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杜鵑窩」位在加拿大一座高峰的半山腰,是一所漆著水藍色的私人精神療養院,設備齊全而且相當現代化。
石淑四和展磊一個被迫,一個自願地住進藍色杜鵑窩,哈威王子好比阿拉伯的包青天,鐵面無私。完全和當日的痴情種子判若兩人。
石淑四和展磊都換上了杜鵑窩的「制服」。女病人身著粉紅色,男病人穿草綠色。男女病人分開住,各佔東西一隅。中間有偌大的交誼廳和護理站。不但可以下棋、打桌球還可以看電視以及唱卡拉OK等等。可動可靜,三餐吃著美食佳肴,索費一定很昂貴。此外還有「特別房」,據說是「特別」的病人專用的「貴賓室」。
怎麼個特別法呢?「主人」是個十八歲的女孩。削薄服貼腦勺的短發,有稜有角的五官中帶有一絲英氣逼人。是個非常有靈氣的女孩,不過她自稱是「男孩」。
每天為穿「衣」的顏色和護士們爭吵不休。
她說什麼都不肯穿「粉紅色」的衣服,直吵著要穿「草綠色」的,和展磊一樣,她一見到展磊就和他稱兄道弟。
「我叫恰比,名字中英文通用,是個亞裔混血兒!」恰比會說國語。
展磊才不管她叫什麼來著,他關心的是石淑四。雖說藍色杜鵑窩內樣樣俱全,但病人唯一沒有的就是「自由」,終日關在二F里,悶也會悶出病來。展磊擔心石淑四。
病人約有一、二十個,有的整日坐著發呆一語不發,有的口中唸唸有詞,有的來來回回地走動、坐立不安,倒是沒見到有「攻擊性」的病人,可能有事先篩選。
在這里是民族大融合,各色種族都有。黑人、白人、黃種人。英語、法語、拉丁語,還有國語全部出籠。為了應付各國病人,所以護士也是「國際牌」,囊括五大洲國家。
看來能夠住進藍色杜鵑窩的病人,家世背景都是上上之輩,否則一夜可是千金,令人咋舌的醫療注宿費用。展磊和石淑四兩人何其有幸,得以享受「免費」的待遇。
石淑四左手把長發撥到耳際,她正仔細讀著一份雜志。
時值入冬,室內開著暖氣,在藍色杜鵑窩過著與世無爭、遺世而獨立的日子。石淑四一點也沒有埋怨失去自由。
「淑四,我們找到機會就偷溜出去。」展磊坐在石淑四身旁假裝閱報,他怕石淑四住久了「入境隨俗」。
「這樣也不錯啊!」石淑四不疾不徐的口氣。
糟了!這麼快就被「同化」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展磊得向石淑四反「洗腦」才行,把她給「拉」回現實。
「淑四,如今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們會想到方法出去的。我們都很正常,和他們不一樣!」展磊急著解釋。
「展磊你還是走吧!這里不適合你,哈威來時我和他說,他不會為難你,他要對付的人是我。」石淑四換了本雜志,雜志也是五花八門,不出門也能知天下事。
「這里也不適合你啊!你又沒病,心病不算病,而且……心病要用心藥醫,恨要用愛來撫平。」展磊拍拍胸脯,他很「博愛」的。
卻見恰比不知何時繞到展磊身旁。
「哥哥,我們來打桌球。」
「我沒空,你去找別人。」展磊有些不耐煩。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姊姊,我們來下棋。」恰比轉移目標,石淑四倒沒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欣然接受。
「淑四,你不能常和他們在一塊兒!」展磊大聲制止她。
「展磊,精神病是不會傳染的,何況他們也不見得不正常,在他們眼中‘正常’人才不正常,其實我和他們是物以類聚!」石淑四的語氣十分平和。
「姊姊,你今年幾歲?我十八了,你嫁人了嗎?」恰比似乎對石淑四很有「興趣」,她真當自己是男人。
