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苓︰
這里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暫時無法回台灣了。
夢月︰
你在信上語焉不詳地留了一句「發生了一些事情」,到底是什麼事情?我快急瘋了,你還好嗎?
郁苓︰
我很好,別替我擔心,接下來的兩個月跟之前的生活並無兩樣,惟一不同的是我不用再到公司去幫忙處理文件了。
至于在這里所發生的事情,等我回去後再告訴你吧!
鈴——鈴——鈴——
譚夢月剛寄完電子郵件,電話聲就隨之響起。
響亮的鈴聲劃破了一室的寧靜,她知道等會兒茱麗就會去接听。
當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電話鈴聲仍舊嘈雜地響個不停。
莫非茱麗不在家?譚夢月遲疑了一會兒才接起電話。
(怎麼響了那麼久才來接電話?)彼端響起焦慮的中年男音。
「對不起……」譚夢月道歉。
(你不是茱麗,你是誰?)
「我叫譚夢月。」
(只有你一個人在家嗎?)
「是的。」
(你現在在干什麼?)
「我……我在……」她突然覺得電話筒好像有千斤重般,快讓她握不住了,他該不會認為她是個正在偷東西的小偷吧?
(如果你現在沒事可做,就馬上到機場來接我。)
譚夢月覺得他說話的口吻跟艾瑞克好像,有一種剛中帶柔的味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哪位?」要她去接人,總要告訴她尊姓大名吧!
(冷孤邢。)他說出自己的名字。
什麼?冷孤邢?他說他叫冷孤邢?天哪!那他不就是冷鷹集團的總裁、艾瑞克的父親嗎?
譚夢月握著話筒呆愣了幾秒,才想到自己是個典型的路痴,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去機場,現在茱麗又不在家,她要怎麼去接他?
(丫頭!別再發呆了,快來接我。)冷孤邢催促道。
「冷伯伯,我……喂!喂!」
她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對方已掛上電話。
這下完了,她要怎麼辦才好?她左思右想後,只好打電話到公司去向艾瑞克討救兵。
電話在響了三聲後被艾瑞克的秘書接了起來,(您好,這里是冷鷹集團副總裁的辦公室,我是安琪,有什麼地方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安琪操著專業的問候語甜美地問候著。
「安琪,我是夢月,可以請艾瑞克听一下電話嗎?」雖然她和安琪不是很熟,但安琪是個很稱職的秘書,對她也很客氣。
(夢月,對不起,副總裁交代現在不準任何人打擾他。)安琪抱歉地說。
「現在?為什麼?」譚夢月心急如焚地問。
(因為副總裁正在和重要客戶簽合約。)
「喔,這確實不能打擾。」她知道輕重地說,「他們還要進行多久才會結束?」
(大概還要一個小時左右吧!)安琪同情地說。
這下可慘了,她總不能叫冷孤邢在機場吧等一個小時吧!
(夢月,不然你先留話,等副總裁開完會我馬上替你轉達,好不好?)安琪補充說道。
看來這件十分簡單的事情變得有點棘手了。譚夢月反射性地瞄了一眼手表,糟糕!已經過了二十幾分鐘,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依現在這種四處無援的處境看來,她只好硬著頭皮親自到機場接人了。
「不用了,安琪,謝謝你。」她禮貌地掛上電話後,匆匆地拿起鑰匙沖出去。
譚夢月站在人山人海的出關處,手里舉著一張大張的白紙,上面大咧咧地寫著「冷孤邢先生」五個大字,不時引來許多人的側目。
這也難怪,冷孤邢是個名人嘛!
有一位鬢毛泛白的中年人走到她面前,饒富興味地問︰「小姐,你不認識冷孤邢嗎?」
「不認識。」
「冷孤邢是商業界的名人,難道你從未在報章雜志上看過他的照片嗎?」
對一個在媒體上曝光率極高的名人來說,想在公共場所不讓人認出來,實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對不起,我很少去注意名人娛樂版。」她對八卦新聞一向不是很感興趣,就算有看過,也是過目即忘。
不過,現在被這位老先生一問,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孤陋寡聞。
「沒關系,我也不喜歡看。」他笑笑地說。
「請問老先生認識冷孤邢嗎?」她好奇地問。這位奇怪的老先生莫名其妙地跑來跟她談了許多,他到底是誰?和冷孤邢是朋友嗎?
「當然認識,我們還很熟呢!」老人得意地說。
賓果!他果然是冷孤邢的好朋友,那真是太好了。譚夢月另有打算地問︰「請問老先生趕不趕時間?」
「不趕。」他優閑地搖搖頭。
「那你願不願意幫我找一下冷孤邢?他跟你搭同一班飛機。」
「沒問題。」他走近她,取下海報。
「這海報是要給冷孤邢看的。」她指著海報說。
「你已經找到他,所以不需要這個了。」他把它給撕了。
「你說……你就是冷……冷孤邢?」她杏眼圓瞪,口吃地說。
「如假包換。」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這……這太意外了,在她眼前的冷孤邢不但是個和藹可親的老先生,而且還魅力十足;艾瑞克長得很像他,都屬于英俊瀟灑型的男人。
「我餓了,你先帶我去吃東西吧!」他要求。
「沒問題。」她露出微笑。
當車子駛出機場後,譚夢月問︰「冷伯伯想吃什麼?」
「什麼都可以,只要不是餅干、土司、漢堡、薯條、炸雞和牛排就可以了。」
譚夢月一听,不禁為難地皺起眉頭。現在是下午茶時間,除了他列出的這些食物之外,她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吃到其他的東西。
「你可以告訴我你現在最想吃的是什麼嗎?」與其絞盡腦汁地猜想,不如直接問還比較快。
「面。」他的回答也很爽快。
「面?」她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錯了,這個時候到哪里去找面館?這里又不是台灣!
