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肖嗆蟀微笑如昔。
我握緊了拳頭,悵然若失地望著窗外的天空,許久,喃喃道︰「這一刀很痛啊……」
只顧著讓愛我的人信任我,怎麼忘了,我正在讓愛我的人彷徨?我口口聲聲說不在乎別人的看法,那為什麼又沒勇氣揭露自己的騙局?其實,我一直在逃避別人的看法,一直在逃避將會受到的懲罰,遲遲不肯面對廣播社的事?
肖嗆蟀,這把溫柔的刀,把我的「虛榮與虛偽」斬得一干二淨!
這一刀,真狠,真該。
跆拳道隊成了東大的英雄。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宣傳部的迎接陣容沒有絲毫減弱,彩旗飛舞,鑼鼓喧天,讓人瞠目。從教學樓三層往下看,一排隊服嚴整、佩戴飛鷹校徽的學生中,我和噥噥都沒看到熟悉的身影,心急如焚,滿腦子不吉的念頭,不過,還好噥噥打通了……
扣上手機蓋,噥噥吁了口氣,「日臻,你老鄉去國醫堂拿藥了,靳鳴和他在一起。」
「國醫堂?」我大驚失色,「他的手肘沒有好嗎?嚴重不嚴重?」那家伙體壯如牛,不是嚴重到影響正常生活,絕不用藥。
「別急,你擔心的話我們去看看。」噥噥玩味地一拉我,似笑非笑。
哎,這丫頭不會發覺了什麼吧?
我縮了一下,終究抵擋不住心里的憂慮,拿了傘隨她下樓往校後的國醫堂走。
柄醫堂是中醫院的專家門診區,還沒有走進去,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便撲面而來,來來往往的白大褂匆匆地忙碌在各自的崗位,病人多而不亂,井然有序。
我們剛要進電梯,就听兩個熟悉的聲音從樓道的拐角傳出,仔細一看,正是沙瑞星和靳鳴。
一個星期不見,他的樣子當然沒什麼變化,可是臉色不大好,下巴的胡茬兒微微呲著尖角,顴骨也有些紅腫。
「鳴鳴!」
不等我拉她,噥噥已如離弦的箭飛撲到男友身邊。
「噥噥,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說一會兒就回去?」靳鳴驚訝地瞅著女友,嘴角的笑意不由自主流露出來。
「我不放心嘛。」噥噥柔柔地在男友的胳膊上蹭了兩下,「嚇死我和日臻了,還以為你們有什麼事,人家都回來了,就不見你們兩個。」
「林學姐也來了嗎?」
隨著靳鳴的疑問,沙瑞星垂首沉思的目光抬了起來。
我緊張地握緊了衣角,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你們……沒事就好。」
「沒什麼啦,其實是我們部長他——」
靳鳴沒有說完,便被沙瑞星的低咳打斷,他回頭看了看,模模頭傻笑。
他有什麼不能說嗎?我的一顆心提在嗓子眼,好難受。
噥噥左右瞧瞧,一推男友,「你怎麼搞的,回來也不先發短信報平安,不等我問,你又要找借口了嗎?」
「不是啊,我的手機是本地卡,要回東市才有信號,剛才忙著和部長掛號,一時間忘了發,你大人有大諒,原諒我啦。」
噥噥一瞪眼,「一會兒呢?社團有什麼任務?」
「一會兒沒……」靳鳴舉雙手,「大姐你想小生怎麼樣,盡避吩咐。」
「好樣兒,我能把你怎麼樣?」噥噥差點吐血,「當然是跟我去逛街啦!走,咱們現在就走,最近幾天新開了一家泰國量販,購物打七折呢!」
「現在?外面下雨啊……還有部長……」
「下雨我們打車去,你們部長又不是小孩,學校後門還會走丟?喂,你有沒有良心?你們朝夕共處七天,我要你陪一下午都不行?」噥噥不高興了,扭頭拋給我一句,「你老鄉交給你解決,我要帶走我的人。」