「恰比小妹妹,女人和女人是不能結婚的,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展磊的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醋意。
「你太落伍了!現在有的國家已經合法了!」恰比向展磊比起根中指,一副很跋的德性。展磊醋意轉成怒意。
「姊姊,咱們下西洋棋還是中國圍棋?」恰比興致勃勃。
「都可以。」石淑四都會下。她不像從前對人愛理不理的。
「觀棋不語真君子,起手無回大丈夫。」恰比叨念著,一句說給展磊听,一句贊揚自己。她擺好了西洋棋子。這種西洋棋展磊也略懂一二,什麼國王、皇後、教士、城堡、騎士等等的。展磊自然站在石淑四這一邊。
「女士優先--」恰比禮讓石淑四。
恰比不愧是個中老手,石淑四的棋子越來越少。
「不對啦!要這樣走才對。」展磊不是君子,他指點著石淑四,旁觀者清,對于局勢他相信他看得較清楚。
「婆婆媽媽,嘮嘮叨叨的像什麼男人--」恰比不屑展磊,她完全以男人的身份和口吻在說話。
「英雄自當救美。」展磊給自己找台階下,把自己比成了英雄。
「有我恰比在,你只能當個‘候補’英雄。我不會對姊姊趕盡殺絕的,我要和姊姊長長久久。」恰比神色自若地準備「放水」。
「我不是美人,無福消受。」石淑四敬謝不敏。
「姊姊才識過人,不愧是女中豪杰,佩服,佩服。」恰比抱拳作揖。一旁的展磊實在很不是滋味,恰比的行為分明是變相和局,這棋要下到何年何月呢?他看得不耐煩。
「恰比,你夠了沒?輪到我和淑四下了!」展磊也想插一腳。他可不是「電燈泡」,他和石淑四關系才較密切。
「沒人教你排隊的道理嗎?」恰比又是出言不遜。
倒是石淑四聚精會神的,她想憑真本事打倒恰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兩人還是勝負不分。展磊枯等了半天,他存心搗蛋,假裝一個不小心踫倒了棋盤。
「可惡的東西,敢砸我的場!」別看恰比長得略嫌瘦弱,沒想到出手竟是個柔道高手,兩三下就把展磊給擒拿了住。
她一手勾住展磊的脖子,一手要喂他吃棋子。
「送你一個皇後太太!」恰比說得出做得到。
「救命啊--」展磊扯開喉嚨大叫。石淑四死命拉著恰比,看來恰比的確「不太一樣」,可是她一人力氣不夠,拉不動恰比。展磊的呼聲驚動了護士,幾個高頭大馬的工友架開了恰比。
恰比立刻被送回「貴賓室」特別房「休息」。
用膳時展磊的喉頭仍隱隱作痛,他食不下咽。
「展磊,回去吧!我不想耽誤你。」石淑四過意不去。
「我沒事的,喝口湯就好了。」展磊忍著疼痛。
隱隱約約貴賓室中傳來砰砰砰砰的聲音,想來是恰比仍在發飆。
「淑四,你不想有天變得和恰比一樣吧!這里不是安身之地。耳濡目染的,你早晚有天忘了自己是誰……」展磊分析著,他生怕有天石淑四再也不叫石淑四了。
「這豈不是更好,我終于解月兌了!」石淑四自嘲地苦笑。
「荒唐!這種逃避現實的想法,萬萬要不得。如果你真愛演戲,你可以和我一樣拍電影,憑你的演技絕對是影後的實力。」展磊自告奮勇的,要提攜進這後進踏入影壇。
「恐怕連當花瓶都不夠格。」石淑四莞爾一說。不過她的魅力是在舉手投足間的神采,而不是以美艷的五官取勝。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展磊為她打氣。
「我三個哥哥的相貌都是一時之選,特別是我二哥良二,長得比女人還漂亮!完全得自他母親的真傳,只有我最平凡。」石淑四挖苦著自己。
「真的?他們比我還上鏡嗎?」展磊不免好奇。
