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的愛像一朵紅紅的玫瑰,
罷在六月里萌長出新芽。
勞勃‧柏恩斯(RBUBNS)
十五坪大的套房整理得窗明幾淨,舒適怡人。
玫瑰怒放、藤蔓輕攀的陽台為都市蝸居帶來無限詩意。
凡是來過這兒的人,無不嘆服女主人高雅卓越的家居品味。
然而,瀕臨事業危機的女主人再也笑不出來,她眉心深鎖、一臉憂愁地生在地毯上。一旁挨著她坐的是她大學時的同學,也是她現在的合作對象——出版社的總編輯——歐晨珞小姐。
江意芙和歐晨珞在外型上有些相似,一樣高償佻縴細,一樣膚色如雲,一樣有著及腰的長發,美麗細致的臉蛋一樣令人印象深刻,過目難忘。
罷進大學時,老師和同學常常把她們兩人搞混,不過,等到熟稔之後,再沒有人會叫錯名字。
因為,流露在她們兩人身上的氣質截然不同。
歐晨珞渾身散發著知性的光輝,處事嚴謹有條理,她總是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鮮少有逾越或失態的時候。
江意芙可就完全不同了。
她是個敏感、情感豐沛、想像力狂野的女孩。純真善良的她做事全憑感覺,感覺對時,她可以不眠不休地投入,感覺不對時,連動動手指頭都辦不到。
不同的心性決定兩人不同的命運。
江意芙十八歲那年開始寫羅曼史,創作至今已有八年,總共出版了八十本小說。
但現在,再不解決寫作上的危機,她江意芙就真的完了。
「小芙,你有沒有仔細想過,你的問題究竟出在哪里?」歐晨珞望望滿臉陰郁的老朋友。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失去了敏銳的感覺能力。」江意芙幽幽睨了歐層珞一眼。
「我是說——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會失去那份感覺?」歐晨珞循循善誘。
「你想說什麼?」江意芙嘟嘟紅唇,帶著憂色的明眸倏地亮了起來。
瞧歐晨珞一臉篤定,一定是知道問題的癥結所在。
「最近我撥出時間,把你所有的作品重新讀了一遍,發現幾個有趣的現象。」歐晨珞頓了頓,仿佛思索著該如何說下去。
江意芙眼珠子轉了轉,忍不住露出好奇的神色。
「小芙,你和現實人生月兌節了。」歐晨珞道出自己的想法。
江意芙靈活的大眼閃過一抹微怒。「羅曼史本來就是虛構的故事,它就像現實人生中一則則美麗的夢想,讀者會喜愛羅曼史,正因為它提供了有別于現實人生的愛情故事,每本羅曼史都是一次奇妙的愛情之旅,讀的人和寫的人在意的是那份愛與被愛的感覺,而非美夢成真的機率有多高。」她振振有辭地反駁。
歐晨珞定定地凝著她看。「沒錯,讀者都知道羅曼史不是真的,但是,他們在意讀起來的感覺真不真實。你之所以會踫上這種感覺匱乏的危機,正因為你沒有深刻的戀愛經驗。從前的你完全憑借天生的才氣創作,現在,你的才氣用盡了,再也寫不出作品來了。」她心一橫,殘忍地道出事實。
「誰說我只憑天分創作?」江意芙覺得冤枉極了。「我是個很用功的作者,甚至比學生還用功,你又不是不知道。」舉凡看書、進修、剪報、看影片、看展覽、听演講、上網交友、出國旅行等等,別的作者會做的事她都做了,而且做得比別人還多、還要徹底。
