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回家的路上,費比爾斯沒有說話。靜靜坐在前座,不哭也不笑。
莫第一直擔心地瞧著,頻率之多甚至有好幾次差點就要造成了車禍。
然而,費比爾斯還是無動于衷。
「費比?」忍不住的莫第輕聲喚著,于是就是費比爾斯的眼淚。
捂著臉,費比爾斯痛哭了起來。在醫院所承受的屈辱以及自卑排山倒海而來,他哭到了聲音沙啞、哭到了幾乎就要缺氧,哭到了莫第停下了車緊緊抱著他了。
「費比……費比……」莫第低聲安慰著,然而費比爾斯還是激昂地哭著。
「費比……」莫第心痛的聲立低聲回蕩著,然而已經傳不到費比爾斯的心里。
不會做家事就算了,就連性生活都不美滿,在幾次的受傷之後,表哥就不再踫自己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暗示的自己,得到的是明確的拒絕。為什麼呢?他不再愛自己了?還是……已經厭倦了這個脆弱而又呆板的身體?
見著費比爾斯一日比一日落寞,一日比一日安靜,莫第推掉了工作,整日守在家里。
逗他笑、做飯給他吃、哄他睡覺、陪他說話,偶爾的時候親親他,因為他在瞬間煥發的光彩而感動,也因為他更為經常的低落而心疼不已。
費比爾斯是怎麼了?
「不……不要,費比!」
連忙把費比推開的莫第,受到的驚嚇程度絕對不會比費比低。
費比抬起了頭,以著受傷的眼神看著莫第。
他不曉得……不曉得該怎麼做了啊!就連幫幫他,他也不喜歡嗎?
「我沒有別的意思,費比。」莫第連忙解釋著。「你不必這麼做的。」
他的費比爾斯不需要做到這樣的!
「你不愛我了嗎?」費比害怕地問著。
「怎麼可能!」莫第喊著。
是的,他也因為費比而挑起了欲望,然而,他絕不同意費比爾斯為他這麼做。
因為……因為……莫第有些狼狽地想著原因,可是卻趕不上費比回答的速度。
「你不愛我了。」費比低聲說著。「你不踫我,也不讓我幫你,如果真的這麼討厭我,為什麼不早點說呢?」
「費比!」
「說謊……你說謊!」費比爾斯喊著。「你說過會愛我一輩子的!」
連忙下了床,莫第幾乎是跪在了地上抱住歇斯底里的費比了。
「你說謊!你說謊!」即使是在莫第結實的懷抱里,費比依舊尖聲喊著、死命打著莫第。
「‘愛’是要怎麼說呢?費比……如果用說的就能證明,我的愛不是太廉價了嗎?費比!!!」莫第低聲說著。
費比爾斯睡得越來越不安穩,即使是在他身旁,半夜的夢囈以及哭喊都能驚醒自己。
只有擁抱才能使得他平靜,也只有不間斷的親吻能使得他繼續入睡了。
對于他不踫他的指控,莫第只覺得有口難辯。並不是沒有性行為就會沒有愛了,既然他一直傷害著他,他又何忍讓他繼續因為自己的欲望而受苦?
他在醫院里因為屈辱而流的眼淚還不夠多嗎?他那因為疼痛以及高燒而承受的痛苦還不夠多嗎?對他沒有欲望?呵,這是多麼荒謬的指控!
他就連看著他,聞著他的氣味都想好好擁抱他個一天一夜!
在他出現之前,自己甚至無法想象自己會有這麼可怕而澎湃的欲望。
他想不到還有其它的事情會比擁抱他更為讓他感動的,那不只是純然的欲望抒解啊……那種心靈間的震動,才是讓他滿足的瞬間,那種純粹的、回應著自己的愛,讓他深深覺得擁有他是莫大的喜樂。
多麼嚴厲的指控!他只是……不想再傷害他而已啊……
但是,他反而弄巧成拙了嗎?他到底該怎麼做,以前的費比爾斯才會回來呢?
再一次抱住了因為噩夢而驚慌不已的費比,莫第忍不住心慌意亂以及害怕而陪著費比一起哭了。
他到底……該怎麼辦?
「最近情況越來越不好。」化妝師低聲說著。「你的皮膚越來越糟了,睡眠是很重要的。」
「嗯……對不起。」莫第低聲說著。
「有什麼事情心煩嗎?」
「……沒有。」
「真的沒有?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嗯,我曉得……」
他曉得,但是他根本沒有任何的辦法。
事情再糟都會有個限度,但是現在還沒有到極限。
事情的爆發是在莫第慶生會的晚上,被強迫灌了很多酒精的飲料,莫第強打精神、昏沉沉地回到了家里。
然而,才剛打開燈光,就見到了費比爾斯睡在沙發上等他。
非常的心疼啊……
「費比……費比?」莫第連忙想把他搖醒。「對不起,費比,我回來了!……」
于是,迷迷糊糊睜開眼楮的費比,見到了莫第以及頸上、衣領上的口紅印。女性香水的味道甚至蓋過了淡淡的酒精味,如同世界末日預告般的巨響,不斷在費比耳邊回蕩著。
要被遺棄了……要被遺棄了……要被丟下了……要被丟下了……!他已經找到了其它的地方,他已經找到了其它的人。不會連累他、不會依賴著他、在床上能滿足他的身體,獨佔他生日夜晚的人!
