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人合力,把燕祺淵給整理好後,燕柏昆和梁氏又回到屋里。
燕柏昆問道︰「白爺,請問大哥的傷勢如何?」
白軒明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卻還是實話實說了,他要透過他們的嘴,把狀況透給禮王爺知曉。
現在京城狀況危急,沒有人確定燕齊盛見到燕齊懷安然返京後,是會停止野心,還是會一不做二不休。
所以禮王爺必須留在京城,留在皇上身邊。
「他從山上滾下去,撞到頭,以至于昏迷不醒,但這不是最致命的傷,因為腦子的事誰也說不清,嚴重的是他摔斷了胸骨,骨頭插進肺里,恐怕是無藥可治。」
听見燕祺淵活不成,燕柏昆臉上有著掩也掩不住的喜色,他終于要死了,雖然他變成個傻子,可不明所以地,他就是怕他。
怕他裝傻,怕他哪一日醒轉,怕他什麼話都不必說就奪走爵位,現在,他終于要死了……燕柏昆松一口氣。
梁氏與他不同,她從來沒把笨傻的燕祺淵放在眼里,只要潔英不生子嗣,那個爵位就落不到他們頭上,所以她會在潔英身上動手腳,卻不在意燕祺淵,在她心底,比起潔英他們,王氏他們更需要防範。
看一眼白軒,她討厭他!
討厭他的驕傲自負,討厭他不把自己看在眼里。
上回她求白軒幫自己把脈,看看她為何多年無出,沒想到他連甩都不甩,轉身就走。
神醫?神醫個屁,唬人的!從那時候起,她就記恨上了。
她朝白軒冷冷一笑。「無藥可治?那也未必,難道白爺治不了的病,世上就無人可醫了?」
白軒鄙夷地覷了梁氏一眼,道︰「如果二少女乃女乃有法子醫,就請二少女乃女乃動手。」他退開一步,把床前位置讓出來。
她恨死了白軒的輕蔑,非要出一口氣似地,駁道︰「白爺何必生氣,我不過是說未必無藥可醫,可沒說我能醫。就我所知,還魂丹應該能夠治得了大哥的傷吧。」
還魂丹?如果有還魂丹,祺淵的傷就有得救,問題是……
白軒心中激蕩,面上卻不帶半分表情,冷冷的道︰「二少女乃女乃真是愛說笑,還魂丹已經多年不見于世,制藥高人恐怕早已不在人間,如果動動嘴皮就說有得救,人人都是神醫了。」
「白爺沒見過還魂丹,可不代表我沒見過,我堂叔曾得高人贈藥,三顆能起死回生的還魂丹,我還在手中把玩過呢。」
潔英與白軒迅速對視,白軒微微點頭,潔英立刻上前,扯住梁氏的胳臂,急道︰「還請弟妹告知堂叔的住處。」
「大嫂死了這條心吧,堂叔把三顆藥分給三個兒女,堂弟年前從馬背上摔下來,大夫說沒救了,還魂丹救下他一命,堂兄手上那顆交給堂叔,拿去同大皇子換了官位,現在只剩下堂妹手上那一顆。
「那顆還魂丹是她的嫁妝,堂叔說過,誰娶堂妹進門,才能得那顆丹藥,大嫂想替大哥求藥,莫非是要大哥把我堂妹給娶進門?」
「這件事弟妹不必管,只求弟妹告訴我,令堂妹的住處。求求你、求求你了,看在父王的面子上,告訴我吧,不管事情能不能成,我都承弟妹這份恩情,日後定有所報。」
梁氏後悔莫及,暗罵自己一聲嘴欠,沒事干麼同白軒斗氣。燕祺淵死了不是更好,她就不必成天提心吊膽的,擔心他們冒出個兒子來。
現在,她若是打死不講,秋後算帳,別說父王會把燕祺淵的死算在自己頭上,恐怕連皇上都不會放過自己,她真想狠狠打自己一個耳刮子!
