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安樂 第二章 了卻于叔的心願(1)

書名︰娶妻安樂|作者︰千尋|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歲月匆匆,眨眼之間,孟孟已經是十五歲的大姑娘。

她長得亭亭玉立,腰肢縴細,一張素雅的瓜子臉帶著幾分清純稚女敕,烏黑柔麗的秀發襯得她膚白如雪。

這年紀的女孩子該議親出嫁了,但孟孟無法考慮這種事,因為弟弟還小,尚且需要扶持。

這些年,孟孟靠著自家爹娘留下來的田產銀錢過日子,生活雖不光鮮,卻也不虞匱乏。

她得于文彬教導,學盡他一身本事。而憶憶則在五歲時進學堂,十歲下場,以極佳的天資考上秀才。

這在柳葉村是件大事,榜上題名之日,村長在村口放了一大串鞭炮,劈里啪啦的鞭炮聲震天價響,村里村外一片喜氣洋洋。

考上秀才後,憶憶得進城念書,孟孟幾經探听,最後擇定桐文苑。

這天一早,孟孟讓楊叔套車,送他們進京。

此番並不是他們第一次到京城,上一次進京,是姜羽姍擔心自己的身子,領姊弟倆返回娘家祈求照應,本指望娘家能幫著自己扶持稚子弱女,沒想到她父親和哥哥調了官,早已舉家搬遷。

孟孟印象深刻,娘站在那扇朱紅色大門前,沉默許久。

她無法消除娘的哀傷,只能摟起弟弟肩膀,對弟弟說︰「憶憶要認真念書,像外祖父和舅舅一樣當大官,給娘掙足面子。」

憶憶拉起姜羽姍的手,笑得燦爛,抬頭挺胸地揚聲說︰「娘,我會的!」

他十分認真地對待自己的承諾,在姜羽姍死後,他突然長大似的,比任何人都上進,小小的肩膀承擔起大大的責任,半點不喊累。

現在,站在桐文苑前,他又挺直背脊、抬頭挺胸了。

他的性子和姜羽姍很像,好面子、不服輸,每次遇到困難,老把腰背挺得筆直。

孟孟模模他的頭說︰「進去之後要好好與人相處,不要意氣爭鬧,懂嗎?」

「懂,我是來做學問的,旁的事與我不相干。」

孟孟點頭又搖頭,「這話說得雖對卻也不對。」

「姊……」

「科考只是一層層關卡,最後真正能讓人歷練的是為官之道,有的人書念得普通,卻做官做得風生水起、處處得意;有的人雖滿月復才華,卻終生抑郁不得志,你知道原因嗎?」

「不知道。」

「是性格、是與人之間的關系不同導致的。有的人恃才傲物、不可一世,這種人把自己擺得高高的,只覺得世間無人比得過自己。然而看不到別人的好處,又要如何從別人身上模仿、學習,改變自己的短處?這里雖是書院,卻也是進入官場的第一步,假使你連和同學相處都有困難,日後到朝堂上、到地方任官,要如何與其他人相處?姊姊花這麼多錢送你來這里,不光是要你學得書上的知識,更要你學會與人之間的交往,明白嗎?」

憶憶崇拜地看向孟孟,姊姊從沒上過學堂,可她懂得的道理比私塾的秀才更多。

他反手握住孟孟的手,認真地說道︰「我明白了,我會好好念書,也會好好學習做人做事的道理。」

孟孟拍拍憶憶的肩頭,只覺得他懂事得讓人心疼。

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家里獨立生活,卻不慌不懼,還反過來安慰她。她敢確定,她的弟弟將來定會卓爾不凡,成為人杰。

