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放開她。
元嬰的衣衫一松一弛往下滑,露出半截圓潤的香肩,她趁他轉過身的空當拉起衣衫攏好,往被褥里縮了縮。
「這麼冷的天差點溺水,如果不好好償還似乎對不住你。」話里有話的謹祿走了兩步,轉回身道︰「把你救上來時,又不得不把你摟在懷里,所以模到的不該模到的也都模到了,那麼男子漢大丈夫——」
元嬰終于听不下去了,伸手喊停︰「你、你可以不用如此,我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
「但我舍不得委屈你。」他認真地凝視著她,「所以,我娶你。」
我娶你。
很……很好,一切如她所願,但怎麼就折磨別扭呢?
元嬰翻翻眼,死活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是,一切按照計劃,順利到不能再順利,她卻想撒手不干——
不單單是想,在她反應過來以前下意識地就做出選擇——溜!
不過,小狐狸精,老狐狸更厲害,冷眼看穿她的意圖,伸腿一踹,大門當即被裝衣的大箱子結結實實擋住,謹祿抱胸盯著衣衫單薄的她,「外面冷風颼颼,你頭發還沒有干,想去哪里?」
「我要回家!」她懊惱地發火,「識相就給本格格讓開!」
「喝完湯我會送你回去。」他氣定神閑地補充一句,「順便提親。」
「不勞費心。」元嬰一陣干笑,「你,你放我回去就成了,親事事關重大,豈能兒戲?貝勒爺你想清楚,成親之後就不能來去自如,我醋勁很大,會天天盯著你,你就不能四處風流快活。」
「不勞費心。」謹祿露出迷人的微笑,「我愛新覺羅?謹祿願為元嬰格格做一名忠貞不二的丈夫。」
忠貞不二?丈夫?元嬰抬起僵硬的腦瓜,「你,開玩笑的吧?」
謹祿仍舊不苟言笑地凝視著她,「我像開玩笑嗎?」
不像,認識他以來,不是輕慢就是不羈,從沒見他比現在正經——除了那次有人在轎子里劫持她,他為她解難。
糟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該怎麼辦?
「格格,格格,姜湯來了……」
這個關頭,換衣送湯回來的朱砂成了明燈,元嬰準備搬救兵,一點點往門口磨蹭,哪知謹祿二話不說走到窗邊,推開其中一扇,探身接過瓷碗,不等朱砂開口就說道︰「去給你家格格弄點吃的,晚點我送你們走。」
「這……」
看不到主子,朱砂有點擔心,雖然她是蠻信任眼前俊美無儔的貝勒爺。
「還不走?」謹祿沉下臉。
朱砂心底默念數聲阿彌陀佛,腳底抹油。
「朱砂你——」元嬰湊過來,也要露頭說兩句,可惜被謹祿以一勺姜湯堵住了唇。
嗚……猝不及防的甘汁嗆到了她,元嬰咳得滿臉通紅。
謹祿極其自然地將她攬入懷中,慢慢地拍打元嬰的後背心,「喝這麼快干什麼?慢慢來,還有很多……」
對謹祿的變幻莫測,元嬰實在招架不住,「你夠了。」
謹祿一手喂她,一手為她順氣,「不夠,乖,再喝幾口。」
「我不是小孩子,不要你哄。」元嬰把碗奪走大口喝下。
謹祿撐著額,輕笑道︰「我來寵你,不好嗎?」
那低柔的嗓音非常誘人,听得元嬰心頭一熱,腦子亂亂的,出現瞬間的空白,完全無法自主。
「嫁給我,你的事,我不會袖手旁觀。」謹祿繼續訴說動人的話,大手攀上她如雪的面頰,「嗯——」咿?方才在榻上光顧逗元嬰,沒注意到她的顴骨微微浮腫,那絕不可能是掉到水里造成的。
她是要他幫她,且義無反顧,所以不惜施展苦肉計、美人計,讓那麼多人見證他們之間的不清不白……怪就怪在,听到想听的話,心虛又源源不斷充溢了意識,她把湯碗放置在小茶幾上,定定神,說道︰「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是吧。」
其實,他那麼精明,怎麼可能看不透她的一番動機?
