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情面前,男人到底可以多幼稚?
那天過後,皇上和岳帆、孟晟成了錦繡村的常客。他們每隔幾天就會出現,每隔幾天就會在蔣家老宅過夜。
通常是黃昏後、晚餐前到,天空剛翻起魚肚白就趕回去。
幸好他們都還算有理智,知道「從此君王不早朝」是透頂昏庸的人才會干的事兒,為了不背負「帶領皇帝奔向昏庸之途」的罪過,岳帆和孟晟行動的一致性,堪比戰時。
這讓無雙疑惑,他們是不是私底下達成某種協議?某種和同進同出有關的默契?
他們同時出現不為難,但踫在一起災難不斷,這件事讓無雙深感困擾。
孟晟和岳帆一言不合時,就會到後院「練武功」,皇帝則在旁拍手附和,結果是——她的瓜棚倒了,好不容易開出的小黃花未綻先凋。
岳帆、孟晟惹惱皇上時,隱衛現身,迫人的氣勢嚇得學堂里的女圭女圭哭聲一陣高過一陣。
無雙作飯菜,一個個搶當下手,不曉得砸破多少碗盤。
三人的到來,佔住春夏秋冬四丫頭的睡房,害得她們頂著熊貓眼上工……
寧冬膽子大,悄悄問︰「小姐,那些爺什麼時候才可以停止蹂躪咱們?」
說得真好,可不是蹂躪嗎?她們只想安靜過日子,怎就招來這票門神?天天吵吵鬧鬧,動不動就讓無雙仲裁誰是誰非。
到最後,無雙懶得排解,直接打發他們出門去「觀光」,導游不另外找人,就是蔣孟晟,至于出門後,是吵架、是和平,她也管不上,反正皇帝有權,誰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而岳帆和孟晟的實力相當,再能打也打不出大狀況,她便隨他們去了。
這天,無雙依著過去的經驗,雖僅有三個人卻備上十道菜,這分量就算三頭牛也可以喂飽的,可偏偏……
見過斗魚在餐桌上搶食嗎?沒見過?且看這三位!
三雙筷子一起戳在同一塊糖醋排骨上,誰也不肯相讓。
孟晟使了手勁,壓得排骨在盤底一動不動,誰也挪不開。
「無雙知道我喜歡糖醋排骨,特地做給我的。」鐘岳帆道。
「敢和朕搶?」輕飄飄三個字,氣氛瞬間凝住。
這是場不公平的戰爭。
無雙滿臉無奈,輕拍孟晟的手背,說道︰「讓給他們,待會兒我幫你開小灶。」
話一出,孟晟眉開眼笑地收回手,皇帝瞪他一眼後跟著收手,沒人搶了,鐘岳帆覺得沒意思,也把筷子收回來。
無雙夾起那塊被拋棄的排骨,笑問︰「都沒人想吃了?」
皇帝悶不吭聲,鐘岳帆瞪著孟晟,只有孟晟對她笑著搖搖頭,算是給了回應。
于是她把肉夾進孟晟碗里,說︰「既然沒人要,孟晟給你!」
見狀,皇帝和鐘岳帆急忙把筷子伸向孟晟碗里,但孟晟動作更快,一張嘴就順利把肉滑進嘴巴里,還刻意刺激人似地,嚼得滋滋有聲。
皇帝一怒,啪地!筷子往桌面上一拍,怒道︰「朕讓你吃了?」
這一拍,四面八方涌進十個隱衛,咻地圍著眾人,二十只眼楮全盯著孟晟的油嘴。
鐘岳帆樂了,眉彎眼眯笑得一臉得意,準備看兩方開戰。
無雙搖頭苦嘆,還以為皇上最沉著冷靜,沒想到落下風就抬出身分壓人?這是要多幼稚的人才會做的事呀。
室內氣氛頓時變得凝重,無雙以不變應萬變,拿起小碟子,夾起幾筷子魚肉,把魚刺挑干淨了,送到皇帝跟前,柔聲說︰「皇上日理萬機,要多吃魚,對腦子好,肥膩膩的豬肉少踫點,對皇上的心髒好。」
幾句話立馬梳順帝心,他笑眼眯眯地挑一筷子魚肉放進嘴里,像在品嘗陳年好酒似地。
「無雙做的魚,半點腥味都沒有。」
揮揮手,滿屋子隱衛又瞬間隱形。
孟晟有肉、皇帝有魚,那他呢?
