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粘有消毒水的棉簽踫觸到紀輝的皮膚時,他咧了咧嘴,又因為牽動唇角的傷口,大大地皺了一下眉。
身後的人動作停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繼續清洗著他身上的傷口,為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紀輝打量著原屬于自己,現在已經被周微借去的房子。
原本由鐵藝和布藝組成的略顯冷硬的房子,在周微進駐後,其實嚴格說來,這里的格局和擺設並沒有改變多少,只是添了些小飾品,平添了些許柔和,女性的氣息充斥著這間原本陽剛氣十足的房子,也讓這里變得可親了起來。
「你妹呢?」看到茶幾上擺著的,幾張印著眼熟的美男圖的DVD,紀輝想起了這里的另一位住客。
「她?跟幾個網友跑出去玩了。」周微皺了皺眉。
「網友?」報紙上的什麼與網友約會卻遭遇搶劫的信息在他的腦中變得明顯了起來,愛屋及烏,他實在不希望周微的妹妹出什麼事。
「嗯,據說是在一個叫什麼花什麼雨還是雪的文學網站上認識的,一群女孩子,翻不起大浪來的,那群孩子里我看我妹最野,我倒擔心她把人家教壞了。」周微說道。
「那就好。」
「先別提我妹的事,你這身傷是怎麼回事?」周微板起了臉,拷問道,「如果不是我追出去,在小巷子里發現你,你還不知道在那里躺到什麼時候呢。」
「沒什麼,遇見幾個不長眼的小流氓打劫。」紀輝輕描淡寫地說道,這種事他並不希望周微卷進來。
「打劫?打人才對吧,我看你身上的傷,有些根本是故意下重手打的。」周微意有所指地說道。
「誰知道呢。」紀輝轉回頭對她笑了笑,卻又牽動了唇角的傷。
「很疼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有沒有什麼內傷?」
「不用了,我避開了要害,應該只是皮肉傷。」望著周微關心的臉,紀輝感覺一陣溫暖。
「到現在還不肯說實話,我看到朱葛的背影了,肥成那樣蠢成那樣的男人我只見過他一個。」周微板起了臉,一張俏臉面沉似水。
「真不明白你們這些男人,隨時隨地地想逞英雄,我現在就打電話報警,捉住那個豬哥。」她站起身,將手伸向電話的方向。
「等等。」紀輝拉住了她的手,「別報警,我讓他降了職,又鬧家庭危機,被他打一頓正好扯平,這次就算了,下次他再招惹我,就沒這次這麼便宜了。」
周微沒有動,只是看著他握著她手腕的手,「晚……晚飯還沒吃吧,冰箱里還有水餃,我煮點給你吃。」
「謝謝。」紀輝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兩個人的目光交錯在一起,許久沒有分開,直到兩人的月復鳴聲打破了一切——
「我去煮水餃。」
水餃很快就端上來了,周微低頭布置著餐桌,紀輝已經扣好因上藥而解開的衣扣,兩個人之間曖昧的氣氛卻變得越加的濃烈起來。
「你這個樣子……明天不能上班了吧?」替他調好醬汁,周微心疼他臉上的傷,紀輝比她想的像個男人,雖然個子矮了點,不過經過這次的事,他的形象在她的心中又提高了一個層次,變得高大許多。
「不行,有幾筆業務一直是我在跟的,新經理很精明能干,做他的手下,一不小心就會被他落下,說實話,有的時候我還真的挺懷念那個朱哥的。」紀輝半開玩笑地說道。
「听說他對下屬不錯。」周微笑道,她跟那位新任經理只有幾面緣,沒留太下深的印象,只記得他是一個又高又帥,笑起來挺有魅力的男人,也許是因為從英國留學歸來的原因吧,舉手投足都散發著一種貴族氣質,不過這也讓那位經理大人不知不覺中,與他們這些所謂的平民,拉開了距離,據說業務部的人,連跟經理開句玩笑都不敢。
「是不錯呀,不過做他的手下真的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一組的主任只是在開會時報錯了一個數據,他連原始資料都沒看一眼就指了出來,弄得我每次在開會前,一定要把所有的數據背熟,感覺比朱哥在時累多了,不過,薪水倒是增加了不少。」
「這叫有得必有失?」周微笑了起來,「算了,不談公司的事了,你很久沒有買新衣服了,是吧?」
「什麼?」紀輝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今年是沒有做新西裝,男式的衣服式樣變化的少,有一兩套不錯的西裝,就足以應付各種場合了。
「不只是衣服,領帶的搭配也有問題。」周微對著他的領帶皺了皺眉。
「不會吧,我的領帶一直搭配得不錯,經理大人都沒有挑出毛病。」紀輝驚訝地說道。說到服裝,他雖然沒周微那麼在行,但也不會犯戴錯領帶的毛病。
「我指的並不是戴錯,而是你的搭配太死板,顯得沒有什麼活力……這個周末有空嗎?我們去逛街。」周微往他的碗里夾了一個水餃。
「逛街?」紀輝回憶起陪母親逛街的情景,那絕對不是愉快的回憶。
「對呀,逛街,放心,我不會花你的錢的,我們各算各的。」
不是錢的問題。你問十個男人,里面有九個會認為陪老婆或女朋友是一件苦差,剩下一個去得心甘情願的,十有八九是那種正在追求階段的準男友,所以……「好吧。」這就算是追女友必要犧牲之一吧。
「副理,經理請你過去一趟。」目光在他五顏六色的臉上停留了一下,經理秘書小陳忍住笑說道。
「我馬上就過去,小屁孩你笑什麼?」經理的秘書小陳是新畢業的大學生,二十二歲的大男孩,活潑開朗,是業務部的開心果,也是他一直很疼愛的小兄弟,不過他顯然對他太好了,才慣得他這麼沒大沒小的。