「小芙,你知道我指哪一方面。」歐晨珞搖搖頭,原來小芙還是沒變。「問題已經凸顯出來,你不能再逃避了。」
「我沒有逃避什麼。」江意芙的臉蛋微微泛紅,她別過臉,迷惘無助的眸光望向落地窗外的花花草草。
「假如你真想要解決問題,就得勇敢面對問題。小芙,不要再逃避愛情了,勇敢面對自己心中的吧!」歐晨珞握握江意芙微微顫動的肩膀。「鎖在象牙塔中編織愛情夢固然美好,但是,不親身經歷真實的愛情,豈不白來人生一遭,何況,談情說愛還是你賴以為生的事業呢!」
「現實人生的愛情可遇不可求。」江意芙抬起雙手捂住臉。
「只要懂得把握機會,愛情絕對可求。」
「可求又如何?現實中的愛情總是不如幻想中來得美好,一旦受了傷,很難平復。」江意芙下意識地環住自己縴細雪白的雙臂,一副視愛情如洪水猛獸的模樣。
「小芙,過度的自我保護只會令你陷在原地,虛擲青春。我相信你最近感觸一定特別深刻。」歐晨珞見她縮成一團,不覺有些心疼。
江意芙沉默不語,她那雙盈滿水光的眸子牢牢盯著地毯看,粉澤天然的唇瓣抿得又緊又密,精致美麗的臉蛋上蒙上一層陰影。
她仿佛在思考些什麼,而且,思考得極為投入。
歐晨珞靜靜等待著。
她和小芙雖然認識八年了,對于小芙的個性也相當了解,然而她從不曾如此嚴肅地同小芙討論這個心結。當初她以為小芙對愛情不過是此別人謹慎些罷了,因為小芙是個情感豐富、心性敏感的女孩,一點小小的意外都可能傷害到她,因此她認為謹慎一點對小芙的確有好處。不料,八年過去了,小芙竟然還像從前那麼害怕談戀愛,害怕受傷害,她這才感到不對勁。
仿佛過了一世紀那麼久,江意芙粉女敕可愛的唇瓣終于動了一動。
「很諷刺,對不?」江意芙抬起臉,神色凝重地看向歐晨珞。「我寫了八十本羅曼史,但是,我從來不知道躺在心愛男人身旁時是什麼滋味?我從不了解擁抱、接吻、這些東西。對我而言,這些名詞永遠只出現在幻想中,它們根本不是真的……」她不禁悲從中來,晶瑩的淚珠順頰流下。
歐晨珞連忙遞上面紙。江意芙本來就很愛哭,沒什麼好驚訝的;倘若不是情感豐富、淚線發達,缺乏實際愛情體驗的江意芙,也許就寫不出那麼多膾炙人口的羅曼史了。
「只要你願意,一大堆男人隨時等著和你約會。」歐晨珞忙說道。
「我又不是饑不擇食。」江意芙邊拭淚邊抗議。
「那就挑個好一點的啁!」歐晨略微微一笑。好像有點動心了!
「我不知道——」江意芙停止哭泣,一臉猶豫。「談戀愛當然很好,但萬一失戀了,我恐怕受不了。」她心底的不安又抬頭了。
歐晨珞偏頭想了想。「想談戀愛,又怕受傷害?」她伸手從靠牆的書架上取下一本小說,熟練地翻到某一頁,用夸張的聲調朗誦書上的文句︰「愛情!神奇的愛情,奇妙的愛情,誰能告訴我,愛情的魔力究竟何在?為何紅塵男女總是為愛痴狂,深陷情網不可自拔?愛情之所以迷人,乃在于它充滿了不確定感,那是一種充滿了危險的誘惑,男男女女都無法抗拒的誘惑……我听見了回應,那是我渴愛的心在回答。」念到這里,她停了下來,「奇怪,這本小說的作者是誰啊?」她合上書本,裝模作樣地看看封面。「江意芙,喔,這不是你寫的嗎?真巧。」
江意芙噘唇睨她一眼,心里又好氣又好笑。
「二十五歲,不再是青春無邪的少女,不過也不算老;想要轉業就趁現在,否則到了三十歲,哪家公司會要你這種毫無社會經驗、成天只會幻想的女人?」歐晨珞話鋒一轉,口氣倏地變得尖銳。
