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小了。
不再是一開始豆大的、打在身上都覺得疼的暴雨,現在的雨絲只能讓人聯想到情人溫柔的撫模。
許淡衫紅著臉,一半是傷重和發燒還沒好,另一半則是自己那似真似假的記憶。在夢中,她和他,發絲纏繞,相互擁抱,彼此纏綿……
心跳如擂鼓……
臉紅似火燒……
盡避知道現在情形不對,但還是無法抑制自己的感覺。
說是假的,可是身上那莫明的溫柔、奇妙的感覺,和夢中真實的實在過分的手指觸覺、美妙的花香,似乎又一直在告訴她那是鐵錚錚的事實……
到底,事情究竟是怎樣的?
這里是……懸崖?為什麼在懸崖?
他們……又是如何逃離「天罡」的控制的?
自己,又怎麼可能活著呢?受了那樣猛力的一掌,加上原本就生了病,她可不樂觀地認為有什麼高人異士、靈丹妙藥在那麼巧合的情況下出現。可是,如果不這樣理解,又如何解釋這一連串的情況呢?
似乎,有什麼環節月兌軌了,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一雙手扳了開來,讓名為「真相」的鎖就這樣月兌離……
「情況如何?」
如琴瑟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許淡衫的思維,花飛緣靜靜倚靠在運用絕妙輕功上攀懸崖的屬下背上,淡淡地詢問。
這四個字一下子讓許淡衫所有的神志回爐。是的!現在不是追究這些問題的時候,現在到底情況如何?
「展青漣、沐夜聲和蕭蝶樓三位公子在懸崖上迎戰‘天罡’狄狂,正道各大門派已經匯集起來,正沖向這里。想必那‘天罡’此次是在劫難逃!」
鮑子!鮑子在上面!
「快帶我上去!快點!」許淡衫緊緊抓住背負自己之人的衣服,語聲倉促,神態緊張,顯然把展青漣看得比什麼都重要。花飛緣冷眼看著她的焦急,也不知道心中泛濫的是什麼,只是清楚地明白,有什麼事情已經全然改變,而已經完全無法挽回……
雨,越來越小,越來越小,而心中的狂風卻越來越強,越來越大,仿佛要將他和她吞噬一般恐怖……
「天罡」!
縴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衣服,花飛緣的心情也開始激蕩。正如他設想的一樣,三大樓主和「天罡」對決,勢必兩敗俱傷。而和「浮雲樓」一較高下的力量就一舉全部殲滅,也是他心願實現的瞬間。只是……只是……
黑色的晶眸望向一臉專注的許淡衫,看著她雖然憔悴,卻仍然全心關注展青漣的臉,腦中回蕩著她在自己臂彎中申吟哭泣的樣子,想起那如夢如幻的頸項纏綿,真的真的不知道她在清楚了一切之後會有什麼樣的表情,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不想知道……
靶覺到心髒猛地抽縮,那種滋味真得很不好……
花飛緣心思百轉千回,臉色陰晴不定,實在不知道如何處理自己矛盾的心情。曾幾何時,在自己心中,那女人和雄圖偉業拉上了關系?許淡衫這個女人,什麼時候居然佔據了自己心中的一席地位……
天……
亂了……
全都亂了……
「公子!到了!」手下激昂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接著听見許淡衫一聲驚叫,花飛緣這才注意到情勢的大大不妙。
斷崖上,衣衫飄動,劍氣縱橫如虹,刀光如雪如影,一褐一青兩道身影纏斗之中。帶起驚天招數,混雜著驚人殺氣,江湖兩大高手的對決,實在是動人心魄。
「公子!是公子!」許淡衫驚叫,扭動著身體想從男人背上施展輕功飛過去,但是奈何傷勢雖然有所好轉,但是實在是太重太重,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
