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鎮里的路上,男子撐著傘,而玄英則是亦步亦趨地跟著。
偶爾抬起了頭,在玄英的眼里,男子的表情其實有著淡淡的疲倦。雖說讓男孩跟著,男子這一路上其實並沒有說話。
只有在當時,男子才問了一句,而玄英則是回答著。
「我跟家人走散了。」
男子只是點了點頭,接著就示意玄英跟著他走。
又是回到鎮里,經過了白天饅頭攤子的位置,玄英有些心有余悸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木頭桌。
腳步一停頓,可差點就跟丟了男子。
到了最後,男子才在客棧里停下了腳步。
細雨總總的夜里,站在屋檐下,他收了傘,輕輕敲了客棧的門。
「誰啊,這麼晚了。」伙計在門內喊著。
「錯過了宿頭,想找個房間歇歇。」男子就連說話都有些緩慢。
……
門內的人似乎考慮了一會兒,才打開了門。
「給我們兩間上房,他的房里送去一桶熱水、一頓飯菜,跟一套衣服。」男子從懷里取了一片金葉子叫到了伙計手上,低聲說著。
「是是是!馬上來!馬上來!」
走進了房間,玄英睜著眼楮看著華麗的擺設,還沒來得及跟男子道謝,男子就已經走到了隔壁房間休息。
而還不到半盞茶的時候,熱水就已經送來了。
玄英迫不及待地洗了個熱水澡,徹徹底底地洗去了身上的泥沙以及髒污,才換上了干淨的衣服。
深深吸了口氣,他覺得從來沒有這麼舒服過。
回過頭看著溫暖的床鋪,他也從沒有想過能夠在屋里好好睡上一頓覺,都是難得的奢侈。
「客倌!飯菜來了!」
當豐盛的,熱騰騰的飯菜送上送上桌時,玄英盯著眼前的飯菜,有很久的一段時間沒有辦法講話。
一定要跟他道謝的。
打從一早起床,玄英就是這麼想著的。然而,走了幾趟他的房間,他都還在睡著。
玄英因為很久都沒有好好睡在舒服的床上,可一直到正午他也醒了。
玄英一直等到了晚膳時候才覺得有些擔心。一邊吃著伙計送上的豐盛菜肴,一邊憂心地看著隔壁房間的牆壁。
叩叩,玄英敲了敲門,可里頭沒有人答應。
叩叩。玄英不死心,可里頭真的連一丁兒聲音都沒有。
死了?不知如阿,玄英的心髒突突跳著。
踫踫踫。玄英大力捶打著門。「開開門!開開門哪!」
他高聲喊著的聲音,甚至連樓下的伙計都听見了。
在樓下伙計急急忙忙跑上樓以後,那房間才緩緩開了一條縫。
「怎麼了?」
與玄英驚慌的表情相反,那男子只是站在了門內低聲問著,還帶著一些疑惑。
「是啊是啊!怎麼了啊客倌!」伙計連忙問著。
這下子,反倒像玄英自己是個莫名其妙的人了。
「我……我……」玄英支支吾吾地說著。
不對勁,一定有哪里不對勁。
棒天,一邊吃著午膳,就著窗外射進的溫暖陽光,玄英還是盯著隔壁房間的牆壁看著。
他問過伙計了,隔壁房間的人連午餐都沒讓他送進去過。
要不是他一下子就付足了帳,就算被懷疑逃走,也是沒有人可以否認這個可能性的。
經過了兩天的調養生息,現在的玄英坐在自己房間的桌旁,已經無法再等下去了。
趁著夜深,玄英悄悄推開了窗,踩著細長的屋檐,身手利落地往隔壁房間緩緩挪了過去。
等到捱到了紙窗,玄英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一個洞,才眯著眼楮往房里頭看去。
室內實在太暗,就算室外有著微薄的月光,也只更顯出了里頭的黑漆。