「一個月後,我親自來接你。」

「嗯,姊姊要好好吃飯,別想我想得吃不下。」他調皮地道。

輕輕摟了摟憶憶,目送他走進書院大門,孟孟停了半晌才轉身上馬車,看著坐在對面若有所思的于文彬。

她問︰「于叔準備好了嗎?」

于文彬回望孟孟,十年,來到孟孟身邊十年整,他等的就是這一天,只是事到臨頭,心中有些膽怯。

片刻,他回道︰「準備好了,走吧!」

孟孟點點頭,對著外頭揚聲喊,「楊叔,我們去濟善堂。」

「好咧!」楊叔扯動韁繩,馬車緩緩行駛。

濟善堂的于老夫人病了,雖然家里名醫一堆,卻醫不好她的病。

眼看她一日日消瘦,就要不行了,于老太爺不再顧忌濟善堂的名聲,非要廣徵天下名醫為妻子治病。

這件事在京城里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看好戲似的,等著「名醫」上濟善堂踢館。

有人暗諷,就算真有名醫能治好于老夫人的病,那些子孫真的能讓他們給于老夫人醫治?萬一真的治好了,濟善堂的顏面往哪里擺?再說了,要是人家打著這個招牌在對街開起醫館,同濟善堂打擂台,這百年的老招牌不曉得撐不撐得住?

也是,都說傳承百年,天鳳王朝最好的大夫全在濟善堂,太醫治不好的病還得請濟善堂的大夫進宮去診治呢,更甭說太醫院里還有好幾個于家子弟呢,這會兒自家人生病,竟要往外徵求名醫,未免太沒面子。

「祖父、祖母恩愛情深,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交情。我記得小時候,祖母曾抱怨祖父,「你除了看病外,啥事都不會,日後你得死在我前面,否則我怎放得下心留你一人?」祖父回答,「行,但你別讓我等太久,要是我在閻王殿里瞧上新人,你才真要擔心。」生離死別的事,在他們嘴里成了一段繾綣情深的話語,那時我曾想,將來我也要娶這樣一個能夠和我攜手一世、齊心同力的女子。」于文彬輕嘆。

「他們疼于叔嗎?」

「自然是疼的,我是二房子弟,爹娘死得早,我和弟弟在祖父母膝下養大,弟弟小我六歲,如今也二十二了。听說他放棄濟善堂的產業,自己去考太醫院,現在已是五品太醫。」

「年紀這麼輕,不容易了。」

「不少人說文謙是因著叔伯的關系才能在太醫院混得開,錯!濟善堂開得越大,產業越多,幾房叔伯兄弟之間的爭斗就越大,人人都想分得那塊大餅,怕自己少咬一口,一代、兩代還好,現在已經傳過五代,枝多葉繁,每個人各有心思。嘴上說著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可誰不曉得暗地里彼此打壓得很凶。」

可不是嗎?凡搭上利益兩個字,人類猙獰的本性就會顯露出來。

「記住,進濟善堂後得挺直背脊,自信點、驕傲些。人善被人欺,那里頭的伙計慣會看人下菜碟。」于文彬叮囑。

「像憶憶那樣嗎?我知道了。」孟孟微微一笑。

「你啊,要是有憶憶那股意氣就好,明明醫術不差,偏偏是個沒野心的,否則到外頭混個幾年,定能混出一個神醫名聲。」對自己的徒弟,于文彬信心滿滿。

孟孟望著于文彬,心中很不舍。

于叔照顧自己的時間比父親還久,十年下來,亦師亦父,是他陪著她走過所有難關,是他在她最軟弱的時候鼓勵她勇敢站起來,現在……

了結心願,他就該離開了,該前往下一段旅程。

這是對的,但想到再也見不到……孟孟心情低落。

多年來,身邊的鬼魂來來去去,能勸的她勸,能幫的她幫,目的都只有一個——她希望他們朝著目標繼續前行,別停滯在人間,徘徊不去。

只是這次要離開自己的是……

孟孟看一眼于叔,鼻子微澀。

于文彬何嘗不知她的心思?

女娃兒長成大姑娘了,十年並不是短短的時間,她將他當成父親,他何嘗不是將她看成女兒?