她是走投無路,只有拉人下水,謹祿成了她的丈夫就與桑家密不可分,必要時,可將豫郡王府一大家子作為籌碼,撕破臉的話,大家一起死。
「你何嘗不是?」謹祿倒是泰然自若,「懷疑我,芥蒂我,卻又挖空心思接近我。」
元嬰干脆地承認︰「是。」
「選我的理由——」他彎下腰再度貼近她,「你仔細想過沒有?」
為什麼選他?
她不是最討厭他的嗎?為何在存亡關頭要求助于他?她真的可以放任自己去信任他嗎?
元嬰的呼吸漸漸急促。
「不得不說你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子。」謹祿不掩那份欣然贊美,「意識到蘇家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桑家周圍沒有助力,唯一熟悉的就是你弟弟簡靖的好友我,就算再怎麼討厭,也必須賭上一把——對我二嫂,你除了利用她造勢,要我救你與你糾纏不清,再就是給她一個下馬威,是不是?」
「是!」豁出去了!她伸出一雙秀手,抵住他下傾的前胸,「豫郡王府的人顯然對你有所成見,那我嫁進來麻煩更多,只有先下手為強,讓她怕我,知道我沒這麼好欺負,我才有精力處理別的事。」
謹祿仰頭大笑,胸膛起伏,「說你好大的膽,一點不假,若是沒人及時把你救出,這麼冷的天你怎麼辦?」
元嬰皺起眉,壯士斷腕般咕噥︰「那就不成功便成仁。」
謹祿雙手撐在她的左右兩側,吸了口氣,壓低嗓音道︰「吶,我告訴你,我確實跟簡靖是朋友,但,我為少保黨的人做事,你,明白?」
元嬰眨了眨眼,「所以你可以在桑家與少保黨之間斡旋。」
她的理所當然令謹祿一時無語。
元嬰從他的臂彎下靈巧鑽出,正襟危坐道︰「你那點事我早就知道,也提醒過我弟弟不要跟你走太近,可他不听,現在失蹤了,我也不能再維持原來的信條……對少保黨不能硬踫硬,可也不能沒有原則地順一個人的意而置王法不顧,你是他的親信,那你就是最好的屏障不是嗎?」
「你調查我?」謹祿「哦」了長長一聲,「想不到你關注我這麼久了。」
「什麼啊,是你聲名狼藉,鐘情簡靖的幾位格格悄悄告訴我,說你們過往甚多。」元嬰的面頰像火在燒漲,極力撇清關系,「不能讓弟弟糊里糊涂被人帶壞,他前程似錦,我當然要對你徹底調查。」
「那你調查到什麼?」謹祿耐心地追問。
「很多,可都不是重點,關鍵在于近期你跟少保的人接觸頻繁。」她直指癥結,「不想讓我懷疑你有參與扣留簡靖,那就做出實際行動。」
謹祿抿唇低笑,「我在想,娶你是不是自找苦吃。」
元嬰嘴硬道︰「你當然可以拒絕。」反正她不能綁著新郎官拜堂,也沒那個臉丟,蹩腳地走到這步已是最大極限。
他忽然說︰「簡靖的事、桑學士牽涉的會試之事,我會酌情處理。」
「那……」她不知作合反應。
「你冰雪聰明會不知我對你有興趣?」謹祿將她的手托在掌心,「格格,天上無雲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親,你我之間算不算有媒呢?」
無媒不成親嗎?
眼前閃過在琉璃廠里初見到那幅畫的驚艷,閃過落荒而逃的蘇納……
要媒又有什麼用?過眼雲煙抓不得留不住。
這些天,她根本就沒有想過婚姻的意義,只是順手拿來就用……不可控制的酸楚泛濫成災,元嬰哽咽地垂下螓首。
撥開她掩面的青絲,謹祿以指月復揉撫她被桑學士掌摑的地方——
「是誰傷了你?」
是誰傷了她呢?元嬰淒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