江意芙愣了愣。
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然而,從別人口中听到這些話,依然感到心驚膽跳。
先別說能找到什麼樣的工作。光想到要天天早起,趕公車、打卡,天天待在辦公室里,就足夠令愛好自由的她惡夢連連了。
歐晨珞拎起皮包,站了起來。她知道此刻正是退場的最佳時機。
她留下的問題足夠小芙想一整天了。
「小芙,談一場戀愛雖然不能保證從此幸福快樂,但即使不成功,也不會毀了你一生。我知道你內心熱情如火,一直想要好好談場戀愛,不過是害怕受傷才裹足不前罷了。你是個聰明人,一定明白自己為何會失去敏銳的感受力,你也知道該如何解決目前的瓶頸,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看著辦吧!除了你自己,再沒有人能夠讓你恢復創作力。」歐晨珞說完,便朝門口走去。
江意芙一語不發地生在原地,她的眼光毫無焦距,對歐晨珞離去的背影視而不見。
歐晨珞輕輕帶上大門。
江意芙收回茫然的目光,抬眼望向落地窗外的陽台。
紫玫瑰在陽光下恣意開放,葉形優美的長春藤隨著六月涼風款款輕舞,惹人憐愛的綠之鈴就像一串串綠色的風鈴,在風中晃漾綠色的果實。
陽光如此燦爛,生命如此美麗,她為何終日坐困愁城,虛擲青春,禁錮自己渴愛的靈魂?為什麼?
***
江意芙被一連串的惡夢驚醒。
夢中的她不是變成白發皤皤、晚景淒涼的老婦,就是走投無路、投海自盡的可憐人。
她雙手住臉,幾近崩潰地生到書桌前。
不——她不想再過這種生活了!
女人如果沒有幸福的婚姻,就必須擁有成功的事業,否則她的人生就會很不幸。
她不要像夢中人那樣,走上淒涼的絕路。
目前,要喚醒麻木不仁的心,唯有轟轟烈烈談一場戀愛,喚醒身上所有知覺。
是的,她一定要找個人來愛……
江意芙放開捂住臉孔的雙手,沮喪的神情稍稍平緩了些。
但是,萬一受傷該怎麼辦?她自然而然又想到這個問題。
稍稍回穩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她雙手托腮,左思右想,舉棋不定;驀然,眼神游移的眸子亮了起來,有個絕佳的點子閃過腦海,「愛情游戲!」她大喊出聲。
她不是一直想寫本這種類型的小說嗎?何不利用這次機會。詳細策劃一次愛情游戲,挑個較有感覺的帥哥,親身體驗女主角的愛情經歷,然後,在最後關頭緊急抽身,這樣不但不怕受到傷害,還體驗到愛情的滋味,也算談過一場戀愛。
但是,萬一對方受到傷害,該怎麼辦?江意芙皺起眉頭,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狠不下心來傷害別人。
今天的靈感似乎源源不絕,江意芙很快就想出了一個好點子。
既然要玩游戲,就得找個身經百戰、百毒不侵的男人,最好還是個英俊瀟灑、多金的公子,這樣才能玩得安心、玩得盡興,而且還可以深入研究男人花心的心態何在。
到時候當她甩了公子時,不但不會覺得對不起對方,還算替天行道,替那些被他拋棄的女人出了口氣。
江意芙靈感有如泉涌,當下拿出紙筆,飛快地記下方才所想到的重點。
寫完之後,她發現一個天大的難題——她要上哪兒去找一個她有感覺的公子呢?天底下的花心男人不全是那副討人厭的模樣?
