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萱走出報社大樓時,天色已昏黃了。而且不巧的是,天空下起了微雨,雨絲如情愁織得越來越密,讓她快透不過氣來。
方婉萱沒帶傘,要搭公車返家必須要過天橋,到另一端路旁的站牌去等車。方婉萱只好用小肩包遮著雨。路人有備出門的則撐起了雨傘來,要不然就近在便利超商買那種三十元一件的輕便塑膠雨衣。
雨實在越下越大,方婉萱也只好買了件臨時塑膠雨衣。這種雨衣說實話不好看也不耐用,但它就是實用。方婉萱狼狽地穿起了黃色雨衣,輕輕地將頭套的細繩綁了住,只露出張臉來。
最糟的是公車站牌也沒涼亭,最多站在一旁騎樓,可騎樓又被機車或是商家物品堆滿了,真是傷腦筋。
方婉萱穿好雨衣,匆忙步上天橋,並沒有留心身旁經過的人,人來人往的,誰都想快到達目的地好躲雨。在這種時候誰會去多注意誰呢?一個濕淋淋的下雨天。
方婉萱發現前面人潮變得緩慢,似乎阻塞住。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比躲雨來得更重要?
她心里十分納悶。
人潮前僕後繼,等不及的人就向前推擠。方婉萱不喜歡那種窒息似的壓迫感,太不尊重別人了。
漸漸的,她看清楚前面的狀況了——一把把的紅傘、黑傘圍繞著一個男人,男人沒撐傘也沒穿雨衣,一襲剪襲合身的勁裝早已被雨水打濕了。
紅傘、黑傘的主人,清一色全是想和他共撐一把傘的女人。方婉萱微蹙眉頭,她不想與人湊這種熱鬧,于是她拉了拉雨衣的頭套,假裝沒看見地低頭往前直去。
誰知才走沒幾步路,一只強而有力的手從後向她伸了過來——方婉萱不想錯過公車,也不想和人在天橋拉拉扯扯。她急著想掙開那人的手。
「回答我一個問題!」對方的嗓音低沉而沙啞,攔住她的男人是,唐逸。
唐逸打濕的頭發如飛亂的雲絮,而他的目光卻灼熱得像一團火球,她別過頭去刻意躲開他的逼視。
一把把想要在雨中邂逅的雨傘女主人,這下子全失望了。
方婉萱剛才就看到他了!只是她視而不見。
「是你!對不對?」那個與他纏綿令他心痛的女人。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問這個?」方婉萱無所謂地掠了掠前頭的發絲,表現得出奇的冷靜。
旁觀女人仍不走,她們全擠在一旁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看什麼看!沒看過帥哥啊!」唐逸不耐煩到了極點,這才出言不遜。這些看熱鬧的女人終于一個個悻悻然而去。
「回答我!」唐逸的眸子直射入她那清幽靈動的黑眸,他想知道答案究竟是不是。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方婉萱也曾很想知道唐逸是不是那個「破水而出」來自黑暗世界的王子,知道又怎樣!距離會產生美感,太接近、太了解了反而是另一種負擔。
相見不如懷念,相見不如不見。
方婉萱想听的不是這個。「如果你要問的就是這個,那好吧!是,是我。這樣我可以走了吧!」她揚了揚眉,不想隱瞞事實,愛一個人為何不敢承認,男歡女愛又何必遮遮掩掩。
而且她一點損失也沒有。
唐逸如遭電殛,整個呆掉了!他任由雨滴敲打在他心弦上,他已經亂了方寸。
「我可以走了嗎?我趕公車。」方婉萱話說完掉頭就走。
可唐逸還不想讓她走。他的手本能地抓在黃雨衣上,方婉萱不讓他的手踫到她的肩膀。
「這里是公共場所,請自重。」方婉萱語氣加重。
唐逸不但不自重,反而更加使勁將她攬在了懷里,他全是雨水的臉靠近她的臉,他的唇肌渴地搜尋著她的唇。
方婉萱別過頭去,唐逸的唇落了空,他感到空前的挫敗。
「你沒資格吻!」方婉萱推開他。
唐逸和她近在咫尺,為何感覺卻是如此的遙遠?他抓不住她,他們不是曾經緊密地結合在一塊,卻系不住兩個人的心。
「資格?」唐逸喃喃念著。
「我不是你的女人,我們只是上過一次床而已!」她提高了音量。別把女人要「從一而終」這種觀念套在她身上。如果唐逸不愛她,那就別再踫她。哪怕只是一個吻,都不行,她仰起臉來,她的臉上也蒙上了一層霧茫茫的水珠。見他答不出來,她冷笑了起來,說不出口又何必來等她下班,等得一身都濕淋淋。別對她使出這種苦肉計,即使今天是台風天她也不為所動,如果他不開口說「愛」,一切免談。唐逸在掙扎,天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煎熬。
為了愛一個女人,他必須放棄他的游戲規則。難道不如此做就代表不愛她。而且「愛情」對他而言,從來就不包括「承諾」。
相反的,對方婉萱而言,愛情等于生命的全部。
方婉萱把唐逸拋在天橋上,一個心中無愛的人,活在這世上是多麼孤寂的一件事。
「別這樣好嗎?再給我一點時間。」唐逸艱澀地吐出幾個字,這對他已是莫大的困難,唐逸不是無情人的。
「如果你是想要‘負責’的話!那可以,給我一百萬,把祖芸被你勒索的錢還來,那我們從此就兩不相欠!」方婉萱給唐逸一個「台階」下,用錢把一切全一筆勾消!