岳帆可憐巴巴地盯著無雙,成親多年,無雙第一次發現他有雙哈巴狗眼,無雙滿臉無奈,把一盤肉卷推到他面前,這才結束他的深情款款。
「孟晟,你什麼時候把人送過來?」無雙想起什麼似地,轉頭問。
「什麼人?」鐘岳帆問。
「願意學廚藝的人。」孟晟回答。
這次,他還是從那些弟兄袍澤的家人當中做挑選,之前送到錦繡村的人,不但月銀領得豐富,日子也過得比以前好很多,消息傳出去,越來越多的同袍上門,希望再有機會,千萬別忘記自己人。
可就算是自己人,品格也是很重要的,總不能把人送來給無雙惹麻煩,所以每批篩選上的,他都會先在府里養一段時間,讓相人極準的劉管事幫忙挑揀。
當初,寧春、寧夏幾個,就是中間最拔尖的。
「秀色可餐不是已經有寧春、寧秋坐陣嗎,人手還是不夠?」皇帝問。
「不少客人向李文、李興他們反應,說很喜歡秀色可餐的菜色,但是要安排一趟錦繡村之旅,需要特意挪出幾天的時間,再加上村里的房間數量有限,不可能容納太多旅客,希望秀色可餐能夠到京城開分店。」無雙解釋。
「那你有沒有打算把京城近郊幾個村落都發展成錦繡村這樣子?」
當皇帝的都希望自己的子民有飯吃,眼看一個貧村能在無雙的巧手下變成這番樣貌,如果多發展幾個村子,豈不是有更多人能過上好日子。
「物以稀為貴,如果這樣的村落到處都有,客源就會分散,何況錦繡村之所以能夠成功,是因為村里人人都喜歡種花、擅長種花,就算沒有我那些想法,錦繡村本身就是一個漂亮的大花園,我不過是把各方的資源統合起來罷了。而附近的村落,大多像一般農戶,並無太大的特色,而且居住的地方頗為分散,想要改造成能吸引人的觀光景點,並不容易。」
當然,最困難的部分還是人才,夜間部十二個學生她都要留著自己用,而日間部……該另外找夫子來教導了。
春夏秋冬四丫頭已經成為她不可或缺的助手,將來,她不會只讓她們待在錦繡村里,她們應該接觸更廣闊的世界,做更有挑戰性的事情。
鐘岳帆插話。「沒錯,如果所有人都跑到城外吃喝玩樂,京里的鋪子怎麼辦?不是要一間間倒閉了嗎?」
聞言,孟晟莞爾,岳帆打仗行軍是一把好手,做生意就差強人意了。
鐘岳帆發現孟晟竊笑,怒了,筷子往他鼻子一指,「你笑什麼?我說錯了嗎?」
孟晟朝無雙望去,他在她身上學到不少生意經,終于可以拿出來炫耀。
「你的想法不完全正確,假設開了許多像錦繡村這樣的景點,村民們都賺到銀子了,他們會不會想到京城去走走逛逛、吃喝購物?京城的鋪子不只可以賺京城百姓的銀子,也可以賺農戶的銀子。
「這幾個月,經常往返京城和錦繡村的李家兄弟,常受托買些京城里的物件回村,無雙才剛和阿元討論,要用公中的銀子買一部馬車、雇一名車夫,可以隨時隨地帶村人進京。」
「可是無雙已經反對再開幾個像錦繡村這樣的觀光村。」鐘岳帆爭辯,他明明是順著無雙的話講,孟晟怎麼能唱反調?