潔英拉著梁氏,就要跪下來。
「求求你了,大少爺的傷不能再拖,求你告訴我……」
燕柏昆氣急敗壞,狠狠瞪梁氏一眼,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本想帶她過來夾纏一頓,逼得喻氏把燕祺淵交出來,沒想到卻會變成這樣。
「弟妹求求你,你不允我,我只能求到皇上那里了……」
丙然,搬出皇上來壓她,梁氏恨極,卻只能嘆口氣道︰「我堂妹……」
梁定邦雖然拿藥換了官位,肯定沒有受燕齊盛看重。
潔英望著眼前的三進宅子,已經有些老舊,雖然整理得干淨妥當,但看著還是淒涼。
拿還魂丹換官位,是燕柏昆出的主意吧,他想拿梁家的藥巴結燕齊盛。
不管怎樣,梁家與燕齊盛是拴在一條繩子上了。
打馬車上路,她就琢磨著要怎麼說服梁羽珊把藥拿出來?
她設身處地站在梁羽珊的立場想,如果這顆藥是梁家最後一個機會,梁羽珊會想要交換什麼?金錢?地位?權勢?
臨行前,梁氏一再告誡她,那藥是梁羽珊的嫁妝,她只會帶進夫家。
潔英並不相信,她認為只要價碼夠高,她還是會願意拿出來的。
看門的是一個佝僂著背,老得連路都走不快的老人家,潔英跟著老人往屋里走,一路行來,只見到院子里有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在練拳,連半個丫鬟和下人都沒看見。
這家人過得很拮據啊,如果她傾囊交換,梁羽珊肯換嗎?
走進廳里,廳里除兩張酸木枝太師椅外,只有一張方桌,除圍著方桌的四條板凳外,就沒其它的家俱了。,
牆上有一幅字畫,字跡娟秀,應是出自女子之手,是梁羽珊畫的嗎?
潔英並沒有等太久就等來梁羽珊,那是個精明美麗的女子,她雙眼閃著智慧,不是個好糊弄的。
與潔英四目相交那刻,她嘴邊浮起淡淡的笑意。
梁羽珊知道潔英,她是皇上賜給燕祺淵的女子,當年賜婚的時候,她也在場。
曾經,她慕戀俊美的燕祺淵,她希望自己可以成為燕祺淵的妻子,為了他,她刻苦自學,她讀書寫文章,她沒有老師,只能追在哥哥身後求哥哥教導。
可是他死了,她心灰意冷,再不習文練字,她認分的做女紅、學下廚,直到燕祺淵再次返回京城。
他變傻了,再不是那個少年狀元,知道這個消息時,她曾經苦苦哀求堂姊,為自己引薦禮王爺,她有還魂丹,可以救回燕祺淵,但是堂姊不允許,甚至恐嚇爹爹把她關起來。
她知道的,堂姊夫想要爵位,如果燕祺淵不傻,爵位就會落在嫡長子身上。
她恨堂姊,恨她的自私毀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後來燕祺淵成親,娶了當年賜婚的喻家嫡女,于是她的夢想、她的快樂、她的幸福……
在那一天通通被毀滅了。
「不知燕大少女乃女乃光臨寒舍有何要事?」梁羽珊的口氣里帶著淡淡的諷刺。
潔英不理解她對自己的不友善,但她沒有太多的心思去考慮其它,直接說明來意。
「梁姑娘,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來,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滿足你,只求你將還魂丹給我。」
「我想,堂姊應該告訴過你,這顆還魂丹是我的嫁妝,除了我的丈夫,誰也不能得到。」心中狂喜,她沒想到上蒼會這般眷顧自己。
機會來了,她的幸福來了,這次她要牢牢地把握住。
「我知道,可是沒有折衷的辦法嗎?」
梁家都可以用還魂丹去交換官位了,如果她願意,潔英願意去求禮王爺,幫梁家再謀一個官位。
「沒有,除非燕大少女乃女乃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否則燕大少爺就得不到這顆丹藥。」
梁羽珊快樂得想飛起來,她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沒想到喻潔英會求到自己面前,這一定是上天對她的彌補。
天知道她有多麼愛燕祺淵,天知道她有多願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換這個男人。她的心狂跳不已!
