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學長,別來無恙啊。」
一聲別有深意的問候使得全體師大附高的人都是一震,隊伍中的王盟更是睜大了眼,他眼尖地看到了那位送他來體育場的少年,他也站在對面一身冰藍制服的人群中,正微笑地瞅著他們,仍舊面善如初。
「你是名成高中的……桑槐?」夏國敖眯著眼,吐出一個長相與記憶相符名字,那個男生在印象中低低矮矮,現在又黑又壯,一下子真有些認不出來。
「學長能記得我真是我的榮幸。」桑槐嘿嘿一笑,「我們學校的三年級都退隊了,沒想到師大附高的學長們還是精力十足,令人敬佩啊。」
這話怎麼听怎麼諷刺,凱歌就有點按捺不住,打算上去找他「理」論,還沒動,被王盟拉住了手腕。王盟不甚在意地問︰「他是誰?」
凱旋看出王盟是在穩住弟弟,也趕忙湊過來擋住凱歌,「你不是最喜歡八卦嗎?把這個的資料說給學長听。」
「他是名成高中的球員,人稱‘殺手後腰’,第一次看他比賽就覺得德行差,據說他是硬把前任隊長給擠跑的,還很妒忌那些優秀的隊員。你看,論實力有前鋒韓陽,論指揮力有黃金右路的邊後衛沈鈞方,什麼時候輪到他?」凱歌故意把聲音提得很高,讓悄悄話全部公開于眾,「真不知道老天爺是怎麼想的,總讓這種人囂張!」
楊沖忍著笑,向凱旋挑起大拇指,「說得好,這個挑撥離間實在太好了!」不但損了桑槐,還能破壞他們的隊友默契,不錯不錯。
「吃不到葡萄的人總說葡萄酸。」桑槐漲得臉紅脖子粗,惡狠狠兩眼如銅鈴,「有些人還是等到能踫葡萄時再出來放話!」
「你說什麼?」凱歌青筋崩裂,若不是有王盟和凱旋一左一右拉住,早就沖到前面來和他拼個你死我活了。
「顏凱歌你要造反嗎?」夏國敖當場怒斥,「別忘了出發前我說過什麼!違反紀律的人一律驅逐出隊!」
「暴力事件被禁賽也是雙方承擔後果,我沒有白犧牲!」凱歌氣得牙齒打顫。
「胡說。」凱旋用力壓他的身子,低低地勸告︰「跟他玉石俱焚值得嗎?死也要光榮,跟他這樣沒品的家伙死在一起,你不覺得窩囊?」
楊沖忍俊不禁地搓搓鼻子,「就是,咱們球隊值錢得很,好不容易走出去年的陰影,不能隨便散了。」
蔡又輝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臭小子,再讓我听到你這麼不負責任的話,我還不如一下子掐死你干脆。」
「學長……你已經快掐死我了……」凱歌一陣狂咳。
「活該。」蔡又輝一點都不同情他,松開後拍拍手。
「師大附高真不愧是經歷過滄桑的球隊,認知就是不一樣。」桑槐哈哈大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隊長,我們擋到後面的人了。」酷酷的聲音響起,韓陽面無表情地朝著某一個有空位的方向走去,回頭看了一眼,「Valentine,你往里面坐。」
Valentine——眾所周知的英文名,不用想也知道是沈鈞方!
