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祺淵和燕齊懷雙雙從竹林里走出來,帶著清風似的和煦笑容走進涼亭。
如果不是身分特殊,如果不是剛說人家的背後話,潔英會帶著欣賞眼光仰視這對養眼的偶像團體。
現在她的第一個反應是︰他們听到多少?
第二個反應是︰接下來應該裝死還是裝傻?
考慮再三之後,潔英選擇裝花痴,因為不多久之前,她見到幾位姑娘向燕祺淵表示善意,他卻嫌惡地別開臉,她真的希望他此刻也能對她感到嫌惡。
她立即換上一張迷蒙、痴傻的笑臉,望向燕祺淵的眼光里充滿崇拜與敬愛,她努力的表現得和眾家閨秀看到他的模樣,就是口水分泌得有點慢,來不及把它們溢出嘴角。
燕祺淵見狀想翻白眼,這丫頭還真會演戲,要不是他偷听了那麼多,說不定真會被她這張臉給騙過去。
所以師父說得對,越美麗的女人越愛騙人,整座後宮就是一群女人圍繞著皇上共同演出的一場大騙局。
「五皇兄、堂兄。」燕齊笙見到燕齊懷和燕祺淵,連忙迎上前,他太久沒見到外人,兩人的出現令他興奮萬分。
燕祺淵微哂,他真是不簡單吶,被禁在竹苑也能打探外頭消息,可見得在太監面前的卑微是假的,這樣的年紀就有這些心思的人不好好籠絡,難道把他留給燕齊盛?他朝燕齊懷投去一眼。
燕齊懷會意,拉起燕齊笙的手說︰「走吧,進屋去,哥哥看看你最近讀了什麼書?」
他們一離開,涼亭里就剩下潔英和燕祺淵。
原則上這種時候,花痴會伺機而動的準備撲上前,潔英內心掙扎著,她要撲嗎?會不會撲出問題?她真是後悔選錯角色。
正思考著要怎麼開口,燕祺淵倒是先說話了——
「姑娘是喻憲廷喻大人的千金?」其實剛剛出了永寧宮後,他立刻招人探問她的身分。
潔英把臉上的笑容再擴大,努力擠出幾滴口水,但沒成功,只好把頭點得像招財貓一樣,兩眼再眯成線。
「是啊,御花園里熱鬧著呢,燕公子要不要去逛逛?」
見他不為所動,她咬牙向前跨了兩步,離撲還有點遠,但至少表現出誠意十足,她猶豫著要不要玩大一點,直接勾上他的手,把他嚇出一個屁滾尿流,有多遠閃多遠。
于是她的頭側斜五十度角,眼楮下瞄著,柳眉往上挑,右嘴角上勾帶動右臉頰顫動,很標準的八點檔壞女人行惡前的預備表情。
看著她的臉,他也挑起濃眉想看她要做什麼壞事。
在妙真道人演過那出戲後,現在的他已經改名叫「人肉箭靶」了,想要保命的話,最好離他三百公尺遠,免得好處沒撈著,壞事找上門。
于是他想知道主動貼上來的她目的是什麼。
潔英放大膽量的把花痴的角色扮演得淋灕盡致,只見她真的撲上前,勾起他的手,聲音嗲到自己渾身都快起雞皮疙瘩。
「燕公子,咱們一起走吧!」
他快推開她、他快推開她……她在心里默念著,只要他一做出推的動作,她立刻掩面痛哭、悲憤交加,在最短的時間內逃離他。
但是……並沒有!他不但沒有推開她,反而攥住她的手,把她小小的手裹在掌心中,笑得一臉桃花舞春風。
「好,一起走,我听說有幾盆新貢的菊花是往年沒見過的品種,如果你喜歡的話,我跟皇上伯伯要了,送給你好不好?」
他表現反常。
吭!怎麼會這樣?他明明就不耐煩花痴啊,她明明見到他對貼上來的姑娘不假辭色,她明明就……
莫非是自己長得太漂亮,讓他無法拒絕?
不可能,原主雖然長得白白淨淨挺順眼的,但要達到美艷的標準還有一大段距離,何況原主才九歲呢,能漂亮到哪里去?不提別人,光是喻柔英都比原主漂亮三十倍不止。
既然如此,他這個表現……不會吧,他有戀童癖?!他喜歡未成年小雛妓?!
潔英真的很後悔,想把手抽回來,但卻已經來不及了,他的掌心像裝了強力吸鐵,讓她怎麼拚命都抽不回來。
她使著勁兒、憋著力氣,一張小臉從白轉紅,手依舊抽不出來。
「怎麼不走?我領你去找皇上伯伯啊!他最疼我了,我想要的,他都會給。」
所以咧?想要順便賜個婚嗎?古代皇上不是很喜歡兼職當媒人?