「其他兩位樓主呢?」銳利的眸子四轉,花飛緣終于在斷崖的另外一邊看到沐夜聲和蕭蝶樓的身影。沐夜聲似乎受了重傷,而蕭蝶樓正緊張地為他治療,那張美麗的臉上是滿滿的擔心,可見他們的關系實在是非同一般。
「上去,但是小心不要卷到那兩個人的劍氣中去。」在手下耳邊輕輕叮嚀,男人應了一聲,示意同伴小心,然後背著花飛緣和許淡衫飛身到了另外一邊,觀看居中的情況。
「公子!」許淡衫想飛身上前,剛一動,手便被旁邊的花飛緣輕輕按住,詫異的眼眸對上沉靜得如秋水般的黑眸,那里面有著否定的光彩。
「你現在過去,只會讓他分心而已……」
聞言,許淡衫自然明白他是什麼意思,自己傷勢過重,才揀回一條小命來,連身體都顧不了,更不用說上前幫忙打架了。這樣的自己,確實只是公子的累贅而已……許淡衫垂下了頭,咬住嘴唇,心有不甘,而視線剛好落在對方交疊上自己手背、如白玉雕成的手上,這才意識到現在的肌膚相親。臉「騰」的一下子變得通紅,她這才意識到這是多麼了不得的事情,花香近在咫尺,而那動人的牽動自己心脈的容顏也在眼前,讓自己的心髒完全失控。
「……淡衫……」花飛緣語聲呢喃,眼波朦朧,握著她手的手溫度也開始上升,這一切都讓原本就因為種種原因而分外脆弱的許淡衫完全無法招架。
看著那黑色的瞳仁,感覺到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被吸了進去,完全無法自拔……而且那里面的粼粼波光,和記憶中的實在是太像太像……
手指糾纏,呼吸糾纏,視線糾纏,旖旎再現……
「公子!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李祈荃激昂的聲音從一邊響起,接著花飛緣就被他抱了個滿懷。一時間,李祈荃被血弄污的衣服讓花飛緣原本就骯髒不堪的衣服更加慘不忍睹。而且,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一打岔,原本兩人之間糾纏的魔障迅速消失得一干二淨。
「我還好,勞你擔心了……」
花飛緣柔順地回答,這時候還記掛著維護自己虛弱溫柔的假象。看著他分外柔順的樣子,許淡衫感覺到心頭一陣針扎,將頭扭到一邊時,看到的卻是展青漣一個踉蹌,飛身出了和「天罡」纏斗的圈子。
「公子!」
也不知道是從哪里跑出來的力氣,許淡衫猛地推開面前的男人,跳到地面上,忘卻骨頭斷裂相互踫撞的痛苦,用那樣虛弱的身子迎向已經無法支撐下去的展青漣。
「許姑娘!」
昂責背著她的手下驚叫一聲,來不及阻止她前進的腳步,花飛緣看著她著慌地跑向自己的夙敵,心中百味交集,一時之間想飛身前去阻止,但還是忍耐了下來。
小不忍則亂大謀!
要想成就大業,一些該忍耐的東西還是應該忍耐的!
「公子你有哪里受傷了?公子,公子,你不要讓淡衫擔心……」許淡衫著慌地抓著展青漣的衣袖,注意到上面血跡斑斑,再也無法把持住自己一下子變得脆弱的神經。
「走開!」展青漣泠泠的聲音如刀鋒般劈開了她的脆弱,單鳳眼直直地看著面前手拿大刀的男人,粗魯地推開一邊關心他的女人,昂藏的身體站了起來,「青霜」劍嘶鳴著他的驕傲,那不會讓任何人玷污的高傲!
「成為我手下的人,第一點就是‘冷酷’!不要被一些東西迷惑,變得軟弱起來!這樣懦弱的你,充其量只是個女人而已,這樣的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公子……」
許淡衫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他青色的擋在自己身前的身影,看著那把「青霜」反射出來的光輝,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和她初次見面的時候……
是的!堅強!不被任何東西所迷惑,不因為任何東西而軟弱!