玄英一直到很久以後才適應了這黑暗,然而里頭,也只是一個男子躺在床上睡著罷了。
他生病了嗎?玄英暗自想著,所以才起不來?也許,他現在肚子也是餓著的,可沒有力氣讓人送餐送藥湯來。
哇喔。
一個沒有平衡,差點就從屋檐上摔了下去,玄英手忙腳亂地晃了一晃,勉勉強強才逃離了摔成肉餅的命運。
可手一踫,那紙窗竟然就咿咿呀呀地開了。夜風吹進了房里,把桌巾以及床簾都吹得虎虎作響著。
正在這尷尬的瞬間,男子也是從床上坐了起來,有些疑惑地看著玄英。
「我只是……」玄英支支吾吾地說著。
只是有點好奇加擔心罷了。玄英現在坐在男子房里的桌旁,捏著手,在心里講著。
而男子稍微束了發後,就坐在桌旁,替玄英倒著清水。
罷睡醒的男子,似乎還沒有完全回過神。因為玄英認為,任何一個完全清醒的人,發現有個陌生人踩在自己窗外的屋檐上,第一件事應該是把他從樓上踢下去,而不是替他倒茶。
可這人……第一次這麼近地看著男子,玄英在心里偷偷打量著。是個很俊、很斯文的人呢。
「抱歉,因為太累了,所以多睡了一會兒……」
您睡了整整兩天了。玄英在心里小聲地說著。
「我都忘了,你是想找家里人吧。不要緊的,我明天就帶你去。」男子說著。
呃……其實……
「沒關系,如果您累了,可以再多睡一會兒。」玄英小聲說著。
「呃……可我已經睡了兩天了。」男子說著。
原來你還曉得啊。看著男子,玄英偷偷笑著。
可真正嚴苛的考驗,不是偷饅頭,而是看著男子的眼楮說謊。
現在玄英就面臨著這樣的處境。因為一大早整理了儀容,用過了早膳後,男子就說要帶他回家。
用著很誠摯而且溫柔的眼神,緩緩說著。所以,僵在了男子眼前,玄英昨夜想好的各種說話,就連一句也說不出來。
「……是了,想必你不認得路吧。」男子輕輕嘆著氣。「那該怎麼辦呢,其實我對這兒也不熟。」
「欸!不是那個孩子嗎!」
從街上,突然有著似曾相識的聲音響了起來,玄英一個錯愕,回過頭時見到的正是那個丑男子。
「你找到家了嗎?」丑男子蹲在了男孩子面前,帶著可怕的笑容問著。「這個是你的家人嗎」
「不是的。」那男子低聲說著。「我正想著帶這孩子回家,不曉得兄台……」
只要他說出自己曾經想要偷他的劍,一切就完了。玄英害怕地笑著。一個單純跟家人走散的孩子,是不該也不會去偷一把別人的劍。
「……有過數面之緣而已。」看了男孩子一會兒,丑男子只是笑著。「在渡口見過一面……啊,是了,那時他身旁邊有一對夫婦在呢。」
「……是了,也許就是這孩子的雙親,現在只怕找得急了,既然兄台見過,不曉得兄台是否願意帶這孩子回去渡口,找找他的父母?」
丑男子看了男孩子一眼,然後玄英只是悄悄抓著了男子的衣襟。
「……不了,非常遺憾,我是得趕去江南的。」丑男子朝玄英擠了下眼楮,接著就站了起來,對著男子說著。「算算時間也不早了,我得趕著路。就是這樣了!非常抱歉啊,不過那渡口離這兒有點距離,您朝東北方走,大概三五天就該到了。」
「是這樣嗎……那關系,那我帶他走上一趟好了。正巧我也想要過趟黃河。」男子微微笑著。
可紙,總是包不住火的。
餅了一個又一個小鎮,玄英的心就越跳越急。
豈止是不曉得路,他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可以回去的家。
可要是對這人說了,這人鐵定勃然大怒,當場就丟下他走人怎還會像現在一樣讓他跟著吃飯住店?