她才不要咧,有人等著殺他呢,雖然穿越種種不好,但至少還活著,生命美妙,她不要隨便糟蹋。
看來不跑不行了,就算會得罪他,也得拿他當瘟疫躲了。
「我手痛,燕公子先放開我好不好?」她滿臉的楚楚可憐,像剛被家暴的小女生,讓人見了不忍。
「好。」他從善如流,笑著松開手。
松口氣、甩甩手,她突然張大無辜的大眼楮望向他身後,微屈膝,裝模作樣的道︰「皇後娘娘好。」
燕祺淵暗笑,皇後娘娘怎麼可能到這里找穢氣?
竹苑的正後方是冷宮,里頭有不少女人想把皇後娘娘給生吞活剝。
不過,看她這麼賣力演出,他還是順著她的意思轉過身。
他一轉身,潔英哪還有不溜的道理?立刻發揮百米競賽精神,手刀狂奔,即使她腳底下踩的不是風火輪也不是Nike鞋,但誰也別想追上她。
潔英不知道自己到底跑多遠,總之感覺已經跑到安全範圍了,她才停下腳步,兩手撐在大腿上,屈著身體很不文雅地大口吸氣、大口吐氣。
沒想到一個黑影晃動,赫然乍見一個人形立柱突然擋在眼前。
她抬頭一看,哇咧,有這麼神嗎?他什麼時候追上來的?莫非這就是江湖失傳已久的凌波微步?
「喻姑娘跑得這麼急,是想去哪里,要不要在下送姑娘一程?」
這會兒再裝花痴就是呆瓜,她急急的說︰「不必,你過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小表橋,誰也別管誰的好。」
「喻姑娘不是邀請本公子一起逛御花園嗎?」
哦,對不起,純粹選角錯誤,她干笑兩聲,「小女子剛想起來,今日有要事待辦,不如……下次再約?」如果他有幸活到「下次」的話,她發誓,自己會竭盡全力赴約。
她不作假,他也不演戲了。
壓低聲音,他對她行恐嚇之實,「明眼人不說暗話。喻姑娘,如果你是個聰明的,方才與九皇子推敲之事,最好別對第三人說道,否則……引禍上身,可別害得喻家被滅門。」
有這麼嚴重?她只是在玩動動腦,只是在演名偵探柯南。
潔英與燕祺淵四目對望,他認真的神情讓她在最短的時間里知道答案——事情就是這麼嚴重。
她是個識時務的,立刻點頭如搗蒜,還舉手加碼的對天發誓,「我絕不把今日之事說出去。」
「很好。此為其一,其二……」他頓住。
她急問︰「其二如何?」
「天底下沒有可靠的保命符,自己的性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拉過她的手,從懷里拿出一把匕首,放在她的掌心當中。「記住,天底下只有自己可以保護自己,任何人都不可信。」
「哦,好的。」
潔英傻傻地點頭,卻完全不認同他的話,她有爹娘有哥哥,兩個哥哥更是人中菁英,有他們在,她還考慮自保,那是對他們能力最大的污辱。
但潔英才不會傻得和他辯論,這時候該做的是遠遠的離開他。
所以她雖然點著頭,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寫著「陽奉陰違,甩開你才是重點」。
燕祺淵看出她的想法,忍不住笑彎了兩道眉,「你最好有這麼听話。」
不放心她嗎?她連聲保證,「我有。娘叫我往東,我絕對往東;爹要我朝西,我絕不會走北,「乖乖牌」三個字是專門用來形容我這種好小孩的。」
小孩?他嗤了一聲笑出來。
她哪里像小孩了,不管是言談舉止,還是態度表情跟想法推敲,怎麼看都像大人。
他深深地看著她,像是想看透她的靈魂似的。
唉,三十歲老女人的靈魂有這麼容易看透嗎?戲齡十三年不是混假的,想當初她縱橫各家電視台的時候,他還不知道是哪個杜鵑窩里的蛋呢。
思及此,潔英瞠大雙眼,裝出九歲孩子的天真無敵可愛模樣。
「記住我了嗎?」
吧麼記住他?她心里直覺反應的想著,但嘴巴卻回答,「記住了。」
說實話,他這張絕美的容顏,要讓人遺忘還真是不容易。
「等我幾年,不要輕易許了別人。」他靠近她耳畔低語。
「呃?!」這句話的意思是……她被人家一見鐘情了?!
有這麼厲害?她才九歲啊,未來難說得很,萬一她十二歲長天花,變出一張麻子臉,他娶是不娶?
