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繁星,一個溫柔如水的女人,看起來性格和寵寵完全是兩個極端,可是在君家,她卻是最懂寵寵的人,明白寵寵的固執,明白寵寵的追求,更明白寵寵的那種痛。
她和她,彼此都在承受著那種痛,那種自血脈中繼承的痛楚。在寵寵還小的時候,在寵寵每次哭訴抱怨著這倒霉的命運的時候,君繁星總是會用著樂觀且充滿希望的話來開導她。
她是她的姑姑,更是某種意義上她人生的導師……
可是如今,君繁星卻死了!死得那麼突然,死得那麼毫無征兆!
當寵寵趕回到T市,回到君家的時候,迎接她的,不再是君繁星那溫柔的笑意,而是冰冷的尸體。
美麗的女人,就這麼躺在透明的冰棺中,緊閉著那雙再也不可能睜開的眸子,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種解月兌了的笑意。
寵寵就這麼呆呆的望著君繁星的尸體,一步一步的走近著,每一步,都邁得極其艱難,甚至是踉踉蹌蹌的。
走到了冰棺前,寵寵就這麼靜靜的望著那躺著的人,望了許久許久,久到所有人都以為她就會這麼安靜下去時,她突然整個人朝著冰棺撲去,用盡全力的把蓋子給掀翻了。
那冰棺的棺蓋頗重,她那縴手的手臂,甚至讓人不明白,她哪兒來的這般力氣。
「寵寵!你這是干嘛!」君耀陽喊道,沖上去想要拉住寵寵。
可是她身子一側,避開了他的手,就這麼伸手進了那冰棺,把君繁星的尸體半抱了起來。
現場一下子亂了,呵斥的呵斥,拉扯的拉扯,可是奈何寵寵卻把尸體抱得死緊死緊的,口中還喃喃的念叨,「姑姑,寵寵回來了,姑姑,你是不是很痛呢?」
就這麼一個漂亮的人兒,抱著尸體,像是撒嬌似的呢喃著,看得讓所有人都一陣心酸。
「姑姑已經去了,她听不到你說的話了!」君耀陽想要把寵寵的抱著尸體的手扯開。
可是寵寵卻不讓,「我瞧著姑姑還活得好好的呢,姑姑還沒找到她的命依,她怎麼可能會舍得死呢!」
寵寵呵,寵寵!
說得好認真,她的眼神中透著固執,固執得不願意相信最最懂她的家人,已經徹底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搖晃著君繁星的尸體,一遍遍地撫模著她的發,她的臉,她的手,想要感受到這具身體上是不是還有著一絲屬于活人的體溫。
她不停的喚著姑姑二字,猶如一個被遺棄的孩子般,妄圖用她的呼喊來讓那雙美麗的眸子再度睜開。
「寵寵!寵寵!」君父喊著,心酸不已;君母喊著,淚流滿面。
寵寵恍若未聞,臉頰緊緊的貼上了君繁星那冰涼的面頰,像是要把自己的體溫傳遞給對方。
這一刻,她的身上散發著一種淒艷的美,而她的神情牢牢的則印刻在了在場所有人的腦海中,很多年以後,依然有人清晰的記得這一天,這一幕。
寵寵就這麼一直的抱著,一直的摟著……直到那一聲蒼老的聲音哽咽著對她喊道,「寵寵,放手吧!」
君家的太老爺拄著拐杖,渾濁的眼珠中卻已經是淚眼婆娑。
寵寵抬頭,望著太老爺,這個疼她寵她的長輩,此時此刻,又該心痛到了什麼程度呢?
然後像是慢動作般的,她的頭慢慢的轉動著,對上了一直守在她身旁的慕傲卿。從頭到尾,他都是靜靜的站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做出種種夸張的動作,卻不曾有過任何的制止。
她用著很輕很柔的聲音問道,「卿,姑姑真的不在了嗎?」
「嗯。」他頷首。
原來真的該放手了!原來即使再怎麼溫暖,這具身體都不會溫暖起來了……
她的手一點點的松開著,頭一歪,身體無力的向下栽去。
一片黑暗籠罩著她,唯一有感覺的是,一雙溫暖的臂彎抱住了她,猶如港灣,牢牢的把她護住……?
寵寵像是接受了君繁星死亡的事實,不再有什麼瘋狂的舉動,每天,她都會去靈堂,守著君繁星的尸身,說著一些回憶的事情。沒有哭,沒有鬧,卻是平靜得太過了,反倒是更讓人擔心。
而慕傲卿,總是陪在寵寵的身邊,陪著她守靈,听著她獨自的喃喃。
看著寵寵憔悴的樣子,他把她抱在膝蓋上,像在安撫著一個傷心到了極點的孩子般,柔聲道,「哭出來,會好一些。」
寵寵睜大著眼,看了良久,才像是回過神來,「我哭不出來。真是奇怪,我明明好傷心,我明明很想哭的,可是眼淚就是掉不出來。」
慕傲卿無言的把寵寵按在自己的胸前,讓她靠著自己。
「為什麼我可以找到你,可是姑姑卻找不到她的命依呢?為什麼姑姑不再多撐一下呢,不再努力找找呢,也許下一次的月圓前,她就可以找到她的命依了,她就可以不用再忍受這種痛了!」她低低的言語著,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著。
「這是姑姑自己做出的選擇,或許這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幸福。」一種解月兌了的幸福,一種不必再承受這種徹骨之痛的解月兌。
「幸福?」是啊,她自己得到了幸福,甚至在那個月圓之夜,因為有著他在身邊陪伴著,而不曾覺得痛楚,可是那個時候的姑姑呢,又該有多痛呢?又該有難受呢?!