唐逸的心猛地一陣抽痛,他整個眉都快糾在一起了,她怎能表現得如此絕情!
方婉萱才不是絕情,她根本就是太痴才會反其道而行。方婉萱往前走,唐逸沒再阻止她,默默地跟著她一起下天橋。她走至公車站牌,他也護送著,他還不想說再見。
她冷笑了一聲。「你放心好了!我沒有懷孕,你不用怕我暈倒,再大的雨也擊不倒我!我不是那麼脆弱的溫室花朵,我是‘瓊麻’,你在澎湖當兵該知道,我是那種經得起大風大浪的韌性植物!」方婉萱不是孕婦,上公車也不必人讓座。
唐逸默默想著瓊麻,想著方婉萱的驕傲與倔強……兩人的「交集」越多,越顯出彼此的重要性。
今天下了滂沱大雨,公車也比往常慢了許多。
有的等得不耐煩的人就伸手攔了計程車,可是方婉萱沒有。她急著想走嗎?只是,她仍然抱著一絲希望,等他開口留下她來,他難道接收不到她的愛意嗎?
「你可以走了!免得感冒得了肺病,一病不起!」她口是心非地催他走。
唐逸靜靜地由著她數落,一句話也沒回嘴。
鮑車仍然沒來,等得眾人全紛紛另求他法。
只剩下方婉萱,幫人有時就是「太認真」了。她仍在等著,等公車,也同時等一個說不出「我愛你」的男人。
風雨飄搖,豆大的雨頭如珠簾般灑落,雨勢一點也沒有變小的跡象。
兩人無言了片刻,一直到遲來的公車濺著水漬到來,兩人無言地互看了一眼。
表情是復雜的,不知是如釋重負或是不舍多一些,分手又何必說再見呢!
唐逸目送方婉萱上公車,他的心告訴他要開口留住她。可是他的雙唇卻像是被貼上大膠布般,開不了口。公車為何要來?如果都不出現,他就不必面對這個難題了,他不禁自怨自艾了起來。
方婉萱上公車前月兌下了黃色塑膠雨衣,她回望去——唐逸的目光隔著雨絲透著水氣迎了上來。四目相對;眼楮濕濕的,前塵往事涌上心田……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還會再有重新開始的契機嗎?
鮑車司機叭叭的聲音,催著方婉萱快上車。
方婉萱外表裝得很堅強,一如「瓊麻」,那內心呢?心如刀割,割了一遍又一遍。
「叭——」公車機又不耐煩地猛按喇叭。
方婉萱伸手一遞,把黃色雨衣給了唐逸。她只能給他一件黃色雨衣遮雨,給他的愛也必須要停止了——唐逸顫抖地伸手接過,黃色雨衣如哭泣雲朵發出哀鳴。方婉萱步上公車,公車無情地關上了門,一路絕塵而去。車上擠滿了人,她走不到後面,走近些她能從車窗再看唐逸一眼。
可是她走不進去!人牆圍住了她。
唐逸雙手發冷地握著黃色塑膠雨衣,三十元一件的廉價雨衣。可是對他而言卻是再珍貴不過了。
他用手揉著額頭,頭如爆開似的疼痛。
「婉萱——」驀然唐逸嘶吼一聲,語音高亢而淒厲,響徹整條濡濕的街道。
唐逸追著公車,他想要留住方婉萱,告訴她「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可是他追不上公車,公車已呼嘯而去。
「叭——叭——」汽車的喇叭聲不絕于耳,此刻的唐逸失魂落魄地站在馬路中央。默默地把黃色雨衣握緊在胸口。接著他無言地穿上了雨衣,他的服飾全是名牌,他第一次穿這種塑膠廉價品。他要去感受方才方婉萱的余溫,感受她的存在。
唐逸早已全身濕透,這件黃色雨衣根本起不了作用!但他感到一陣「溫暖」。
他是愛她的,唐逸深切地知道。
只是方婉萱知道嗎?