但是,流浪了七天,他也實在怕透了那種餓肚子的感覺。想著也許會再回到那種日子,就是忍不住地發抖。
也因此,一路上玄英是盡量拖著、磨著,遇著了叉路就是胡亂指著。只盼著能夠多拖一天是一天,少捱一天的餓。
慶幸的是,男子也沒有想要催他的意思。
一路走來,男子那種與世無爭、悠悠然然的態度,倒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人,純粹著只是來這人間看上一遭而已。
這一天,回到了之前逃走的孤山鎮,玄英本也沒有多大的恐懼。畢竟,那人只怕也不會在了。
雖說像這當日的可怕場景,玄英還是會忍不住地發抖。可一想起了冷雁智,每多想一次,以前那種依戀的情感就是多上一分,而那日的絕決就是少上一分。
不過,冷哥哥只怕一輩子都不想要再見到我了吧。玄英走在了男子身旁,只是無奈地想著。也許,恨著我,一輩子想起了我來,也只剩下那種深惡痛絕的恨意啊。
畢竟,我騙得他好慘。
沉默地走過了小鎮,男子看他沒什麼精神,也只以為著又找錯了一個鎮,沒多大的注意。
可兩人才剛走到鎮口,玄英得腳步就停了下來。
回過頭得男子,順著玄英的眼神看去,只是一個少女坐在了街旁的台階上,看著前方出著神。
要不是這姑娘無論衣著打扮還算清潔整齊,此時看起來,也許只像個得了失心瘋的人罷了。
「認得嗎?」男子低聲問著。
玄英有點踉蹌地走了近。可少女還是沒有發現他。
此時,玄英看向了少女的身後,竟然是家棺材行。
「天哪。」玄英喃喃說著。
「小紅姐姐!小紅姐姐!」
一連聲的叫喚都沒能把少女叫回神,一直到玄英拼命搖著她後,少女才回了神。
「……是你啊……」
「小紅姐姐!怎麼了!」玄英著急地喊著。
「……冷公子他……他……」小紅的眼楮泛著淚光。
「……姑娘,發生什麼事了?」男子也是問著。
抬起頭的少女,即使是迎著光,也能看見他樣貌的輪廓。
待得看了清,臉色一白,竟然就是往後倒了去。
「小紅姐姐!」
「冷公子他……他……」
在客棧中醒來後,小紅抱著自己的身體,一邊說著,眼楮卻是忍不住一再瞄著男子。
男子此時遠遠坐在床邊,只是靜靜看著少女。
「……天哪,我見了鬼嗎?這里就是陰曹地府嗎……」小紅喃喃說著。
「怎麼了,小紅姐姐,你別怕啊。快告訴理我冷哥哥怎麼啦!」玄英著急地喊著。
「……他病了,病得很重。」小紅看著玄英,顫著唇說。
「我不敢阻止他,可他堅持要上路。結果,有天早上我向他請安時,卻發現冷公子他……倒在了床上,已經不醒人事……」小紅紅著眼楮說著。「我請了幾個大夫來看他,都說他已經病入膏肓,心脈阻滯。讓我……讓我準備替他收尸!」
話才說完,小紅就是號啕大哭。
「他是你家人嗎?」男子問著。
不是的,可是……也是的……玄英也是紅著眼楮。
「……去看看他吧,玄英,只剩下幾個時辰了……去看看他吧……」小紅握著男孩的肩膀,哽咽地說著。
三人一直走到了隔壁的村落,跟著小紅的腳步,走進了一家豪華的客棧。
一階階往上走去時,淡淡的藥香味便是傳了來。
小紅擦著眼淚,帶著兩人往更里頭走去。一直到最里頭的房間,才停下了腳步。
「里頭?」看著沉默不語的兩人,走在最後的男子低聲問著。
小紅點了點頭,可是玄英一樣沒有馬上進去的打算。
「……怎麼了?」男子低聲問著。
兩人同時看了他一眼,可都沒有辦法說話。因為著他們,同時都怕著一件事情。
「……我先進去吧。」男子低聲說著,推開了門,緩緩走了進去。
房里的床上,躺著一個男子。有著太過蒼白的皮膚,以及太過微弱的氣息。在他的嘴角,有著褐色的舊血跡。