王盟留意到冰藍色隊服的行列中走出一位身穿運動衫的少年,他——恰是早晨送他來的那個人,意識到被關注了,那少年的目光飄向王盟,微微一笑,「又見面了。」
韓陽走過來,看看王盟又瞅瞅低自己一些的俊美少年,「你們認識?」
少年抿唇一笑,沒有說話。
王盟眉毛彎彎,也笑了,「你是沈鈞方?」
沈鈞方點頭,「不是我要瞞你,是你說不感興趣。」
王盟眨眼,「是我說的,不過謝謝了,剛才沒找到你。」
沈鈞方明白他在謝什麼,沒再客氣,徑自一拉韓陽,「這是師大附高的新成員王盟,和我們一樣高二,大概很快就會交鋒了。」
「那也要他們有這個本事通過預選賽。」韓陽說話並不比桑槐客氣多少,可是,他說話的時候很認真,一字一句都很沉,不是在挑釁或故意找碴,這是十分明顯的。
「別得意!」楊沖一叉腰,點著他的鼻尖,「風水是會輪流轉的。」
王盟多看韓陽幾眼,靈光一閃,「我們見過?」
「你忘了,那天在馬路上踫到過,還有楊沖的青梅竹馬閔敏。」凱歌緩過勁兒來了,笑嘻嘻往名成高中尋覓,「怎麼沒有見那個小美人啊?」
是這樣嗎?王盟覺得不止于此。
楊沖听到「閔敏」兩個字,立即左右張望,「閔敏?她在哪里?」
「她在上輔導課,今天沒跟校隊出來。」沈鈞方笑得很輕柔也很優雅,「原來閔敏和楊沖還是舊識,天下真小。」
「別欺負她。」楊沖拍拍胸膛,「不然,我不會饒了你們任何一個!」
沈鈞方望著他那張義正詞嚴的女圭女圭臉,忍俊不禁,「我們也是學生,又不是黑社會,哪有那麼多欺負人的事發生?」
「那可不一定,你不會不保證你身邊的人不會。」楊沖瞪韓陽,下巴抬抬指向他,「有個人光是態度就冰凍三尺,別說平時相處了。」
沈鈞方「哦」一聲,精致的眼珠轉了轉,「人不可貌相,呵呵,如果有這個可能,一定會讓你給受委屈的人主持公道,那……韓陽,我要坐在外面。」
話題突然轉換了,大家都是一愣。
「為什麼?」韓陽的目光調向他,轉為深沉,「你坐在里面不會踫到經常進出的人。」
「我知道你是為我的傷著想,不過,不必了。」沈鈞方輕輕一欠身,指尖捏了一下運動褲的褲腳,「我過會兒就要去醫院復診,現在在等人家醫院那邊的通知,你要我坐在里面會影響別人看比賽的。」
「我送你去。」韓陽立刻說。
「送我?走路還是打車?」沈鈞方揚起嘴角的樣子很美很優雅,介于男人的陰柔與粗獷之間,風度翩翩,難怪人家都說他是球場上的貴公子,「不要了,你還得和大家看比賽,不用送我,又沒有什麼大礙,我自己去就OK。」
對,他有車,還是05新款的蓮花跑車,什麼時候用得到他這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打車去送?沈鈞方是不想他難堪,所以才轉彎抹角為他找到一個更好的理由。韓陽抿抿唇,深吸一口氣,「隨你。」
「不會生氣吧?」沈鈞方把他推到里面的座位上,「我知道韓陽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很好的。」
「你在引導我說出你想听的話。」韓陽的呼吸慢慢緩和下來。
「可你每次都會說。」沈鈞方笑得很有把握,回過頭向師大附高的眾人一頷首,「下午是你們的初賽,看不完現場比賽我也會看錄像……」撥開手機攝像頭的小扒子交給韓陽,「有點迫不及待看到師大附高東山再起了。」
「這是戰書的話,我們接。」夏國敖不再看他們,「全體隊員下到休息室集合!」
「是!」
一聲令下,看台上的兩方人馬各自歸位,擦肩而過時不免橫眉立目。
中午休息一個小時,一點半開始高校杯第二場比賽。
春意濃郁的天沒有夏日焦灼,即使中午熱辣也不會難以忍受,星星點點的碎光在晨霧散盡後,帶來一股暖融融的氣息,王盟的困意又一次席卷而來,他索性靠在更衣室窗邊的長椅上,一邊看楊沖的mp4所放的MV,一邊半撩眼皮打瞌睡。「學長們吃飯了,快點,快點來!」凱旋、凱歌與幾個一年級的學生從外面拎進來一大疊快餐飯盒,吆喝起來。
「我吃叉燒的!」
「茄子煲留給我啊,別搶!」
「那是你的小酥肉,這是我的刀削面!」
一時間,更衣室充滿了美味大餐的味道,大伙一擁而上,圍得水泄不通。王盟打開一個快餐盒子,吃兩口就放下了。
「學長,你怎麼不吃了?」凱旋納悶地瞅著他。這位寶貝學長一向是秉承「吃飯皇帝大」的原則,怎麼可能改性?