「你以為你帥得冒泡了啊?展大明星。」石淑四翻了翻白眼。展磊和石良二不同類型,但高下分得出的。
「是嗎?那我要去買一面‘魔鏡’來問問才行。看誰是世上最帥的男人。」展磊學著石淑四「是嗎?」二字的口吻,學得唯妙唯肖的。
「討厭!沒那麼做作啦!」石淑四一個粉拳出擊。
展磊存心在逗石淑四開心的,希望她會說會笑、恢復以往的鬼靈精怪。
石淑四脹紅了臉,拚命追著打他。展磊終于無處可逃了。
「看你還往哪里跑,受死吧!」石淑四擺出架勢「恐嚇」他。
不料展磊一把抓住石淑四的手,她的手臂結實而男性。他不只一次的「抓」過她的手,但這次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沒有怒火沒有恨意,有的只是疼惜和關懷,他目光痴迷了起來。他深情地注視著石淑四,此刻她宛如公主般美麗。
在他眼中看來,情人眼中是出西施的,真的。
石淑四有些失神怔忡,任由展磊一直抓著,她的心如小鹿亂撞地跳著。一種不知名的情愫在兩人之間流動著。展磊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他喜歡這樣的「接觸」,他甚而想再靠近一些……
石淑四的身子又被拉近了些,她被這動作喚醒了。「我在做什麼?」她頓時慌亂地掙月兌開,又羞又窘地別過頭去。
「為什麼?」展磊倏然月兌口問道。
石淑四答不出來,千言萬語在心頭,這種復雜的情愫,她從未有過。這和單戀佟暮雲的情形不一樣,因為這次的「結果」無法預知。展磊深情的注視讓石淑四燥熱了起來,臉頰莫名地發燙。
「為什麼拒絕我?」展磊面色蒼白,像泄了氣的皮球。
「你想干麼?打姊姊的主意是不是?」恰比不知何時已經「出關」了,威風八面的指控展磊。
「恰比,此事和你無關!」展磊要私人解決。
「姊姊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別輕舉妄動。我一個過肩摔,就把你摔得鼻青臉腫的,叫你三個月下不了床。」恰比雙手插腰,一副阿飛狀,老氣橫秋的。
「你讓開,淑四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展磊終于明白自己為何這麼「熱心」了……那種不知名的情愫就叫「愛」,他是何時陷進去的?
他為何沒有察覺呢?展磊甩了甩頭,他真的「愛」上他的仇人了。
一個特別的女孩,是他今生的期待。
她出現了嗎?她就是站在眼前的石淑四嗎,展磊自問著。如果是呢?她是否也「相對」于他。
可是她回避了。是因為還沒忘情佟暮雲,還是他最多只能同她化敵為友而已?
他想知道,他很急,討厭的恰比才是電燈泡。
石淑四回轉過身子,她沒有回答展磊。因為她也在害怕!卻不確定在怕什麼?總之她從未如此心亂如麻。展磊也不是在拍片,她己看得出來。他的眼中流露出情意!
是她不喜歡展磊嗎?那也不盡然。
石淑四悄然地走回床鋪,她需要一些時間厘清自己的感覺。
看著石淑四離去的背影,展磊的心抽痛不己。
他恍然明白,那一夜他上床時,覺得那里怪怪的。他是生病了沒錯,一種學名叫「相思」的病……
他戀愛了,真正地愛上一個女人了。他曾只想找一個人來愛一場。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展磊思潮澎湃地走回男寢室,夜不知不覺悄悄的來臨。
*9*9*9
這幾天以來,石淑四似有意無意地閃躲著展磊。恰比和石淑四老黏在一塊兒,展磊插不進去。
總不能這樣一直耗下去!太折磨人了。
展磊有些後悔「表白」了,也許他該放在心中就好。一起計劃著如何「飛越杜鵑窩」。至少有話可以聊,現在弄得「生疏」了許多,展磊渾身都不自在。好難熬阿!
