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的天氣是「三月風、四月雨、五月花」。
譚夢月站在窗邊,望著窗外的雨景,才發覺日子過得真快,等到花開遍地的時候,她就要離開這里了。
夢月︰
多日不見你的來信,心里有點掛念,你好嗎?要不是我現在大月復便便,再加上杰克的阻止,我早就飛過去看你。
成為準爸爸的杰克,不但對我呵護備至,甚至還開始研讀有關育嬰方面的雜志,在家中當起教官,連我公婆都快受不了他的嚴格規定,但有孫萬事足,
他們老人家也樂在其中。
郁苓︰
你和寶寶都平安吧?算一算已經快五個月了,那種月復中有子的感覺是不是很甜蜜?
听你談起與夫家的生活點滴,身為好友的我真的為你感到慶幸,慶幸你能遇到如此疼愛你的公婆和丈夫,我常想,女人最大的幸福不就是如此嗎?
艾瑞克的父親也到英國來了,我們相處甚歡,我在這里沒什麼事,別為我掛心。
譚夢月最近變得有點嗜睡,早上醒來時艾瑞克和冷孤邢都已經去公司了,而茱麗也到市場去買菜,空蕩蕩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吃著茱麗為她準備的鮪魚三明治,那是她最喜歡的早點之一,可是在入口不到三秒鐘,她突然覺得非常嗯心。
「嘔……嘔……」譚夢月捂住嘴沖進洗手間。
奇怪,她的胃一向很好,怎麼最近時常會感到不舒服而想吐,該不會是吃壞了肚子吧?
在一陣干嘔之後,情況又漸漸好轉。她從洗手間走出來,望著桌上的鮪魚三明治餐,頓覺胃口全失。
「艾瑞克,艾瑞克,你在家里嗎?」門外突然響起女人的喊叫聲。
譚夢月前去應門,「艾瑞克不在家,請問你是……」
那女人一見到譚夢月就好像看到鬼一樣地失聲尖叫︰「你…你……」
譚夢月被她的尖叫聲嚇得說不出話來,難道她長得很可怕嗎?
「你是誰?」
「我叫譚夢月。」
譚夢月?女人眼里充滿敵意地盯著她,「你在這里干什麼?」
「我是艾瑞克的朋友,我在這里作客。」雖然對方的問話有點唐突,但譚夢月還是有禮貌地回答她。
「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為什麼我從來沒有看過你?」女人滿臉狐疑地問。
「我是從台灣來的。」譚夢月覺得對方看她的眼神有點奇怪,但她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台灣?又是台灣,女人一听到這個地名,神情馬上變得有點激動,「你老實說,你對艾瑞克到底有什麼目的?」
目的?她對艾瑞克會有什麼目的?譚夢月突然覺得這個女人的問題有點好笑,應該是艾瑞克對她有什麼目的吧!
「請問你是……」
譚夢月決定不再對她一連串的問題予以回應。
「你不知道我是誰?」女人顯得有點意外。
譚夢月看了她一眼,然後搖搖頭,她不記得有在哪里見過這個女人。
「難道艾瑞克都沒有跟你提起過谷寒萱這個名字?」女人的語氣很急躁。
「谷寒萱?」
譚夢月再次茫然地搖著頭,她對這個名字全然陌生。
「寒萱是我的妹妹,我叫谷寒薇。」谷寒薇慢慢地說,眼里突然閃過一抹詭異的光彩,「你想知道寒萱和艾瑞克的故事嗎?」
艾瑞克和另一個女人的故事?譚夢月的心悸動了一下,難道她是茱麗曾提過的女孩?