***
方婉萱感到空氣十分混濁,因為下雨,所以窗戶全關上了,而空調又不好。她的手拉著吊環,車上乘客陸續到站下車。車子已迫近她家了,可是她竟沒有下車。
她呆呆地走到了空位,她竟又坐回程車,她還不想回家!
鮑車的路線來回行駛,又回到了她和唐逸分手的地方。她看著方才走過的地方,沒想到自己是如此放不下……方婉萱走上了天橋,天橋上已空無一人了。
早已過了下班人潮洶涌時刻,而且又是下雨天。她的長發被雨水弄濕而且糾結在一塊。
當初留長發不就是為了「他」!她模了模發,用力地扯開糾結在一起的亂發。
方婉萱站在天橋上;方才唐逸等她的地方。她默默回想著唐逸等她時在想什麼?良久後她才步下天橋。
她沒有再買黃色雨衣,她寧可雨水澆熄她心中的愛火……她茫然地看著空蕩的四周,不再有唐逸的身影。
他走了!從此走出了她的世界,沒來由的,她竟悲痛莫名。
下一班公車又來了,可是方婉萱依然沒上公車。
此刻她需要一個听她傾訴的朋友,她想起了祖芸……但是,她和祖芸已經「冷戰」了一星期,誰也不肯先低頭。可是她現在支持不住了,她迫切地需要一個朋友來讓她依靠!
方婉萱攔了輛計程車,朝徐家駛去,忍了好久的淚始終在眼眶里打轉,窗外一片朦朧,她的眼也模糊成一片。
一個黃衣人在街上踽踽獨行,他不知方向在哪里,而且他的頭越來越痛,不只痛,而且燙,他有些昏了。
唐逸就這樣一直走著,不知要去哪里?他沒有朋友,惟一談得來的陳書豪人在澎湖,荒唐家族五兄妹平時也少聯絡。他最愛的攝影是他最好的朋友,但此刻它也無法安慰他。
他沒有那種可以去「打擾」的朋友,而且他也做不出來。或許因為他是男人吧!
他總不能對另一個男人哭訴!他等著雨停,他或許可以對雲興嘆。
而他;只是一朵飄逸的雲。
***
方婉萱下了計程車,走到了徐家門口,才剛按了門鈴,就听徐祖芸連珠炮似的話從門內傳來。
「婉萱,我以為我被你‘拋棄’了!我作了一個夢,夢見我打電話給你,你起先是不接電話,後來是接電話不講話,我再打給你,你又故意裝作听不見,我一打再打給你,你才開口說要我別再打電話騷擾你了!你說我霸佔住你太多的時間了!
你還說要和我絕交——」徐祖芸緊張地抓起方婉萱的手,兩個女人坐在床上,互相取暖。
「我剛才終于忍不住真的打電話給你,怕你果真不要我了。可是報社又說你下班了,你媽也說你還沒到家,我好擔心啊,以為你躲著不肯見我了!」徐祖芸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顯然激動非常。
方婉萱又是感動又是感慨,感動的是女性的友誼畢竟經得起考驗,感慨的是此刻她的心中堆滿了心事。
她輕啟朱唇,開始細述她和唐逸的故事,她和他到底算不算是一對戀人?
