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殺我?為什麼殺我……」
死胖子追著童心跑,身上不斷流下肥油,惡心的模樣讓人想吐。
她驚恐大喊,「我不要嫁!是你們硬架著我上花轎,我也是千百個不得已。」
「我也不想娶啊,是爹作的主,你怎麼可以殺我?」
「父債子還啊!」
童心還在跑,死胖子還在追,兩人一前一後繞著童家後面那座山跑。
「你為什麼殺我?」他很盧,一直說著同樣的話。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教你想要踫我!」她極力替自己辯解。
「你為什麼殺我?」
「就說不是故意的了,誰教你這麼胖,我一推你就重心不穩去撞桌角,關我什麼事?」
「你為什麼殺我?為什麼殺我……」
死胖子猛追,身上的油流光了,變成瘦子,沒有幾十斤的肥油阻礙,他的動作輕快許多。
他越跑越快,童心嚇得心髒都快爆了,眼看他的手就要搭上自己的肩膀……
「不要!」一陣尖叫聲過後,童心猛地坐起,醒了!她看看左右,再看看前後,一聲長嘆,「唉……」
她又穿越了……不過她不恐慌,只感到濃濃的沮喪,這是她第四次看到一模一樣的場景了。
一間房里有一張床、一張桌、四條凳和一個簡陋到以櫃子稱呼它都令人心虛的櫃子。
床是用木頭搭起來的,不太牢靠,動得太用力會唧唧歪歪亂叫,通常這張床會睡五個人,一對父母和三個女兒。
村子里人人都說童家大房沒有兒子是命中注定,但童心的看法是,任何夫妻在一張「半活動式」的床上面都生不出兒子,尤其旁邊還睡著三個女兒。
唉,又回到了古代貧瘠的生活圈,她還以為已經月兌離輪回了,不料……算了,經驗豐富的她已經不會大驚小敝了。
在這里,她的父親叫童興,母親張氏,一家人靠著兩畝薄田生活,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沒有理想和夢想,腦袋里只能想著一件事,那就是填飽肚子,因此三個女兒分別叫做小魚、小豬、小肉。
童興把女兒的名字報到里正那里,里正有同情心,作主幫她們換字,叫做童小瑜、童小茱、童小柔,挽救了她們的人生。
童心運氣背,她是中間那位,幸好她身形瘦小,和豬有落差,不然不必等三任老公把她害死,她就會因為名字被霸凌,直接找座山跳下去。
童興的老爸,也就是小茱的爺爺,前後娶了兩任妻子。
大老婆生下童興後不幸難產死亡,幾年後又娶二老婆吳氏,吳氏生下一子一女,分別取名叫做童亮和童香。
童香幾年前出嫁,家里所有的錢全給她做了嫁妝,因此在夫家頗有地位。
童亮娶妻李氏,比起小茱的娘,李氏的肚皮能干得多,接連生下三個帶把的,名字也比童興這房響亮得多,分別叫童大河、童大川、童大海。
張氏勤勞、李氏懶惰,但吳氏疼的當然是自家媳婦,更因為大河、大川、大海這三個親孫子。
去年童爺爺過世,吳氏請來里正幫忙分家,家里有十畝地,他們把財產分成五份,長輩一份,童興、童亮各一份,嫡孫一份,大川、大海一份,因此童家大房只分到五分之一財產,而且是兩畝最貧最差的薄田。
田地這樣分已經夠過分了,分宅子的時候吳氏更狠,童興居然分到後院用來養豬的寮子,然而童興卻無力反駁,誰教他沒生兒子。
童興花了大把時間才把寮子整修得勉強能夠住人,可是這麼一來沒有多余的空間當作廚房,就只能露天煮飯了,平日還好,要是踫到下雨天就得把炭火搬進屋里煮飯,那個煙吶,燻得一家五口張不開眼。
這事兒人人看在眼里,雖然都暗自替童家大房抱不平,卻沒人真的開口說過什麼,畢竟說來說去只能怪張氏生不出兒子。
這年代的人最大的本事叫做認命,縱有再多不甘,一句孝順,再加上一句家和萬事興,就讓童興把所有委屈全給吞下去。
問題是這一吞,日子益發難堪,等兩夫妻一死,女兒就得論斤論兩的賣掉,那是三個人、三份命運啊!
「小茱,你醒了!頭還痛不痛?」小瑜發現二妹清醒了,快步走到床邊模模她的頭。
小茱後腦有個破口,是被童大川推的。
童大川的年紀比她小兩個月,但吃得好,塊頭比她大得多,巫婆女乃女乃要他叫小茱過去做事,她不樂意,他就推了她一把,小茱整個人往後仰,後腦磕到石頭,流了一地的血,整整昏迷了三天。
童興用家里最後的兩百文錢去請大夫,大夫不敢收,搖搖頭說——
留著去買副棺材吧!
