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椅子上,還很賢慧的替他倒一杯茶,擔心他口渴——既然故事很長的話。
他開始講故事。「你擔心出嫁後,柳姨娘會趁機作亂,又欺負到岳母頭上,我舍不得你擔心,于是就……幫了點小忙。」
「二總管是你送到柳姨娘床上的?你居然這般誣陷他們……」
「沒有誣陷,二總管與柳姨娘已經暗通款曲多年,人證物證多得很,想查這種事不必費吹灰之力。」
「既然你找人查了柳姨娘,我想你也不會放過大哥、二哥和我吧?」
四目相望,最後他選擇實話實說,「是,不過你相信我,我調查你們不是存了壞心思,我只是擔心大舅爺……他好像做了什麼事想讓你躲開賜婚,我必須弄清楚,要不、要不今天我們……」
至于柳姨娘和二總管那樁破事兒,不過是拔蘿卜帶出泥,順便查出來的。
本來就一張花美男的帥臉,現在又裝萌,讓人如何招架?潔英滿肚子的火氣,在看見他的表情之後,就像吞了碗仙草蜜,瞬間澆熄。
「所以你已經查清楚,這幾年大哥在做什麼?」
「是,我也知道娘子的嫁妝是明面上的數十倍。」
提到這個,他不得不佩服喻明英,他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幸而他有眼光、有胸襟,也願意由自己牽線搭上齊懷。
齊懷身邊的人才不少,能幫他弄錢的也有幾個,但能耐像喻明英的?沒有。
「好吧,告訴我,你裝瘋賣傻的目的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命,還是……」她頓了頓,才緩緩問出,「還是有更大的圖謀?」
她猜出來了?燕祺淵失笑,這一家子怎麼個個腦袋都這麼好?「都有。」
「你想圖謀什麼?禮王世子的位置或者更大的目標?」
她還真敢問,這種話傳出去就是殺頭大禍。
但他還是選擇說實話,「我沒想過要襲爵。」
「為什麼?你是嫡長子,理所當然……」她想起那個謠言,表情倏地一凜,瞬地僵住,這些年她反復又矛盾的想著一些事,她認為燕祺淵應該是皇上的私生子,才會惹出殺機,但又認為他不是,否則父王和母妃不會如此疼愛他。
「我是皇上的兒子。」他面不改色地說出事實。
「你確定?」
「再確定不過。」燕祺淵緩緩說起自己的身世。
他的親生母親不是禮王妃,而是她的庶妹盧欣。
禮王與禮王妃是青梅竹馬,兩人感情深厚,誰也無法插足其中,只是皇家體制,在禮王妃進門時,呂側妃與王側妃也一起被抬進王府。
面對禮王的偏寵,呂側妃和王側妃自然不甘心,只不過兩人表現不同,一個忿忿不平、手段盡出;一個獨自暗悲、刻意與禮王妃結交。
後來御醫為禮王妃把脈,發現她被人動了手腳,以至于無法懷胎,此事讓禮王妃傷痛不已,哪個女子不想為心愛的男人生兒子。
禮王知道消息後,心中狂怒卻強行壓抑住,他暗暗查訪,卻查不到半點蛛絲馬跡,只能確定此事為呂側妃或王側妃所為。
為保住禮王妃的地位,禮王將此事瞞下,並接禮王妃的庶妹進府,試圖讓盧欣為嫡姊生下嫡長子。
盧欣的生母是個戲子,與禮王妃的父親暗通款曲,暗結珠胎,她的手腕高明,鄭家本不欲認她,她卻將事情鬧大,逼得鄭家不得不將她們母女倆接入府中。
但此事讓禮王妃的母親顏面盡失,因此母女倆進府之後,非但不受看重還百般受辱,鄭家家主甚至不允許盧欣改回父姓。
禮王妃性子良善,從小對這個妹妹諸多照顧,因此借月復生子一事提出,容貌絕美的盧欣為報答姊姊,便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
誰知皇上微服出巡,進了禮王府,貪慕盧欣的好顏色,酒後亂性要了盧欣的身子。
此事被瞞得死緊,之後盧欣被送出禮王府,安置在偏遠的莊子里,不久她發現自己已經懷上孩子。
皇上曾為此事懇求皇太後,希望能將盧欣接回宮中,但皇太後不允,皇上的兒子多得很,不差一個不名譽的私生子,何況那個生母著實讓人看不上眼。
當下,皇太後做出決定,要禮王將盧欣「處理」干淨,免得壞了皇家顏面。
禮王當機立斷,讓禮王妃在此時「懷上」孩子,之後燕祺淵出世,呂側妃也在數月後生下燕柏昆,又隔半年,王側妃生下燕仲侖。
為免除後患,禮王沒再讓呂側妃和王側妃有機會懷上孩子。
禮王妃有了嫡長子,保住王妃的位置,燕祺淵卻也因此成為呂側妃的眼中釘。
燕祺淵長得像盧欣,從小就是個粉妝玉琢的娃兒,禮王妃寵愛不已,禮王更是愛屋及烏,再加上他早慧,從小就有天才之名,禮王對他更加看重。
至于燕柏昆,個性肖極他的親生母親,陰狠毒辣、野心大,雖然上進,但性格讓禮王不喜;而燕仲侖雖然性情溫和,與人為善,卻是個平庸之輩。
相較起燕祺淵,不管是哪個當爹娘的,都會對他多看重幾分,何況禮王打心里把燕祺淵當成親生兒子。