靳鳴哭笑不得地說︰「噥噥,你別生氣嘛……部長你的藥……我先走……咱們回頭見……唉,等等我噥噥……」
吵鬧的兩人拉拉扯扯消失在
醫院大廳,只剩我和沙瑞星干杵著不動。
他看了我一眼,在我以為他又要像以往霸道地過來勒我脖子時,竟不吭一聲地掉頭,也向外走。
我醒過神,趕忙撐開傘在後面追,沙瑞星腿長走得快,我一路小跑,顧不得泥水飛濺在鞋子、褲子上,只是緊緊跟著他。
東市的雨水酸性強,澆在身上癢癢的,極為難受,眼看他的脊背濕了一大片,我舉著傘要為他遮擋,奈何他像是故意賭氣,加快了步伐,默默地把我的好意拒之門外。
我的傘緩緩落下,雨水順著胳膊灌進袖子,從面頰淌進領子,涼冰冰,寒氣透骨。
鎊色的傘如一支支小蘑菇在雨中穿梭,進了校門,不少經管系的學生圍了上來和他打招呼,沙瑞星淡淡地點頭,仍沒有說話。
「沙瑞星,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一個舉著藍傘的女生迎了過來,正是辛小雨。
沙瑞星微微一頷首。
「好了,先去系里跟任老師報到,他找你有事要說,我都等你半天了,剛才去國醫堂拿藥也不告訴我一聲,不然提前幫你掛號多方便。」她笑眯眯地把傘舉過沙瑞星的頭頂,殷勤無限,「走吧!」
我呆呆地盯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第一次對辛小雨投來得意的目光感到倉皇。我一向不在乎她明里暗斗的挑釁,一向自信滿滿,現在為什麼做不到了?是為沙瑞星嗎?潛意識里我認定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所以從不知道畏懼?現在,沙瑞星不理我了,我的自信也隨之消散?
雨水越來越大,打在身上很痛,卻比不上心里的痛。
遲了嗎?
童話世界,當美女意識到野獸對自己有多麼重要時,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野獸差一點永遠離開了美女,幸好,那是童話,它最後變成了他,成為她永恆的王子。
我呢?最後是什麼樣的結局?
為慶祝經管系的特別專題順利完成,宣傳部和廣播社舉辦的郊游地在學校附近的翎湖公園,那里設有公共的露天燒烤區,只需自帶生肉水果蔬菜。此行人中組織老師是任斐然,宣傳部以碧兒為首,廣播社則有佟逸、肖嗆蟀和被開除的我,還有一個特邀嘉賓就是本次特別節目的采訪對象沙瑞星,以及一個不速之客辛小雨。
淋雨後,我這些天咳嗽得頭暈,本來不打算去,又扭不過碧兒的游說,勉強答應。
今天上車前踫到沙瑞星,沒來得及開口,被身後的辛小雨一推,錯過了機會。
上大巴後我和肖嗆蟀坐一起,路上他不停地吃著他喜歡的棉花糖,偶爾聊幾句元月CET六級考試的動向,我含含糊糊地應著,心不在焉;佟逸靠著窗戶看風景,前排的沙瑞星與辛小雨一左一右,不知他在想什麼;整個車上只有藏碧兒領著宣傳部的干事在唱歌做游戲,渲染了氣氛。
下車後先爬翎湖公園中心的那座翎山,一路賞風看景,在亭子、茅舍一類的景點拍照留念。
到了山頂,大家鋪開所料布在坪上休息,有的聊天有的打牌。
下午我們下山,在湖邊的燒烤區準備烤料。
碧兒今天很奇怪,異常熱情地把我和佟逸安排在一個椅子上,而對面是沙瑞星和辛小雨,另一面是肖嗆蟀和她的位置。
我好納悶,辛小雨是經管系的紀檢部長,也沒參加策劃,干嗎非要跟來?沙瑞星又不是沒有手,自己會烤肉烤菜,她積極什麼?哪,你看,弄到他的衣服上了不是?可惡的沙瑞星,你是傻子啊?明知她吃你豆腐還讓她在你身上亂模?身材壯碩,很有本錢不是?靠,工作有了著落,才女相伴,美死你算了!
