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人兵發山海關。
遠在京城,大街小巷人心惶惶,兩百多年的安逸生活讓百姓們忘卻了殺戮的殘酷,如今再度面對,不禁惶恐萬分。
雪韌沒有辦法出王府,只能讓湘湘在外面打探消息,自己望著龍繾書房里那張水墨畫,怔怔出神——
一只被縛的蒼鷹,如何搏擊長空?
她還在胡思亂想,外面穿來吵雜的腳步聲,就听湘湘喊︰「你們不能隨便闖入府內!住手,不得隨意亂翻!」
雪韌欲出不能,猶豫之間,有人已大大咧咧推開書房門,帶頭的正是陵王的手下兀術,這人當初曾和她為了繡囊的事大打出手,記憶尤為深刻。
「哎呀,刑部的線報不錯,六扇門的余孽就在寧王府,來人,給我抓!」兀術一揮鞭子,手下爪牙就要往前擁。
「放肆!」雪韌強自鎮靜,喝道︰「攝政王的府宅,誰敢放肆!」
「攝政王?」兀術哈哈大笑,陰狠地道︰「她的母妃與人通奸,隱瞞皇上病情,現在跟尚書府兩奸臣同被拘禁在冷宮,等待處死,即便是‘攝政王’回來,也難逃論罪!」
那件事被人告發了?
雪韌意識到局勢的嘩變,暗握腰間懸掛的彎刀,準備隨時闖出。
「不要妄想逃。」兀術眯著眼,「若是走了王府任何一人,宮里的梅妃以及寧王府上上下下的人全要就地凌遲!」
「你——」雪韌明白親人對龍繾的意義,她要走,不是不可能,只是真的離開,龍繾又當情何以堪?那個男人說她傻,真正傻的人是誰?
兀術見她沒有反應,示意兩旁的人飛快地撲上去,將她五花大綁。
「嘖嘖,同朝為臣多年,還不知道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呢!」兀術邪里邪氣地打算去踫雪韌的面頰,卻被一旁的湘湘死死拖住。
「姑娘啊,你快走吧,落在這些人手里,沒有好下場的!」湘湘沒有跟過梅妃,從小就在寧王身邊伺候,之于她,沒有什麼比寧王更重要,明眼人一看就知王爺有多重視雪姑娘,若是雪姑娘有個好歹,王爺怎麼辦?
兀術拔出佩劍,湘湘當場血濺五步。
「湘——」雪韌憤怒地施力震斷繩子,揮袖間,刀氣頓時震退了兩邊的爪牙。
「我說了,要反抗就要承擔後果。」兀術將劍在靴子下蹭干淨,重新丟回給侍從。
雪韌心頭一驚,眼前飛快滑過龍繾那似笑非笑的無奈表情,手一松,仰天嘆道︰「冤孽,你生來是克我的麼?」
梅妃作孽太多,命該絕,但不該由她這里斬斷——
這次,真的算是還了他此生的情、也斷了此生的念吧?
任由人重新綁縛,押出了寧王府。
那日天晴,此刻竟卷起漫天彤雲,陰風怒號起來。
遠在山海關的龍繾自是不知京城的事,因為他也是分身乏術。
大兵壓境的北狄人虎視眈眈,在交手兩次後,陷入僵局。天朝的人馬對北方的氣候不大適應,尤其是初春,江南一帶已是群鶯亂飛,而北狄依舊天寒地凍,冰雪未化。長期對峙是龍繾最擔心的,他們遠征在外,糧草押運十分困難。不料怕什麼來什麼,伏刀帶人回來的路上遭到突襲,龍繾去接應,回來才發現,營寨竟然掛起了北狄的圖騰。
陵王差遣給他的副將——通敵?!
陣前,那位副將撕開了人皮面具,露出真實面目,乃是一張女子的臉孔。龍繾回京沒多久,不認識她的身份,而身側有部將識得,那是北狄使臣——織羅公主!
頓時,龍繾恍然大悟。
他被自己的寶貝弟弟陵王騙了,這根本就是騙局!為了將他誆出京城,為了將他的羽翼斬斷,真是費盡心思啊。
「好個十四弟!」龍繾握緊韁繩,恨得咬破了唇,「想除我可以啊,為什麼要跟外族人勾結?難道你不知道‘與虎謀皮’的下場麼?」
龍繾出來接應伏刀,本來就沒帶多少人馬,現下被營寨與北狄大軍兩邊夾擊,困在殘林之中進退維谷。
伏刀自責地跪了下來,「是屬下無能,連累了王爺!」
龍繾拉起他,「起來吧,養精蓄銳。」
「王爺,你看下一步該怎麼辦?」伏刀抹抹臉,打起精神。
龍繾垂眼,「沒有下一步,只有眼前。」眼前離不開山海關,什麼都沒了,還說什麼下一步?京城那邊……
「王爺,後山腰發現侍劍護衛!」
哨兵連滾帶爬跑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渾身血淋淋的男人。
「侍劍!」伏刀手疾眼快,一把上去扶住快要栽倒的伙伴,「你不是在京城麼?」
龍繾腦子嗡嗡作響,不好的預感呼之欲出。
「王爺……信……雪姑娘給你送信……」侍劍的嘴里冒出很多血,拼著一口氣將懷里揉成一團的密箋拿給他。
龍繾接過,飛快瀏覽一遍,「啊」的一聲,身體歪了歪,靠在樹旁。
「你怎麼進來的?」伏刀掏出止血的丹藥給侍劍吃,「四周都是北狄的人。」
「是……雪姑娘交代的,這個地方有秘道……」侍劍偏過頭,血又從七竅滲出,「別浪費藥了,一旦中了月剎的魔音灌耳,撐不多久。」
「侍劍,你不會有事。」望著從小一起長大的伙伴,伏刀心痛難當。
「王爺……」侍劍沒有力氣,斷斷續續道︰「屬下來晚了,辜負了雪姑娘的心意,她、她讓我來報信,不想半路遇到月剎……那捕頭……是太子的人……太子……太子要……」一口氣沒上來,魂歸九天。
「侍劍!」
「侍劍!」
龍繾沉痛地呼喚,熱淚盈眶——侍劍啊,他不比手足遠,天天守候在自己身邊,即使遠赴北狄的八年,也寸步不離,他又給了他什麼呢?
「王爺!」伏刀抱起侍劍的尸體,當機立斷,「不能讓侍劍白死,您必須離開山海關,京城還有雪姑娘在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