從兩年前的「紅河谷」說起,第一次的心靈悸動……澎湖的第二次心靈震撼……直到現在,她的心再也承受不住靶情的巨浪了。
方婉萱邊說邊哭,哭得像淚人兒,她實在是要渲泄一下才行。
徐祖芸一听先是張大了嘴,高呼︰「婉萱!你太不夠朋友了!」她居然都不知道——接著她臉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她握緊了拳頭,信誓旦旦地說︰「婉萱,我要為你出頭。」
「出什麼頭!到此為止了!」方婉萱搖搖頭——不想再生事端。
「過分!沒想到唐逸是這種始亂終棄的人渣!」她氣得咬牙切齒。
「他沒有,別亂用成語!」方婉萱這個當事者反而很平和。
「別糾正我的遣詞用字,我可是未來的大作家!」徐祖芸嘟起了嘴。
「希望在我有生之年看得到!」她含笑道。
不知不覺兩個女人的眼底交換了一個溫暖的眼神,友誼根本從未消失過。朋友相交貴在知心誠意,沒有誰尊誰卑的分別,性格迥異的人能成知己更是難得!
***
澎湖的大海與天空應該是接近最藍的藍了吧!一大片淺藍是上帝美化萬物的杰作,而輕微憂郁的深藍則是唐逸此刻的心情!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澎湖,也許是因為和書豪談得來,也許是因為攝影,也許是因為瓊麻,但還有一個他不願承認與面對的原因……第一個發現唐逸改變的是陳書豪。「你這次回澎湖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你若不是懶得說話,就是你來這兒躲一個人?」陳書豪太了解他的個性了,唐逸有一個絢麗的外表和一顆脆弱的心。
唐逸淡淡地笑了笑,刻意躲開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沒事的!我是特地來曬曬太陽、泡泡海水的。」
于是乎唐逸開始了隱居似的規律生活,「潛水」是他最常做的一項運動,陳書豪常常懷疑唐逸一天到晚潛水做什麼?莫非海底真有人魚公主,抑或他在探索自己矛盾而難懂的心靈深處;一如他潛水的未知之旅……海底是一個很迷人,可以讓人忘卻一切的世界,唐逸最近常來潛水;還帶著他的「秘密」一塊兒潛水。第一次發現潛水的美好,是他可以帶著「她」冠冕堂皇地悠游海底世界,他不必擔心失去「她」的苦惱。
海藻、珊瑚、熱帶魚、海膽建造了另一座藍色國度,他戴著潛水鏡望見的另一個沒有人的世界,隨著海水的律動和四肢的游動舒展,他想起了廬貝松描述海底的一部電影「亞特蘭提斯」。正當他陷入冥想之際,倏地他模了模胸口——「咦?‘她’不見了?」唐逸陷入了空前的驚慌。「我是在什麼時候把‘她’弄丟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情急之下他也顧不得水壓的危險性,他月兌掉了潛水蛙鏡,往更深處的礁岩開始尋找起來。
「應該是夾在岩縫中吧?」他顧不得一切地往岩縫中探去,但縫隙實在太小,且海底水壓高,讓他胸口窒悶得無法靈活運動。
為了更深入探尋,他幾乎整張臉都貼近了礁岩上,他的手指一寸一寸艱難地探進岩縫中,正當他以為快順利地找到時——一陣尖銳的刺痛感劃破他的眼角,他才警覺忽略了礁岩旁珊瑚的銳利傷人,鮮血一點點從他的眼角滲出,先是海水鹽分的沁入,接著是灼熱的刺痛,他忍著痛楚拾起了「她」,才奮力往上游。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他的力氣漸漸耗弱,他的神智漸漸模糊,當他整個人鮮血淋灕地「爬」上岸時,嚇壞了所有的人;其中最震驚的莫過于陳書豪當唐逸整個人癱在岸邊時,幾乎只剩半口氣了。尤其是眼楮受傷頗重,會不會失明都還很難說。
陳書豪心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見唐逸手中不知緊握著什麼,他喃喃自語著︰「婉萱!我終于把你找回來了!」說完後他整個人就虛月兌似地昏迷過去了!
***
原本被方婉萱勸阻別多事的徐祖芸,仍然按捺不住!因為方婉萱收到了唐逸匯來的「一百萬」,這算什麼?
「夜渡費還是遮羞費?」徐祖芸為好友打抱不平。
也好!就到這里了。一百萬收下來了吧!方婉萱決定要振作起來。她每天起床都會看到「日出」,她的房間窗口是看不見日出的,她看的是張放大沖洗出來的相片。唐逸拍的「日出」,永和山頂的日出。
是她要小吳加洗放大的,就當作是個紀念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一天地循環,她會重新站起來的。
日出愛情!可惜啊!日出愛情卻融化了。
「他×的!唐逸那小子居然躲著不見!」徐祖芸氣憤難平之下說了粗話。她氣不過最後干脆殺去問個究竟,回來卻帶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
「唐逸不做了!第三街已經頂給別人了。」徐祖芸告訴方婉萱她的第一手消息!
