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挑剔的態度,無可挑剔的回答。
他總是這樣的!
這樣謙遜有禮的邢風!
她終于等到他了。
曉綠覺得周身的血液都似要沸騰起來。
邢風!聶行風!他們說,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他們說,你是天下賊匪之首,混進兵營,只是為了伺機刺殺我的父親;他們還說,你並沒有想過真的要帶我走,你答應跟我私奔,只不過是為了給你自己制造一個行刺的機會。
那麼多那麼多傷人的,令人絕望的話語,她不信!她怎麼能夠相信呢?
可是邢風,為什麼,你始終始終不肯出現?
你怎麼不肯告訴我,他們說的話都是假的呢?你怎麼不來用事實幫助我,戳穿那一個一個虛美的謊言呢?
抓住男生胳膊的手指,緊得有些痙攣。
那雙望著他的清澈的眼楮,有種流淚的沖動。
男生怔了一怔,下一秒,卻又像被什麼燙著了一樣,驀地甩開她的手,神情里有一絲難以掩飾的警惕與厭惡。
「麥曉綠,你又想做什麼?」
他——叫她什麼?
「慕澄,謝慕澄,你不記得了嗎?邢風,你不記得我了嗎?」重逢的喜悅,難以言喻的激動,讓她完全忽視了男生反常的態度和周圍同學異樣的眼神。
她只知道,在她親眼目睹他被漫天羽箭銳鳴著刺穿身體的那一刻開始,她便陷入了無日無止的噩夢之中,再也感受不到溫度,不知道疼痛,甚至,忘了呼吸。
直到現在,就在方才,她看見他倚門而立的樣子,陽光斜斜地打在他的側影之上,低垂的眼睫在輪廓分明的臉頰上投下長長的陰影,遮蔽了那雙清澈如西湖之水的眸子。
她才驀地感覺到了胸腔劇烈的跳動。
她活過來了!
只有她的邢風,才可以讓她生而赴死!死而復活!
「同學,你搞清楚,這里不是戲劇社的舞台。」男生優雅地牽唇,微微一笑。
「就是啊,表演得太過了吧?」
「唉,丁當,大姐頭是不是中邪了?」
「喂,不對吧,她這次好像是來真的,難道是想搶戲劇社第一女主角的位子?」
緊接著,是一陣幾乎要掀翻屋頂的哄堂大笑。
被涼在一邊的男老師賈文道,一張方臉陣青陣白,幾乎可以媲美印象派大師的杰作,「麥曉綠,你給我出去!上午的課你都不用上了!好好去操場傍我反省反省!」
兀自不知道厄運降臨的麥曉綠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被丁當飛快地架住辦膊,拖出了亂哄哄的教室。
有沒有搞錯?
這又是什麼惡整人的爛點子?沒有整到人,反而令自己糗大了。
曉綠啊曉綠,你是該好好反省反省了。
夕陽西下,倦鳥歸巢。
太陽像一個熱力四射的美人,終于從台前退到了幕後。而大地則是它忠實的FANS,盡情盡力地發散著余熱。
麥曉綠拖著滿身的疲憊,孤零零地站在訓導主任的辦公室外。
今天,可以說是自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最驚心動魄,最跌宕起伏,最不堪,最興奮也是最難受的一天,千般滋味,都在這一天一一嘗遍。
從前,她是王府小姐,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偶爾隨父親去軍營巡視一番,軍陣里幾萬、幾十萬士兵都是目不斜視,從來不敢抬頭看她一眼。
可是今天,她一個人站在偌大的操場中央,頂著火舌一般毒辣的陽光,被迫接受幾千名學生的注目禮。
其中有嘲諷、有不屑、有同情、有謾罵……
「看!麥曉綠耶!又是她!開學第一天就鬧事。」
「真是想不明白,貴族學校為什麼要接收她這種學生?」
「你不知道嗎?她的資助人來頭可大呢。听說,全國上下有十名像她這樣被資助的貧困學生,要按貴族的方式來培養他們。當年,這件事可轟動呢,電視台、電台、報紙,所有媒體都競相報道這一偉大而有創意的善舉。你說,哪個學校敢拒收這樣的學生?」
「 。那她還真是出門遇貴人,走了狗屎運了。」
「可不是?你看看她,哪里有一點點貴族的樣子?撿垃圾的就是撿垃圾的,插上羽毛也成不了鳳凰。」
其間,那些喊她大姐頭的學生幾次與圍觀的同學起了沖突,差點引發校園群毆事件。當然,這些過錯又被訓導主任極端主觀、蠻橫地算在了她的頭上。
斌族呵!
當她听那些同學說到這兩個字眼的時候,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總是端肅整齊、毫無瑕疵的母親。
唇邊不由得泛起一絲苦笑。
娘親,若是你听到有人評價你的女兒,沒有一點點貴族的樣子,你是不是會痛心疾首呢?
或許,她生來就只適合撿垃圾,而不是做王府的貴族小姐。
「麥曉綠!」訓導主任終于按捺不住,「你的家長為何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家長?
曉綠想起放學之前,丁當向她保證,一定會將駱君豪抓來頂包。可是,駱君豪是什麼人?他為什麼願意幫助曉綠?他和麥曉綠之間是什麼關系?或者是,他們之間有什麼協議?這一切的一切,對于她來說都是未知。
面對訓導主任的質疑,此刻,她只能眼觀鼻,鼻觀心。
「小妹,怎麼看到大哥也不吭聲?臉色那麼難看?是不是中暑了?」一個聲音從走廊那頭施施然地響起。
這聲音……有點耳熟呢。
曉綠還來不及抬頭,驀地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額頭。
來人極為夸張地驚叫︰「哎呀,這麼燙!怎麼搞的?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你在學校做了什麼?」
「啊!這位是趙主任吧?謝謝你幫我照看我妹妹,她可能有點中暑,我馬上帶她回家,就不勞煩你了。」
一只手將她拖進一個寬闊的懷抱,另一只手還牢牢按住她的額頭,將她半拖半抱地帶著走。
「你是麥曉綠的哥哥?你妹妹她今天……」訓導主任匆匆趕了出來。
「放心吧,老毛病了,舍妹不能過度曬,曬了太陽就中暑。對了,」來人匆忙打斷趙主任的話,說著說著,才像是猛然想起來,疑疑惑惑地問︰「她今天是不是在太陽下面曬了很久?」
「這個……不是這樣,呃,是……因為她……」
「她真的曬了很久的太陽?」來人的聲音極為著急,驚怪地打斷了訓導主任目瞪口呆的解釋,「這個笨丫頭,醫生告誡過她不能曬太陽的,我們不回家了,我要帶她去醫院,就這樣吧,主任,我們先走了。再晚了,我怕她會暈倒,學生暈倒在校園里就不好了。」
暈倒?!
哦,是的暈倒。
曉綠覺得自己眼冒金星,呼吸困難,真的就快要暈倒了。而那只罪惡的大掌還死死壓住她的頭,讓她的一張臉憋成紫紅。
從訓導主任的角度看過來,真有暴曬過度,血壓沖頂的效果。
所以,她只能一頭冷汗地站在長廊盡頭,看著明顯是不良少年的哥哥,帶走了不服管教、罔顧制度的問題少女。
天哪!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對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