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不是女人!」
一句話讓程映目瞪口呆,愣在椅子上傻傻看著她的相親對象離去。
回頭看看西餐廳里面好奇地望向她、竊竊私語的其他客人們,再看看眼前桌面上幾乎沒動過的餐點,她又深深地嘆了口氣。
「賬單……由我付?」
真不甘願啊,這種貴死人的餐廳!既然如此——
程映眼神驀地鋒利起來,挺胸端坐,舉起刀叉。
至少要把這頓飯好好吃完!
肚子里填滿了美食後,心情終于緩了過來,她滿意地拭了拭嘴,一分錢一分貨,這家店貴得還是有道理的。
岸賬的時候,侍者看她的眼光有點兒奇怪。當然嘍,一個剛被相親對象用那種難堪的方式甩掉的女人,還能夠好胃口地消滅完桌上的食物,天底下大概沒幾個吧。
但是,既然相親對象沒付賬就跑掉了,如果再浪費掉美味的相親宴點,豈不是損失更大?
程映是個很有自己的步調的人。她總是順應著自己的觀點,抱持著獨特的態度,用與眾不同的視角去看待事物。她平常的性格絕對是「溫良恭謙」,凡事皆心平氣和慢慢悠悠,甚至看起來有點逆來順受般遲鈍!但是在某些時候,她非常固執又鍥而不舍。
這個女人從事著一個非常適合她的工作︰科學研究員。
她的研究領域是分子免疫學,在跳級讀完大學後直接進了研究所,攻下博士學位後仍留在研究所里,成了一名基本上沒有外交、與世隔絕的女研究員。
當然,身為一個社會人,真正與世隔絕是不可能的。例如家庭親朋的羈絆就不可輕易擺月兌,尤其是生養她的父母。最讓她傷腦筋的是,目前這種在她看來很自然很理想的生活方式,卻讓父母操心不已。
特別是她快接近二十七歲而沒有交過半個男友這點,在眾親友眼里簡直不正常到極點!
于是,她被迫去相親。
今天是今年的第八次。
雖說以往的相親也都以失敗告終,但也從沒有人像剛才那個男人那樣,直接說出「你根本不是女人」的狠話!她是不是該反省一下呢?
邊走邊想的程映,停下腳步,盯著街邊櫥窗的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深思起來……
像以往一樣,今天為了相親宴,她特地排開了實驗時間,並且換了整齊的正式服裝,準時到達約定地點,應該沒有什麼失禮的地方才對。
——雖然相親有一半是被迫的,但她自己也覺得不妨就此找個合適的人結婚,另外以遺傳學的角度來看,她這個年齡也是婚育的最適時機,所以,事實上她對相親並非沒有一絲期待的。
結果,「根本不是女人」?沒想到得到這種評論!她到底哪里表現得如此?
程映微皺著眉頭,繼續回憶——
在介紹人及雙方親友介紹完彼此情況並炒熟氣氛後,她與看起來挺和善的相親對象兩個人轉移到西餐廳,單獨相處……嗯,到那時感覺還蠻順利的。
然後,記得他們偶然談到醫學上的話題,後來她說到胚胎干細胞的克隆株培育……對了,那時他好像就不怎麼說話了!呃,莫非他是反對移植異種細胞的保守派?所以他才不高興她所談的觀點?糟了,她沒注意到,還強調自己對異源細胞移植後的免疫排斥課題非常感興趣,難怪說著說著,他的臉色越來越臭,突然間丟下那句傷人的話,甩袖而去……
嗯,問題真的出在這里嗎?唉,下次她要小心些,畢竟邊緣性的研究不是誰都能接受的。
話說回來,沒注意讓他也充分發表自己的論點是她的不對,但他應該把他的看法提出來,讓雙方一起探討啊,其實她也是持著慎重對待克隆和移植技術的觀點的,他們的基本理念應該沒有沖突,可為什麼他什麼也不說就一走之了呢?
