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和謙開車回家,他正考慮著明天應該回父母的家一趟,有些事情還是要和父親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柳家的大長輩,也從來就是他們人生主宰的柳川賀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存在,他們柳家的孩子個個都要听從他的安排。而作為長子的繼承人,他從小就比其他人更努力地去听從父親的話,並且盡一個長子的義務,接受父親給他的全部教育。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做得很出色,他犧牲了自己的個性發展,去變成父親創造的那個龐大帝國的繼承人,他壓抑住自己的心情,每天都被父親和公司捆綁住了手腳。
別人眼里,他是擁有一切的人中驕子,萬人之上的柳家大公子。可是他的人生其實被他經營得一塌糊涂,不敢為自己所愛的人去爭取,後來又讓自己的婚姻變得那麼失敗。
若曦的那場車禍改變了這一切,他毅然切斷了同柳家的一切聯系去了日本發展,他要依靠自己的雙手去生活,不再依靠父親的蔽蔭,也終于可以找回自己真正的表情。
但是他的人生還是有著最大的缺憾沒有去彌補,那就是若曦。現在該是他鼓起最大勇氣去做這件最重要的事了。
抿起嘴角,柳和謙將車子的頂棚打開,讓風自由地拂過他的臉,讓他可以感覺到自由的力量。
紅燈時,他停下了車,街邊有一個夜排檔在經營,有一對情侶手緊握著,並排坐在那簡陋的長板凳前。
柳和謙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他們,這麼冷的天,他們兩個人只是共吃著一碗炒面,可是彼此的臉上都帶著滿足的笑容。
是因為互相在一起嗎?所以不管多麼艱難困苦都是可以克服的,只要兩個人可以在一起。女孩忽然拿出手帕替男孩擦了下嘴角,然後笑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紅燈變了綠燈,他的視線也轉向了前方,穩穩地握住自己的方向盤,也握住了自己人生的方向盤。
罷轉彎,他的手機就響了,低頭看了眼號碼,是個陌生的號碼。
他把車停在路邊,這才接了電話,「你好,柳和謙。」
「我是蕭為天。」
和謙本來平靜的臉上閃過驚詫之色,他一正臉色,「你好,蕭伯父。」
他不知道蕭為天為何會在這個時間給他打電話,又是怎麼知道他的最新手機號碼的;但是和謙知道,不是很重大的事情,蕭為天這輩子也不會再給他打電話了。
而這件事,一定是關于若曦的。
幣上電話,他猛地把車掉頭,那一刻,他臉上的表情形同死灰。
柳和謙跑進了醫院,就算心里再怎麼焦急,他也還是保持了冷靜的外表。
「伯父,若曦她現在怎麼樣?」找到蕭若曦所在病房,自然也就看到了蕭為天。
蕭為天緊緊盯著他,「柳和謙,你這個陰魂不散的……若曦去了日本,你為何還要去招惹她?」暴怒寫在他臉上,嘴角也不斷抽搐。
和謙卻神色鎮定,他向著蕭為天鞠了深深一躬,「對不起,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要責怪我,也請先讓我看完若曦再說。」
「她一直昏迷不醒,醫生說可能是她自己不願意醒來,沒有任何外傷也查不出任何內傷……」蕭為天嘴角繼續抽搐,如果不是為了若曦,他這輩子都不想看到眼前的男人。
「蕭伯父,讓我見她,而且請你讓她恢復過去的記憶,這樣才是對若曦最公平的做法。讓她自己來決定和我的關系應該如何發展,我完全尊重她的意見。」站在蕭為天的面前,柳和謙的表情謙恭里帶著不妥協的固執。
「你還想讓她恢復記憶……」蕭為天憤怒地揚起手,「我的女兒會變成那樣,都是因為你!只要你不出現,她去了日本以後就會好好生活,而你這個混蛋……」一拳打在了和謙的臉上,柳和謙卻依舊一動不動。
劇痛在臉頰上溢開,但這是他應該挨的一拳。
「這一次,如果她還是願意原諒我,我會讓她幸福的。」揚起臉,他神情堅毅,眼神里閃爍著靈魂深處蕩漾著的真誠和決心。
蕭為天眯起眼,審視著他的臉。對于柳和謙,他曾經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來看待,可是這個年輕人辜負了他所有的期望,現在,當他的女兒躺在病床上,他怎麼可能再去相信這個人的甜言蜜語?
