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夫人一臉慈愛地踱進月無缺房里,見她面無表情呆呆地坐在房里,滿意地笑道︰「女兒呀,今天身子覺得怎麼樣?」
她坐到月無缺身邊,狀極關心道。「下個月就要成親了,身子可得養好些才是。」
「嗯。」月無缺淡淡地應了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沈太夫人見她一臉漠然,心想她該是氣出自己拿藥逼她墮掉孩子,于是刻意大大地嘆了口氣。「孩子,你也別怪娘,娘是?你好呀!」
月無缺依然神色漠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她這態度惹火沈太夫人。「跟娘說句話呀,難不成你心里還在責怪娘?我這一切都是?你好呀。」
月無缺不得已回眸凝向她,聲調冷淒道︰「娘要我說什??」
「你……」沈太夫人一時語塞。
「我若讓娘放我離開,娘會同意嗎?」月無缺開始有些疑惑,以前她總希望自己能有親人,但如今有了親人,她?什?反而變得更不快樂?
她哪里會看不出沈太夫人希望借由她與鎮南王成親,來鞏固沈家逐漸沒落的家勢?
或許在幾日之前,她會認命嫁給鎮南王,畢竟這也是她親口答應的婚事,但如今一切已經不同了,她的肚子里有一個正逐漸形成的小生命,她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沈太夫人臉色丕變,沈聲道︰「孩子都沒了,你還能上哪去?」
□的身邊……她的腦海自然而然地浮現這個念頭,她趕緊將這不應出現的思緒自腦海中抹去,暗笑自己的傻氣。
是她先逃離他的,因她絕不相信極端自負、狂妄的他,會對她有多認真,任何女人對他而言都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游戲。她只知道她若不趕緊逃離他,最後會傷得很深、很深……但令她納悶的是,?何在逃離他的身邊後,他的身影卻還如影隨形地盤踞她的腦海?
「說話呀!」見她似乎陷落在自己的思緒中,沈太夫人索性搖搖她。
月無缺突然像是被燙著般,霍地退開一步,與沈太夫人保持著距離,並且警戒地瞪著她。
她害怕她會傷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你這是干什??」沈太夫人臉色鐵青地道。
月無缺嚇了一跳,正思索著該如何回答時,春兒適時進了房里,嚷道︰「太夫人,快呀,外頭有位慕容公子求見!」
一听是慕容家的人,月無缺心頭突然一緊!
會是慕容□嗎?
一想可能是他,她的心忍不住雀躍了起來,心喜地加速跳動。
「慕容家?!」沈太夫人驚道。
一听是當朝權傾軋天的慕容家人來訪,沈太夫人樂不可支,這就表示她沈家還不算式微,仍舊有一定的聲望呢!
「那有沒有好好招呼?送上茶水沒有?人呢?還杵在那里做什??還不趕緊去招呼!」沈太夫人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
「呃,是。」春兒趕緊領命退了出去。
「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招呼。」語畢,沈太夫人便急著離開,只回頭對月無缺隨意丟了一句。「乖乖地待著。」???過了約一盞茶的時間,突然有奴婢來請月無缺前去大廳見客。
一想可能就要和慕容□見面,月無缺發現自己的手心正微微出汗,身子也因亢奮而微微輕顫。
待會兒見了他要說什??她的心里竟一陣茫然。
一路思緒紛亂地隨著奴婢來到大廳,心跳已然月兌序,一進大廳後,果然兒到了她心里念著、懸著的人!
盡避已有準備,但她的心頭仍因乍見慕容□而緊緊一室!
往事飛快地在她腦海里上演一遍,只見慕容□漾著笑,緩緩地向她走進。
她著眼,一口氣懸在喉頭幾乎停止呼息,他那如天人般的身形正魅惑十足地緩緩向她走進。
「無月?嬋娟?」慕容□臉上漾著他那金字招牌的笑容,眼角若有似無地勾著她。「還是我該喊你……無缺?」
月無缺心頭又是一驚,雙眸瞠大地瞪著他。
他知道了?