「對,我現在最想吃面。」他沒有注意到她的為難。
此時,譚夢月突然想到一個救星,那就是茱麗。
她把車停進車庫,在一番叫喚之後,失望地得知茱麗還沒有回來。看樣子她真的非得親自下廚不可了。
「如果冷伯伯不嫌棄,我煮面給你吃好嗎?」看來也只好如此了,還好她煮面的技術還不算太差。
「隨便。」冷孤邢聳聳肩,不表示反對。
「好吃,好吃,真好吃,我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面,我還要再來一碗。」冷孤邢像個貪吃的小孩,向譚夢月索取第三碗面。
「冷伯伯你慢慢的吃,別噎著了,這些全是你的,沒有人會跟你搶。」她好笑地說。
冷孤邢在大塊朵頤之余,認真地問︰「這面是誰教你煮的?」
「我父親。」
「你父親?他是個廚師嗎?」
「不是,我父親是個公務員,不過你今天所吃的湯面,可是我們家鄉道地的山東口味哦!」
「你母親呢?」他又問,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多話,但他就是對這女孩有一份好感,很想多了解她。
「我父親在我高三那年因一場車禍而去世,母親則因承受不住失去父親而一蹶不振,也于隔年傷心欲絕地撒手人寰。」
雖然譚夢月已走出失去雙親的陰影,但思親之情難免會讓她感到哀傷和失落。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使你傷心的。」他在抱歉中多了一份憐惜。
「沒有關系,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早已學會如何堅強地面對現實。
「那之後你的學業和生活怎麼辦?」
「我父母在生前存有一些錢,再加上自己的半工半讀,我的生活並不成問題。」她輕描淡寫地描述著。
是悲劇造就她現在的早熟,當同年紀的同學正在享受多采多姿的大學生活時,她必須獨自面對現實的經濟壓力;這也是當年她為什麼堅決不談戀愛的主要原因,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時間和心情去談感情。
在冷孤邢的眼里,他看到一個既堅強又美麗的女子。在與她交談之前,他對她一點都不感興趣,但現在不一樣了,她的毅力和勇氣深深地撼動他的心,讓他開始對她產生一種莫名的情愫。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她好像已經告訴過他,但那時他並不在意,所以沒有記起來。
「我叫譚夢月。」她不介意地再重復一次。
「你怎麼會住在這里?」如果他沒有記錯,除了谷寒萱,艾瑞克不曾帶其他女孩子回家過。
「事情是這樣的……」她從收到廣告信函一事開始說起,到她為何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述說了一遍,除了和艾瑞克之間的私事沒說之外,其余的她全都說了。
「只有這樣?」他直盯著她的臉不放,不相信事情會那麼單純。
他太了解艾瑞克的個性了,如果艾瑞克沒有對這位女孩子情有獨鐘的話,也不會大費周章地安排這趟「英國之行」。而且她又長得那麼像……
「是的,就只有這樣。」譚夢月心虛地回應,對于她和艾瑞克之間所發生的事情不願多說。
「哦!老爺,真的是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茱麗洪亮的嗓音在大門口處響起。
「剛剛,是夢月把我接回來的。」
「謝謝你,夢月。以前都是我去機場接老爺的,今天我正好有事出去一下,多虧了你。」茱麗感謝地說。
「別客氣,反正我在家里也沒什麼事。」譚夢月趕緊搖搖手。
「對了,老爺你餓不餓?我去給你煮你最愛吃的面食。」以前只要老爺一下飛機,就會叫她煮上一鍋面。
「你別忙了,夢月已經煮給我吃了。」冷孤邢阻止。
茱麗驚訝地回頭,「你是說面嗎?」她知道冷孤邢對吃一向很挑嘴的。
「是啊!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湯面,我一共吃了三碗耶!」他滿意地拍拍脹飽的肚子。
「那真是太好了,以後你可以常常嘗到夢月的手藝了。」茱麗開心地說。
「這怎麼可以,夢月又不是我的媳婦,我怎麼好意思麻煩人家。」他客氣地說。
「那就叫少爺把夢月娶進門,這樣你就不會不好意思了。」茱麗建議。
「說的也是,你瞧,人老了,腦筋也不靈活了,有機會我一定要好好地跟艾瑞克說說才行。」
譚夢月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倆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仿佛他們所談的事情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夢月,你覺得如何?」冷孤邢突然轉頭問她。
終于有人記得她的存在了,不過……
「什麼事覺得如何?」譚夢月沒有注意他問了些什麼。
「當然是嫁給艾瑞克的事。」
「這……這太突然了吧!」才第一次見面就要她嫁給他的兒子,不會太唐突了嗎?