花飛緣倚靠在李祈荃的身上,眸子似冰似玉,無情、冷然,看著許淡衫由自己一手造成的脆弱多情再度回復到一開始的精明強干,那眸子中閃動的神采刺目得如同陽光,也幾乎將自己的眼楮灼傷……
他和展青漣的地位,哪個在前,而哪個又在後,似乎是再明顯不過的了……
雖然知道,雖然清楚,但是還是……
很難受……
「你這小子……還真得很耐打……功夫之高,這世間也確實罕見……」狄狂喘息著,瞪向展青漣的目光除了敵視,似乎還有一絲贊許。他身上的衣衫早就破爛不堪,模樣似乎比展青漣還要狼狽,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他的功夫確實比展青漣要高出好多。
他一點傷都沒有,比起鮮血染紅了半邊身子的展青漣來說,「天罡」委實厲害許多倍。
包不用說,這還是在三大樓主加上李祈荃的合攻下,才造成這樣的結果。
「天罡」的能力,確實深不可測!
「少說廢話!」展青漣眸中精光四射,手中三尺青鋒上,青色劍氣暴漲,光芒流動,燦爛異常。
「公子!」
是劍氣!那是公子催動真元後形成的劍氣,也是公子功力的綜合。一旦催動,後果不堪設想。想也不想,許淡衫站到了展青漣的身旁,同樣怒瞪著造成一切罪過的「天罡」狄狂!
「唉!你還活著啊!」狄狂一臉戲謔地看著她的不自量力,嘲弄的意味十足,「你先前病成那樣,然後又被我打了一掌,居然還能活下來……是那個小子救了你的嗎?」
花飛緣心中「咯 」一聲,心中一直維持平衡的線斷了,預感到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向著他最需要避免的方向發展,而一切的中心就是狄狂說的話。
那句說出花飛緣「會武功」的話!
只要說出來,那麼一切騙局都會被揭開,一切真相都會提早敗露,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你小子還真不錯!」狄狂看著他笑,不知道那眼楮中跳動著的是嘲諷還是贊賞,花飛緣只感覺到手心冒汗,幾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出手。
手心翻轉,凝香功暗暗凝聚,卻發現該死的只有三成不到的功力。該死的,都是因為輸功力給了許淡衫,所以才……
就這麼想著,視線也轉到了她的身上,那雙眼楮中充滿關切地望著自己,那樣狼狽但是仍然關心別人、關心自己的樣子,讓他的心中猛地一動,然後就是勁力消逝,怎麼也凝聚不起來。
事態危急!
就在千鈞一發之間,巨大的轟鳴打斷了相互僵持的幾個人,然後就是地動山搖。斷崖下有火光閃上來,濃煙翻滾,直沖上前。隨即而來的爆炸接二連三,讓站在斷崖之上的他們都搖晃起來。
「怎麼回事?!」
「看來他們引發了埋在下面的炸藥,想要徹底炸垮整個山崖!」
「不是沖上來支援,卻想讓我們和‘天罡’一起死嗎?」
卑鄙的做法!明則保身的做法,但是卻是該死的最對的做法!
哼哼哼哼,這就是世人,這就是江湖人,全都是為了自己著想的家伙!既然如此,那他怎麼做也不成問題了?!花飛緣感覺到一股熱力從丹田處涌上來,伴隨著一聲又一聲的巨大爆炸,在身體中四處亂竄……
最後一聲爆炸響起,在身後茅屋著火,腳下岩石崩塌之時,兩道身影飛身向前,發出震天怒吼,將手中的刀與劍劈向對方。
最後一擊!