「天哪!冷公子!」
小紅尖叫一聲,撲上了前,連忙擦著他嘴角的血漬。一直等到了確定著他仍有氣息,才仿佛如釋重負地半倒在地。
「冷哥哥?」玄英輕聲叫著,也是連忙走了過去。
「冷哥哥?」他握起了冷雁智的手,低聲喚著。
餅了一會兒,冷雁智才睜開了眼楮。
「……是你啊……」
「嗯!……對不起!……」玄英用力握著他的手,哽咽地說著。
一旁的小紅,捂著臉就是低聲哭著。
「……師弟?」像是試探地,男子低聲說著。
這一聲的叫喚,就是三人的注目。
「您認識冷哥哥?」玄英著急地問著。「那您可曉得救冷哥哥的法子?」
「……冷哥哥……他真的是十三師弟嗎……」男子大步走了來,即使把起了冷雁智的脈搏。「怎麼可能呢,他正值壯年,為何變得如此……」
在他把脈的時候,冷雁智的眼楮一直都是靜靜看著他,然後,才是緩緩合上了。
「……冷公子!冷公子!」看了兩人一會兒,小紅就像是瘋了似地尖叫著。「冷公子!您看看哪!是誰!」
玄英跟男子都是有些詫異地看著少女。
「看哪!看哪!冷公子!他就是你朝朝暮暮想著念著的人哪!看哪!冷公子!您真的甘心閉上眼楮嗎!」小紅尖聲喊著。
緩緩將內力送了進,男子不敢造次,起先只敢試探。
緩緩的,慢慢的,打通著冷雁智體內的經絡。
他沒有辦法拿捏自己的力道,也因此,他就跟冷雁智一樣,讓汗水浸透了衣衫。
兩人坐在床上,由男子助他運行功力。而小紅則是摟著玄英,安安靜靜地坐在了一旁,看著兩人。
冷雁智額頭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沿著發絲流了下來。
男子收回了掌,緩緩地坐著吐納。最後才把冷雁智扶回了床上,自己則是走到了桌旁、坐在椅上,微微喘氣著。
「怎麼了?公子,冷公子怎樣了?」小紅低聲問著。
「……小紅姑娘,明日請你為我送封信。」男子低聲說著。
日復一日,男子每日早晨便是為冷雁智運功兩個時辰,才離開去用午膳。如此,一天三次。
漸漸地,冷雁智的臉上慢慢紅潤了,可男子的臉色卻是越來越蒼白。
有一日,當玄英想要送點心給他時,卻發現男子就坐在椅上,靠著窗緣睡著了。
累了吧,想必也是的。玄英打量著,在架上取了件外衣,就是輕輕替他披上了。
「我睡著了嗎?」微微睜開眼,男子低聲問著。「幾個時辰了?」
「您只睡了半盞茶的時候。」玄英低聲說著。「您睡吧,我叫您就是了。」
「不行。」男子輕輕嘆了口氣。「我擔心,只是我一停,他隨時就會斷了氣。」
玄英睜大了雙眼。
披著外衣,男子站了起身,緩緩走了兩步之後,才背對著玄英說著。
「多少人要我這師弟的命,可沒想到,只要我撒手不管,他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男子說話的速度是如此的緩慢,以至于玄英還以為他是要說給別人听的。
「只是如此以來,我與他,也是站在同一艘船上了。任何想要他性命的人,我想,也要踏過我的尸體去才行。」
此時的紙窗,微微震動了一下後,又復歸于平靜。
玄英疑惑地看了紙窗一會兒,然而此時男子已經走出了房門。
男子自稱不會醫術,然而除了還沒有醒來之外,冷雁智蒼白的臉已經恢復了血色。
這一日,小紅從外頭冒著雨帶來了一個身穿斗篷的男子,而他才脫上的斗篷,男子就是高興地走上前緊緊捉著他的手臂。
「我以為您不會來。」
「……我不是來了嗎?他怎麼樣?」
把身上濕透的斗篷遞給小紅,男子走進了冷雁智的房間。
「其實實情我不是很清楚,」男子跟在他的身後,輕輕嘆著氣。「當我發現他的時候,他的脈象簡直就像久病纏身的病人,將斷未斷。」