下午哈威王子來看石淑四,護士們全部列隊歡迎。
炳威是「特權」身份,可以到女生寢室去探望石淑四。有什麼話在交誼廳不能說嗎?展磊心生疑竇。
炳威終于出來了,展磊松了口氣。平常不許別的男人靠近石淑四的恰比,今天破例沒有出現,大概又鬧情緒在特別房中「閉關修煉」,展磊起身迎向哈威。
炳威向護士招手著,他下了「解禁令」。
展磊自由了,他可以離開「藍色杜鵑窩」。但是展磊不走,他要走也要和石淑四一起走,石淑四不能棄他于不顧,讓他一人獨自返回台灣,他到加拿大是為她來的。
雖然決戰加拿大變了調,可原因都是為了石淑四。
炳威先行離去,由著護士們為展磊打點善後。
「樓下會有車子送你去機場,是翩翩的意見。她不想你留在這兒,你打擾到她養病了,危及她的康復計劃。」哈威臨行前留下這些話,他面無表情地說著。
「我不走!我不走!」展磊像蠻牛似地掙扎著。無奈雙拳難敵四手,五、六名護士全都是訓練有素的綁人高手。
「放開我--」展磊于是采用最「原始」的打法,他腳踢了還不夠,還張口用力咬,大明星的形象徹底地摧毀了。這些護士們全都是「晚娘」面孔,沒有人對帥哥多眷顧。
在她們眼中,展磊是「病人」。如今他已「康復」,沒有留在這兒的理由。
「我不走--」展磊叫得聲嘶力竭。
「我是瘋子!我是瘋子!我有病,病得很重。我不知道我是誰?你們讓我留在這兒……在外頭有人要暗殺我,他們會在我飯菜中下毒……」展磊無法使「美男計」,只好發揮他自信潛藏的演技。
展磊又吵又鬧的,他咬中了好幾個護士。
「把他綁起來--」一名中國護士喊著,她是個皮膚黝黑的粗壯山東大妞。一點也沒有同是中國人他鄉遇國人的情懷。
「台灣和大陸本是一家,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展磊希望山東大妞視他為「自家人」,沒想到她帶頭綁他。
展磊拳打腳踢,猶作困獸之斗。
「我來--一群笨女人。」恰比冒了出來,縱身一躍,展磊立刻被押在床上動彈不得。
「扭扭捏捏的一點也沒有男子氣概!」恰比月兌著展磊上衣,要替他更衣。展磊雙手也被護士按住任人宰割。這個恰比相當的「粗暴」,她把醫院的墨綠色衣裳都扯破了。知道露出了結實的胸膛來,恰比繼續動作下去。
「住手--放開我!」展磊使出了吃女乃的力氣。
恰比卻月兌得正起勁,展磊眼看要被剝光了。
展磊扭動著身子,一次又一次的,他終于扳回了些局面同恰比雙雙滾落下床倒在地上。護士抓展磊的手被他用指甲狠狠地嵌入肉內。山東大妞的手都流出血來!
「看我怎麼收拾你,把你月兌光光吊起來毒打。」山東大妞氣急敗壞的。原來杜鵑窩中有用「私刑」的,展磊被恰比雙手從後背架住了頭。
展磊只得雙腳亂踢,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一個粉紅色人影站立在房門口,是石淑四。她咬著下唇,她的眼眶是濕潤的。
是她的主意沒錯,她不想展磊待在這兒。和哈威交談過她更加篤定哈威不會輕易放了她。
展磊還是走吧!大好前程還等著他。
「展磊,你就走吧!別再鬧下去了!」石淑四心如刀割的。
「原因是什麼?告訴我,我要知道。」這很重要,對展磊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恰比的雙手纏繞著他,展磊用身子猛撞擊她,才不管她是女是男,他照撞不誤。
石淑四不語,她不知如何開口,她已千頭萬緒。
「因為你不喜歡我對不對?我保證我不會再冒犯你,我只是想守著你而已,一直待到你離開杜鵑窩。」展磊發誓,就算他是違心之論好了,被天打雷劈他也認了。
他不否認,即便他言詞不冒犯石淑四。可目光呢?心思呢?他控制得住嗎?愛一個人怎有可能「全身而退」。
恰比一直被展磊「襲擊」著,兩人身子不斷磨擦。
「我綁死你--」山東大妞已準備好繩索,要吊起展磊了。展磊寧死不屈奮戰到底……
石淑四忍不住地落下淚來,他何苦來哉!