沒想到小茱竟然醒了!
小瑜興奮地把二妹摟進懷里。「餓不餓?鍋里有粥,姊姊拿來給你吃,好不?」
仰頭看著大姊,小茱偷偷嘆息。
童小瑜是三姊妹當中最漂亮的,才十四歲,就懂事得像個大人,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兒都會做,卻也因為她的美貌,在前世被巫婆女乃女乃高價賣進青樓。
小茱想到自己還沒穿越來古代時,她十四歲的時候簡直像個白痴,只會鬧著老童買手機,被哥哥們排擠時只懂得放聲大哭、叫母親來救場。
汗顏……
「姊,小柔呢?」
「在幫嬸嬸摘菜呢,你吃點東西後再睡一會兒,姊姊還要去幫女乃女乃拆洗被子。」
小茱越听越窩火。
前三世讓她學會一個道理,無論再努力都跳不出命運輪回,所以清醒的同時,她就打定主意不畫大餅、不拚命、不試圖改變未來,一天過一天就好。
但想起惡女乃女乃,那口氣怎麼都順暢不起來,好,她不企圖轉變命運,但想辦法讓自己過得舒服總可以吧?就算只能舒心幾天也行。
對,她不要憋屈,不要假裝自己是正港古代人,什麼入境隨俗、什麼孝順、什麼溫良恭儉讓,屁啦!老娘不干!
坐起身,小茱用力的說︰「姊,去把小柔叫回來,我搬幾塊大石頭把小門封了。」
當初分家,二房怕大房偷東西,堅持在兩家中間築起一道牆,只留扇小門,說是方便兩家來往?錯!不過是方便他們跑到自己家里支使免費童工,以後這種便宜他們甭想佔!
「不行,女乃女乃會罵人的。」
「她又不是咱們的正經女乃女乃,咱們家女乃女乃和爺爺躺在一塊兒呢。」
「可是……」
「別怕,姊,你听我說,你先去把小柔叫回來,再到大狗子家借把槌子……」
童家大房傳出尖叫聲,小瑜使勁兒往大狗子家跑。
左鄰右舍被吸引過來,只見半掩的木門里,小茱發瘋似的不斷咆哮哭喊,小柔快抱不住她了。
好心的蔡大嬸跑了進去接手把小茱抱過來,著急的問︰「怎麼了?小柔,發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二姊一醒來就說、說、說……」
「你倒是快講啊!」王女乃女乃也急了。
「說童大川要殺死她,二姊嚇得從床上跳下來,硬要搬石頭把門給擋起來,大姊沒辦法只好答應她,大姊剛才去大狗子家要借把槌子,要把門給釘死。」
這時候二房的李氏、吳氏和河川海幾個小子也跟著來到大房家里,沒想到竟會听見童小柔這番話。
殺人?那可是要被抓去關的!死丫頭,一張臭嘴胡言亂語,吳氏惱火,搶上前,啪啪兩巴掌用力甩了過去,小柔的臉上頓時浮起明顯的五指印。
推開小柔,吳氏把蔡大嬸懷里的小茱抓出來,動作粗魯的搖晃著她瘦小的身子。「你別藉機發瘋!」
小茱被吳氏搖得頭發亂飛,哭得更加聲嘶力竭,她不斷掙扎喊叫,「救命,女乃女乃要殺我!救命、救命——」
這樣喊還得了?不知道的人真以為她有壞心腸,心頭急、腦子熱,吳氏拽住小茱,揚起手猛地往她背上打,想要阻止她亂講話。
小茱東閃西躲,可是人瘦小,力道也小,哪躲得過女乃女乃的粗臂厚膀,她被女乃女乃死命拽著,手臂痛得厲害,直覺就張口朝女乃女乃的手臂咬下。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吳氏反射地往小茱臉上甩去一巴掌,力氣之大,小茱整個人飛了出去,眼看著頭又要撞到樹,小柔嚇得尖叫,急急跑上前,用身體護住二姊,兩姊妹相撞,叩的一聲,雙雙倒在地上。
吳氏氣得不顧一切沖上前,不由分說抓起掃把就往小柔、小茱身上打。
小柔護住小茱大聲說︰「女乃女乃饒了二姊吧,二姊剛從鬼門關回來,腦袋不清楚,女乃女乃別打二姊,打我就好……」
兩個小孩的哭喊聲直沖雲霄,村人看不下去,擠進窄小的院子里,蔡大嬸把兩個孩子拉起來抱進懷里。
本就懷疑小茱傷得蹊蹺的村人,此時不免議論紛紛——
「就說嘛,小孩子推推擠擠,哪會傷得這麼厲害?肯定是大人動的手。」
「可不是!整整昏了三天,大夫都說沒救了。」
「難不成拿走八畝良田還不夠,連童興那兩畝薄田都盼著?」