無雙微微一笑。「我只說不容易,倒沒有反對。皇上的想法很好,所以我打算等京里的秀色可餐開幕之後,再到處走走,看看有沒有機會開發其他景點。
「不然錦繡村的生意都已經接到半年後,若非旅行社打著孟晟的旗幟,排不到隊的官家不敢隨意鬧事,說不定就惹出民怨了。」
「不必打他的旗幟,朕讓你靠。」陳羿拍拍自己的胸脯,皇上的旗子更大面。
又來了,要開始吵了嗎?無雙趕緊改話題。
「我打算買下文成街面上三、四十間鋪子,拆掉重建,擴大街道,在兩旁蓋三層樓的建築,以兩間酒樓一間客棧的穿插方式,讓投宿的旅客可以同時解決吃住問題。」
她看一眼孟晟,孟晟回她一個暖暖的笑意,她想做什麼,他都會全力支持。
鐘岳帆不解。「文成街很小,位居京城偏西,是窮人住的地方,你怎麼會選擇那里?」
凡想開鋪子的,不都想挑人多的地方?
「文成街的地點確實不好,但優點是便宜、聘雇人工容易,等屋子蓋起來,帶動地方繁榮,市容就會有所改觀。」
這是她的小心思,等商店街繁榮了區域,到時附近百姓可以用更高的價碼把房子、土地賣出去,掙得一個翻身機會,那時候,她要做的就不是酒樓飯館或客棧,而是營造業了。
孟晟那些同袍兄弟,不是普通好用,現在無雙把他們養在農莊里,務農種菜養牲畜,待有朝一日,她將領著他們一起坐擁富貴。
陳羿眯了眼,果然是奇女子,心志堪比男子。
她不只要開一間鋪子,而是要像整治錦繡村似地,整治一條街、一塊區域。
目前文成街區聚集太多的乞丐窮人,藏污納垢,是京城治安最差的區域,如果能把那里整治起來,等于刨掉京城一塊毒瘤。
興致起,陳羿問︰「你有多少錢可以做這麼大的生意?」
「一千兩黃金,五千兩白銀。」無雙回答,那些錢正擺在平陽侯府的庫房里。
孟晟接話,「不夠的話,我還能湊出銀子。」
打了六年仗,把所有的戰利品搬出來往當鋪一擺,也挺驚人的。
鐘岳帆和陳羿不是白痴,她擺明要用孟晟的銀子,這算什麼?都還沒嫁呢,如果讓她用了,豈不代表兩人已經定分?
「不行,朕要入股。」陳羿道。
「我也要入股。」鐘岳帆道。
這件事,能有皇帝和尚書府的支持再好不過,孟晟與無雙對視,兩人微微一笑。
早就議定好的事,他卻刻意說反話,「我不同意,那是我和無雙的鋪子。」
「你憑什麼替無雙決定誰可以入股、誰不行?」鐘岳帆不平,過去只有他才有資格決定無雙的事。
「停!」無雙開口,「給我一個說得通的理由,你們為什麼要入股?」
陳羿先開口,「朕需要一個搜集消息、傳遞消息的地方,酒樓飯館再合適不過,並且可以透過說書人的嘴巴,傳達朝廷的政策,鼓動百姓忠心愛國,朕為百姓、為天下,得入這個股。」
無雙偷笑,當皇帝的就是這麼厲害,什麼事從「龍口」說出來,都能變得正氣凜然。
扁明正大、為民為國的道理被皇帝說走了,鐘岳帆只能從小愛著手。
「過去家里的中饋是你掌的,鋪子里的生意年年翻漲,替鐘家賺進不少銀兩,孟霜不諳此道,這幾個月鋪子掌櫃叫苦連天,再這樣下去,鐘家就要寅吃卯糧了,為了圜兒,我必須入股。」
為圜兒,她能說不?何況鐘家變窮,孟晟得負責任,誰讓他沒把妹妹教好。
「好吧,既然有你們入股,索性把生意做大,你們三人各拿出一萬兩,我不出資只負責規劃,股份一分為四,除文成街之外,隔壁的街道也一並買下,如何?」
「沒問題。」三個男人異口同聲。
接著他們開始討論,除飯館客棧外,還可以開什麼鋪子。
陳羿提議,在附近留一塊地蓋衙門,讓衙役整頓治安,孟晟提議,也弄個假日市集,讓百姓可以參與,鐘岳帆認為,食衣住行、娛樂業,都應該規劃進去……這頓飯吃到很晚。
