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密邏城的那一天,天空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持續幾日的祭天神典已然結束,千里跋涉的信徒們又陸陸續續各自回返。密邏城內再度熱鬧了起來。
玉臻駕了一輛四面遮得密不透風的七寶琉璃香車,一路從靈山進密邏城,再由密邏城上了官道。
在信眾們離開密邏城回返中原的這段時間,玉臻求得父親允許,以習府的名義在沿途設立臨時茶棧,燒茶送水,供路人歇息。
這不,今日一大早,玉臻便攜了丫鬟繡兒,前往各處棧點巡查。
守城士兵遠遠見到二小姐的馬車,都微笑著示意,無人上前盤查,馬車一路暢行無阻。
晌午時分,離城漸遠,路上行人日漸稀疏。
馬車停在路邊。
簾掀處,從車廂里下來一男一女。男的豐神俊朗,女的嬌美秀雅,遠遠望去,恰是一對璧人。
丫鬟繡兒趕緊從車轅上跳下來,撐了傘來到玉臻身邊。
雨雖然不大,可也落了半日,地面上積了一窪一窪的水灘。
繡兒心疼地瞧著小姐腳上的新繡鞋。
可玉臻卻無所覺,只是一徑仰首痴望著身邊白衣勝雪、笑如春山的少年。他亦看著她,目光溫和清澈,不似初見那日一般漫不經心。
她心中竊喜。
總覺得監牢里的那一場血腥災難,不過是成就了她走近他的小小心願。
她想,若不是當日陰錯陽差的誤會,他又怎麼會狼狽逃亡?若非他逃往之後處境艱難,又怎會需要她施以援手?
所以,一切都是注定的。
是神靈的指引,才有了那一次梳發的約定。
「你這次走了之後,打算什麼時候回來?」玉臻悄聲問。
現如今風聲正緊,大哥正在全城搜捕他的蹤影,送他離開不過是權宜之計,事情總有個水落石出的一天,到那時,他便可以理直氣壯地回來了吧?
在玉臻的心里,從不認為那個凶狠殘暴的殺人凶手,會是眼前這個俊雅出塵的白衣少年。
回來?
玉臻突來的問題讓謝慕馳一怔。
說實話,這一次離開西荒之後,短時間內,他並沒有打算重返此地。
雖然教主醍摩野心勃勃,但若是他只在西荒稱霸,不威脅到金碧皇朝,他想,皇上大約也是無暇理會的。
不過,既然習玉臻問了起來,一來,她對自己有恩,這份恩情總是要有所回報的;二來,監牢里的碎尸案,他被牽涉其中,也應該對習彥有所交代。
這樣想著,謝慕馳微微一笑,道︰「這次得蒙小姐出手相助,待謝某手上俗事一了,自會回來拜會習翁。」
玉臻聞听此言,喜上眉睫,慌忙一迭聲地命繡兒取來早已預備的清酒,為他送行。
待得冰越在車廂里換好了玉臻為她準備的女裝,下得車來,那二人已訴完別話,連酒盅都收了起來。
她也並未在意。
只是,不知道為何,在一眼觸到玉臻心滿意足的如花笑靨時,心頭如激電掠過,躥起一股不安的電流。
她毫不掩飾地皺了皺眉。
「咦?原來冰越妹妹生得這樣好看,難怪謝公子會疼她比別人多一些。」玉臻看得出冰越眼底明顯的敵意,微微嘆息著笑道。
冰越的心思,她能夠理解。像謝慕馳這樣的少年公子,文雅清秀,原就比其他的男人生得好看一些,若再加上功夫了得,談吐不俗,又再朝夕相處下來,莫說是冰越這樣沒見過世面的小泵娘,就是她自己,又如何不是心思萌動,無法自恃?
所以,眼看著他二人又將一路同行,玉臻心頭也免不了有些酸溜溜的感覺。
包何況,她竟不知道,冰越稍微打扮起來,竟讓她也生出驚艷的感覺。
那一頭如絲如瀑的長發自然散下來,落在肩頭,螓首微揚,露出小巧秀氣的下頜,一雙明淨清澄的眸子不染塵埃,若不是目光格外的冷淡,可以想象,將來求親者踏破門檻的盛況。
謝慕馳尚不懂得二人之間細密復雜的心思,只是見冰越毫無禮貌地瞪著玉臻,不由得牽了她的手臂,將她微微拉至自己身後,對玉臻歉然笑道︰「這丫頭年紀還小,不懂得規矩,請習小姐見諒。」
玉臻見他如此維護冰越,愣得一愣,唇邊的笑微帶了一絲苦澀,「公子只要莫忘記與玉臻的約定,那就夠了。」
說罷,她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獨自登上馬車。
謝慕馳只得隔簾向她道了聲「再會」,與冰越攜手,飄然而去。
細雨蒙蒙之中,車廂里的織錦雲紋簾被偷偷掀開一角,一雙秀雅的眸子若有所思地凝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的方向,帶著一絲驚惶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