「你覺得我應該相信你的話?」
「我希望你能給我機會,起碼讓我先去看看若曦,如果不是沒有其他辦法,你也不會給我打電話。」他站前了一步,看著蕭為天。
「我叫你來,不是給你什麼機會,只是想要讓若曦醒過來。」
「我知道了,伯父。一切等到她醒來以後再說,無論如何,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她趕緊醒過來。」手心里冒出冷汗,現在的情況下,他心急如焚地只想要先見到她。
「我先帶你去見醫生,若曦的情況有些復雜。」蕭為天壓抑住了自己的怒火,如果說柳和謙的話他全部都不相信,但是他卻說對了一句話,那就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讓若曦可以醒過來。
「好的。」和謙的目光掃過那扇緊閉的病房之門,他心如刀割。若曦不應該承受這些痛苦,而應該由他來承擔。
昨天起,所有的事情都月兌出了他所能掌握的範圍,在他還沒來得及開始實行自己的計劃前,就失去了控制。
他不知道若曦到底想起了多少,此刻又正在遭受著怎樣的煎熬,他不知道若曦醒來以後會以怎樣的態度對待她,她一定痛苦極了,甚至絕望極了。
「若曦在暈倒前,到底說了什麼,伯父?你說她因為想起了過去而暈倒了,她到底想起多少?」一邊走,柳和謙急促地追問。
蕭為天滿臉不情願,但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她說她都想起來了,並且告訴我們,她在日本又一次遇到了你……柳和謙,你怎麼還敢出現在她的面前,怎麼還敢讓她愛上你?你不是不愛我女兒嗎?不是一直很想早一點解月兌這段婚姻的嘛。」「在日本的事,我以後會向你解釋。現在,伯父,我愛若曦,站在你面前的這個柳和謙,他會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你的女兒,他愛她。」站在醫生的辦公室門前,柳和謙低聲卻嚴謹地承諾。
蕭為天敲了門,然後走了進去,「你的話,我永遠也不會再相信。」可是他看向和謙的目光,那種仇恨和憤怒終于減輕了一些。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很認真地听取了醫生的意見,並且了解了接下來的日子他們究竟應該做些什麼。
柳和謙的心情一直沉重著,但他有一種信心,讓若曦重新醒過來的信心。不止他,所有人都應該擁有這一種信心,讓若曦听到他們的聲音,讓她盡快從她的夢里蘇醒過來。
「哥哥,若曦怎麼樣了?」柳和堇還有柳家的養女荼紫一起來看望依舊在昏迷中的若曦。
「腦電波的檢查還是沒有任何異常。」柳和謙這三天里幾乎每分每秒都待在醫院,他每天只是在隔壁休息室的沙發上睡上一會。
「要不要轉院試試看?或者去美國治療?那邊的神經科比較先進。」荼紫長著一張典型柳家人的面孔,其實誰都知道她是柳川賀的私生女。
「她這樣不宜搬動。」和謙搖了搖頭,他坐到床邊,繼續握住若曦的手,「若曦,和堇和小紫來看你了。他們是你在大學里最好的朋友,你記得她們了嗎?你記得高三那一年的暑假,我們去新西蘭旅行。你說要去看看顧城最後自殺的激流島,你說要去那里的碧草藍天下享受陽光和自然的空氣,還要去陶波湖上駕駛游艇。還記得那一次,我教你怎麼駕駛小型游艇嗎?你那個時候很興奮,比和堇和荼紫都學得快。」
「對了,還有那一次我們在陶波湖里釣彩虹鱒魚。我們幾個人一起比賽,晚上一起吃釣來的鱒魚,和堇胡鬧,還差點掉到水里面去,嚇得她都哭了。」荼紫也坐在了哥哥身邊,對著床上的若曦說話。
「什麼我還哭了……那天是若曦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機智拉住我,我可能真的掉到湖里去了。什麼時候我們再去新西蘭玩吧,只要你醒過來,我們就去雪山滑雪,去陶波湖釣鱒魚,去伊甸山頂看風景,去牧場里剪羊毛,去奧克藍的旋轉餐廳里吃海鮮,去那里的碧草藍天下靜坐,然後讓哥哥教我們玩帆船,這一次我們去的話,人就多了,可以叫上小舞表姐,還有銘仁銘亮以及博希……若曦,你一定要醒過來。」說著說著和堇又哭了。
柳和謙握緊了手里的柔荑,他用堅定的笑容說︰「如果你喜歡,在那里定居也可以。我可以買下一個大牧場,由我們自己來經營。」
接下來三個人又對著若曦說了許多話,她依舊毫無反應。和謙送走了和堇與荼紫,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看著若曦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即使心里感到很沉重,他的表情依舊溫柔,笑容也依舊掛在嘴邊,「若曦,你也听到了大家是多麼希望你能醒過來。」
坐到她身邊,他依然握住了她的手,這些天,他就這樣一直坐在她身邊,不斷地和她說話。柳和謙的聲音已經變得沙啞了,但他還是不停地與她說話。
「我知道你現在感到很混亂,也有許多迷惑的地方。可是你不能因為這樣就不想醒過來,我還在這里等著你,你的父母還在這里等著你,還有我們的朋友們……就算你心里恨透了我,難道不應該親口告訴我嗎?親口罵我指責我質問我,不要對我客氣,不要有所保留。若曦。」他吻上了她的手,「你要趕緊醒過來,因為我還有很多話要看著你的眼楮告訴你。我要向你懺悔,我要請你原諒,我要讓你知道現在的我有多麼愛你……你不能這樣躺著,不能讓我們再一次地浪費時間了。你不是說過,我的前妻一定希望我可以回去找她,她的幸福只有我能給予嗎?所以你要給我機會,讓我可以有給你幸福的機會啊……」
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滾落到她的手背上,滾燙又晶瑩的男人之淚。
這是她在昏迷以後,他第一次允許自己去流淚。在只有她和他的空間里,柳和謙哭了。
若曦的手指,在那一刻,忽然間抽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