王盟閉上眼沉思了一會兒,突然問︰「你覺得美味和性格有沒有關系?」
「啊?」凱旋愣住。
「有沒有可能一個脾氣很壞的人,做飯卻很好吃?」他莫名其妙地問。
「不太可能吧?」凱旋下意識搖頭,「脾氣不好還有耐心在廚房里模索嗎?」
「可是真的有人能做得很好吃。」王盟想起駱子炫的手藝,越想越懷念,眼前的東西都沒了胃口,實在傷腦筋。
「是不是吃到什麼美味了?」凱歌似笑非笑地挑眉,「我就說男人的胃很刁,一旦吃中了什麼東西,再吃別的都代替不了,是哪個美女抓住了你的胃?」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女的,大廚還是以男的居多。」盡避是雙胞胎,在臆測方面凱旋不以為然,還是把飯盒重新塞回給王盟。哎,這世道當學弟的真命苦,要把學長當寵物來哄來養,不然這懶洋洋的人不是迷路暈死遲早也會餓死,能活到現在只能感嘆造物主偉大,還有他的親人萬歲。
「哦,很簡單。」凱歌故作親昵地摟住扮哥的脖子,吹了一口氣,「親愛的,哪有客人會知道飯店大廚是什麼心態,只有面對一個女人,才會格外留意,你說是不是?」
「哦,親愛的,我讓你費心了。」凱旋皮笑肉不笑地說。
大家都被他們兄弟倆的一搭一唱逗笑了,王盟端起飯盒慢吞吞嚼著,腦子里又想起那個冷酷的韓陽,暈暈的,為什麼總覺得有一面之緣呢?哦,對,是遇到駱子炫坐在酒吧附近時,他曾問過一個男生該走哪條路,那個人是韓陽!敝不得眼熟,前後聯系起來,一切疑惑迎刃而解,心無旁騖,他這才安心地把飯咽下。
「我正式宣布出場隊員名單。」夏國敖拿著一張打印出來的單子走進更衣室,一個個人的分配任務,「門將是蔡又輝,前鋒是我,五個一年級生在中場助攻,凱歌凱旋是左右邊後衛,楊沖的位置還是防守自由人,湛藍同學繼續擔任後腰助攻。」
「是451陣型?」楊沖最先反應過來,一臉不可思議,「隊長,你是不是弄錯了,王盟還沒有分配啊?他可是我們千辛萬苦找來的秘密武器。」
夏國敖看了王盟一眼,「他和袁緒都是替補隊員。」
「為什麼?」凱歌凱旋異口同聲。
「因為他遲到。」夏國敖給了他一個干脆的答案。
「隊長,不能因為一個‘遲到’就否定了王盟學長!」凱歌打抱不平,「我們的第一場比賽不能有半點差錯的!」
「是,所以我不要一個不合格的隊員。」夏國敖冷冷地說︰「等他意識到什麼時候該認真什麼時候該下工夫時候,我自然會讓他出場。」
「學長,你快點意思一下啊。」凱歌推推王盟。
王盟翻翻眼,換了個舒適的坐姿,「我來得最晚,該坐冷板凳,沒什麼關系啦。」
「你、真是被你打敗了!」
凱歌與凱旋面面相覷,氣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楊沖眨眨眼不動聲色地靠在王盟的身邊坐下,許久才嘆了一聲,「你真是一點都不著急嗎?」
「著急什麼?」王盟反問。
「這個世界有沒有能讓你很在乎的東西?很激動的一刻?」
「你呢?」王盟遲疑了一下,沒立即回答,反而問他。
「有。」楊沖點頭,舉起兩腿夾著的足球,抱在懷里親切地貼在面頰,「就是它,就是現在,我等這一刻等了好久的。」
「以前你不是也在踢嗎?」王盟修長的指尖踫了踫球身。
「是,師大附高在我念小學、念初中時是大名鼎鼎的種子球隊,與隔壁街的名成高中分庭抗禮,也是我最大的開學目標。」說著,那張女圭女圭臉拉下來,「可是當我拼了命以高分考進來,它卻垮了,去年是我加入球隊的第一年,也是它被禁賽的一年,學長們走的走,散的散,三五不時還有駱子炫那個魔女找碴,可我不願意吃後悔藥,更討厭去後悔,好不容易等夠一年,你出現然後隊員齊了,即使隊長還有蔡學長都因為考試退隊,我們也可以繼續踢球……」
這番話打開了時間的隧道,縫隙悄然裂開,道破很多在場隊員的心聲,尤其是三年級的蔡又輝,眼圈一紅濡濕了,粗聲粗氣去撥他的頭發,「什麼啊?你這臭小表才二年級,現在就那麼老氣橫秋那麼滄桑,我們三年級的老油條不是要哀怨死了?」
楊沖頭發被搞得亂糟糟的,很狼狽,但是沒有人笑得出來,大家都沉浸在一種緬懷的思緒當中。
王盟的心微微一顫——
這是一個不太一樣的地方!還有一群不太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