慕容□回到慕容府後,幾位哥哥已向他說明在他離府之後慕容府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因此,他敢斷定,眼前的女子便是被他三哥慕容□逼落山崖的月無缺。
「你們認識?」沈太夫人一臉討好地上前問道。
「是認識,不過該怎麼說?」慕容□瀟灑地拍開紙扇,沈吟了一下後道。「正確來說,我們的淵源還算不淺!」
「什??」沈太夫人一听,驚訝地瞠大眸子。
「你說是吧?」慕容□嘴角掛著淺笑,一雙精眸若有似無地挑勾著月無缺。
月無缺從頭至尾只是抿緊唇,未答話,心序紊亂。
「這究竟怎麼回事?」沈太夫人一頭霧水。
「簡單,這位姑娘的幾個師姐恰巧是我那三位兄長的妻子。」慕容□笑道。
「唉呀,這真是太好了!」沈太夫人高興地拍手道。
沒想到她這撿回來的女兒還沒進鎮南王府的大門,就已經這麼有身價!
月無缺驚愕地瞪著他,料想他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突然間,月無缺向慕容□央求道︰「求求你,帶我走!」
「娟兒!」沈太夫人叫道。「你做什??」
慕容□精銳的眸子微微一斂,視線定在她那雙鎖著深愁的雙瞳中。
「求求你,帶我離開這里。」月無缺對沈太夫人的叫喚充耳未聞,了心只想央求慕容□帶她離開。
她一定得想辦法離開這兒,否則一定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
「你這孩子胡說些什??來人!」沈太夫人趕緊喚來奴僕。
「帶小姐回房。」
「不!求求你……帶我走……」月無缺在被一干奴僕給帶下去前,仍一徑朝慕容□喊道。
慕容□從頭至尾若有所思地凝著她,直到她的身影在他面前消失。她好像有什?話要告訴他,卻又來不及說?
「真是不好意思,讓慕容公子看笑話了。」沈太夫人一臉陪笑道。「小女最近心神不定,可能是前一陣子意外墜崖時,傷了腦袋,真是讓慕容公子看笑話了……」
至此,慕容□心里已有了個底,他涼涼地道︰「沈太夫人可知令千金的傷勢?何人所醫?」
「呃?」沈太夫人不知他?何有此一問。心里?道︰難道不是鎮南王請的大夫嗎?
「便是晚輩。」慕容□雲淡風輕地說,接著又道︰「看來晚輩的醫術不怎麼高明嘛。」
「不……老身不是這個意思……」沈太夫人真恨不得吞回方才的話。
慕容□打斷她,有禮地道︰「晚輩此番叨擾已久,先告辭了!」???「無月!」鎮南王的聲音隨著偉岸的身形進到月無缺房里,一進門就看見她獨自趴在床上嚶嚶啜泣。
月無缺?起頭,滿臉淚痕地望著鎮南王,淒淒地喚了一聲︰「王爺……」
鎮南王見她這等愁容,心里十分不舍,趕緊上前扶起她,柔聲問道︰「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
月無缺下意識地躲開他的踫觸,淚水仍掉個不停。「王爺……我對不起你……求求你讓我走……」
「走?走去哪里?」鎮南王听得一頭霧水。「咱們不久之後就要成親了,你要上哪里去?」
月無缺含淚的眸子望住他,泣道︰「王爺……我……」她欲言又止,不住地猛掉淚。
鎮南王的心頭泛起一抹不祥的預感,沈聲道︰「究竟發生什?事了?」
月無缺淒淒地合上眼,深吸口氣後,朝他道︰「我……有了別人的骨肉!」
「什??」聞言,鎮南王整個人震住,震驚忿怒的臉孔令人心悸。「你再說一次?」
月無缺強壓下心中的懼意,一字一句緩緩道︰「我的肚子里……有了別人的骨肉……」
鎮南王極度震驚地瞠大眸子,瞬間失去了平時的儒雅風度,厲聲問道︰「是誰?」
月無缺緊緊抿唇,垂首望著地面。
「你不說?」鎮南王冷凜的眸光狠狠地盯著她,口氣冷森。
說出了秘密,回拒了與鎮南王的婚事,她此刻的心情反倒異常的平靜。
面對鎮南王駭人的怒火,月無缺不禁想著,是否遭人背叛,再怎麼溫柔的人也會變成魔鬼?