一張俊俏的臉孔倏地閃過腦海。江意芙的心猛然揪動。
「凱爾!」她不知不覺地喊了出來,兩朵紅雲悄悄爬上她的臉頰。
對,凱爾正是最佳人選。她邊想邊拿起名片簿,死寂已久的心海亂成一團,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她心里發酵蔓延。兩年了,想起他時,心里竟然還是忍不住有些波動。
猶豫許久,她終于撥了電話。
(卡柏企業。)電話那端傳來甜美的聲音。
「喂,麻煩幫我接凱爾。」江意芙的手抖得好厲害。
(凱爾?)對方愣了一下。
「凱爾‧韓德瑞。」江意芙發覺自己的聲音也在顫抖。
(喔——凱爾!原來你要找前任總經理。很抱歉,凱爾已經調回丹麥總公司了。)
「什麼?」江意芙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記,一時之間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凱爾他——調回丹麥了?」恍惚之中,她听見自己的聲音變得又尖銳又刺耳。
(是的,小姐。)
「什麼時候?他什麼時候調回去的?」江意芙听見自己歇斯底里的吼聲。
(去年八月吧。)
「他走了……走了……」江意芙忽然覺得心好酸。
(小姐,你還好吧?)總機小姐謹慎地問。
「沒事,沒事……」江意芙茫然地掛上電話。
長久以來,在她心底一直有個屆于凱爾的秘密角落?幻想的種子在這隅心靈之土開花結果,她從不曾把這個秘密和任何人分享,凱爾不知道,歐晨珞也不知道。
如今,幻想之樹被人連根拔起,留在她心里的,只是——個幽黑濕冷的大洞……
***
處理完一個重要的企劃案後,歐晨珞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電話那端傳來答錄機的聲音。
她放下電話,秀致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時,公司的小妹拿了一疊信件走進她的辦公室。
「總編輯,你的信件。」小妹把文件放到桌上後,就走了出去。
歐晨珞翻翻信件,把較重要的信挑了出來,準備先看。
一張風景明信片抓住她的眼光,她好奇地翻過卡片,「小芙?」她詫異極了,連忙看看明信片上的字——
小晨︰
趁著轉機的空檔,捎張明信片給你。
我要去更遠、更冷的北方,會再與你聯絡。
小芙
「更遠、更冷的北方?」歐晨珞看看明信片上的郵戳,「法蘭克福?小芙在德國轉機?」她要去比德國更遙遠的地方?」她皺皺眉頭。
這張明信片固然解澤了江意芙失蹤一星期的原因,但是,歐晨珞還是不明白,小芙究竟要去哪里?難不成要去北極探險?
不過,令她稍感安慰的是——小芙似乎正常了不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正是她一貫的作風,她那灑月兌如風,飄泊如雲的個性是歐晨珞怎麼學都學不來的。
歐晨珞深深明白,目前自己只能靜靜等待江意芙的消息。可是,她仍然忍不住要想;小芙究竟要去哪里?那個比德國更遠、更冷的北究竟是什麼地?
***
丹麥扮本哈根
在蘭格利尼海岸,碧悠的海水在陽光下晃漾著璀璨的光芒,嬌小縴弱的少女孤伶伶地跪坐在海岸邊的大岩石上,含情脈脈地凝望著萬頃碧波。
盈滿柔情的眸中跳躍著喜悅的光芒,嬌女敕緊抿的唇瓣掛著一絲羞怯的笑意,美麗婉約的少女靜靜望著藍得像矢車菊花瓣的海域,嬌縴的軀體在陽光下散發出少女特有的柔美,她望望自己純潔的身體,心頭浮上一股難以言喻的甜蜜柔情。
不久之後,她就會擁有人間的幸福;她的心、她的身都將屬于她魂牽夢縈的情郎……
快了,快了,她的下半身已經分裂成人類的腿,現在,只待魚尾蛻變成腳掌,她就要去尋找她的情郎
望著含羞帶怯、沉浸在愛情憧憬中的美人魚雕像,江意芙激動地幾乎要大喊出聲。然而,一股悲愴自心口向上攀升,灼人的刺熱哽在喉間,發不出聲音的她只能紅著眼眶,渾身輕顫地陪在小美人魚身旁。
安徒生的「人魚公主」,從小到大,她不知看了多少遍。這是影響她最深的愛情故事,二十幾年來,人魚公主的倩影無時無刻不徘徊在她的腦海。她總覺得,愛一個人必須愛到像小美人魚這般,犧牲生命亦無怨無悔的地步,這才算真正的愛情。
童話中的人魚公主,最後不但擁有一雙完整的美腿,甚至還忍受一步一痛的折磨,勇敢追尋愛情。
當人魚公主一步步邁向王子時,心里可曾隱約感覺到不幸即將到來?