「公子!」
許淡衫的驚叫聲被怒吼聲遮掩,所有人的身子都被卷進那爆炸和劍氣、刀氣、內力形成的巨大旋渦中,身體針扎一般疼痛,快要散架一樣難受。火焰席卷而來,因為兩大高手的比拼似乎燃燒得更加熾熱。熱得就似乎是那印象中永遠不會熄滅的大火。
火光四起,火焰吞噬著一切,高溫產生的灼燒感,大睜的眸子中,過去那埋藏在記憶最深處的東西恍然回返。
刀光一閃而過,明亮得刺眼,飛來的兩個人各自背對著對方,然後,展青漣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色澤如這燃燒得烈焰,刺目,鮮紅!
「哈哈哈哈!這等功力、這等陣仗就想困住我狄狂嗎?啊炳哈哈哈!」
「天罡」狄狂笑聲囂張,手持大刀,從許淡衫這個角度看過去,只有那肌肉賁張的側影和記憶中的景象重疊。
「淡衫……」
回頭看,是花飛緣的雙眸,映襯著火光,悲傷、溫柔、瀲灩,正如那日代替自己而死的母親……
鮮血、屠殺、明眸、火焰、側影、狂笑、崩潰、忘卻……
啊!
許淡衫猛地撐起身體來,一把抄起地上的刀,用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沖向不停狂笑的「天罡」。那個殺害了她全家,改變了她—生的仇人!
「天罡」狄狂!
殺了他來祭奠她所有的親人、朋友,曾經最深愛、最重要的人!
「哈……啊啊……」
狄狂無法置信地看著胸口上已經淹沒到柄的武器,再無法置信地看著那雙充滿了絕望和憤怒的眸子,听著她一字一血淚地控訴︰「狄狂!你去死吧!」
刀抽回,揚起一片猩紅,飛濺上她身上罩著的外衫,和那些自己嘔吐過的鮮血混合在一起,驚心動魄。
喉結滾動,狄狂大張著眼楮,卻已經再也無法看清楚任何東西。公子展青漣怔仲地看著面前的女人,仿佛第一次發現她居然是這麼勇猛。花飛緣一直倚靠在李祈荃身上,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一雙手卻抓得緊緊的……
心跳聲快要消失了……
緊張得連心跳都要停止了……
手中的鋼刀「嗆郎」一聲落地,分外清脆。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她再也抑制不住地坐倒在地,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滾動下來。
向山下發出信號,停止爆破,同時上來迎接凱旋的他們,然後……
花飛緣看向沉思中的展青漣,然後看到那雙單鳳眼向自己的方向瞟過來,是水一樣的清,卻又如冰一樣的冷,然後渲染起血一樣的紅。
「天罡」已死,那這江湖將再度回復和平……
不!
手指用力,長長的指甲掐進自己的肉中,卻完全感覺不到痛楚。他清楚地聞到自己的身上,那花香的味道越來越濃郁,同時感覺到心跳正如鐵馬金戈,回蕩不已。
武林……
天下……
將來……
真正的戰爭現在才要開始!
五月二十七,陣雨,「天罡」狄狂被「青霜樓」管事許淡衫所殺,江湖恢復平靜……
——######——
自己報了仇……
自己居然殺死「天罡」報了仇……
許淡衫凝視著自己的雙手,依然覺得是在做夢。
她斜斜倚靠在床墊上,不知道心中盤旋的是什麼感覺,眼光迷離,望向自己修長潔白的手指,至今那種像火焰般熾熱的感覺仍然殘留在心中。那之後,神醫蕭蝶樓仔細地為自己診治過,得出的結論就是當初母親死亡、家族被滅在當時十分幼小的心靈留下了陰影,這之後景象重疊所臨時喚醒的記憶罷了……
難怪,難怪公子派她來執行游說的任務,為的就是讓她間接地用最大的力量為自己的父母家族報仇!