見她不言不語,鎮南王索性上前一把攫住她一只皓腕,強迫她面對自己。「是誰的野種?」
不管那男人是誰,他一定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是我的孩子!」她無懼的眸光直直地望向他。
鎮南王在她眼底看見一抹他從未發現的堅強與執著。
他依稀記得當她剛被救活時,甚至還不想活,究竟是什?原因令她在短時間之內有了顯著的改變?
好像理清了一些頭緒,鎮南王冷聲問道︰「你愛那個男人?」
月無缺一怔,反問自己這個問題,她愛他嗎?
她愛慕容□嗎?
所有與慕容□之間的片段回憶,霎時又涌向她的腦海,她知道縱使自己拒絕他、躲避他,但她卻從不曾將他稍忘,他的身影總是如影隨形地盤踞在她的腦海里、心坎里……「是的,我愛他!」她認真地道。
鎮南王心口重重一挫,狠聲道︰「我不準!」
他強硬地將她摟進懷里,打算強吻她,但她卻極力反抗,兩人扭打糾纏間,不意撞倒了一只花瓶,眶當一聲,碎了一地。
月無缺一個重心不穩,腳下不知被什?絆住,整個人跌坐在地,就這樣跌坐在一片碎瓷上。
「呃……」她的手在跌跤之時先踫上地板,不小心被尖利的碎瓷劃破了皮,立刻見血。
她鎖著復雜情緒的眼眸,冷冷地望向鎮南王。「我知道是我對不起王爺,但王爺又何嘗對我是真心?」
鎮南王盛怒地瞪著倒在一地碎瓷上的她,絲毫沒有上前扶起她的打算。
月無缺像是豁出去了,嚷聲續道︰「王爺只把我當成已逝王妃的替身……我的名字甚至不叫無月……」
「我知道,你叫嬋娟!」
「不!」月無缺撫著正緩緩流出鮮血的雙手,忍著痛,驕傲地抬頭道︰「我叫無缺……月無缺!」
念出自己的名字,她從來沒有比現在更驕傲的時候!
只有這個名字代表她,不管師父曾經如何待她,她都不怨了,如今她已能理解?何師父心里的怨恨會糾結這麼多年……要有多深的愛、多深的恨才能使一個女人甘願放棄多年的青春任仇恨不斷地折磨自己?
那是什?樣的苦呀!
突然間,她像是想通了一些事,她不再怨師父,不再怨那幾位倒向慕容府的師姐,當真愛來臨,是會讓人甘于放棄一切的!
「我不管你叫什?名字,總之你休想走……」
「唉呀!怎麼搞成這樣?」沈太夫人進房之後就是看到盛怒的鎮南王和月無缺倒在碎瓷上的狼狽景象。
鎮南王狠狠地瞪住沈太夫人,威嚴十足地喝道︰「你給我好好地看住她,哪里都不許去,本王三日後來迎娶!」
「三日後?」沈太夫人訝道。
不是說下個月嗎?怎麼一會兒又提前了?
鎮南王轉頭瞪住一臉蒼白,眉宇間卻又鎖著一股倔氣的月無缺。「听清楚了,三日後,就三日後!」說完,他便像一陣旋風似地刮出房門。
「女兒呀,你怎麼惹鎮南王不高興了?」沈太夫人上前扶起月無缺,由懷里掏出條帕子替她裹住傷口。
月無缺怔怔地望著緩緩涌出鮮血的傷口,一點也不覺得痛,因為她心里的那份紛亂早已教她忘了什?叫痛!
「你倒是說句話呀!」沈太夫人催促道。
月無缺回過神,?道︰「我告訴他……我要退婚。」
「什??」沈太夫人驚愕地尖叫出聲。
「我還告訴他……」月無缺深吸口氣後道︰「我有了別人的骨肉。」
「什??」沈太夫人更是大驚地退了一步。
她終于了解方才鎮南王那高張的怒焰是因何而起了。
沈太夫人突然像是發瘋似的怒吼道︰「你這賤人,孩子我不是給你拿掉了?你竟然還告訴鎮南王!」
「娘?」月無缺驚訝地望著沈太夫人,不解她口中的「賤人」由何而來?