「喔?那他怎麼能撐的到我來?」男子坐到了他床旁的椅上。
只是淡淡笑著,站在兩人身旁的男子並沒有說話。
于是,請來的貴賓緩緩抬起了頭,看著他身前的男子。
「飛鷹,你難道是瘋了不成。」
「……只要撐到了您來,師弟就得救了。]
「……如果我不肯來呢?」
「……這就是師弟的命了。」
「是啊,這里就要陪上兩條命。」男子放開了冷雁智的手,有些憤怒的站了起來。「你以為你還記得那些運氣的法子嗎?不要弄到兩敗具傷!」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二師兄。」趙飛英低聲說著。「您不曉得,師弟等不到您來的。」
「……等得到等不到是他的命,你不必把自己也陪上去。」莫言看著趙飛英。「才幾日不見,年的精神差很多。」
「……沒想到還是讓師兄看出來了。」趙飛英微微一笑。「這些日子發生了一些事有些累了。」
「……你還是沒有吃藥。」莫言看著趙飛英。「沒想到白白陪上了師傅的命。」
莫言難得說重話,而此時的表情也是帶著濃濃的哀傷。
「……你想說什麼?」莫言低聲說著。「我警告你,要是你敢說出早曉得不讓師父救你的話,我就跟你斷了師兄弟的情分。」
趙飛英此時只是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二師兄。他沒有說話,可那種沉默卻讓現在的氣氛格外的凝重。
「看來你還惦記著師兄弟的感情不是?」莫言淡淡說著。「我管不著你,可你要是糟蹋了師父的心意,我不會原諒你,曉得嗎?」
輕輕點了頭後,趙飛英才轉過了頭去。
「……你去休息吧,我這兒有兩個幫手。」莫言緩緩說著。「等會兒我弄點補藥給,你身上的真氣應該耗損得差不多了。」
「多謝師兄。」趙飛英低聲說著。
「……還有,等你睡飽了,幫我去附近探探。」莫言低聲說著。「我來的時候,身後起碼跟了兩路人,我甩不掉,只怕這幾日就要出事。」
「還是我……」
「不行,你先去好好睡上一覺。」莫言解開了背上的包裹,拿起了幾支銀針。「我不想再多救一個人。」
「呵……」忍不住苦笑,趙飛英還是點了點頭。
客棧外,果真有個男子潛伏在街上,眼楮盯著客棧上的燈光。
里頭的人忙進忙出,想是玄英跟小紅幫著莫言煎藥遞針。
男子凝神盯著,非常的專心。他躲的地方非常隱密,而他也相信在這時候,街上不會有人。
可這信心卻在趙飛英站在了他的面前破碎了。趙飛英居高臨下地、微微皺著眉頭看著他。
突然的,男子出了刀,算是快的了,而且是出其不意。
然而,趙飛英身體一偏,就是出了掌去斬他的手腕。
只听得蹌踉一聲,男子的刀就已經落在了地上。
男子詫異而驚駭地看著趙飛英。
「手腕疼嗎?」趙飛英只是微微笑著。
男子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看來我這次的力道拿捏得不錯。」趙飛英微微笑著。「沒有折了你的手腕。」
「你……你……」
一邊說著,男子才想要從地上站起來,就讓趙飛英按上了雙肩。
「別急,就這樣听我說。」
趙飛英的雙手沉穩而堅定,男子試了兩次,最後還是死心地繼續蹲著了。
「你找我師弟有什麼事?」趙飛英問著。
「……玄華帝下了重金要他的命。」男子倒是誠實。「得其首級者,賞千兩金、封萬里侯。」
「……還有多少人來?」
「不曉得,我這兒就我一個。」男子說著。「今日落在你手里,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我沒要傷你。」趙飛英只是說著。「但我卻不願你再覬覦我師弟的人頭。」