「吃點羊肉串。」佟逸遞給我一串烤好的肉。
我心煩意亂地一擺手,「不要,我討厭羊肉。」
說完,我立即察覺了口氣太凶,抬眼看佟逸,他驚訝地手僵在半空中,我忙改口︰「抱歉,我胃不舒服想吃蔬菜。」
「爬山時你咳得很厲害,病了?」他把羊肉放下來,從袋子里找了一串青菜放在中間的烤架上,「要知道不讓碧兒去拉你了。」
我輕笑,「沒什麼大不了的,小靶冒。」
「最近氣候反差大。」他認真地說,「你們女孩子真是的,為了漂亮不顧溫度,太不注意健康了。」我心里暖暖的,又萬分悵然,往年在北方的冬季穿皮裙,都會被沙瑞星罵我臭美,今年還會不會听到?似乎,上次吵架以後,很長時間沒听到他的聲音了。
「有時你很懂事,會照顧別人,可有時又那麼……魯莽。」他微微一笑,舉起綠油油的菜葉子,「好比這串菜,半生不熟。」
「你說我是爛菜葉子?」我瞪大眼,氣呼呼地一捶他,「我以為你很正經,你怎麼也戲弄我!」
「我是說半生不熟,不是……」佟逸欲說還休地解釋,那張沉郁的臉孔因為笑容而充滿了年輕人的朝氣。
我覺得這麼相處的模式反而舒服、自然,笑得震到肺,咳了起來,還待說什麼,對面霍地站起一人,二話不說離開了我們這個燒烤爐。
沙瑞星!辛小雨見他走,也跟屁蟲似的亦步亦趨緊隨而去。我的笑僵在唇邊,目光隨著他的離開變得游離。
碧兒不斷地從袋子里拿食物烤,什麼都沒說,似乎什麼也沒看到,專心致志地燒烤。她旁邊的肖嗆蟀笑眯眯盯著一串串烤肉青菜,不時拿起來聞。
宣傳部干事拿來一大把色彩紛呈的煙花棒,「碧兒,給大家分了吧,一會兒放煙花。」
「那是什麼?」我終于提起了興趣。
「這是我們系瀏陽的同學幫忙買的焰火棒,很好看的,咱們等會兒再吃東西,先去放煙火棒吧!」碧兒去拉肖嗆蟀。
肖嗆蟀的眼楮還停留在美味上,戀戀不舍,「我想吃麻辣的羊肉串……」
「走啦走啦,一會兒再吃,都給你留著……」
「可是……」
肖嗆蟀抗議無效,被碧兒強行拉到一大群人中,還不時回頭看兩眼,無比哀怨。
我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嗆蟀對吃很執著呢。」
「嗯。」佟逸點一下頭,不放心地說︰「走,咱們也去點煙花棒。」
瀏陽的煙花爆竹遠近馳名,樣式繁多,色彩艷麗。夜幕降臨的翎湖湖畔,點起一根根煙火棒,仿佛連天空都染成了五顏六色的白晝。大家嬉鬧著,互相揮舞著煙花棒,笑成一團,我揉了揉眼,肺里全是煙味,嗆得一陣陣劇烈的咳嗽,嗓子如火燒,疼痛難忍。
我狼狽地回到燒烤爐旁,拉開一罐子飲料就喝,等到液體進入喉嚨才意識到那是啤酒!不過,我也沒有力氣再去找別的滋潤喉嚨,便忍著刺激喝了下去,最初覺得辛辣,可後來竟覺得越喝越上癮,身體暖暖的,比剛才舒服得多。
這時,右肩陡然一重,有人拍了我一下,回頭看,那是滿臉不屑的辛小雨。
「看不出你也挺能喝嘛……」
「那又怎麼樣?」我白了她一眼,「我厲害的地方多著呢。」
「你敢和我比一下嗎?」辛小雨晃了晃啤酒灌。
「我干嗎要和你比?」我心情本來就不好,和她說話會更差。
「不敢嗎?」她的眼楮眯了起來,非常的犀利,口吻也尖銳起來,「是不是少了男人在後面簇擁,你心虛,怕了?」
「你要比什麼?少廢話!」我被她徹底激怒!
對這個長相不如自己的女生,我一向極少費神,而她仗著與沙瑞星是一個系的同班生,趁著我們在冷戰的時候一再挑釁,實在讓我忍無可忍!我沒有她的才,難道氣焰也要輸給她不成?
辛小雨坐在對面,把一扎啤酒灌拎了上來,「先喝不下去的人為輸。」
「行。」
第九章愛(3)
我干脆地答應,便拉開了一灌又一灌的啤酒。她喝完一灌的時候,我也會盡快去開下一灌,看得出,辛小雨也不是什麼特別厲害的人,面色好像豬肝,還嗆住了好幾次,這讓我心里略略集聚了些底氣,不認輸地閉著眼往喉嚨里咽。
不知道喝了多久,再模石頭桌子上都是空空的罐子,我看了那個一手壓著胸口的辛小雨,喘了口氣,「沒了,我再去拿,你不要趁機逃了!」
「這正是我要說的!」她冷笑,「你不要落跑了。」
「彼此彼此!」我立即反唇相譏,晃晃悠悠站起來。
這一站,有些頭暈,我晃了晃腦袋試圖清醒,可是迎面吹來的風讓我一陣戰栗,胃翻騰起來,我壓抑不住惡心,跌跌撞撞往湖邊的一個果皮箱奔去,剛一到那里,便吐了出來!