「傻孩子,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能與你結下這段善緣,我心懷感激,再不敢要求更多。」

「于叔在世的時候救活那麼多人,這些年又透過我的手醫治不少疾病,這份功勞,老天爺定有記錄。」

「沒錯,我已經功德圓滿,接下來要看孟孟的。你既襲我衣缽,就要濟世助人,不忘醫道。」

「是,于叔。」

兩人說話間,馬車已經行至濟善堂門前。

于文彬眼里帶著凝重,沉聲道︰「孟孟,接下來看你的了。」

「于叔別擔心。」說完,孟孟下了馬車,仰頭看著那塊傳承百年的匾額。

這世間沒有不變的事,再好的手足親緣,終會因為心中的利欲而分崩離析,樹大終是要分枝。

濟善堂里有一整排用布簾隔起來的診間,每個診間里頭都有大夫坐診。

病患一個接一個排成一條長長的人龍,櫃台里面有近二十人在抓藥,不愧是百年醫館,規模大得令人嘖嘖贊嘆。

孟孟剛進門,立刻有伙計上前招呼,「姑娘,您是看診還是抓藥?」

「我看見外頭貼著徵名醫的紅單。」

是來揭榜的?伙計上下打量孟孟,這麼年輕的姑娘能有什麼本事?肯定又是個不怕死的。

他點點頭道︰「姑娘稍等,我去請掌櫃出來。」

孟孟瞄了站在旁邊的于文彬一眼。

「他確實看不起你的醫術,這樣才好,否則你根本沒辦法見到祖父母。」

于文彬的話讓她心里一陣發涼,所以外頭傳的話是真的,濟善堂的名聲比起親人的性命更重要?

不久,一名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走出來,用精明的目光審視她。

于文彬在孟孟耳邊說︰「他是大房的次子于文福,從小對醫術不感興趣,卻善于經商,他認為濟善堂能有今日的規模,自己厥功甚偉,但其他堂哥、堂弟卻不這樣認為。十年……他老很多。」

孟孟淡然笑了笑,光陰不會在靈魂上留下印記,于叔仍是十年前的模樣,這算不算是上蒼予以亡魂的禮物?

「姑娘貴姓?」于文福問。

「敝姓賀。」

「姑娘的醫術……」

「我有位叔叔曾經當過大夫,本事是叔叔手把手教的,醫術如何我不敢夸口,但叔叔傳了幾個偏方,許是可以一用。」

扁幾個偏方也敢到濟善堂門前張揚?甚好,外頭的人把話傳得難听,說他們不會讓名醫上門,深怕毀了自家名聲,既是如此……

于文福挑眉,刻意放大嗓門揚聲道︰「多謝姑娘肯為家祖母治病,快隨我回府,若能將病治好,濟善堂必贈萬兩百銀。倘若姑娘願意,還可到濟善堂看診,絕不食言。」

到濟善堂看診?這對許多大夫而言是天大的誘惑,多少太醫都是從這里培養出來的,雖然太醫院里尚無女太醫,卻有不少醫女,若是做得好,也有人升到六品呢。

于文福這一嗓子喊叫,引來不少人的目光。

她是大夫?怎麼可能。可是見她一身氣度又不像招搖撞騙的,何況這里是什麼地方?一堆名醫呢,能由得她胡扯?

這會兒不只就診病人,連診間的大夫都拉開簾子,想看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來踢館。

孟孟的表情依舊淡淡的,淡得像風、像水,沒有存在感似的。

她的容貌清妍秀麗,雖教人覺得可親,卻不是美艷到令人目不轉楮那種。但是奇怪地,不知為何,當目光落在她身上時,竟再難轉移。

不只病患如此,大夫、掌櫃伙計如此,連坐在橫梁上那個男子也一樣,他看著她,一瞬不瞬。

說是「男子」並不恰當,他不過是一縷魂魄,一縷樣貌相當好的魂魄。

他年約二十出頭,身形挺拔,豐神俊朗,朱面丹唇,渾身透著一股尊貴的氣質,劍眉斜飛入鬢,鼻梁挺直,最教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魅惑人心的丹鳳眼。

不明白為什麼,從孟孟進來的第一眼他就瞧上她,看著她說話、看著她像湖水似的清澈目光、看著她恬淡的笑意,明明就不是多漂亮的女人,卻偏偏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包重要的是……她能與身旁的「鬼魂」交流?這、這……太難得了!

見她走出濟善堂,他身形一飄,決定尾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