比寒薇見她不語,自個兒推開門不請自入,大方地坐在沙發上。
譚夢月看得出來谷寒薇對這里的環境相當熟悉。
比寒薇點起煙翹起腳,開始吞雲吐霧。
「這件事要從五年前說起,當時艾瑞克和寒萱還是碩士班的研修生,因為一場校園的英語演講比賽而一見鐘情,雙雙墜入情海。寒萱在艾瑞克熱情的追求下,終于答應他的求婚,兩人計劃在得到碩士學位後就結婚,而這棟房子就是艾瑞克當年特地為寒萱準備的新房。」
比寒薇停頓了一會兒,滿意地掃視著房屋四周,「很漂亮是不是?」
「是。」她在第一眼看到這棟別墅時,就深深感受到它的炫目了。
比寒薇又說︰「不幸的是,就在婚禮前的一個禮拜,一場意外的車禍奪走了寒萱花樣年華的生命,讓一對相愛至深的情人從此天人永隔……」
譚夢月怔愣地听著這段震撼人心的愛情悲劇。
「自從寒萱離開人世後,艾瑞克的心似乎也跟著走了。他不笑不語,足不出戶,完全把自己封閉起來。不管我怎麼費心安慰,都無法將他從痛失愛人的深淵中救出來。他開始頹廢、消沉,甚至失去了愛人的能力。」谷寒薇的神色顯得十分落寞。
譚夢月全身虛軟地抓住衣襟,她不清楚自己胸口的痛楚是為薄命的谷寒萱而痛,還是為痴情的艾瑞克而痛。
譚夢月看得出來,谷寒薇對艾瑞克的愛已經很深、很久。因為她在提起妹妹時的語氣是那麼的平淡,仿佛只是在敘述一段過往雲煙的陳年往事;但一談到艾瑞克就不一樣,她的語氣立即變得激動而不安。
比寒薇繼續往下說︰「艾瑞克在觸景傷情的悲痛下,在拿到碩士學位後,就轉到A校繼續攻讀博士學位。由于艾瑞克是個名人,為了不引起校園的騷動,他不但改用中文名字,甚至還跟校方聲明不願公開自己是冷鷹集團接棒人的身份,因此除了校長和少數幾位教授知情外,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來歷是什麼。」
听她這麼一說,譚夢月終于明白艾瑞克當初為何會以那種打扮出現在校園里了。
「這就是我妹妹和艾瑞克的愛情故事,你听了之後有沒有感到很難過?」谷寒薇意有所指地問。是的,那確實是一段很淒楚的愛情故事,但逝者已矣。
「我為令妹的紅顏薄命感到遺憾,就讓回憶隨著令妹的消失而煙消雲散吧!」
「你不介意艾瑞克和寒萱的過去?」谷寒薇意外地問。
「我沒有必要去和一個我不認識且已經不存在的人爭風吃醋,是不是?我相信艾瑞克已經走出那段傷痛了。」譚夢月坦然一笑,以艾瑞克現在對她的關懷和情愛,她相信他是愛她的。
「你錯了,在我看到你之後,我才知道艾瑞克對寒萱的愛從未消失過,你只不過是寒萱的替身而已。」谷寒薇露出厭惡的神情。
「替身?」
譚夢月不明白,她是她,谷寒萱是谷寒萱,她們素未謀面也互不相識,怎麼會搭上替身之說?
「你不相信是不是?你以為我是在為寒萱打抱不平才這麼說的?」
譚夢月沒有回答,但她確實是這麼認為,畢竟她們是姐妹,同仇敵愾是很正常的事。
「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到時候你就會明白艾瑞克為何會看上你了。」她拉著譚夢月往樓上的書房走去。
比寒薇從書架上找出一本發黃的筆記本,自里面抽出一張照片交給她。
譚夢月仔細一看,霎時熱淚盈眶,抓著照片的手也顫抖不已,她的世界因一張照片而崩潰。不!不可能的!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現在你應該相信我所說的話了吧!艾瑞克從沒有忘記寒萱,他還是愛我妹妹的,你只不過是他思念時的影子罷了。」
比寒薇很高興看到她痛苦的模樣。
譚夢月盯著照片中清秀靈逸的女孩,難怪……難怪茱麗和冷伯伯在第一眼見到她時,都露出了和谷寒薇相同的驚訝之色。
老天爺為什麼要做這樣的安排?難道一個谷寒萱的悲劇還不夠,非要再賠上她的一生幸福才行?