「你吐了,還不認輸!」
我全身無力地顫抖著,陡然被人那麼一推,控制不住前傾的趨勢,撲通,栽進波瀾不興的湖水當中!
四面八方全是水,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我會游泳,但在這個湖里,總覺得有什麼在拉我的雙腿,會是所謂的怨靈在召喚人類嗎?雙腳驟然抽痛,無法像往常一樣踩水,嘴巴、鼻子、眼楮、耳朵都是水,漸漸的,呼吸困難,連思緒也被抽離了,如洪荒沒頂。
我的腦子閃過一個念頭︰這樣戚戚慘慘地淹死,好冤啊,至少,給我一個機會親口問問那頭大蠻牛,為什麼不理我?為什麼不听我道歉?死了心,我就無話可說了!
這次不是我逃避……
沙瑞星……
意識即將昏迷之際,隱約听到水面上有雜亂的聲音傳來,須臾,我感到有人夾住了我的腰,接著將我舉出了湖面,新鮮的空氣再度沖擊我的感官,我吃力地抬了抬指頭,要去抓眼前恍惚的一根浮木,卻什麼都沒抓到,再想說什麼,好似天方夜譚。
大蠻牛,是他嗎?
我好像听到了他暴躁的聲音,還觸模到了他溫暖的體溫……
再醒過來,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了。
查房的護士分析,大概是我淋雨後去爬山喝酒、又掉進湖里嗆了不少冷水,才引起發燒感染,差點得了急性肺炎。
因為一天要打幾大瓶點滴,往返于學校不大可能,我不得已住在市立醫院。然而,住院實在是一筆很大的花銷,尤其在物價極高的東市,我又不是有錢沒處花,干嗎扔在無底洞里打水票呢?
可是碧兒告訴我,住院的花費辛小雨的媽媽出了,甚至親自帶著女兒來道歉,希望我不要再向外聲張,畢竟,那天她女兒也醉了,意識不清。我又不傻,怎麼會不明白蔡處長是護女心切?其實,能讓四大惡女之一的蔡文卿女士低頭,狠狠打擊了辛小雨的氣焰,我痛快多了。人為一口氣,這口氣出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所謂意外,真是發生了不測,要再多的補償也挽回不了什麼。
噥噥、靳鳴和猴子上午來看我時,已幫我向學生處請了幾天假,我總算松了口氣。
小桌子擺滿了朋友們送來的水果,佟逸、嗆蟀和碧兒他們今天有課先走了,房間又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躺著。
老媽打手機給我,問我為什麼兩天都沒開機,我只好編了個善意的小謊話搪塞過去,唉,爸媽還是惦記著我吧,不然,聲音不會那麼焦急……焦急……好像那天我在昏迷前听到的聲音。
為什麼看不到他?連鬧別扭的古莉亞都托噥噥帶了蘇打餅干給我,希望和好如初。難道我和他之間,還不如普通同學?越想越委屈,我捂著被褥哭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疲倦,恍惚間又睡了過去。不知道什麼時候,似乎听到了熟悉的男聲,我反射性地睜開眼,也顧不得手背上的針,咬牙一拔,光著腳丫子便推開了病房門。樓梯拐角處,我看到即將下樓的身影,大喊道︰「沙瑞星!」
哦,不大聲說話不覺得,一開口簡直像鴨子在嚎叫,要多難听有多難听。
斑大的身影頓住了,猛地回過頭看向我,稍稍一怔,旋即低咒著趕了過來,「你這男人婆到底在瘋什麼?誰讓你光著腳到處亂跑?」
不由分說把我抱了起來,三兩步回到病房內放在床上,同時拍了牆壁上的呼叫燈。
他猶如暴風驟雨的舉動,令我措手不及,不禁大嚷道︰「關你什麼事?你不是懶得理我嗎?我要死要活做什麼都和你沒關系!」
沙瑞星的眉眼動了一動,手腕上的青筋都浮現出來。
「惱我是吧?你打啊!」我氣急了,兩只腳又踢又蹬。
他的長腿一彎壓制住了我的腿,胳膊把我的手按在身體兩側,吼道︰「閉嘴,你給我老實點!」
這時,值班護士趕來,看到這一幕嚇了一跳,「怎麼回事?林日臻,你手上的針怎麼拔出來了?這很危險的啊,快點躺好。」
「唔……」
我咬著嘴唇,四肢動彈不得,眼看著針重新插回手背,那一點痛隨著心痛慢慢擴散,淚花抑止不住撲簌簌地落下。