「如果不是知道紀哥你沒結婚,我還以為你被老婆修理了呢。」小陳索性光明正大地嘲笑起他來了。
「去你的,明知道我是光棍一個,還故意氣我。」紀輝用手里的文件夾打了小陳一記。
「我哪兒敢氣紀哥你呀,不過紀哥的臉實在太好笑了嘛。」話還沒說完,小陳就又笑了起來。
「先別急著笑,小陳,上面的臉色怎麼樣?他找我到底什麼事?」
「嗯……不太清楚,不過听他的口氣不像是什麼大事,不過就算有事我也不見得能看出來,唉,我終于知道小說里的喜怒不形于色是什麼意思了,說的就是他嘛。」所以名義上他是經理最親近的人,事實上他還是跟紀輝親些。
「算了,我過去了。」紀輝嘆了口氣,你的上司在你面前大吼大叫教訓你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下一步會做什麼,最可怕的是你做什麼他好像都清楚,事實上他一直認為,他除掉上一任朱葛經理的事,新上司也一清二楚,他一直認為自己算得上是足智多謀,但跟新上司一比,就顯得遜色太多。
他輕敲經理辦公室的有機玻璃門,在敲了兩下後,里面傳來了經理的聲音︰「請進。」他的聲音並不是很大,但很富有穿透力,跟紀輝略帶南方口音的綿軟普通話又是一個對比。
「經理,你找我?」紀輝客氣地說道,雖然是同樣的一間辦公事,但是內里的裝修與氣氛,卻與朱葛在的時候大不相同,新任經理王梓收起了朱葛浮夸多余的裝飾,只是以綠色植物與一些小配件點綴辦公室,卻顯得這里硬是比別的地方,多出了許多的尊貴之氣。
「你先請坐,咖啡還是茶?」王梓示意他坐下。
「茶就可以了。」自從親歷了周微對上任經理「謀害」未遂,他就發誓再也不喝外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泡的咖啡。
「有關于這幾個案子,我想請你說明一下。」王梓指著桌上的幾個檔案。
紀輝認出這些都是業務部去年跟今年頭幾個月失敗的案子,他把這些找出來干什麼?
「我想總結一下我們過去失敗的原因,並不是想清算誰,你可以放心。」看出了他的心思,王梓笑道。
笑容應該是給人以親切感的,可他的笑卻很難給人這種感覺。
「其實我來的時間也並不是很長,所以有些事我也不是很清楚。」紀輝笑道。
「沒關系,共同討論嘛。」王梓打開了一個文件夾,「這個應該是我們跟宋氏的案子……」
一個上午的時光就在討論中度過,直到昨天受到重創的腰開始酸痛,抗議他過度的緊繃,紀輝這才注意到,自己自從坐到了新任經理面前,腰就開始不自然地繃得筆直。
「紀輝有一件事,雖然是你的私事,但是我想我們該談一下了。」話題討論到一半,王梓的口氣突然一轉。
「什麼事?」紀輝的神經繃得更緊了。
「你是不是跟妻子或女朋友之前有了什麼矛盾,我注意到你最近一直住在辦公室。」
「不是,是我的房子前一陣子因為水管漏水被水泡了,我干脆重新裝修,在裝好之前只能在公司住了。」紀輝在一愣之後,說出早已經編好應付同事的理由。
「是這樣……不過辦公室是辦公的地方,並不是住人的地方,你是副經理,這一點應該很清楚吧?」王梓說得很客氣,但其中的強硬意味任誰都听得出來。
「我會盡快找房子搬出去的。」其實在王梓提起話頭的時候,他就已經隱約明白他的意思。
「還有你臉上的傷,我們做業務的,隨時都會見客戶,所以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形象……」王梓的眼楮掃視了一下他臉上大大小小的傷之後說道,「你現在的形象並不適合見客戶,從今天開始,到你傷好為止,你最好留在公司休息,你手里的案子先轉到我這里吧。」
削權?紀輝進入備戰狀態,「這幾個案子我從頭跟到尾,一直是我跟對方聯絡,突然換人……對方會不會懷疑我們公司內部出現問題?」
「這……」王梓看著他,其實紀輝突出的業績跟杰出的表現,他比誰都清楚,有這樣的一個屬下對誰來講都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好事,前提是他會安分地當你的助手,紀輝有野心,這一點他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如果自己表現得稍微軟弱一點,恐怕不到一年半載,自己的經理寶座就會被紀輝搶走,他的前任就是他的借鑒。
這是一匹烈馬,如果你不能馴服他為自己所用,那麼他會毫不猶豫地將你踩死在馬蹄之下,反之如果駕馭得好的話,這又是一匹千里良駒,馴馬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一點教訓,讓他認清誰才是發號施令的人,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揮鞭的時機。
「好吧,不過我希望不會听到任何關于你頂著一臉的傷去見客戶的傳言。」
走出經理辦公室,紀輝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每次跟經理見面他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實在是太累了。
不過辦公室是不能住了,他要住哪里?按著自己酸痛的腰,他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卻沒有想到更大的意外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