潔英道︰「如果梁姑娘點頭,我可以用全部的嫁妝換還魂丹。」
「我說過……」
「梁姑娘,請先听我說完,我的嫁妝折成現銀,至少有二十萬兩以上,這筆銀子可以讓梁家上下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如果有門路的話,也可以讓梁老爺的官位再升一升……」
「燕大少女乃女乃,我再說第三遍,除非我嫁進禮王府、成為燕大少爺的嫡妻,否則你拿不到我的還魂丹。」
「你為什麼這麼堅持?燕大少爺是個傻子啊!」
「我不在乎。」
她有還魂丹,說不定他吃了就好啦,何況只要她嫁進禮王府,還怕無法改變娘家的窘困?禮王府有錢有勢,銀子?官位?什麼東西要不到?
「你到底要什麼?除了嫁給燕大少爺之外。」潔英問。
「除嫁給燕大少爺之外,我什麼都不要。」梁羽珊說得篤定。
潔英不懂她的堅持,她不斷和梁羽珊周旋,她提出所有自己能給予的好處,但是梁羽珊就是雷打不動,她說來說去只重復同樣一句話——如果燕大少爺要還魂丹,就必須成為我的丈夫。
多可怕的堅持,潔英心急如焚,想著昏迷不醒的燕祺淵,想著他身上可怕的傷口,想他即將要走入輪回,她害怕……可是這個女人如此固執……她不懂、真的不懂為什麼。
咬牙,潔英道︰「你告訴我實話,為什麼非要嫁給燕大少爺。」
「只要我說實話,燕大少女乃女乃就願意用自己的位置與我交換?」
「是,只要你說實話。」
「好,我說實話。我喜歡燕大公子,從八歲那年就喜歡上了,那年菊花宴,伯母竟願意帶我進宮,我高興極了,雖然只是當堂姊的小苞班,但我還是悉心打扮,日夜背著我知道的詩句,希望能在燕大少爺跟前露臉,我做了那麼多的準備,卻沒想到皇上賜婚,把你賜給他。
「如果是喻柔英,我還能服氣,至少她琴棋書畫樣樣勝我一籌,至少她的美貌是我不及的,但偏偏賜婚的是你,一個除了嫡女身分,什麼都不會的女子,我不服氣!
「我恨你,喻潔英,我恨你很多年了,在你不知道我是誰的時候,我就恨著你,恨你奪去我的所愛。
「後來燕大少爺返京,我看見他坐在馬背上迎娶你,他是傻子,可依舊俊秀英挺,那個男子原該是我的啊,憑什麼你有這樣的運氣?
「我恨你,恨你的幸運,我不明白老天為什麼要這般苛待我,直到今日我方才明白,老天爺的安排都有祂的用意。
「這就是我的實話,我愛燕祺淵,我要嫁給他,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如果你像我這麼愛他就會退讓,就會想盡辦法讓他活下來。因為如果易地而處,我會為他做這種事。」
听著梁羽珊娓娓道出自己對燕祺淵的感情那刻,潔英便清楚了,再無轉圜的余地,要救丈夫,法子只有一個——退讓。
她可以試著與梁羽珊討價還價,可以繼續說服她,但她心意如此堅定,說動她的可能性,不會超過零點零零零一,但是,她可以等,祺淵能等嗎?
「好,我退讓,梁姑娘,把藥給我吧!」
「行。」
梁羽珊很爽快,她把藥交給潔英。「這里是半顆藥,你先拿回去給燕大少爺服下,十日之內,禮王妃上門提親,我便將另外半顆雙手奉上。」
臨行,潔英轉頭對梁羽珊道︰「你說,如果我真的像你這麼愛他,就會退讓,就會想盡辦法讓他活下來。同樣的話我反問梁姑娘,如果你真的像自己說的這麼愛他,為什麼不退讓?為什麼不無條件贈丹藥?」
潔英搖頭回答,「你愛的不是祺淵,而是你自己。」
快步走出梁府,潔英揚聲道︰「喻文,我們回去。」
她放棄馬車,讓喻文快馬帶著自己回京,她不願意延宕,她一心一意想救回燕祺淵。
如今丹藥在懷,希望揚起,她笑著,燦爛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