而後者卻心平氣和,淡淡地笑了笑。
「以後再出現什麼第四街、第五街的一定和唐逸有關!」徐祖芸開始發揮她的想像力和創造力。
「大小姐,多專心創作、少管閑事吧!」方婉萱反而反過來勸她。
「閑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換作我是你,非賴他一輩子不可!他鐵定要給我負責到底!」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徐祖芸氣得雙頰紅咚咚的。
「是!是!祖芸你有枝妙筆,可以在小說里砍他個十八刀。」方婉萱建議徐祖芸的「處女作」,男主角就用唐逸的名字。
「才十八刀怎麼夠!一百零八刀還差不多!」她撇了撇嘴。
「你真舍得嗎?女性殺手!他可是超級萬人迷耶!」方婉萱調侃她。
「討厭!」徐祖芸直追著好友打!兩人打打鬧鬧的!
于是乎有一陣子,唐逸這兩個字消失在兩個人好友間,一個是怕好友傷害不願提起,一個是強迫自己學會遺忘……***
方婉萱現在下班時經過天橋,總會把腳步放慢些。
如果唐逸又突然現象,她該如何?唉!她想太多了。方婉萱不能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她笑自己天真。
日子就這樣日復一日,她在淡忘這段情,試著去療傷。就在她能「從容」走過天橋時,有人從背後叫住了她——「方小姐!」是個男人,但不是唐逸。
是陳書豪,那個在澎湖「捕豚」的男人。他為何突然現身?方婉萱心中有不祥的預感,一定是和唐逸有關——「他怎麼了?」方婉萱強自鎮定。
「他潛水時受了重傷。」陳書豪沉痛地說出惡耗。
方婉萱強忍住驚愕與擔憂,她要即刻前往澎湖!在她听到唐逸受傷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如此在乎他,他的「日出」就是他的愛情。
「我也去——」徐祖芸知道事態的嚴重後,不放心方婉萱一人前往,自告奮勇做跟班。
方婉萱即刻請好了假,便隨著陳書豪啟程往澎湖。
方婉萱一路上仿佛心事重生一直靜默不語,徐祖芸只好和陳書豪閑聊,說的全是唐逸的不是。陳書豪饒富興味的听著,目光卻沒有離開過徐祖芸,沒辦法!對白皙豐滿的女人他一向沒有抵抗力!
方婉萱的腦海中只想著唐逸的傷勢如何?他再度前往澎湖所為何來?找朋友談心嗎?
「阿逸到澎湖來除了知會我一聲,什麼話也沒說。他一向都是這樣,把話悶在心里,全憑感覺在行事!」陳書豪苦笑道。
「這不是和婉萱你很像嗎?」徐祖芸福至心靈地接了一句。
或許就因為兩個人個性太相像了,所以才會各行其事,彼此相愛又傷害最深……到了醫院時,唐逸早已躲在病房,他沒有生命垂危!只是——唐逸的眼楮蒙上了一層紗布。受傷的是他的眼楮!方婉萱不免擔憂……攝影是他的第二生命,萬一眼楮有什麼不測,那他活下去的力量何在?
唐逸坐在床上,一群護士圍繞著他,有的喂他吃飯、有削水果給他吃!萬人迷就是萬人迷,不管到哪里都不乏女人眷顧。
唐逸听到了細碎的腳步聲便立刻噤聲,他不再和護士打情罵俏,反而面色凝重了起來。
陳書豪示意徐祖芸別進去,讓他們單獨談談。
「你來了!」唐逸沉著嗓子,他從腳步聲就听出來者是誰了!
「你好嗎?」方婉萱好想伸手去解下他眼楮上的紗布,他傷重如何?
唐逸淡然一笑。「豪哥真是小題大做,也不過是個小傷!」唐逸一副事不關己的輕松狀。
方婉萱直盯著他看,他看得見她嗎?