筆事末了,執著于情愛的小美人魚投身碧藍大海,化為泡沫,徒留淒美故事,傳誦千古。
也許是不忍心見小美人魚走上幻滅之路,也許是為了留住美人魚最美麗的一刻,佇立在而格利尼海岸的美人魚雕像,擁有一雙帶著魚尾的腿;在雕塑家埃里克森的巧手下,時光停格在完全蛻變成人類之前的一刻,跪坐在岩石上,滿懷柔情的小美人魚;永永遠遠沉浸在美好的愛情憧憬里,沒有傷心,沒有痛苦,更沒有失望。
凝望海面的美人魚是幸福的。
凝眺美人魚的江意芙卻是無限感傷。
愛得那麼深、那麼執著,又有什麼用?王子對這片深情——無所知,而且,永遠都不知道……
「噢——」
一聲驚叫拉回江意芙遠的思緒,她轉轉眼波,發覺身畔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美人魚雕像是丹麥著名的觀光景點,每年都吸引了幾百萬名來自全球各地的觀光客,此時雕像旁擠滿了人,熱鬧非凡。
這記低沉的驚叫固然驚醒江意芙,她倒不以為意,以為只是某個踫巧站到她身旁的觀光客,因親眼目睹舉世聞名的美人魚而發出贊嘆。
「我還以為這里多出了一尊東方美人魚雕像。」方才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江意芙發覺這話是沖著她來的,她忍不住別過臉,仰臉一看,只見一張帥氣瀟灑的面孔上掛著誘惑芳心的笑容。
江意芙扯出一抹淡淡的禮貌性微笑,沒有答腔。
她的心是千年萬年的冰山,豈是一個旅途中隨意搭訕的男人所能撼動的?
「我看你在這兒站了很久,你一定很喜歡美人魚的故事,對不對?」金發男子不死心,笑容不改地瞅著她。
「嗯。」江意芙冷淡地應了聲,又別過臉去看美人魚雕像。
對于旅途中的「艷遇」,她總是以冷淡的態度讓對力知難而退。通常,意圖不軌的男人很快就會放棄他們想尋求短暫刺激一夜的意念,因為他們也明白冷漠端莊的女人不是他們獵捕的目標。
「我也愛極了安徒生筆下的美人魚。」金發男子毫不介意她的冷漠,「自從我知道這個故事後,我便開始等待我生命中的人魚公主出現。我一直告訴自己,當我的美人魚出現時,我一定要好好愛她、保護她、呵護她,不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委屈。」
他的告白感性真誠,絲毫沒有矯揉做作的聲調,江意芙好奇地回過頭瞥了瞥男子。
「你一定也在等待你生命中的王子出現吧?」金發男子低頭凝視著她,一雙勾魂攝魄的藍眼楮炯炯發亮。
「也許我的王子正在飯店等我。」江意芙故意逗他。
她發覺這個金發男子很年輕、很可愛,他的身材修長挺拔,一身質地精致、剪裁合身的白色西裝襯得他益發瀟灑迷人,風度翩翩。她猜他的年紀應該和相當。
江意芙稍稍打量了他幾眼,就知道這個風流瀟灑的男子來自富貴世家,他身上那股優雅的貴族氣質絕非普通觀光客所有。
「那麼,我建議你離開他。」男子加深笑意,多情的藍眸更藍了。「他不該讓你獨自來看美人魚。」
江意芙抿唇笑了一笑。「你猜對了,沒有這個人。」
金發男子開心地笑出聲來。「我叫雷尼,你呢?東方美人魚。」他伸出白皙修長的手。
「我叫東方美人魚。」江意芙聳聳肩。萍水相逢,何必道出真姓名?她無意發展這段關系。
雷尼愣了一下,湛藍的眸子浮現一絲迷惘,然後,他哈哈大笑幾聲,漂亮的臉孔流露出幾分孩子氣。