「好了好了,我知道這消炎藥打進去有點痛,不過效果很好,忍一下,如果心髒覺得不舒服記得及時叫我,千萬不要自己拔,那樣細菌也會感染針口的。」護士小姐溫柔地拍拍我的臉蛋,又給沙瑞星交代了幾句,轉身出了病房。
「好點沒?」終于,他的聲音緩和下來,來到我身邊坐下。
我瞪著他,依然淚流不止,「你以為這針插上了我就拔不了嗎?」
他嘆了口氣,「不惜傷害自己來懲罰我,值得嗎?」
我沒好氣地說︰「你如果進來,我用得著出去嗎?先生,你根本對我不屑一顧,我再怎麼折騰,你也是不關痛癢吧。」
沙瑞星的眉毛要擰成麻花了,寬大的手卻輕柔無比地撫過我的唇,「這張嘴,什麼時候都不忘和我吵,要我拿你怎麼辦?真能無關痛癢,倒好了。」
我委屈地扁扁嘴,「是我強迫你的嗎?沙瑞星,你怒氣沖沖走了,回來又不肯听我說一句話,為什麼說得都像我的錯?是,我不該懷疑你,是我不對,可你為什麼連解釋都懶得說一句?」
「解釋?你听得進去嗎?」沙瑞星的手指動了一下,自嘲道︰「你根本不信我。」
「你肯信任我嗎?中秋節的晚上我就要告訴你,我拒絕了佟逸,離開廣播社是早晚的事兒,可你那麼霸道地命令我,要我怎麼忍受得了?我被人揭發的時候心里好亂,就怕是你為了讓我離開佟逸而去告密!我去找你問,偏偏你的反應就是默認啊!」我望著他,悶了許久的話總算可以宣泄。
他仿佛听到驚天內幕,不敢置信地屏息,「你拒絕了他……為什麼?」
「他不夠喜歡我,我也不夠喜歡他,當然不能在一起。」我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讓我答應你和他拜了要告訴你嗎?你不是很有信心嗎?你不是可以趕走我身邊很多男生嗎?為什麼關鍵時候退縮?我誤會你、離開你對你來說都已經無所謂了嗎?」
「不是的!」他大聲反駁,見我瑟縮了一下,忙不迭緩和情緒,「我只是很生氣很嫉妒佟逸,也很……無奈,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說什麼做什麼都讓你發火難過,所以回來了也不敢……找你……」不敢?這個大蠻牛也有不敢的時候嗎?我側過身,刻意不看他此刻的表情,「那天下著雨,我要給你打傘你也不理我,你還和辛小雨走了……讓我一個人淋雨,後來去野游,我咳嗽得那麼厲害你也問都不問……我……我……」
「日臻。」
低低切切地呼喚讓我渾身一顫,那有力的胳膊便將我整個人拉進懷中,那股子讓我懷念許久的味道重新圍繞鼻尖,讓我激動得熱淚盈眶,埋頭啜泣,「為什麼要欺負我?明知道我想見你、想听你話說,可你就是不理我,我、我討厭你!」
他轉過我的臉,不安地吻去那些越來越多的淚,繼而轉向微張的唇。
當他吻我的時候,我恍然理解噥噥當初和靳鳴吵架的心情,原來愛戀也有重量,陷得越深,思量越重。
只有在他懷中,我才能找到屬于自己的一份甜蜜與滿足。
我柔順地閉上眼沉醉于熱情,下意識一摟他的腰,不小心踫到了手背上的針,疼得低叫。
「怎麼了?」沙瑞星緊張兮兮地上下打量。
「針。」我羞赧地低下頭。
他抬起我的手端詳了老半天,吁了口氣,貼在自己臉上呢喃︰「還好你沒事,日臻,以後不準再喝酒了。」
「又是命令嗎?」我不動聲色地問。
「你恨也罷惱也罷,我都不準!」他的神色凝重了,「與其看著你出危險,不如讓你對著我發脾氣!」
「大蠻牛……」我輕輕踫了踫他的顴骨,「那天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沙瑞星一眨眼,沒說話。
「我好像听到你當時叫我,還有……」飛快地瞄他一眼,「抱著我的感覺……」
「哦?」他的嘴角微揚,「我抱著你什麼感覺?」
「是不是你啦?」我嗔怒地瞪他,「不是你,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在我又要發火的前一秒,他終于點了一下頭。
我閉閉眼,還是怒了,「我掉下去就是因為腿腳抽筋才游不成泳,你沒準備地往下跳,難道要和我陪葬嗎?」
知道他是救人心切,我仍是後怕,我死了家里還有月月,爸媽頂多難過一下就算了,他呢?他可是沙伯伯一家的獨苗啊!