「我沒事,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唐逸干脆俐落地道。
方婉萱感受到他語氣中的淡漠,他在「排斥」她,他在「趕」她回台北。
「你可以搭下午的班機回台北,別耽誤了工作!」果然不出方婉萱所料,他沒有「留」她在澎湖的意思。
方婉萱想坐下來陪他聊聊也不行,他根本不需要。他有的是一群鶯鶯燕燕的護士伺候。
方婉萱來此難道是多此一舉?
「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方婉萱忍著心痛,順著唐逸口氣回答,過了幾分鐘她退出病房,她得知道唐逸詳細的受傷情形。
「醫生說要動手術,但成功率只有一半。」陳書豪已經和主治大夫談過了。方婉萱一听更加是憂心忡忡的。
「陳先生,謝謝你通知我!」方婉萱沒忘記要謝謝他。
「那得多虧你這張名片了!」陳書豪從口袋掏出一張方婉萱的名片來。沒想到他沒丟掉仍保留著!
「你可以電話通知我就好了!還讓你跑一趟!」方婉萱握著徐祖芸的手,她感受到人間「友誼」的溫馨。
「為了阿逸跑十趟都行!而且我認為阿逸會到澎湖來是因為你的緣故,所以我必須親自去告訴你。何況阿逸潛水的技術一向很好,若非心有旁騖,他不可能會分神出事的,讓海底尖銳物刺傷了眼楮,奇怪!據說他是因為月兌下了潛水蛙鏡,才讓海底的珊瑚礁傷了眼角膜。」
陳書豪不解,他推測可能是唐逸掉了東西到海底去找。
「你這是在怪婉萱嘍!」徐祖芸面帶怒容地瞪著他。
陳書豪雙手一攤,他沒有回嘴頂她半句。
掉了什麼東西如此重要,非找到不可?甚至不惜摘下潛水蛙鏡也要找到?!方婉萱不知是什麼?原來他也有如此珍視的東西!
除了攝影之外,唐逸在乎的是什麼?唐逸沒說,方婉萱也沒問。
「阿逸要你們先回台北!」陳書豪婉言地傳了話。
「這個混帳,太不識好人心!」徐祖芸又發飆了。
「開刀不是要保證人,唐逸如今雙親已故……」方婉萱考慮得很周詳。
「有我啊!這醫院院長我熟!」陳書豪可為朋友兩肋插刀。
「你和唐逸關系再密切也比不過婉萱和唐逸,除非你們……」徐祖芸曖昧地向陳書豪眨眨眼。
「我喜歡的是女人,尤其像你這種豐滿的女人!」陳書豪連忙澄清。豈料徐祖芸臉色立刻大變,她最討厭人家說她胖了。
方婉萱沒心思和他們說笑,她心事重重地站在門口遙望著唐逸。
唐逸身旁仍有幾個年輕護士相伴,可是他好像心不在焉。
為了誰?方婉萱是他心神不寧的原因嗎?此刻的唐逸安靜地躺在床上,外人無從判斷他睡著了沒。因為他的眼楮是蒙上的!而他的心別人更看不透!
方婉萱一夜未眠地守在門外。她不想吵到他,因為他明天就要動手術了。
唐逸似乎睡得不好,他從床頭底下拿出個東西來,那是個用黃色塑膠雨衣「壓縮」成的一件小衣裳,只有一根手指的大小,像極了穿了小雨衣的可人兒,可以掛在胸前也可以把玩在掌心間。最特別的是這個塑膠女圭女圭有張「臉」。
是用「人頭」相片剪貼上去的,活月兌似個穿著雨衣的「拇指姑娘」。
唐逸的手握住「拇指姑娘」;他才能安心入眠。他差點就弄丟了它!
即使在潛水時也掛在胸前片刻不離,沒想到不慎被刺物勾住掉落,他情急之下月兌掉潛鏡尋找,所以才會不慎被珊瑚割傷眼楮,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他已有心理準備,如果眼楮不能完全康復……不知不覺中,唐逸進入了夢鄉。
守在門外的方婉萱在夜深人靜時,忍不住走近他的床畔。她保證這一回絕對不會偷吻他,她只想知道他睡得好不好?看著唐逸那張熟睡的臉有如嬰兒般安詳,鼻息一長一短很有規律,她放心了不少。
然後……她看到了「她」,不可思議的是;她的人頭相片竟貼在個小雨衣女圭女圭上,即便是在黑夜,那女圭女圭的笑容仍是那麼溫暖而熟悉,她整個人震驚得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