「費比……費比?」
啪。好痛的一個巴掌,莫第簡直是嚇呆了。
接下來的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費比!」莫第捉住了費比的手腕,甚至有些驚慌失措地喊著。
他的酒早已經醒了大半。
「放開我!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放開我!我恨你!我恨死你了!」費比一邊喊著,一邊拚命掙扎著。「你不是說會愛我一輩子!你說謊!你說謊!你為什麼要騙我!?」
怕弄痛他,卻又怕他掙脫,莫第手忙腳亂中,又挨了好幾記的拳頭以及巴掌。
明天的攝影大概是毀了,然而,現在他最擔心的卻不是這個。
費比的表情彷佛是已經陷入了瘋狂,無論他再如何解釋都無濟于事。
「費比……費比……求求你了……」莫第低聲求著。「求求你了,費比……你別這樣……求求你了……」
也許是情緒已經發泄夠了,也許也是因為被莫第嚇呆了,費比的手打腳踢漸漸的、停了下來。
那原本應該是已經嫌棄他、拋下他的人,竟然跪在地上對他衷聲求著、哭著……
「……表哥,你怎麼了……」費比低聲問著。
接下來的是莫第好緊好緊的擁抱。莫第的害怕一點都不比他少。
「我該怎麼證明呢?費比……!你曉得嗎,你曉得我的心嗎?我該怎麼才能證明你才信?你說啊……」
然而,費比爾斯沒有回答。他只是在他的懷抱里,漸漸的、漸漸地睡去了。他也好累……非常非常的累……沒有他在的時候,好寂寞……好寂寞……
他不喜歡空蕩蕩的房子,也不喜歡等他回來的感覺。每天每天數著時間的感覺好難受……
他不喜歡他晚歸,不喜歡他偶爾帶回家的香水味。他不喜歡猜著他白天跟誰出去玩、跟誰說話了,也不喜歡猜著沒有回來的晚上,他跟誰上床了。
他曉得,表哥不會是自己一個人的,他也曉得,表哥是可以同時喜歡很多很多人的。從以前到現在都是,表哥的心里,只有一個小小的地方是會留給他的。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不喜歡……什麼時候會被拋下呢?什麼時候自己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還記得,好多好多次的噩夢,他站在荒野里,放眼望去都沒有人。
風好冷,他不曉得該往哪里去。也許有人正在等著他吧?但是,他自己曉得,根本就沒有人會等他……
所有人都離開他了,爸爸……媽媽……還有……那個自己好喜歡……好喜歡的人……
有的時候,他甚至會忘記他是誰了!!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非常不喜歡。
「我們出去玩好不好?」一天晚上,表哥低聲問著。
去哪里呢?做什麼呢?
這幾天昏昏沉沉的,他其實也不曉得自己的問題有沒有說出口。
「不說話我就當作你答應。」表哥吻著他的臉頰。
嗯……好啊……
「糟了,快遲到了……」下了飛機,在車上,莫第就一直看著自己的手。
遲到?一旁的費比只是疑惑地看著他。
等到車停了,莫第付了車資就連忙拉著他下車了。
「快!我們得用跑的!」拉著他的手,回頭喊著的莫第看起來好快樂。
被他的情緒宣染了,費比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莫第的腳步停了一下下。
「你今天看起來好漂亮。」莫第輕輕吻著他的唇。「也許我會再愛上你一次啊,費比……」
啊?費比爾斯忍不住紅了臉。
與他相望著,那本來已經有些模糊淡去的臉龐清晰了起來,莫第臉上的笑靨以及光采比現在的陽光還要更加的燦爛。
不遠處,教堂的鐘聲傳了來,費比疑惑地看去,前方的教堂,玻璃反射著陽光,比鑽石還要耀眼。
費比有些呆了。
「啊啊,遲到了!」莫第如夢初醒地又喊了一聲,接著就連忙拉著費比跑著。
莫第的腳步既快又急,他的步伐也好大,勉勉強強跟著的費比,好不容易才跟他跑到了教堂前方。
「我老早就想這麼做一次了。」在那狼狽喘著氣的費比面前,莫第微微低下了頭,以著那種些微的淘氣以及憐愛的目光,微微起了眼看著他。
「……啊?」
「嘿!」
費比還沒來得及反應,莫第一把就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突然失去了平衡,費比還沒來得及驚叫,就已經離開了地面。
「表哥!」
「嗯?」莫第看著他,還是開開心心地笑著。
「……做什麼啦……」費比咬著唇,低聲說著。
也許……已經猜到了一點點……費比的臉不爭氣地漲紅著。可是……表哥啊!你這樣……
砰!莫第一腳踢開了教堂大門,巨大音量的婚禮進行曲如同潮水般涌出了教堂!