「……今日我走後,決不回頭。」男子說著。
「君子一言。」趙飛英放開了手。
男子站起身後,趙飛英從地上拾起了那把刀還給他。男子沉默地接過後,點了點頭就是走向了鎮外。
趙飛英目送著他離去,可就在半路,男子停下了腳步。
「你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跟那北方的親王是師兄弟?多言一句,盡早抽身。今日是我,明日是他,這江湖上的豪杰若是前僕後繼,你一人怎擋得住千千萬萬的人。」
「……兵來將擋。」
「……有一人你千萬小心。」
「情說。」
「……玉郎君。」那人低聲說著。
「他盯上了我們?」
「沒錯。」那人低聲說著。「而且,只怕是最早到的。這不是他的性子。」
「……他生得如何?」
「奇丑無比。」那人說著。「他自小被火燒傷。」
想起了一人,趙飛英呆了呆。
「他不輕易觸出手,可總是一擊斃命。」那人說著。「見到了他,別給他機會看到你的弱點,先下手為強。若你待他如今日待我,只怕就要命喪劍下。」
「……多謝兄台提醒。」
「……還有,小心……算了,這人就不用說了。既然玉郎君出了手,那人只怕就算是咬碎了牙齒,也不會插手的。」
「你真是會惹麻煩哪。」
坐在冷雁智身旁,趙飛英無奈地說著。
「我可真想曉得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你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以前的你去了哪里?我還以為你會過得很好。」
也許是因為听到了人說話的聲音,冷雁智似乎是想要睜開眼楮,然而卻還是讓那深深的夢網給纏了住。
「變得最多的,就是你了。」輕輕擦著冷雁智額上的汗珠,趙飛英低聲說著。「我都快認不得你,你到底是怎麼了?」
「公子,您還沒睡啊?」在門前,小紅的聲音響了起。「不早了,不曉得公子吃不吃夜宵?」
「多謝,不用忙了,你也早些休息吧。」趙飛英低聲說著。
門外的聲音就此不再響了起,而趙飛英則是拍了拍冷雁智的手背。「我先去睡了,你要好好養病。」
一語方盡,冷雁智的手卻像是嘗試著要捉住什麼的樣子。趙飛英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才主動地牢牢捉著他的手。
「好了,就這樣吧,我留下來陪你。」趙飛英低聲說著。「可你要答應我,好好養病,不要再讓我擔心了。」
「……等他醒了,就說我趕回張家渡去。」看著趴在床邊熟睡的趙飛英,莫言低聲跟一旁的小紅說著。
「是。」小紅低聲回答著。
「……若十三師弟真的醒了,見帶十一師弟,不曉得要有多開心。」莫言低聲說著。「可十一師弟就再也脫不了身了。」
「……」小紅只是不發一語地看著趙飛英。
「……我走了,剩下的藥方我都留了下來,他不會有事的。」莫言整了整斗篷,就是往門外走了去。「告訴他不用送我,我認得路。」
「……多謝莫言前輩,多謝!」驚覺莫言已經要走到了門口,小紅才是連忙喊著。
「噓……」回過頭,莫言只是淡淡笑著。「莫要驚醒了他們。」
「多謝莫言前輩救命之恩!」小紅連忙跪了下來。
「……心病既然已經有了心藥醫,我至多也只是調和他們的元氣。」莫言低聲說著。「真要謝我,就為我好好看著飛英吧。不要給他走上了岔路。」
「……是……」小紅低著頭。
「……十三師弟他已經心有所屬,你莫要執著才是,他的性子改不了的。」
「前輩,我……」小紅似乎想要辯解什麼。