「現在你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我勸你還是趕快離開艾瑞克,因為你根本就不可能取代寒萱在他心中的地位。別再作繭自縛,否則你會痛苦一輩子的。」她毫不留情地說。
比寒薇的話就像一根尖銳的針,刺進譚夢月原本就傷痛的心,她甩掉照片,搶住疼痛的胸口沖出了書房。
在樓梯間,譚夢月正好與要上樓的茱麗擦身而過。
「夢月?」
茱麗愕然地叫住她,因為茱麗看到她的臉頰上滿是淚水。
譚夢月沒有停下腳步,直奔臥室。
「茱麗。」谷寒薇也走出書房。
「谷小姐?你怎麼會在這里?」茱麗吃驚地回頭。
「我來時你們都不在,後來……你猜我看到了誰?」她的眼楮好像看到寶藏似地發亮。
「誰?」
茱麗一向不喜歡高傲的谷寒薇,要不是看在她是谷寒萱的姐姐的份上,她才懶得理她。
「是我妹妹寒萱的鬼魂。」谷寒薇瞪大眼楮靠近她。
「谷小姐,你別亂說話,這里哪有寒萱小姐的鬼魂?」茱麗推開她,不高興地說。
「難道你沒看見她剛剛從這里跑出去嗎?」
「你是指夢月嗎?」
比寒薇點點頭。
「夢月可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麼鬼魂。」茱麗不悅地糾正。
「我當然知道她是人,不然你以為我剛剛在和鬼說話嗎?」谷寒薇說話顛三倒四的。
「你和夢月小姐談過話了?」茱麗警覺地問。
「是啊,我們談了好多好多。」谷寒薇顯得很開心。
「夢月為什麼在哭?」茱麗不禁懷疑。
「我怎麼知道?你自己不會去問她。」谷寒薇突然任性地離開。
茱麗看著谷寒薇遠去的背影,再回頭看著譚夢月深鎖的房門,心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該不會是寒薇小姐把少爺規定不準提起的往事給說了出來吧?
天啊!如果真的是這樣就糟了,她要趕快通知少爺才行。
艾瑞克一路飛奔而回。
茱麗一見艾瑞克,立即上前,「少爺,夢月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任憑我怎麼叫,她就是不肯出來。」
艾瑞克給她一個「我知道」的眼神後,就直奔摟上。
「夢月。」他輕敲著門。
里面沒有回應。
「夢月,請你開門好嗎?」他再次敲門。
里面仍舊沒有回應。
艾瑞克杵在門外干等了一會兒後,知道她是不會來開門了。
也好,讓夢月冷靜一下也好,等他處理好寒薇的事後,再回來跟她好好地談談也不遲。
不到半個小時,艾瑞克出現在谷寒薇的住處門口。
砰!砰!砰!
艾瑞克重重地敲打著門板。
「寒薇,快開門。」他大吼著。
比寒薇身穿一襲性感的低胸睡衣前來應門,「艾瑞克,是你嗎?你回來啦!」
「你到底跟夢月說了些什麼?」他是前來興師問罪的,根本沒有心情欣賞她的嫵媚。
「你沒問她?」她反問。
「她什麼都不肯說。」
「怎麼會這樣呢?」
「你別再演戲了,你是不是欺負了夢月?否則她不會這麼傷心的。」
「我哪有欺負她,我只不過告訴她有關你和寒萱的愛情故事而已。」她無辜地說。
「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要再提起這件陳年往事的嗎?」他怒瞪著她,心中的無明火正在熊熊燃燒。
「我只是好意告訴她要離你遠一點,免得被寒萱的鬼魂給纏上而引來厄運。」
「寒薇,你醒醒好嗎?寒萱已經入土為安了,你別再胡亂編一些怪力亂神來自欺欺人好嗎?」
「你不懂,寒萱死不瞑目,所以她的鬼魂又回來了,附在夢月的身上。」
「寒薇!」他快被她氣炸了。
「艾瑞克,你要相信我,如果不是寒萱的鬼魂纏著你不放,為何你遲遲不肯接受我的愛?如果不是寒萱的鬼魂在作祟,為何你會遇到一個長得很像她的女孩?」她喃喃低語。
