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豐按捺下蕥兒,凝聲道︰「知道嗎?沈家寬厚,不願意在谷尚書死後落井下石,往谷嘉華臉上抹黑,便承認錯誤,隱瞞谷嘉華對沈家侍妾的惡毒手段及殺子事實。
「可是對方仁義,谷嘉華卻不懷好意,她命京中下人四處散播惡毒謠言,扭曲和離真相,把和離的責任歸在沈習玉頭上,他們甚至傳出谷嘉華懷不上孩子,根本是沈習玉貪戀美色、身子早已掏空,與她無關。」
必關皺眉,她始終覺得谷嘉華是朵聰明小白花,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等蠢事。
她緩言道︰「謠言一出,京城閨秀誰敢嫁入沈家?她就沒想過,沈習玉是獨子,最在乎傳宗接代,萬一遲遲娶不到正室,難不成真要絕戶?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到那個時候,為求後代,沈家定會把真相給揭露出來。」
為什麼非要好聚好散?因為唯有那個「過去式」過得好了,才不會來破壞你與「現在進行式」的幸福,除非想在痛苦深淵里不斷輪回,否則就該予以對方祝福,谷小花這樣做,是在害自己。
「沈家根本不知道謠言出處,還傻傻地替她守密,他們始終覺得自己欠谷家一條命。」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關關道︰「沈家是京城人士,他們都查不出來,你們怎能查出是谷嘉華散播謠言?」
「吳衛……」懷豐猶豫了一下後,回道︰「很有本事。」
必關望一眼懷豐,看來是個不能說的秘密,也罷,人各有隱私,何必非要強揭。
蕥兒道︰「說到吳衛啊,他可厲害了……」
這回又是話沒說完、又被攔腰截斷,只不過插嘴的不是懷豐或關關,而是從外頭狂奔進來的小萄。
她見所有人全望向她,知道自己大手大腳擾了主子,吐吐舌頭,羞愧道︰「稟二少爺、小姐,聖旨到,大少爺請二少爺、二小姐到前頭接旨。」
皇帝賜婚谷嘉華予宋懷青為妻……
有沒有被石磨壓過?
必關被壓了,她被磨成血水、曬成齎粉,零零碎碎的再也組不出一個完整,風一吹,吹掉她半縷魂魄,她成了地上的塵土,隨著命運巨輪轉動,揚起、落下、碾壓……
不會傷心,不會掉淚了,她只是碎屑,是沒有靈魂的齎粉。
誰說人定勝天?那是目空一切、自大自負的人才會說的傻話;誰說努力創造命運的?那是沒有被命運折磨過的人,才敢說的話。
事實是,不管你再怎麼積極上進,不管你多想改變命運,到最後,只會得到命運的一個回眸冷笑。
沒有用,穿越沒有用、重生沒有用,就算她一次一次、一世一世不斷在時空里穿梭都得不到愛情,就像「蝴蝶效應」里的伊凡,不管回到過去幾次,到最後帶來的唯有傷害。
她,沒辦法也沒能耐改變生命軌跡。
對不起,她認輸了,她再也不要重來,邵關關生命中不具備愛情,她不再強求。
失望、疲憊,她對生命感到厭倦。
仰起下巴,她讓不長進的淚水流回眼眶里。
再愛又怎樣,再喜歡又怎樣?兩心相悅……嘴角噙起淡淡的譏諷,全是假的,皇帝的一道聖旨,不管谷嘉華害死多少女人孩子、心思多麼陰暗險惡,她都是貞靜賢良、賢淑雅致、滿月復才華的女子,都是皇帝三挑四選、為攏絡臣子心思的好人選。
她將會在上元二十七年三月十八日下嫁宋懷青。
賜婚?!天底下最沒道理的事,教她給踫上了。
接下聖旨,府里上上下下一片愁雲慘霧,唯有春暖閣那邊笑語晏晏,張羅喜事似的辦著席面,恭喜他們家主子梅開二度、受命誥封。
必關很不想說醋話的,但人家就是有本事投對胎,有本事當尚書府千金,然後有本事一嫁、二嫁,嫁的都是寬厚仁和的好男人。
哪像她,第一次被豬壓身,第二次還以為終于覓得好良緣,誰曉得到口的肥肉最終還是不翼而飛,這肯定是命運在教育她,命里有時終需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原來她心心念念改變教育,卻沒想到最後會讓命運教育了自己一把。
