同事無一幸免,它壞起來的時候連他都敢挑戰。
她溫柔的目光再度落在金金身上,伸手輕輕模著它柔軟發亮的長毛。「金金睡覺的模樣可愛極了,怎麼可能是壞蛋呢。」听不見、听不見,屠勵虎的警告都是騙人的!
她堅持要抱金金,萬分渴望的目光完全黏在金金身上。
「哼,別怪我沒提醒你。」屠勵虎無法忽視她渴望的眼神。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輕易因為她一個渴望眼神而投降,竟然親手把金金交給她抱。
他可是警告過她了,若真被金金抓花她細女敕漂亮的臉蛋,可別怪他。
穆歆甜把金金像小寶貝一樣抱在胸前。
一踫上美女,金金這裝睡的家伙竟然把頭靠在她線條渾圓的胸脯上,還裝萌的贈了兩下,簡直是色胚一個。
屠勵虎眼角抽搐,真想把裝模作樣的金金抓起來痛打一頓。
「不放心把金金交給我?」他一直杵在面前,虎視眈眈的瞪著,是怕她欺負小貓?「我發誓我不會偷打金金。」金金這麼乖,她怎麼舍得打呢?
「別說我沒警告你,金金脾氣很不好。」他撇撇嘴,再次嚴正警告。
穆歆甜不以為然,又一次直接忽略他的警告。
金金像極了她以前飼養過的一只小貓。考上高中時,二哥買了一只兩個月大的小貓兒,送她當考上明星女校的入學禮物。
她替小貓取名叫咪路,咪路陪了她度過三年的高中青澀歲月,卻在她高中畢業前夕突然離家出走,咪路走失後,大哥和二哥陪著她四處找,卻苦尋不著。
她整整哭了幾個月,每天盼著咪路能夠回家,之後大哥和二哥曾提議再養一只小貓代替咪路,但被她堅決婉拒,咪路在她心目中是獨一無二的,任何一只貓咪都取代不了。
斑中畢業後,家人為了讓她徹底從失去愛貓的傷痛中走出來,安排她飛到英國讀書,在國外求學的那幾年,她學習語言、專心應付課程、努力適應當地的生活,日子過得很忙碌,讓她無暇想起走失的咪路。
看著被屠勵虎抱在懷中的金金,回憶片段再度回籠,思念咪路的辛酸情緒在心口發酵、繚繞。
突然的,有一個奇怪的念頭驀地閃過她心中,金金會是失蹤多年的咪路嗎?
「你一個人待在這里可以嗎?」屠勵虎顧慮樓上還有其它人在,因此決定將她安置在樓下。
不過她懷里抱著全事務所脾氣最糟糕、攻擊力最強的惡貓金金,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她給了他一個「我又不是小女孩」的眼神。
屠勵虎還想說什麼,薄唇開了又闔上,卻什麼也沒說出口。算了,這女人完全不懂他的善意,說了也是白說。
他看著她抱著金金坐在沙發上,小腿上的傷還一直在滲血,在明亮的燈光下,從這角度看去,可清晰看見她的腳傷,白皙的腿上劃出一道觸目心驚的血痕。
他擰眉,不再浪費時間,立即轉身要上樓拿藥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