程映嘆了一口氣,沒錯,雙方參與討論才能溝通嘛,下次相親時她得事先提醒對方這一點。
罷剛他那句「你根本不是女人」狠狠傷到了她的自尊!
而且她今天還特地化過妝,更冒著崴腳的危險穿了平常根本不穿的尖底高跟鞋,這已經是她竭盡全力打扮得最有女人味了!
程映苦著臉,又深深地嘆了口氣。好沮喪!好受打擊!
——「喂,女人!」
居然被別人否認為女人……
——「喂,那邊那個女人!」
虧她已經做了快二十七年的女人,真失敗……
——「女人!」
咦?程映驚醒,驚訝地循聲望去,看見一輛黑色小車停在街邊,車門邊站著一位戴著墨鏡的高大男人,正不耐煩地望向她。
在叫她?不是吧?程映向左瞧瞧,又朝右看看,並沒有找到除她以外的半個雌性生物。
「你東張西望什麼?我在叫你。」
那人看來更加不耐煩,「砰」地關上車門朝她走過來。
真的在叫她!程映微張著口看他走近。
他叫她……「女人」?
雖然這種稱呼不太禮貌,但這一刻的程映听來不由有點兒感動。看吧,她當然是女人對不對?
所以她露出了微笑,「有什麼事嗎?」
他停在她面前,以高傲的態度朝下打量她。
這個人好像有點凶……程映在心里嘀咕著。但是因為他剛才的稱呼彌補了她的自信,所以她仍然帶著微笑,仰頭看向他,「請問你叫我有什麼事?」
「我要你幫個忙。」他說道,摘下墨鏡。
一張非常有魅力的俊臉顯現在她面前,程映的眼光不由自由被吸附了上去,「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呃,請說。」
他仿佛對別人盯住他的臉看呆的情形習以為常,徑自說出他的目的——
「你陪我去相親。」
愣了三秒,程映歪頭,「唉?」
「陪我去相親。你什麼都不用做,什麼話都不用說,只要跟在我身邊就行了,辦得到吧?」
「呃,嗯……」程映傻傻地看他。辦是辦得到啦,但是,為什麼啊?
「過來。」男人很強硬地朝她伸出手。
因為他很英俊,超出了她以往接觸過的任何一個異性,讓程映有一點恍惚。而且他的外形和表情,還有眼神,都非常有魄力。所以呆愣的程映,就那樣不由自主伸出手去,被他握住,然後被他拉著走。
走了幾步,她才猛然清醒,急忙叫停︰「等、等一等。」而且他走得太急,害得穿不慣高跟鞋的她連連拐了幾次腳。
他根本沒理會,打開車門讓她進去,隨後自己坐好,發動了車子。
這個男人的霸道,也超過了她以往接觸過的任何一個異性!
程映這樣想著,瞠目結舌看著他飛速駕車,不到幾分鐘便來到不遠處的大酒店,然後拉著她走了進去,根本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
話說,此前十分鐘——
「好,我會去。」
方立煒丟下電話,握緊方向盤,黑色小車敏捷地快速插進車流中,駛向那座飯店。
相親?他?
開什麼玩笑!
舊式家族就是麻煩!虧他還為了擺月兌家族的束縛,離家去當了演員,結果那些老頭還想以婚姻控制他嗎?
方立煒哼了一聲,他會乖乖听話才有毛病!
他們以為事先安排好一切,再讓生性懦弱的母親打電話來哀求他,就料定他不會拒絕了?太天真了吧!那群老頭子!他好不容易憑自己的實力在演藝圈闖出一片天,正要自由飛翔的時候,找個千金小姐來綁牢他?用腳指頭想也行不通吧!
今天這場相親宴,他非破壞不可!
對了!如果要鬧場的話,帶個女人去會更有趣些……
但是找誰呢?雖然他隨便打個電話就能叫到人,可家里那幾個老頭應該對他的交友情況作過調查,找熟人反而麻煩……算了,憑他,在路過勾勾手指也能釣上女人啊!