半垂的眸子,撇向了他的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銀亮色戒指——那是他們結婚時候的婚戒!
「你一直都戴著這個戒指吧。」她突兀的問道。
「嗯。」他應道,即使是在當初離婚後,他亦從不曾把這戒指拿下過。
「可是你卻從來沒有問過我把婚戒弄哪兒去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從衣袋中模索著,片刻後,她女敕白的手心平攤在他的眼前,同樣款型的女戒赫然出現在她的掌心中,「是姑姑幫我留著的,那時候,我曾想把這戒指給丟了,可是姑姑卻搶去說先由她保管著。她說,這戒指會一直在她那兒好好的呆著的,除非有一天我想通了,要回去了,或者是她保管不了了……」
語音一頓,她的聲音慢慢的變得沙啞了,「本來我想這次回來後,問姑姑把戒指要回來,卻沒想到,她已經保管不了了,她把戒指放在了我房間里,留下了一封信,希望我將來可以再把這戒指戴回到無名指上。她說,希望我可以幸福。明明她已經那麼不幸了,為什麼最後想著的,卻是我的幸福呢?」
她仰起頭,問著他。清澈如水的眸子透著一種濃烈的哀傷。那是傷到了極點,也悲到了極點。
慕傲卿只覺得心中一陣擰痛,懷中的人兒,有該是承受了什麼樣的傷心,才會產生如此的情緒呢,「因為你是寵寵,她最疼愛的寵寵。」他說道,聲音如同天使般溫柔。
可是她卻撫模著手心中的那枚戒指,「你說,是不是因為我太幸福了,以至于把姑姑的幸福都奪走了呢?」
他心中一慌,只覺得突然之間,有一種不安在心中蔓延了開來,「寵寵,姑姑的死,和你沒有一點點的關系!」捧著她的臉,他鄭重地對她說著。
只是——她的眼睜著,卻仿佛沒有听到他的聲音般,只願意沉浸在自己的思海中。
慕傲卿不安著,這種不安來自寵寵,可偏偏他無法去掌控這種不安。
一個可以讓無數黑道狠角色心生害怕的男人,卻在這會兒,因為一個女人而害怕不安,而手足無措。
君繁星下葬的當天,寵寵穿著一襲黑色的長裙,長發垂落在背後,像是一個遺世而孤傲的妖精,落在了這個凡塵間,卻依然不願意也不想了解這個世界。
她看著君繁星的遺體被火化,看著那小小的盒子裝載著那個美麗身影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些東西,看著這方小小的盒子被掩埋在黃泥中。
寵寵很安靜,只是在末了,離開的時候蹲在了墓前,對著墓碑上那淺笑盈盈的照片輕聲道,「姑姑,好好睡吧,以後你都不會再疼了。」
說完這句話後,寵寵安靜的跟著眾人回到了君家。
當天晚上,在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她卻不知所蹤。
君家翻了天,慕家翻了天,整個T市都翻了天。
無數人尋找著君寵寵此人,而慕傲卿在發現寵寵失蹤後的第一反應,是手腳發涼,甚至連身子都軟了軟,幾近跌倒。
因為寵寵離開的同時,還帶走了一樣東西——一把匕首,一把君繁星用來自殺的匕首。
慕傲卿派出了所有他所能調動到的人手,瘋狂的尋找著寵寵。寵寵的手機一向有定位系統,可惜這次,卻被她刻意的留在了房間里。
到底她會在哪里?!
又會去什麼地方呢?!
慕傲卿拼命的想著,手掩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感受著那里心髒的跳動。
若是命依和君家人真的有感應的話,若是當年,寵寵真的是感應到了他,找到了他,那麼現在的他,是不是也能找到她呢?
命中注定的相依!
命中注定的相守!
找到她!無論如何都要找到,無論如何,他都不允許她出什麼事!
開著車,他去任何他認為她有可能會去的地方,而當他找到寵寵的時候,她就那樣蹲坐在君繁星墓碑的石台子上,側著身子,長發垂肩,銀亮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忖得她的皮膚更加白皙。而她的手,縴瘦細長,握著一柄鋒利的匕首,就這樣看著,瞧著,還把那匕首的刀鋒對著自己的心口,像是要看看能不能就這樣一刀子扎進去似的。
慕傲卿真正是膽戰心驚啊,怕了,怕她就真的這樣一刀子捅進心窩。
「寵寵……」他喊著,聲音發顫。
她順著聲音抬起了頭,朝著他望來,嘴角是那讓人永世難忘的笑。
她說,「卿,你來了啊。」就像她在這里,其實一直是在等他,等了好久好久。
「為什麼來這里,還想再陪陪姑姑?」他慢慢的靠近著她,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可是那眼神,卻是時時刻刻的在留意著她手上的匕首。
「嗯,想再陪陪。」她點點頭,又對著他晃動了下那匕首,「你知道嗎?姑姑就是拿著它自殺的,他們把這東西藏起來,不讓我瞧,所以我就用自己的法子把它偷出來了。它那麼鋒利,姑姑拿著它捅進心髒的時候,該有多疼呢?」
慕傲卿抿著唇,一言不發。
寵寵自顧自的繼續說著,「姑姑一定很疼吧,可是繼續這匕首捅進去再痛,恐怕也不及滿月的痛吧。因為姑姑她找不到命依,她找不到屬于她的解藥。可是那時候……我卻還沉浸在幸福中,沉浸在從此以後,都可以不必再疼痛的幸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