「我會遇見夢月是純屬意外,並非誰刻意安排。還有,我不接受你的感情,那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愛你,我不想誤了你。」
「你騙人,你說過你喜歡我的。」她激動地說。
「我是這樣說過,但那是因為你是寒萱的姐姐,我只是愛屋及烏,我對你的情是手足之情,並非男女之情。」
「我不信,我不信,如果不是寒萱橫在我們之間,你不會對我無動于衷的。」她捂住耳朵大聲地說。
「寒薇,你還是不明白嗎?當初即使沒有寒萱,我還是一樣不會愛上你的。」這句話他不知道已經說過幾百遍,但她就是听不進去。
「我會等,等到寒萱離開你,你就會愛上我。」她痴情地投入他的懷抱。
艾瑞克無奈地推開她,「寒萱已經離開這個世間,以後別再提起這件事情了好嗎?」
「寒萱沒有走……她真的沒有走,她每天都來找我,用那種哀怨的眼神注視著我,她怪我奪走她年輕的生命。雖然我也喜歡你,但我沒有害死她,我真的沒有害死她……那是一場意外,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顯得有點歇斯底里。
「沒有人說你是故意的,事情已經過了那麼久,你就別再自責了。」艾瑞克不明白她為何不能從悲傷中走出來。
「我知道你們都在怪我,如果當時我不猶豫的話,或許寒萱還有救。」
「我們知道你當時是嚇壞了,所以才沒有馬上叫救護車。」這件事在警局里已經做過筆錄。
「不,你不明白,我沒有說實話,我記得車禍的當時,我眼睜睜地看著寒萱躺在血泊中;我應該馬上救她的,可是我心里的惡魔卻自私地告訴我,如果寒萱死了,你就是我的了……所以我就……我就……」谷寒薇又開始瘋言瘋語。
自從寒萱死後,寒薇就莫名其妙地瘋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或許只有寒薇自己才明白吧!
「寒薇,別說了。」艾瑞克不想听她的胡言亂語。
「不,我要說,我一定要說……車禍的當時我並沒有嚇壞,我是故意不叫救護車的,因為我希望寒萱死掉,她死了,你才會屬于我。」
艾瑞克听著她反復無常、顛三例四的話語,實在分不清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如果她的神智是清醒的,就代表她當年確實犯下了滔天大罪;如果她的精神是錯亂的,那表示她的病情已經很嚴重。
不管她的神智是清醒的還是錯亂的,即使她真的有罪,在經過這麼多年的心靈折磨後也夠了,他不想再去追究。
「寒薇,你的毛病又犯了,你今天服藥了沒有?」
比寒薇只要在按時服藥且不受到刺激的情況下,仍會保持著還算正常的狀態。今天她會表現得如此異常,一定是沒有按時吃藥再加上看到夢月的關系吧!
「我又沒有病,為什麼要服藥?」她排斥地說。
艾瑞克徑自走到酒櫃前拉開抽屜,搜尋著她的藥包,但翻遍了整個抽屜就是尋不著。
「陳嫂,陳嫂!」艾瑞克叫喚著谷寒薇的佣人。
「冷少爺,有什麼事?」陳嫂從後院匆匆跑進來。
「寒薇的藥呢?」
「小姐的藥被她……」陳嫂吞吞吐吐地不敢直說。
「被我丟進馬桶里沖掉了。」谷寒薇傻笑地承認。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是一個月前,當她听朋友說冷少爺帶著新女朋友回英國時,小姐就生氣地把藥丟到馬桶里,後來……後來小姐就開始自言自語,行為也變得很奇怪……」陳嫂回憶著說。
「我沒有很奇怪,我很正常。」谷寒薇反駁。
「走,我現在帶你去看醫生。」
艾瑞克強行拉著谷寒薇上車。
「我不要,我不要去看醫生,我沒有害死寒萱,我真的沒有害死她,你不要怪我……」她緊張得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