她本想換個語氣說︰小伙子啊,姊姊教你,人生道路還很長,未來會發生什麼狀況無人可以預料,定論千萬別下得太早……
但根本沒機會,因為皇上正帶著一群妃嬪朝他們走過來。
懊散了、該散了!潔英在心中吶喊,但燕祺淵听不見。
他強勢地拉起她的手,朝皇上走去,兩人站在皇上跟前,像一對金童玉女,惹得皇上和那群妃嬪們看個不停兼贊嘆不已。
皇上滿面春風,問得好親切,「祺淵,朕賞給你的匕首,你馬上就拿去送人了,莫非是瞧上這丫頭了?」
皇後笑著附和,「該不會是定情物吧?」
燕祺淵回答,「就是,佷兒怕她太小,會不小心應了別人,所以佷兒就先把她給定下,就不怕別人來搶。」
听見他的回答,潔英直覺想把匕首丟回去,但皇上和皇後加妃嬪們,跟宮女太監和侍衛們,一整個氣勢逼得她手腳無力、反應遲緩,所有的不滿只能咆哮在心底。
「真有這麼喜歡?」
皇上上下打量著潔英,看不出這丫頭哪里讓祺淵看上眼,樣貌是清秀,可再清秀還是個娃兒,滿園的名門淑媛,怎麼就看上她了?不過……那雙眼楮確實透著幾分靈氣,應該是個聰明的。
「真有這麼喜歡。」
一邊應著,燕祺淵一邊把潔英的手拉得更緊,潔英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急急的想把手給抽回來。
動作不大,但皇上卻看見了,心忖著︰所以不是存心勾引?
也是,這丫頭看起來就沒那股子妖嬈氣。
手抽不回來,潔英在心底大罵。
夭壽,他是青春期荷爾蒙分泌旺盛,強烈的想要娶媳婦,還是他覺得一個人走黃泉路頗孤寂,多拉一人是一人,並肩過奈何橋比較不寂寞?
她擠眉弄眼、咬牙切齒,暗暗用指甲在他掌心里猛刮狠摳,想逼他吃痛松手,然後她也要施展凌波微步逃得無影無蹤。
燕祺淵的手雖是痛了,但這點痛他還能夠忍受,他故意在臉上表現出自己的喜歡有多堅持。
皇上與他眼神交流,忍不住莞爾,依舊是這副性子,想要的非要到手不可,不想要的,就算湊到眼前也不肯多看一眼,不過也就是這樣的脾氣才教人信任安心。
好吧,成全不了他其他東西,他既然喜歡這個丫頭,他便如了他的意。
皇上笑得更親切和煦了,他對潔英道︰「告訴朕,你是哪家的丫頭?」
不要啊……潔英心里大喊糟糕,皇上真的要賜婚?!
心亂如麻,面上卻不能不保持沉穩,在皇上跟前失儀,下場只會比賜婚更慘烈,萬惡的君主時代,萬惡的皇權制度!
她咬著牙,心不甘情不願的回答,「稟皇上,小女的父親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喻憲廷。」
「是喻大人?」還不錯,二品官的女兒,配得上祺淵。「小春子,去請喻大人和喻夫人過來,朕要給他們道喜。」
道喜?!天打雷劈啊、天搖地動啊、火山爆發啊、龐貝城覆滅了啊……她不敢置信地望向皇上,只差淚水沒有狂飆下來。
她那副大受打擊的模樣樂了皇上。看來不是人人都心儀他家俊俏的少年狀元。
「是。」小春子應諾下去。
皇上道︰「祺淵,帶著你的小丫頭陪朕走走。」
「是。」燕祺淵理所當然地拉著潔英走在皇上身後。
她臉上的苦瓜籽兒發芽抽苗、迅速茁壯,瞬間結出豐碩果實。
她咬牙問︰「請問,我跟你有仇嗎?」
這話音量控制得不是太好,皇上揚了揚眉毛,連站在身旁的皇後和程貴妃也忍不住抿嘴偷笑。
「據我所知,並沒有。」燕祺淵揚起眉毛,他不知道自己的這號表情和皇上有多像。
「還是我殺人越貨、殘害忠良、燒殺擄掠、不敬天地鬼神,你要這樣害我?」潔英已經氣到不顧一切了。
噗哧一聲,皇上再也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皇後湊趣的道︰「這可是淵兒頭一回吃癟呢。」
看著皇上笑得發顫的背脊,燕祺淵又接話,「殺人越貨、殘害忠良,你還沒有這等本事。」
「既然如此,你干麼拖我下水?」
潔英沒出口的台詞是︰你不知道你很危險嗎?你不知道你很快就會變成冤魂嗎?
她沒說出口的話,他猜到了。
燕祺淵湊過臉來,在她耳邊說︰「有你的好法子,我能不全身而退嗎?放心,我不會讓你當寡婦的。」
當!她終于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他這是警告,警告他和她是拴在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難道……其實妙真道人和他有關系?
現在他在逼她封口,逼她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上……
所以他真的在圖謀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