「用毛巾塞住他的嘴巴。」山東大妞要報血流之仇。
展磊唯一能動的只剩嘴巴。所有的護士頭一回看到如此頑強抵抗的「病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夠了!展磊,別為難我--」石淑四淚眼婆娑哽咽道。
「你為什麼哭?是不是為了--」我字尚未說出,展磊已被「禁口」,展磊想到石淑四跟前,伸出他的雙掌盛住她的淚水。他的掌紋是她淚的去向,他不讓她墜地。
滴在手掌心的淚,用愛的溫度來蒸干它。
也罷!也罷!他要跟就讓他跟吧!石淑四立場動搖起來。展磊發出最後一擊,撞得一聲巨響,恰比首當其沖。
「Shit!我要殺了你,你這個無賴。」恰比雙手掐向展磊。
護士們緊張了,她們可不想鬧出人命來。
展磊絕望地看向石淑四,他想告訴她他真的愛她,原來愛真的可以生死相許。
「不--」石淑四撲了過來,她不能讓恰比殺了他。恰比已失去「控制」,護士們只好轉移目標去對付她。
「展磊--」石淑四拿下展磊口中的毛巾。她看得心酸不已。
「我愛你,我怕以後沒有機會也沒有資格再說……」展磊完全忘了渾身是痛,因為說出之後可能換回一顆更傷痛的心。
石淑四的淚含在眼眶,晶瑩剔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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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磊留了下來,石淑四希望護士代轉口訊給哈威。護士們拿錢辦事,「上頭」怎麼說她們就怎麼做。
名義上「藍色杜鵑窩」的院長是羅伯醫生,事實上背後的支持者是哈威王子。護理長去打了電話「請示」。看來哈威對石淑四「另眼相看」,由她來決定展磊的去留。
展磊留了下來,可他好幾天都腰酸背痛。
恰比看到展磊如同有深仇大恨一樣,兩人互不睬對方。倒是對石淑四都很激動,兩人好似「情敵」一般。
石淑四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她並未感到榮寵。
恰比根本就不認同她的「性別」,她已「病入膏肓」。石淑四對恰比只有寄予同情,原來不快樂的人這麼多。石淑四只是不滿意她的身世、容貌……可從未排拆生為女性。
恰比比她更不合適生存在這社會,只能躲在陰暗角落,因為世人當她妖怪看,萬萬很難接受她。幸好恰比生在富貴之家,若是尋常人家,恐怕一生豈只是「坎坷」這兩字。
而之于展磊,石淑四是欲拒又還迎。
她對展磊不是沒有好感,只是她……先撇開她愛不愛他這問題。她已是只被囚禁的鳥,插翅也難飛。展磊錯過了離開的機會,他走得掉嗎?
「我無所謂,淑四你不用為我擔心。」展磊老話一句!他絕非一時的感情沖動,「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一輩子沒這麼認真過;句句肺腑之言。
「展磊--」石淑四如果愛他多一分,就會害他多一分的。她可以在杜鵑窩過活,展磊會受不了的。
石淑四一直活在她編織的世界里,不切實際地活著。她其實在哪里過活都無關緊要,因為她不像個真人。就像太多數「病人」一樣,喜怒哀樂只有自己嘗。
山東大妞看展磊很不順眼,展磊堆著笑臉猛賠不是。展磊沒病謗本不需治療,倒是石淑四,哈威認定她有病。展磊很怕石淑四被帶去做「電擊」之類的,不瘋也折磨成瘋子。
羅伯醫師會診時,展磊都打著暗號,希望石淑四多「配合」。他認定石淑四只需要「心理建設」,而這個工作由他來做就可以了。
最「不乖」的是恰比,經常把藥丸當子彈來射。
是夜,展磊就寢時听到了「異聲」。似有東西在地上爬行,展磊一個翻身,影子咻的一聲又不見了。「嗡嗡」的吵雜聲雖細微,卻足以妨礙他的睡眠。
展磊想到了山東大妞,不知她是否也精神異常?身上穿著護士服,骨子里卻是個夜夜磨刀的女人。展磊心驚膽顫著,生怕一個睡熟已遭了暗算。
展磊在翌日把憂慮告訴石淑四,耳尖的恰比也听見。
「膽小表!沒見過男人像你這麼膽小的。」恰比斜睨著展磊。
「淑四,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展磊壓低聲音不想恰比又听見。這個「男人婆」,他早晚和她再打一場!
「哼!別作夢了。這里固若金湯,連一只蚊子也飛不進來。」恰比似有「順風耳」,她一說就中。
「淑四……」展磊心生一計,不過挺冒險的。
那就是石淑四假意要像給哈威王子為妻,然後他再去「搶親」,就怕搶不成新娘子反而「弄假成真」了。
想離開杜鵑窩,唯有「順」著哈威王子,石淑四也知道。
炳威越來越高深莫測,不知他的「底限」在哪里?她「逃」得出哈威的手掌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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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異聲,「嗡嗡」作響的細微聲,聲聲入耳。展磊驚醒了過來。
不知石淑四那邊如何了?他下了床走到了走道。今晚護理站值班的正是山東大妞,她坐著看本書。展磊想溜過男女寢室中央的護理站,可是他逃不過山東大妞的法眼。
「你干麼?」她喝住了展磊。
「嘻--沒事,我睡不著出來透透氣。」展磊站在護理站前,他靠在櫃台上,護理站用鐵絲網隔離著。不過展磊仍可看見她手中的書名叫「完全殺人手冊」。老天啊!