「你和少爺都有夫妻之實了,怎麼會太突然呢?說不定你肚子里已有少爺的骨肉了。」茱麗打鐵趁熱地說。
「茱麗……」譚夢月想阻止,但太遲了。
茱麗的話像一顆威力十足的炸彈,在瞬息之間引燃戰火。
「茱麗,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冷孤邢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冷冽。
「我……我……」茱麗知道自己闖禍了。
「我要你把艾瑞克和夢月的關系再說一遍,听到了沒有?」他幾乎是用吼的。
茱麗嚇得趕緊把事情的原委說個明白。
「茱麗,你去打電話叫艾瑞克馬上回來。」他強忍住怒火。
「是的,老爺。」茱麗不敢怠慢,馬上拿起電話。
「老爸,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艾瑞克一進門就嘻皮笑臉地。
「你給我坐下。」冷孤邢一臉嚴肅。
「你們怎麼啦,干嘛全都繃著一張臉?」艾瑞克感到氣氛不太對勁。
「你打算怎麼解決夢月的事。」冷孤邢單刀直入地問。
「夢月?她怎麼了?」艾瑞克被問得一頭霧水。
「不是她怎麼了,而是你要怎麼樣?」
「我?」他真的不懂自己的老爸在說什麼。
「除了你,還有誰敢欺負夢月!」冷孤邢義憤填膺地說。
「我沒有欺負夢月呀!」他委屈地說。
「你還說你沒有,難道夢月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冷伯伯……」譚夢月錯愕地捂住嘴。天啊!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怎麼知道夢月肚子里已經有了我的孩子?」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夢月現在是否懷孕了應該還不能確定才是。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冷孤邢冷哼一聲。
「你到底跟我父親說了什麼?」艾瑞克不解地看向譚夢月。
「我……不……」她無辜地搖搖頭。
「少爺,對不起,都怪我多嘴,你別誤會夢月。」茱麗趕緊認錯。
「不管是誰說的,男子漢敢做敢當,我要你把夢月留下來並對她負責。」冷孤邢冷哼。
「我沒有說我不負責任呀!是她自己不肯嫁給我的。」艾瑞克忍不住為自己申冤。
此時,大家的目光焦點全都轉向默然不語的譚夢月。
她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了濃厚的期待,她知道他們想听到什麼答案,但是她沒有回答,因為她根本就沒有答案。
「為何夢月會不肯?」知子莫若父,冷孤邢很明白自己的兒子是個優秀的青年,若不是艾瑞克做了什麼讓譚夢月感到失望或傷心的事,她不會如此遲疑不決的。
艾瑞克望著譚夢月,不確定要不要把三年前所發生的事再說一遍。
「我希望你能坦白的告訴我。」冷孤邢雙眼犀利地看著他。
也好,就讓他把自己愚不可及的過去告訴大家吧!也趁此向夢月懺悔他的錯,祈求她的原諒。「三年前,我在A大修博士學位時,校園里掀起一陣強烈的追‘月’風。听說新進的學妹人不但長得漂亮而且功課又好,只是眼高于頂、傲視群英,從不把追求者放在眼里,因此被封上‘冰山美人’的封號。起初我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態,想挫挫她的氣焰,于是我開始千方百計地找機會讓她難堪、惹她生氣。但是,在畢業前夕的那場舞會上,我……」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譚夢月捂住耳朵失控地大喊。
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好不容易才深埋在記憶的最底層,如今被人再次掘起,她感到極度難堪。無法忍受的她,不顧眾人地奔回自己的房間。
在場所有的人都目睹了譚夢月那張傷心欲絕的臉。
冷孤邢冷眼望著兒子,「在三年前那場舞會上,你到底對夢月做了什麼事?」只要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夢月受到了很大的傷害。
「我吻了她。」
「就這樣?」冷孤邢錯愕地問。只是一個吻,竟然能讓夢月如此難過?
「我掩飾自己的真面目,以其貌不揚的打扮在眾人面前發誓,三年後要得到她,之後我就銷聲匿跡,並在暗中搞破壞,不許任何男人接近她,直到她大學畢業,我更改頭換面以艾瑞克的身份把她引進我的生活里。」
「剛開始她並不知情對不對?」冷孤邢問。
「是的,夢月並不知道我就是那個當年讓她恨之入骨的冷宇辰。」
「後來她在矛盾和猜疑中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冷孤邢又問。
「是的,在東窗事發後我曾向她道過歉,但她就是無法原諒我當年對她所做的惡作劇和羞辱。」艾瑞克後悔地說。
「依我看,夢月不能原諒你的還包括你現在對她的欺騙。」
艾瑞克點點頭,認同老爸的看法。
「那現在呢?你是因為愛她而想娶她,還是因為孩子而想娶她?」
「我想我是因為愛她吧!」
「她?你是指夢月還是寒萱?」冷孤邢質疑地問。
「這……我……」他被老爸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