她的「親生母親」喊她……賤人?
沈太夫人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露出了馬腳,趕緊改口道︰「我是說女兒呀,你這是何苦呢,眼看就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對吧?」月無缺冷冷地出聲問道,眉宇間是一抹冷艷清絕的凜然。
沈太夫人神色尷尬地閃了問,虛笑道︰「你當然是我的女兒……」
「不,我不是!」月無缺將沈太夫人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此刻她更加斷定自己絕非沈太夫人失蹤多年的小女兒。
她相信認親這件事內情絕不簡單。
憑她聰明的腦袋早就該看出事情的端倪了,只怪她一味地想著躲避慕容□,竟讓她失去了平時的敏銳。
「呃……」沈太夫人心虛地退了一步。
「你只是想利用我拉攏鎮南王的勢力,對吧?」月無缺眉宇間凜著一抹令人無法忽視的冷然之氣。
「胡說!你當然是我的女兒……」
「不,我不是,你根本沒將我當成女兒看待……」月無缺這時才忽然想起,小時候師父對她們有時雖相當嚴格,但每當她們生病,師父總會像個慈母般細心照顧她們,令她們幾個孤女嘗到了母愛。
她終于明白,師父在這兩種情緒的煎熬下,有的只是一顆飽受折磨的心!
沈太夫人見眼下既已無法再隱瞞,神色倏地一變,冷笑道︰「沒錯,你的確不是我的女兒。」
月無缺深深吸口氣,冷靜道︰「那你如何得知我的左肩上有彎月型胎記?」
「是我那外孫兒無意間告訴我的,我本來還不敢相信這世上會有這樣相似之人。」沈太夫人冷冷地笑道。「等到王爺來向我提起這事時,我便順水推舟,直到見了你之後,便決定讓你替代嬋娟。」
「真正的嬋娟呢?」月無缺又問。
「死了,賊人擄去後沒多久就死了。」沈太夫人沈痛地深吸口氣後道。
「沈尚書?免你太過傷心,于是不準下人再提起此事,所以也沒多少人知道嬋娟已死?」月無缺猜測道。
「沒錯,你很聰明。」
「你現在告訴我這些,不怕我告訴鎮南王?」
「他不會相信你,他只會認為你想用這藉口企圖離開沈府、退掉婚事!」
月無缺一听,心想沈太夫人所言沒錯,鎮南王絕對不會相信她。
沈太夫人冷笑道︰「再加上你那與娘酷似的相貌,有誰會相信你呢?」
月無缺無言以對,除了嫁給鎮南王之外,她似乎再無選擇了……???
鎮南王放話三天後便來迎娶,整個沈府與鎮南王府全因此而忙碌了起來。
早上才量完了嫁衣,春兒正忙著收拾一盒盒的首飾。
「春兒,你過來。」
不姐,有什?吩咐?」春兒捧著尚未收拾好的珠寶踱到月無缺面前。
「春兒,上回的事我都還沒謝你。」經過了患難,月無缺由衷地感謝春兒。
「小姐,快別這麼說,春兒應該做的。」春兒紅著臉,有些局促不安。
月無缺將春兒拉到面前,將整盒的首飾塞到她的懷里。
「沒什?可謝你的,這一盒珠寶,你就留著吧。」
「小姐,這怎麼可以?」春兒大驚失色,怔訝地望著主子。
「沒什?不可以的,你就留著吧。」月無缺淡淡地道。
察覺出主子眉宇間深鎖的愁愴,春兒試探性地問道︰「小姐該不會想做傻事吧?」
「沒有的事,別胡猜。」
「小姐,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呀,你的肚子里還有胎兒,可別弄壞了身子……」末了,春兒接著道︰「或許事情還有轉機,小姐你可別灰心才好……」
「好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