「東方美人魚,好。」雷尼眨眨藍眼楮。「以後我就這麼稱呼你。」他興味盎然地說。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江意芙搖搖頭。以後?不會有以後。「謝謝你,我必須回飯店了。」她轉身走向濱海公路。
「你住哪家飯店?我送你。」雷尼連忙追上來。
「我自己走。」江意芙看都不看他一眼,逕自朝前方走去。
她的心容不下任何人,連逢場作戲都不行。
「沒關系,我的車就停在前面……」
「我說了,我想自己走。」江意芙堅決的態度表明沒有商量的余地。
雷尼停止腳步,湛藍雙眸緊緊盯住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平靜的心海翻起層層波濤……
***
晚上十點多,位于地球高緯度地區的丹麥,天色仍然亮得如同白晝,這就是北歐夏季名聞遐邇的「白夜」。
丹麥是北歐國家中地理位置較為偏南的一個,因此,白夜的情形較其他諸國好一些,幸運的丹麥人每天仍然可以擁有四小時左右的夜色。听說在更北的幾個國家,二十四小時都是光明一片,那種奇景被稱為「永晝」,與奇妙的北極光齊名,是觀光客競相目睹的奇景。
然而,獨自躺在古堡飯店房間中的江意芙,卻快被漫漫長日給逼瘋了。
此時此刻,她需要一點幽暗,需要寂寥的夜色來沉澱焦躁不安的情緒。
來到哥本哈根已經三天,除了看過美人魚雕像之外,她根本提不起興致做任何事,充塞在她心頭的,全是凱爾的影子。
不顧一切飛來哥本哈根,為的就是想再見凱爾一面,然而,心中有太多的疑慮阻礙她前進的腳步。
凱爾還記得她嗎?凱爾結婚了嗎?凱爾有女朋友了嗎?凱爾對她有感覺嗎?
她愈想愈猶豫。
她和凱爾僅有幾面之緣,兩人在朋友的派對上認識,凱爾和另一名丹麥人同時追求她,她對凱爾有很深的印象及好感,可是,內心火熱、外表冷漠的她並沒有讓凱爾知道她的心意。她希望凱爾能夠像小說中的男主角一樣,鍥而不舍地追求她,但事與願違,在她幾次冷淡以對後,凱爾不曾再約過她,旁人眼中的金童玉女最後並沒有配成雙。
在那段日子里,她听過不少有關凱爾的流言。女人們之間的耳語,講得還不都是男人們數也數不清的風流韻事?英俊斑大的凱爾年齡三十,是國際知名企業派駐台灣的高階主管,收入豐厚,地位崇高,成為大眾情人並不令人驚訝,只是,江意芙听了,還是忍不住要心酸。
時間淡化所有思慕。江意芙以為自己會一直懷抱著對凱爾的幻想,直到天荒地老。豈料,得知他離合的消息後,她的世界完全崩潰,悲傷與寂寞在她體內發酵成不可抵擋的思念,寫作上的失意更助長了她想見他的欲念。
于是,她來到哥本哈根。
害怕受傷害的江意芙不斷告訴自己,這只是寫作計劃的一部分,只是一次愛情實驗……
唯有如此欺騙自己,她才有勇氣繼續待在哥本哈根。
十一點,天色漸暗。頭痛欲裂的江意芙跳下床,坐到臨窗的書桌前。
桌上擺著一本淡綠色的手記,這是她用來記載故事重點的冊子。
她翻開手記,印刷精美的扉頁寫滿了新故事「愛情游戲」的主要進行步驟,這也是她欺騙自己、紓解壓力的法之一。
不一會兒,焦慮不安的江意芙已經沉緬于幻想中。
「對了,丹麥王子娶了一位華裔王妃,倘若我也在故事中安排一段宮幃戀情,情節應該會更具可看性……」
江意芙邊想邊記下剛在腦中浮現的點子,她決定安排一位丹麥王子加入戰局,讓這則故事充滿異國風味。
她愈想愈得意,源源不絕的靈感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