「表哥!」費比捂著臉慘叫著。
「親愛的,怎麼可以叫得這麼慘呢?」莫第低聲笑著,接著就抱著他往教堂里頭走去了。
嗚……表哥啊!
窘得連頭都不敢抬起,只靠兩只手掌遮住臉部的費比爾斯,就這樣被人抱著走過了紅毯。
一旁觀禮人們的掌聲以及口哨聲響了起,費比還真希望能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啊。
好不容易,表哥把自己放了下來,然而費比還是不敢放開臉。
「費比……親愛的……」莫第一邊哄著,一邊嘗試著把他的手移開,然而費比卻是捂得死緊。
「莫第葛蘭尼.瑟雷尼,你願意跟費比爾斯.法利納結成伴侶嗎?而今而後,不管境遇好壞、家境貧富、生病與否,發誓相親相愛、至死不分離?」
「是的,我願意……親愛的,把手拿下來啊……」莫第還在努力著。
「咳……費比爾斯.法利納,你願意跟莫第葛蘭尼.瑟雷尼結成伴侶嗎?……」
「不要!」費比尖聲喊著。
教堂里一片的沉默。
莫第也是呆了。
「……不是啦!我不是說……我……」費比連忙解釋著,無意識放開的雙手死命揮著。
牧師在等著,觀眾在等著,就連莫第也是在等著。
靜悄悄的教堂里,就連音樂都停了。
「我是說……」感受到了眾人集中的視線,費比又連忙把臉捂住了。「我是說……」費比低聲哀嚎著。
「這麼多人在看著,下跪很難看耶……」莫第低聲說著。
「不是啦……」費比低聲喊著。
「……要跪回家跪好不好?」莫第湊了過去,在他耳邊開玩笑地說著。
費比的耳根早就紅透了。
「你怎麼這樣啦!不先跟我說!」費比伸出了手槌打著莫第的胸口。「表哥真是……」
就在費比爾斯發難時,莫第已經摟上了他的腰。
費比愣了一下,一只手還放在他的胸膛上。
「嫁給我?不然,我嫁給你也成?嗯?」莫第壞壞地笑著。
就是這個笑容,每次都把自己迷得昏沉沉的……
「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莫第低頭吻上了費比的唇,那是低柔的、愛憐的吻。
放在了莫第胸口上的手,就只是無力地繼續擱著。
嘩……觀眾小聲的驚呼響了起,幾個人更是偷偷拿出了相機照著。
「咳……而今而後,不管境遇好壞、家境貧富,生病與否,發誓相親相愛、至死不分離?」
「他答應了……」莫第說著。
「我沒說……」費比抗議著。
這個……牧師其實是很難當的。
教堂又安靜了下來。
嘩……第二次的驚呼又響了起,莫第真的……真的跪下了……
不只是觀眾啊,費比受到的驚嚇才大……
然而,抱著他的雙腿,莫第也是不敢抬頭。
「表哥……你……你在做什麼啊!」費比連忙說著。「……你不懂嗎,費比?」抬起了頭,莫第低聲說著。
那是一種純真的表情,在費比一瞬間的幻覺里,那甚至是透著聖潔光采的。
從教堂外灑進的陽光有著海洋般淡淡的藍色,費比爾斯看著莫第,彷佛懂了一些、又彷佛不懂。
有些騷動著的教堂里,他的心髒跳得最大聲。
現在是夢吧……是夢吧?「費比……」莫第低聲喚著。
「……好……」費比低聲說著。「好!」
牧師悄悄做著手勢,于是音樂重新開始了。
熱鬧的教堂里,相擁著的兩個人只是低聲笑著。
「好丟臉……」
啊,累死人了……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費比就累癱在沙發上了。
蜜月旅行?到底是誰發明這個玩意的!在歐洲晃啊晃個大半圈,所謂男人的體力也是不堪一擊。
整天吃吃喝喝外加到處亂逛,晚上還得消耗另外的一番體力,真是累死了人……
唔……雖然其它的方法也是不錯,不過好像就是少了些什麼……
我還是比較喜歡那種大人的……嗯……
「你還在想啊。」莫第走過時,就是一句調侃。
「你不要亂猜啦!」一個抱枕丟了過去。
「親愛的,不可以謀殺親夫喔。」莫第抱著凶器,低聲囑咐著。
「哼……」親夫?那就要滿足我的要求!
然而,想是敢想,真要讓他說出來可是天大的丟臉啊……
「一天到晚只想著限制級的事情,現在的孩子真是……」莫第一邊泡著咖啡,一邊搖著頭。
難不成你是我肚里的蛔蟲不成?費比沒好氣地看著他的背影。
「想瞞得過我?再多修練幾年吧?」莫第回過了頭,對他眨了眨眼楮。
喔?那我今天晚上想做什麼你曉得嗎?
「不,別再來了,算我怕了你。」莫第連忙說著。
……無趣……費比嘆著氣。
這條路可長的呢……遲早會有機會的,費比爾斯!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