「真有趣,宮里人知道你是皇上的親生子,王府的人卻認定你是父王的兒子;皇後娘娘擔心你搶走太子之位,呂側妃和王側妃卻擔心你當上世子?原來這就是月復背受敵的感覺。」
潔英感慨,夾縫中求生存吶,人人羨慕他的好運道,深得皇上與父王的看重,殊不知暗箭無數,支支以他為標靶。
「對于許多人而言,這就是個謠言,謠言的起源是皇上疼愛我,親自將我帶在身邊教導。」
「但父王和母妃也把你當眼珠子寵啊,這是滿京城都曉得的事,所以我不相信這個謠言。」更何況謠言里面,女主角不是盧欣而是母妃。
在這個年代,她不相信男人會這般寬宏大度,會把老婆和兄弟的孩子當親生兒子寵,還跟老婆鶼鰈情深。
「沒錯,呂側妃和王側妃比起外人,又更了解我父王的性格,知道他容不下背叛,因此她們壓根不相信我和皇上有血緣關系,相信皇上是愛屋及烏,善待我便善待了父王。事實上,愛屋及烏的是父王。
「你以為皇後不知道妙真道人講的話不能信,可她還是順水推舟的派人刺殺我,為什麼?因為她從不給自己留下後患。」
緊接著他告訴她,妙真道人背後的人是廉王,以及他們的下場和朝堂這幾年的發展,跟他自己正在謀劃的事。
長長的故事听到結束,她忍不住輕嘆,這是塞翁失馬還是事與願違?本以為嫁進禮王府可以避開爭斗,沒想到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大。
「當年你怎麼躲過那場刺殺的?」潔英問。
「皇上尚未登基之前,曾經與父王一起拜師習藝,後來皇上登基為帝,在師父的授意下,他們的師兄和師弟們離開師門,幫皇上訓練暗衛,這些暗衛平日散居各地,幫皇上搜集消息,訓練私兵,完成各種不能在台面上說的任務。
「我是個早慧的孩子,七歲那年在皇上的授意下,父王把我的身世告訴我,他問我,想不想當皇帝?我深思熟慮,並且找上父王的師父,請教當皇帝的種種權利與義務,最後我回答父王,我不想當皇帝。
「那天過後,皇上的三師兄進了王府,成為我的第一個師父,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文學、武功樣樣教,直到十三歲那年進宮,皇上才告訴我,他要把那支暗衛交給我,要我立誓,傾盡全力輔佐下一任皇帝。」
「皇上想栽培你成為輔國利器?但他為什麼不用同樣的方法教育皇子們?」手握屠龍刀,身上卻無半寸功,也不過只能拿來切菜罷了。
「有,只不過當初皇上向師兄弟們提出教導皇子的要求時,他們也向皇上要求,保有選擇徒弟的權利。
「皇上同意了,八個師兄弟在進入禮王府的同時也進入後宮,只不過都待不了太久,便紛紛離開,嘴上說是無緣,講穿了就是皇子們資質不夠。幾個皇子中只有五皇子曾受過兩年的教導,而九皇子則是在這兩年開始受教。」
換言之,反倒是燕祺淵受到的教程最完整?且還是他們師父教的!
「然後呢?」
「在菊花宴之前,皇上的師父進京城,他考校我之後,決定收我為關門弟子,讓我隨他一起上山,恰巧那時發生妙真道人的那件事,于是父王便決定將行程提早,沒想到此事卻被泄露出去,刺客在半路截殺我們。」
「你是怎麼死里逃生的?真是被農戶救回、喪失記憶?」
「不,父王行事謹慎,安排人易容成我坐上車隊,我則在幾天前提早離京。」
「所以母妃始終知道你沒死?」
「對。」
「可是母妃見到尸體後卻大病……」
「為了保全我的性命,母妃不得不這麼做。她傷心成疾,將中饋交予呂側妃,此舉讓呂側妃松下戒心,不再對母妃虎視眈眈?」
「為何不交給王側妃而是呂側妃?」潔英很清楚,禮王妃對王側妃的好評多過呂側妃。
「燕柏昆的能耐勝過仲侖,他能將禮王府發揚光大,如果交給仲侖,只能守成。當時父王和母妃的想法,是讓燕柏昆襲爵,既然這個家遲早要交到呂側妃那一房的手里,便趁機把中饋交出去。母妃和父王約定好,只待燕柏寬襲爵,兩人便離京四處游歷。」
了不起,那麼早就在規劃退休生活,還是古人呢,想法比現代人更新穎。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要設計我,把中饋權奪回母妃手中?」
他揚眉一笑,「因為狀況不對了。」
「哪里不對?」
「當初買通妙真道人,泄露我出行日期的是呂側妃,不是燕柏昆;手段陰毒、行事狠辣的是呂側妃不是燕柏昆,但這次我回來卻發現,他……」
是他估算錯誤,當年離京前,他曉得燕柏昆心思多、野心大,鼓勵父王把他送到軍中歷練,本以為磨上幾年,年紀漸長,看事會更通透,沒想他在軍營里與燕齊盛搭上線,更沒想到在接近一票豺狼虎豹後,他變得更加貪婪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