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密邏城里鼓樂喧天,彩綢飛舞。
新城主習彥走馬上任,全城歡慶,軍民同樂。
據說,連教主醍摩都親赴習府道賀,只是,自從上次靈山大變之後,人們再也沒有見過醍摩。
主持一年一度祭天大典的人,換做聖女娘娘身邊的隨侍嬤嬤,嬤嬤一臉慈祥,看起來比高高在上的教主更容易親近。
教主和聖女都是最接近神明的人,他們隱入雲端,由嬤嬤來傳達城民們的願望和敬畏之心,在人們的心目中,他們成了更近似于神的存在,虛無縹緲,但卻以慈憫之心俯瞰世人,無處不在!
尤其是現任聖女冰越,乘鳳飛去,化身為神的故事,被城民們口耳相傳,頌成西荒神典。
一個月前的劍拔弩張早已煙消雲散,駐扎在城外的軍隊如同來時一般,去也匆匆。
密邏城仍是那個密邏城,西荒第一城很快又恢復了它的錦繡繁榮,懷著虔誠之心的信徒們仍然千里跋涉前來靈山朝拜。
時光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亦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停留。
玉臻恍惚走在喧囂的人群里,她記得,似乎就在不久之前,也是這樣絢麗的黃昏時分,也是這樣歡騰熱鬧的背景之下,她站在門前的台階上,見到那個風塵僕僕的白衣少年。
那時,她的眼中便盛滿了他,而他的目光,正遠遠望著高天遠山上一抹白塔的斜影,
一切似乎都是注定的。
在西荒,注定了習家的榮耀。也因為西荒種種習俗傳統,注定了她與他的錯失,她對他的虧欠。
她想,如今大哥做了城主,或許她可以說服大哥,廢除梳發定情的舊俗,廢除相思蠱。
一個人,若是心不在你的身上,又怎能憑那些小蟲子挽住不切實際的幸福?
「呀,真的要走火炭?」
忽然,擁擠的人群之中似乎傳來熟悉的語聲。
她渾身一震,猛沖過去,用力撥開人群。
那又是一個關于愛情的古老傳說,據說,唯有心意相通的戀人赤腳攜手一同走過燒紅的火炭,才能被神靈祝福,到達幸福的彼岸。
不過後來,這項考驗慢慢變成一種娛樂,在慶典的時候拿來唬弄外鄉人,博大伙兒一樂。
其實,那些火炭看起來燒得通紅滾燙,但只要有勇氣踩上去,卻是一點也不會燒傷腳底的。
此刻,圍觀的人群都興味盎然地看著那一對外鄉男女。
只見男的風姿倜儻,器宇軒昂,比起一年多以前,月兌了些疏散驕傲,多了幾分沉穩明朗。
而女的生了一雙靈巧的眼楮,表情是慣常的清淡,可淡漠里卻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這是他們!
謝慕馳和冰越!
玉臻只覺心口驀地一痛,像被突然躥出的蛇信子卷緊了,一痛過後卻又一松,胃里泛起酸酸的濃液,沖上來,將一顆心泡得發脹發軟。
原來還是怕見他的,怕見又想見,見了卻還是咫尺天涯,無語凝噎。
「走吧,小伙子,走了才能跟這位姑娘共結連理,白頭到老。」
「對對對,人家小泵娘都不怕,你怕什麼?只要你是真心待她,神明會保佑你的。」
圍觀眾人七嘴八舌地起哄,就想看他臉上犯難的表情。
「除非你對這小泵娘不是真心的」
謝慕馳跳起來,「誰說我對她不是真心?」
「是真的就走啊!」
「對對,自己說的不算,能過火炭才是真!」
謝慕馳看看身邊里三層外三層興致勃勃、議論紛紛的人,再看看抿著唇,笑而不語的冰越,心中陡升豪情,「走就走!真金不怕熔爐火,我就不信你們的神靈還能把真的說成是假的!」
話音還未落,他已三兩下褪去鞋襪,剛要踏上木炭,卻又忍不住問︰「真要走?你也要走?」
冰越「撲哧」一笑,向他伸出一只手來,柔聲道︰「把手給我,你若信我,就跟著我一起走。」
謝慕馳不滿地咕噥︰「就會想著法子試我。」說著說著,卻陡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一帶,將她拉入懷中,雙手托起,腳下如蜻蜓點水一般飛速掠過十丈長的燃燒的火炭。
咦?這樣也成?
眾人瞠目。
謝慕馳揚聲大笑,「我過來了,腳下絲毫無傷。」
他將哭笑不得的冰越放下地,一臉得意。
「不算不算。對神明的考驗怎麼可以用輕功?」
「是啊,你這是對神明不敬。」
「天要罰你的!」
「啊?」謝慕馳垮下臉來,苦哈哈的,「可不可以跟神明打個商量?讓我一個人走火炭好不好?我娘子就免了吧。我一個大男人,被火燒燒沒什麼」
眾人恍悟,原來他不是自己怕痛,是心疼那個小泵娘。
圍觀的人有一半被他感動。
卻听得他接下去道︰「你們再看看我娘子,本來就冷冰冰像塊石頭了,要是再燒成一截木頭」
啊?咦?
眾人一時還轉不過彎來,卻見那嬌滴滴的小泵娘突然發火,嬌喝一聲︰「謝慕馳!你去死!」
然後,大伙兒只覺眼前一花,火屑四散,漫天的火星如下了一場豪雨,紛紛揚揚兜頭而落。
再看那夫婦二人,在火炭上拳來腳往,打得正歡。
眾人抱頭鼠竄。
那二人卻長笑一聲,在漫天飛揚的火雨之中,攜手而去。
「情之所衷,唯心而已,豈需他物試探證明?」怔愣之中,眾人只听得一聲清幽長嘆。
事後,有人想起,那句長嘆出自習府小姐玉臻之口!
而那對踢飛炭火的男女,有人證明,確是聖女無疑!
只是,自那次以後,人們再也沒有在西荒見過她。
鳳飛翱翔,四海求凰。
傳說終歸是傳說,而生活,還在繼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