于是他臨時起意,停下車子,看向恰好正站在街道的那個盯著櫥窗發呆的女人——
「喂,女人!」
因為心情不好,所以他的稱呼很粗魯。可是那女人充耳不聞,仍自顧自發愣。
他連接叫了好幾聲,不耐煩起來,口氣更加不好。
但當那女人終于轉頭看向他時,還露出了開心似的微笑。
當然嘍,他有一副讓女人們瘋狂的外表嘛!況且他剛剛拿到電影節新人獎,是個炙手可熱的當紅影星,就不信有哪個女人會拒絕他!
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那女人,她看來二十出頭的樣子,小小瘦瘦的,但眼眉透著知性的柔和穩重,是那種溫婉內斂的小女人類型,而且衣裝整潔,也端端正正地化了淡妝。嗯,過得去吧,看起來也不是那種會乘機纏上來的女人。
好吧,就是她了!
「陪我去相親。」他摘下墨鏡,言簡意賅地說。
她只是呆呆地歪著頭,盯著他的臉說不出話來。
他見狀,也失去了詳細解釋的耐心,徑自伸出手,催促她快走。
她有幾分遲疑,但還是遞出了她的手。
方立煒馬上帶著稍嫌呆滯的她走向車子。
她跌跌撞撞地跟著他走,不僅表情發愣,還慌張得走路不穩——這樣的女人沒問題吧?
算了,也不指望她幫什麼大忙,只要她不會亂說話就行了。
方立煒不再理旁邊的她,開車沖向目的地——要上場了!
暈頭暈腦被拉到宴會廳入口,映入眼簾的盛大場面更讓程映張大了嘴巴。
看了看旁邊一臉鎮定、還擒著一絲笑容的他,程映忍不住開口質疑︰「請問,這個……應該不是相親,是訂婚宴吧?」
「是相親。但如果相親成功,便可以就地把訂婚一起辦了。」方立煒暗哼,那些老頭真是「用心良苦」,設想得太周到了!他們兩個一出現,便引起了周圍的人注意,認出是今天的主角方立煒後,驚呼聲接連響起,全場驚疑的目光皆聚集到方立煒和他身旁的陌生女人。
「走,進去。」方立煒捉住程映的手,牽著她走向場中,臉上掛起職業級的笑容。
她走錯地方了!不,應該說她被騙到不該來的地方了!但是,目前的狀況似乎已不容她逃走!程映渾身僵硬,額頭冒冷汗。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他完美地微笑,一邊低聲問道。
程映感覺自己即將暈倒,聲音發顫地請求︰「拜托,可不可以讓我離開?」
他用力捏了捏她的掌心,「把你的姓名告訴我!」這女人不會看情況嗎?這種時候還說什麼話!
「程……程映……」她敗在他強硬的氣勢下。
方立煒已經帶著她到了宴席主位前,「抱歉我們來遲了。」
主位上坐著的是他的長輩和直接關系者吧?程映被一大堆不友善的眼神刺得頭更暈,連視線也開始模糊。
方立煒攬住她,手掌暗中在她腰間用力,提醒她打起精神,不許再發愣!
但他外表上一派溫柔體貼,「映,我來給你介紹,這幾位是我的伯父和叔父,後面是伯母和嬸母們,旁邊這一位是我的母親。」
「立煒!你來了!但,這是……什麼回事啊?」方立煒的母親見到兒子,終于松了口氣,接著又不知所措地看著兒子身邊的陌生女人。
「她是誰?」主位最中央的老者,冷冷地朝程映揚揚下巴,問道。
「我愛的人。」
方立煒對他的宣言所引起的驚喘和吸氣聲充耳不聞,笑容不變地把程映推到身前,再一次清楚地說︰「她叫程映,是我決定的婚姻對象。」
「什麼?!」眾人尖叫。包括程映的無聲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