期間三個男人不再吵架,沒有大眼瞪小眼,反而顯擺似地,把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全提出來。
見他們討論熱烈,無雙笑了。果然沒錯,把敵人變成朋友最快的做法是把他們綁在一起,同心協力完成一件事情。
焦荷花出現在蔣家老宅時,眾人微訝。
大家都曉得,焦荷花很討厭雲姑娘,理由不難猜,過去她是錦繡村的村花,而現在錦繡村更看重的是領著大家賺錢的雲姑娘,討厭的起因是妒嫉。
「焦姑娘怎麼來了?」無雙問。
「這是姑娘教我嬸嬸做的燒仙草,嬸嬸想請姑娘試試味道。」
錦繡村新開墾的土地上,房屋、鋪子一間間蓋起來了,有近十戶的外鄉人搬進來,無雙分出一半人手打造九曲橋同時,也在橋邊蓋起八間小鋪子,目前登記已滿,焦大嬸也登記一個攤位。
寧春抿唇輕笑,原來是長輩下指令?這樣最好,小姐說的,與其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她上前接過燒仙草,笑道︰「焦姑娘可得好好學習這門手藝,日後幫著你嬸嬸做營生,多攢點嫁妝。」
無雙瞅寧春一眼,這丫頭會調侃人啦。
听見寧春的話,焦荷花的頭垂得更低,既心慌又心虛,兩只眼楮不曉得要盯在哪里。
曉得自己過去做錯了?寧夏笑開,知錯就好,往後別老是無端挑事。
無雙接過湯匙細細品嘗,把碗里的各種豆類、仙草、芋圓逐一嘗過後,擦擦嘴巴說︰「麻煩焦姑娘轉告焦大嬸,豆類的甜度剛好,但是芋圓、地瓜圓需要再多費些功夫捶打,才會更彈牙、有嚼勁,我的想法是,既然豆子已經有甜度,就可以不必再加糖水,與其加糖水不如加牛乳,有需要的話,可以去向趙大哥購買。」
「知道了,謝謝。」焦荷花說︰「那我先回去了。」
「嗯,外頭路黑,要不要帶一盞燈?」
「不必了。」焦荷花一口拒絕,低著頭轉身飛快走出蔣家。
「不曉得她在怕什麼?我們會吃人嗎?」寧秋嘲笑。
「那不叫怕,叫做羞愧啦,她在背後可沒少說小姐的壞話。」寧春揶揄。
「咱們小姐真金不怕火煉,她再會放火,也熬不了咱們小姐。」
幾個丫頭輪番奚落,笑聲像銀鈴似地。
無雙看她們這麼樂,笑道︰「這麼閑啊,都來幫我,我要給圜兒做鞋子。」
「只給小鮑子做,不給侯爺做嗎?」寧春笑問。
無雙覷她一眼,起身打算回房拿針線,卻不知道為什麼,一站起來竟發現天在轉、地在移,頭昏腦脹,胸口像有什麼東西要嘔出來似地。
寧秋發現不對,連忙上前攙扶。「小姐,你怎麼了?」
無雙想說沒事,可話還沒出口,噗地喉間鮮血激噴而出,一陣天旋地轉,她倒進寧秋懷里。
「小姐、小姐……」春夏秋冬四丫頭慌了手腳。
寧冬飛快走到桌邊,拔下發間銀簪往燒仙草插進去,銀簪迅速翻黑。
「該死的,焦荷花給小姐下毒!」寧秋怒道。
「這只白眼狼到底在想什麼?」寧春氣急敗壞。
「寧夏,你照顧小姐,寧春,廚房里還有牛女乃,你去取來給小姐灌下,能吐多少出來算多少,我去把焦荷花抓回來,寧秋,你去里正那里借馬車,我們立刻送小姐回侯府。」
「這麼晚,怕是城門都關了。」寧夏心急。
「不怕,侯爺給我一塊牌子,隨時可以進城。」寧秋道。
「好,那我們分頭行事。」
孟晟沒有這樣忿怒過,他從沒有對女人動手過,但跪在地上蜷縮成團的三個女人,臉上、身上傷痕累累。
是她們踩到他的底線,讓他忍無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