展磊只听過「完全自殺手冊」和「完全復仇手冊」,何時又冒出了這本黑色鉅作?書名就嚇死人了。那內容一定更不得了,看來這世上真是無奇不有。
山東大妞遞給他一粒安眠藥之後,她又自顧自地看起書來。
展磊不敢吃!怕那是斷腸藥、索命丹。展磊擔心山東大妞會不會看得「走火入魔」拿起人當試驗品來。他不安地望向女生寢室,不知石淑四安好否?睡得可平穩?
一聲尖叫劃過天際,是石淑四--展磊即刻作出反應。展磊顧不得「男女有別」禁令,他一馬當先沖了過去。
「淑四,你怎麼了?」展磊沖入女寢室。
淑四的床上居然躺了兩個人,難怪她要尖叫了。
石淑四睡到半夜突然發現不對勁,一只冰涼的手在她身上游移。她驚呼一聲,房內昏暗看不清來者何人?
電燈亮了,山東大妞也來了,眾人皆是一頭霧水。
「誰啊?這麼亮我怎麼睡?」原來那人正是恰比。
「恰比,你上淑四的床干麼?」展磊一肚子火。
「天氣冷嘛,兩個人睡比較暖和。」恰比大刺刺地躺在石淑四的床上。鳩佔鵲巢,石淑四只得下床來。
「我看你是存心想吃淑四的豆腐!」展磊怒不可遏。
「那你呢?這里可是男人的禁地。三更半夜不睡覺在走道游蕩分明有不良企圖,想趁山東大姊不住意時迷倒她好落跑對吧?」恰比不實的指控,山東大妞頓時臉刷下來。
「我沒有--你信口雌黃,惡人先告狀!」展磊不理會恰比,床讓給她睡,他準備和石淑四到交誼廳聊天。
「聊天?想乘機上下其手吧?」恰比也跟了過來。
「恰比!請你注意用詞!」石淑四不悅地蹙著眉。
「哼!有什麼了不起!。」恰比惡狠狠地瞪展磊一眼,拂袖而去。
山東大妞捧著書在交誼廳外「巡邏」,她多心了。
「淑四,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怕恰比侵犯你,也擔心……」展磊用手指了指山東大妞,她也是個危險人物。
石淑四沒料到這兒也不是安樂窩,如外面世界一樣的暗潮洶涌。
「看來這人世間是否有‘淨土’,真是個疑問。」石淑四語帶感慨。展磊希望她多笑少憂愁。
「一步一腳印,真實的台灣,我們的承擔。」展磊學起了陳履安的「行腳」,他要石淑四加入當「王清峰」副總統候選人。
「嗯--」
石淑四遙望山東大妞,她比較合適。石淑四淺笑。
「怕怕--」「陳履安」腳底抹油飛也似的行腳祈福著。石淑四又笑了!展磊總是想盡辦法逗她開心,他總能做到。
「你的快樂是我的承擔!」展磊改了「競選口號」。
石淑四呆愣住半晌,兩個人的目光相會著。展磊不由自主地向前跨出了一步,他真的克制不住心中的。太難了!
別躲好嗎?求求你,淑四。展磊心中祈禱著。
石淑四舉棋不定,她不知如何是好,石淑四啊石淑四,這是你今生最不勇敢的時候。展磊不是佟暮雲,,他是愛她的,這點已無庸置疑,那你還猶豫什麼?逃避什麼?
凡事都有第一次,有什麼好怕的!愛是可以學習的。怎樣去愛一個人不是天生就會的。展磊是個好對象,錯過了他,可能今生再也找不到第二個。石淑四告訴自己--
展磊微顫地伸出手,又期待又怕受傷害。「只問耕耘」的情操實在太偉大了,展磊發現自己是做不來的。
他打破了誓言,他真的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可是為了石淑四他不在乎,也無所謂。老天爺不會真劈他的,老天有眼反而會有感他的一片真心,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用他以後的日子,來彌補這一切。
用他的深情守護著石淑四,直到日月無光與天地同名。展磊期待著,石淑四仍未搭上他的手,展磊的手心冒出了汗來。緊張,他好緊張!
「啪」的一聲,展磊的手被打掉了。展磊被這個突來的動作震懾了住。淑四她--不!不是淑四,還好不是淑四。展磊欣慰!他的希望並未完全破滅,他還有機會。他的愛沒被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