「不然呢?大伙兒都知道童興夫婦疼女兒,怕是會把田留給女兒當嫁妝,要是把三個丫頭都害死,那田不就又能回到二房手里了嗎?」
「婦人心、蠍尾針,夠毒!」
「閻羅王殿里走一圈,這孩子不瘋都要嚇瘋。」
听見眾人耳語,李氏受不住,潑婦似的指著大家的鼻子痛罵,「童家的事,關你們什麼事?!出去,通通給我出去!」
李氏囂張的模樣激起民憤,這麼多雙眼楮在看,吳氏、李氏都敢這樣對待大房的三個女兒,天可憐見,沒人在的時候,三個小丫頭不知道還怎麼被欺負。
在田里工作的童興夫婦听到消息,鋤頭一扛,往家里疾奔。
進門,看見抱成一團痛哭的女兒,雖然心疼,卻不得不忍氣吞聲,走到吳氏跟前跪下。
「娘,孩子不懂事,求您別生氣。」童興咬牙,重重磕頭。
「跟你們講過幾次了,既然不會教孩子就讓別人教,年前人牙子來,你們怎麼都不肯讓孩子走,現在呢?看看小柔、小茱成了什麼樣兒,連忤逆長輩都會了,再過幾年,要是拿刀砍人,你們夫妻有幾條命都不夠賠!」
張氏听著婆婆惡毒的批評,滿肚子不服,比起大川幾個,她的三個女兒可是貼心又乖巧,好得沒話說。
丈夫讓婆婆養過幾年,那點恩惠得牢牢記住,但她沒吃過婆婆的女乃水,只吃過她數不盡的虧,好不容易分家,各過各的,平日里受點欺負、被佔點便宜,咬牙就忍了,可是小茱才從死里逃過一回,就不能對孩子手下留情嗎?
看著女兒狼狽的模樣,張氏再也忍不住,啞聲說︰「我們再窮都不賣女兒。」
「好!你有骨氣,那就把女兒教好,別讓她們丟人現眼!她們把自己的名聲弄臭,嚇得媒人不敢上門就算了,要是敢連累到大河、大川、大海,我跟你們沒完!」
張氏忍耐多年,沒有忍出尊重,反而這般遭人踐踏,既然如此她還忍什麼?她豁出去的咬牙道︰「是娘打人,不是孩子丟人。」
「你這是造反吶,居然這樣跟長輩說話?!」
「那也得娘有長輩的樣子。」
「你……你氣死我了!童興,你死了嗎?沒看到你媳婦頂撞長輩!早知道會養出一個狼心狗肺的,當年直接把你掐死就好。」
童興緊抿嘴唇,臉色慘白。
他是個孝順的,爹講的每句話他都牢記,爹要他善待後母、善待弟弟,他盡可能不和他們爭執,吃點虧也不放在心里,就連分家這種事多少人替他打抱不平,他也咬牙忍了。
可是小茱受傷時,他自責了好幾千遍,若不是他處處忍氣吞聲,二房的孩子怎敢這樣對待三個女兒?是他這個當爹的沒出息,如果只是自己受苦便罷,但他無法接受妻女也跟著受苦。
「娘,小茱差一點沒了,好不容易活過來,您寬厚點吧。」
「怎麼,你嫌我刻薄?」吳氏提起嗓子,聲音尖銳。
這一家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敢這樣頂撞她?肚里一把怒火燒得正旺,她抄起掃把,往繼子和媳婦身上猛打。
小茱撇嘴冷笑,下一瞬沖上前撲在父親身上,小柔見狀,跟著上前抱住母親。
小茱抓住時機飛快的說︰「女乃女乃,您饒了我們吧……小茱知道爹不是您親生的,人都有私心,理所當然,可是小茱見到爺爺和親女乃女乃了,爺爺哭得很傷心,親女乃女乃埋怨爺爺沒給爹找個好後娘,爺爺讓小茱告訴爹,分家就真的分了吧,讓他帶著我們好好過日子,別再和二房牽扯,否則、否則……」說到這里,她放聲大哭起來。
鄉下人最信鬼神之說,听她這樣講都感到緊張。
蔡大嬸吃驚的問︰「否則怎樣?」
「否則……二房會把大房通通害死!」
「胡說!你這個死小孩,一張嘴巴亂噴糞。」李氏扯住小茱又是一頓臭罵。
「我沒胡說!爺爺說十天後會有大地震,咱們村里會死人,房子倒了十幾間,二房家的房子也會倒。」
小茱沒騙人,在第一世時,地震後,父親為了救大川被掉下來的屋梁砸死了,娘哀傷過度,不久也生病餅世,就是因為這樣,吳氏才能作主把無父無母的她們三姊妹賣掉。
有第一世的經驗,第二、第三世她防得很緊,卻阻止不了爹爹的善心大發,無論她怎麼哭求,爹還是沖進傾頹的屋子里救童大川,但是這第四世她絕對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