「不用再說了。我說的話,既然已經听見了,就把它放在心上。」莫言走了出門。
才剛放晴的天氣,在莫言走後,突然卻又下起了傾盆大雨。
伴者隆隆的閃電,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來,而趙飛英也被驚了醒。
他的額頭上,滿滿的都是冷汗。不曉得為了什麼,那人說的話一直繞在他心上。
「……您終于醒了。」在房里,還有一個小紅,她正帶進了午膳。「我還以為這次又得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可好現在您醒了。」
「多謝……」趙飛英低聲說著。「二師兄呢?」
「啊,您說莫言前輩嗎?他回張家渡去了,臨走前還讓您不要送。」小紅一邊擺著筷,一邊說著。
「是嗎,回去了就好……」
咚。
一只飛箭卻是在此時射進了屋里,趙飛英臉色一變,放開了冷雁智的手後,就是大步走向了壁上的飛箭。
飛箭上只是纏了條帶血的束帶,是二師兄平日用來束頭發的暗黃絲帶。
「天……」趙飛英只是暗呼一聲,接著就是奪門而出。
「趙公子!趙公子!」小紅連忙追了去,可只追到了階梯,趙飛英就已然是不知所蹤。
捏著雙手,正心急如焚地走回冷雁智的房間,卻是見到冷雁智睜開了眼楮。
「冷公子!」既驚又喜,小紅跑了上前,緊緊捉住了他的衣衫。「天可憐見!真是天可憐見!」
「……什麼時候了?」冷雁智只是疲倦地說著。「我好像已經躺了很久很久,躺到骨頭都要生銹了。」
「……您已經睡了五天。」小紅低聲說著。
「原來如此,難怪……我好像做了個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冷雁智低聲說著。「我見玄英他回來了,又夢見了師兄也回來了。我們三人,就這樣一起出了關,再也不回來了……好長的一個夢啊,我都不想要醒過來了……」
小紅只是帶著哀傷的眼楮看著冷雁智。
「那我呢,小紅呢……」
……很殘忍的,冷雁智只是保持沉默。
明曉得不能想,小紅還是紅可雙眼。
就這樣,這難堪的沉靜持續了快有一盞茶的時候,才讓來人打破了。
「小紅姐姐,咱們要不要下去吃午膳啊?」
玄英從門口草剛推門走了進,就是如此問著。
可是一見到了小紅,玄英也就呆了。轉向了冷雁智,四目相對,玄英連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萬歲!」玄英歡呼著,就是興奮地跑了上前、跳上床,緊緊抱著冷雁智磨蹭了。「冷哥哥!冷哥哥!」
「……你真的回來了?真的是你……」冷雁智不敢置信地抱著他,低聲說著。「我還以為是夢……」
「……對了!我要跟大哥哥說去,他也好擔心你……」玄英抬起了小臉,就是四處看著。「咦咦,不在這兒嗎?可我剛剛才去他房里的時候,他也不在呀。」
「誰?」冷雁智問著。
「……就是大哥哥啊……他人很好喔,就是他帶我回來的,而且還一直一直用自己的真氣救你,才給另外一個叔叔罵呢。」
接收到冷雁智詢問的目光,小紅卻只是咬著唇不說話。
「……玄英,那現在他們人呢?」
「咦,我也不曉得啊,可能要問小紅姐姐吧。」玄英看向了小紅。
「……冷公子,他們兩位壯士剛剛才離開了。」小紅緩緩說著。「也許不久以後就要回來,到時候我再請他們過來好嗎?」
「……恩,就這麼做。」冷雁智輕輕嘆了口氣。「大恩不言謝,可這份情我會一輩子講在心上。」
——第九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