鮑子……
一想起那雙冷冽的丹風眼,她的心就猛地一沉。
事情既然已經了結,那麼公子必然會帶她回「青霜」,既然如此,那麼她就不得不恢復「青霜樓」管事的身份,和那個人成為對頭。而且這一次,還不是普通的敵對……
手指猛地抓住身上覆蓋的被褥,眼眸也落向床上方飄動的紗帳上,許淡衫感覺到自己呼吸猛地沉重起來,心頭仿佛有一顆大石頭壓著,緊緊的,沉沉的,讓人喘不過氣來。一邊是道義和恩情,一邊是柔情和愛意,這個兩難的岔路,不管選擇哪一個都會讓自己的心刀割一般地疼。
但是,卻是不得不去選擇的道路……
深呼吸,然後呼氣,然後再深呼吸,將這熟悉的月下香的味道吸進去,盤繞在心間,讓自己永遠無法忘記。
然後,揮揮衣袖,忍耐著自己心中最深最烈的痛,要笑著和那個人說……
「再見!」
門上傳來輕輕的敲擊聲,讓她苦心囤積的感情一下子泄了氣。在這「浮雲樓」的深院中,在這最大的勁敵「天罡」被鏟除了之後,似乎已經再也沒有什麼「危險」而言了。許淡衫朗聲道︰「進來!」
門輕輕地被推開,「咿呀」一聲輕柔溫和,然後是比這房間中的香蕉所散發的香氣更濃烈的月下香味道飄散了出來。許淡衫有些吃驚地看著那只扶著門邊的縴縴素手和隨即出現的玉般容顏。
「你……還沒睡?」
聲音響起,是驚擾了一池休憩白鷺的脆然,又有如水波漣漣的波瀾,讓人的心從最深處動蕩了起來。
「嗯……」許淡衫低頭抓了抓衣服,感覺到心跳隨著香氣的進駐快了半分,「已經三更了吧?你……也沒睡嗎?」
「嗯……」花飛緣斂首,然後輕輕吩咐了一聲,「祈睫……將我抱進屋子里,然後你就暫時離開吧……」
李祈睫默默照辦,一時間房間中只剩下兩個人。燭影搖動,晃得他們兩個的影子在牆壁上拉扯著,配合著潔白的紗帳,別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衍生出來。停頓了半晌,兩個人同時開口︰「你……」
意識到對方和自己同時說話,然後兩個人又同時閉嘴,靜默半晌,再次合鳴。
「我……」
第二次的巧合讓他們尷尬地看著對方,然後「撲哧」一聲笑,化解了有些許凝固住的氣氛。
「你怎麼到現在還沒有睡?那些門派的掌門人都睡下了嗎?」許淡衫微笑,看著一邊同樣微笑著的花飛緣。
花飛緣做了一個苦惱的表情,隨即也笑了起來。
「剛才才討論完如何處理‘天罡’後事的事情,所以我們幾個也是現在才被放回去睡覺……」語聲稍微停頓,花飛緣的臉上神色閃動,猶豫不止,「我……我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連我都不知道他是我的仇人……」許淡衫微微吐出一口氣,感覺到背後的傷勢在隱隱作痛,不光是上的,更多的似乎還是心靈上的問題。
「淡衫……」花飛緣焦急地看著她,眸子中是掩飾不了的關心,「不要想太多!」
「嗯……沒有……」
許淡衫微笑,原本迷茫脆弱的心在看見那張如花容顏時居然拋棄得一干二淨。黑眸看著意中人仙子一般的風流姿態,如花一般的美麗容顏,心中被「幸福」或者是和幸福的感覺完全相反的「苦澀」填塞得滿滿的。
到了最後,不管如何,他們終究是必須敵對的啊……
「飛緣……」
「嗯?」
她輕輕地低頭,螓首倚靠在旁邊落座的他的肩膀上,感覺到熟悉的香氣充盈著鼻端,帶著些許逃避的心理,她閉上了眼楮,暫時忘卻了一切,只想靜靜地、靜靜地這麼和他相互依偎,也許是到永遠……
可是,「永遠」究竟有多遠?或者是一生一世的纏綿,又或者是短到不能再短的瞬間,她不知道,她想花飛緣也不知道,他們要面對的、即將面對的也不知道,只是知道現在手中所抓著的,所想要的,就是一切,就是永遠。