「難道要我先運動再救人?」沙瑞星定定地反問,「我已經忍了好久,從漢城回來那天,剛拔了牙不能開口,後來去翎湖玩,看你和佟逸他們有說有笑,我怕一開口會氣跑你,破壞氣氛,可你墜湖,我……怎能不管?要死,兩個人比一個人好。」
拔牙?
我突然想起那天他腫起的臉頰,「你不是胳膊在比賽受傷了嗎?我以為你去醫院是看胳膊的傷,拔牙是怎麼回事?」
他有些不大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智齒啊,牙床附近發炎,不拔會影響周圍的牙,不然我也不想拔的。」
我忍俊不禁,「羞羞,你怕拔牙呀!」
別看某些人個子大,毛細血管倒是很敏感,小時候他的牙太好了,第二批牙出來第一批還不肯掉,結果被沙伯伯帶去我外婆的口腔醫院,硬是打麻藥拔了下來,那是我惟一一次听到大蠻牛喊疼。呵呵,不料他都二十多歲了,又要忍受智齒的再次騷擾,難怪沉著臉沒理我。
「你還笑。」
沙瑞星的臉孔依稀與童年重疊,非常的……可愛。
「沒、沒有。」我搖搖頭,勉強坐起來,直起身子去模他的臉,「疼得說不出話?現在好了沒有?還疼不疼?」
他目不轉楮盯著我,徐徐說︰「疼。」
我皺著眉凝視他的兩頰,揉了揉,「你又不吃糖、刷牙又勤,為什麼會發炎?」
「因為你老是不肯接受我,害得我上火,急怒攻心。」他小心避開扎針的手,不著痕跡地環住我的腰,「影響了我正常的新陳代謝。」
「好像很嚴重啊……」我配合他演戲,「那怎麼辦?」
「補償我的損失。」他收緊了胳膊,眼神也變得格外深沉,「包容我的脾氣,接受我的感情,從此對我全心依賴。」
「那我最近也不好過啊,又是生病又是傷心……」我轉了轉眼珠嘆息。
「我受到懲罰了。」沙瑞星的下巴點了一下手肘,「中秋節為了救一個從長椅上摔下來的男人婆,不慎拉傷了關節,在重要的大賽上發揮失常,這樣夠不夠?」
「傷是那天造成的?」我眨眨眼,哀傷地垂下頭,「我就知道無緣無故你怎麼會輸?你看,我們根本是一對冤家,還沒和你在一起就把你害得那麼慘,如果真的好了,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所以你不肯愛我?」他打斷我的話,垂目質問。
「我……」我猶豫了,內心極力拉鋸。
「我也不想再勉強你。」沙瑞星松開手,轉身的同時沉沉低語︰「算了,這麼多年,我也累了,咱們也許真的是沒緣——」
「沙瑞星。」
「嗯?」
在他扭頭的剎那,吻住了他的唇,輕若蹁躚地在齒間訴說︰「愛。」
他抬眼,那明澈的眼眸中,呈現出異彩的色澤,那一眼,飽含了許多年以前的堅定,許多年以後的執著,讓我甘願為之沉迷,為之蒼老。
愛?太難懂,就像容祖兒的一首歌所說,我一直很懵懂,早已遇到所愛卻不明白,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些事,不是經歷了分別的痛與擁吻的美,我還會傻傻在原地徘徊,尋找那個不知什麼時候到來的白馬王子……
他是我獨一無二的愛戀,誰都無法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