是她強求了嗎?大概是。
她倔強的從那堵牆跳出來,她倔強的要改變人生,她倔強的賺得腦滿腸肥,倔強的把穿越女的優越盡數表現……
但再好、再能干、再厲害又如何?到頭來,她還是逃不開孤寂寥落、逃不開失戀傷心,唉,她的紅線真是爛得很極品,隨便一扯,什麼緣啊分啊情啊愛的,通通斷!唉,任她再會撲騰,也翻不出命運的掌心。
剔除她這個重生奇跡,命運再次接軌,宋懷青、谷嘉華將會成就婚姻……像上輩子那樣;他們會慢慢地傳出琴瑟和鳴的佳話,成為婦人們心目中的鴛鴦佳侶……像上輩子那樣。
一如懷青、懷豐重返宋家大門,一如懷青官位慢慢往上攀登,也許時序有錯亂,但該發生的事終究會發生。
所以……也許一開始,懷青心底會有些不樂意,但時長日深,谷嘉華手段高超,又是琴棋書畫樣樣通的大美女,一天一溫柔、一日一體貼,他的心境將會慢慢轉移。
而懷青是個咬定主意、終生不納妾的男子,縱然谷嘉華有再多的惡毒念頭,沒了對手,英雌無用武之地,她會慢慢變得平和慈善、大度寬容。
他們將成為夫妻,將慢慢建立感情,將回到前世的生活模式里,而中途插進來的邵關關,是不是該挑個絕佳時機退場?
說實話,她非常討厭這個結局,但當對手是命運、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她除了俯首稱臣,還真的沒別的應對方針。
還是走了吧,走得早,傷口恢復得快,別讓心頭那個碗大傷口潰爛成蜂窩性組織炎,到時打再多的抗生素都救不了命。
還是走了吧,比起當初身上只有六十兩的小逃奴,現在的處境已經好太多。
長長地嘆一口氣,下定決心,忽略心頭那股椎心疼痛,笑著假裝自己沒關系,她、還是走了吧。
對啊,哪有關系,是她自己說的,不經歷人渣,怎麼能夠重新出發?是她說梅開二度才顯花香,經歷過人事才懂珍惜好運道,也是她說——下一個男人會更好。
所以她不害怕,她別的經驗不多,重新來過的經驗……哈哈哈!她多到掉渣。
她不怕,真的不怕,人都是這樣的,抬起下巴就能假裝驕傲,控制淚水就能假裝勇敢,罵兩句惡毒語言就可以裝潑婦,所以……她只要保持微笑,別人就不會知道她有多受傷。
深吸氣,把鼻水連同淚水一起憋進月復腔里,她取出鑰匙算帳,把商業區賺的款項羅列清楚,再將宋家家產給分門別類記明白。
門被人怒氣沖沖踢開,蕥兒從門外飆進來,小隻、小杏和小萄幾個又擋、又拉,企圖把蕥兒給擋在門外。
「二小姐,大小姐心里也不痛快,你就別找她麻煩了吧。」小隻苦苦哀求。
「是啊,大小姐病還沒好利索呢,如果你心頭發悶,不如奴婢陪你出去逛逛。」小萄釋放善意。
「二小姐,你別為難大小姐了,今兒個一大早,那頭就派人過來示威,你不開心、難不成大小姐就高興嗎?」小杏急得忘記對面這個是小姐。
三人輪番勸說,哪里能勸平蕥兒的怒氣,她停下腳,怒眉橫掃眾人,氣勢十足、怒聲大吼。
「我沒給你們立規矩,你們就真當自己是小姐了嗎?我要做什麼,是你們可以阻撓的嗎?走開!誰再多講一句,我就讓人牙子把你們給領出去。」
她尖聲大喊,三個小丫頭不得不乖乖退到一旁,再沒人敢大聲吸氣。
蕥兒昂頭挺胸、邁開大步,直直走到關關面前,一把扯起她的手腕,「你在這里做什麼?大哥都快被人搶走了,你不搶回來,還在這里算帳。錢很重要嗎?比大哥更重要嗎?」
必關放下筆,靜靜望向蕥兒。
她真不知道該替自己高興還是傷心,好不容易收服這個傲慢妹子,好不容易把她改造成女強人,還以為可以和她攜手並進、建立大燕的LV,怎知到頭來還是逃不開一場分離。
也罷,天底下無不散的筵席,熄燈號吹起,再大的不怨不平也只能留待日後算計。
「不然呢?你覺得我還能做什麼?」
「前頭宋家長輩來了,你快過去,大哥會告訴他們,他想娶的女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