永遠,究竟有多遠?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成為了敵人,你還會這樣任由我靠著你嗎?」
手指輕輕糾纏上了他垂放的手指,可以敏銳地感覺到他的身子猛地一僵,由于低著頭,所以她完全看不見頭頂上男人的表情。
一瞬間,陰狠、歹毒、憤恨、譏笑,或者還夾雜著些許的譏笑,些許的不忍,花飛緣眼楮中變幻如天邊雲霞。
許淡衫心中也如糾結般痛苦。
明知道這是一場錯誤的情,卻偏偏要泥足深陷,一陷再陷,無法自拔,而將身邊的人也拖下這無邊沼澤,一起死亡。
放縱,就如同無底的深淵,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了第二次。
「我……」
「不要說!拜托你不要說!」
伸手掩蓋住了他張開的唇,想知道答案卻不想听到答案,明明知道答案卻又逃避著答案,許淡衫掩蓋了自己的眼楮,遮住了自己的耳朵,然後,收回手來,定定地看著面前一生也許惟一一次的摯愛。
啊,痛苦……
矛盾的痛苦……
不得不解決,不得不面對的痛苦,即將來臨!
「天罡」已死,命運的絲線即將牽扯到尾聲,而那收線之手就掌握在公子手中。公子他處心積慮,為的就是一統江湖,千秋萬世,這面前的眼中釘、肉中刺,不拔不行!
可是……
可是……
如此痛苦啊……不能說出來的痛苦,不能表達的痛苦,幾近絕望的痛苦,背叛的痛苦,一手將所愛之人推進深淵的痛苦,全面爆發,形成了自我毀滅的痛苦!
「……抱我……」
水光瀲灩的眸子跳動,花飛緣驚訝地看著她,看著她拉扯著自己身上的衣服,睡覺時穿的月白內衣下是天青色的肚兜,那下面,是曾經焚燒自己理智的冰肌玉膚。
「不……」
伸手去阻止她來回游弋的手,卻不自覺地加大了拉扯的力度,惟一一片遮蔽物下落,露出了讓人瘋狂的胴體。
他感覺到喉嚨發緊,似乎被人一把緊緊地捏住般,無法呼吸。眼楮定住,無法自由轉動,而身體,更是忠實于眼前所見到的美麗景象。
想要她……
這個念頭一轉,身體便迫不及待地行動,抓住她的手腕,將原先來見她的念頭徹底顛覆。
不顧傷害,也不怕傷害,顧不得彼此的身體都受傷很重,現在他們想的,就是這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的肌膚之親。她是,他也是,在未來殘酷的世界中,這也許是兩人間最後的溫柔。
結合……
是多麼甜蜜而又縴細的名詞,也是多麼讓人迫不及待的存在……
「飛緣……」
淺淡的呼喚徹底擊垮了他原本就不堅定的意志,也更是讓他們兩個人一同掉入深淵,從此萬劫不復……
身體交纏,呼吸急促,頸項纏綿,帶起這紅塵俗世的一陣微風,又或者是死水池子中的一陣漣漪,如詩文中描述的交頸鴛鴦,糾纏不休,纏綿不休,讓兩顆原本是獨立的心交織得更加緊密……
「啊……飛緣……」
叫出記憶中印刻最深的名字,她過往的、原本是黑白世界的夢中,交織出了色彩。
鵝黃、天青、奼紫、嫣紅……
然後飛揚出血一般的紅,和雪一樣的白……
美麗非常……
正如那一日,那一日,花園中,蝶飛柳舞,笑語溫柔,他看著她,她看著他,似乎都有些沉醉了……
黑色的眸子帶著迷障,注視著她的反應,看著那明麗的眸子罩上朦朧,他的心中復雜萬分。而耳邊響起當日的詩文,就仿佛是她對他的誓言一般……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衣帶漸寬終不悔……
衣帶漸寬終不悔……
為伊消得人憔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