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育康愣愣地看著懷中的若若,不會吧,他是要當超人,不是瑪利亞,怎麼會……他吸氣吐氣,吐氣吸氣、再吸氣吐氣,然後低頭,若若還在自己懷里?!
他等在老家門口,是為了對翅膀說教,不是為了幫他看小孩,他連當頭棒喝的棒子都準備好了,沒想到翅膀迎面而來,不給他機會粉墨登場,就把孩子塞到他懷里說︰「育康,你在這里太好了,幫我照顧一下若若,我有重要的話要對玫瑰說。」喂,這是怎麼回事?
一陣濡濕的感覺襲上臉龐,傅育康低下頭,若若正笑咪咪地用她沾滿口水的手指在他臉上作畫,哀怨吶。
他低下頭只著若若的額頭說︰「只剩下我們兩個孤獨男女了,湊合湊合吧。」如果他的選擇只剩LILY姐和若若,他還是選擇香甜可口的這個。
抱著若若走回房里,他抬起頭,看向黑黝黝、滿是烏雲的天空,明天,會是個好天氣吧?
翅膀走進夏玫瑰屋里時,她沒有轉頭,因為她拔下電子耳,正在電腦前面寫作。
他走到她身後,看見她飛快地在螢幕上留下一行字——如果不能成就他的成就,何妨讓路,祝福他奔向幸福。
傻瓜,誰說她不能成就他的成就?
掌心落在她的肩膀上,瞬間,她像觸電似的,一陣說不出口的麻疼涌上。她沒轉頭,卻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回來了。
以為他不會回來的,以為那輛豪華馬車會把王子載回他的城堡。羅馬假期結束,王子終究得回到他的生活軌道,沒想到……他回來了?
鼻子一陣酸,眼底浮上濕氣,她在笑,心里卻在下雨。
他回來,是為了說再見的吧?
吸吸鼻子,拉出溫婉笑顏,她轉身望向他。「好晚了,怎麼還不睡?」
「有些事,想和你……」他說到一半,拿起她的電子耳比一比。
她點點頭,接下電子耳,戴上。「有什麼話想說?」
「我告訴你一個故事。」他把她拉到床邊,兩個齊肩並坐。
「什麼故事?關于……下午那位小姐?」
「對,她叫做翁昱婷,是她從PUB里面挖掘我,她當我的經紀人、把我帶進影藝圈,我之所以能夠大紅大紫,她廒功至偉。」她點頭,好早就猜到了,她是那個能夠帶給他光明前途、成就他一生的女人。
「她很漂亮。」夏玫瑰實話實說。
「我喜歡她並不是因為她的漂亮,我是崇拜她的能力、她的手腕、她的人際關系、她的目光……打造一個成功的明星,沒有人比她更厲害。」
「我懂。」就像她看到一本好書,遇到一個發人深省的哲學家,她也會有那樣的崇拜感受。
「你不懂。那個時候,我為她而著迷,不顧家人反對,硬要搬去和她同居,她像一個母親,照顧我、愛護我,事事替我著想,那段日子,我覺得自己身處天堂,她是我的初戀。」
「听起來很美。」
「並不是。感情的事只要牽涉到利益,就不會浪漫唯美。她揭盡全力把我推向成功的舞台,我卻發現她對我的愛不純粹,听起來似乎有點忘恩負義。」
「你怎會這樣想?」
「她在乎我的能力勝過我這個男人,她在乎粉絲的感受勝過在乎我的心情,她很強勢,決定的事不容改變,我只能配合、不能否決,否則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爭執。」
「這不是所有成功女性的特質嗎?」
「也許,我把年齡的差距看得太容易,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我甚至在兩人談到婚姻時,還計算男人與女人的壽命給她听,我說我們的年紀恰恰好,男人比女人短命,嫁給我,她不會當太久的寡婦。她說她看起來會比我老。我回答現代醫學美容已經解決這個問題?我想,她是真心喜歡我的,在某個時間點、某個部分。」
「但年紀造就的問題不只有壽命,還有價值觀和心理需求。我是個大男人,希望被女人依靠,可是她太強悍了,她是個大女人,希望我看待事物能夠實際點,不要太膚淺,可是我無法剔除這個年紀的單純與天真。她希望我快點成熟,我卻期待她甜美嬌憨一點,她希望我積極上進,我卻認為人生除了錢與名,還有更重要的東內值得追求。這些看起來不重要的小細節,卻造成我們的爭執不斷。」
「後來呢?」
「後來,我寫不出更好的曲子,我越來越不紅,她居然要幫我接電視劇,那是我最痛恨的工作,可是我說服不了她,她說︰「只要還能待在演藝圈,你就有機會再紅。」但是我認為我不一定要待在幕前,我可以作詞作曲、做我喜歡做的事情。」
「但是,我輸了,我配合她……一向都是這樣,不管我要不要,只要她決定好的,我就沒有權利反駁。那出戲,我演得很糟,有流言出來,說我要大牌,有惡毐的媒體說我已經過氣……然後,她氣我不長進,我氣她過度千預,她罵我沒出息,我說她不是我媽,不能事事都要管教我。」
「吵架沒好話,我們對彼此越來越刻薄。她說,她可以找到一百個比我更有才華的男人來捧,不是非要我不可……我們天天吵鬧,直到……若若是我們之間的爆炸點。」
「她不想要小孩嗎?那為什麼把她生下來?」
「她不是若若的母親,我也不是若若的父親。」
「若若的爸媽是?」
「我的弟弟。有一天,他帶著女朋友來找我,告訴我,他的女朋友懷孕了,那個時候,他才上大學不久,我弟弟是個品學兼優的小孩,他和我不一樣,是我父母親最大的驕傲。他和女朋友是大學同學,兩個都是優秀杰出的年輕人,闖下這樣的大禍,他們手足無措,不敢面對家人,只能夠來求我。」
「他們說不想拿掉小孩,他們是真心愛著對方,只是年紀還太小,無法擔負起養肓孩子的責任,于是我答應他們,等孩子生下來,我會暫時收養,等他們出社會、能夠養活自己了,再把孩子還給他們。」
「這件事讓昱婷勃然大怒,她罵我,連自己都養不起的男人,還妄想養孩子,但我不為所動,她動之以情、還分析利弊,她說,如果讓雜志媒體誤會我有孩子,會連她一起拖下水,她一天到晚退迫我,讓我弟弟回去向爸媽坦白,但這件事情我立場堅定。」
「弟弟的女友懷孕期間,每次提到這件事,她就歇斯底里,若若送來之後,情況更嚴重,她經常摔盆丟碗,若若經常因為她的吼叫聲而驚嚇大哭,然後,我下定決心和她分手,我帶著若若離開台北。」
「我那陣子不管是表演或創作,都踫上前所未有的低潮,她扣著我的版稅收入不給,沒有新曲了、沒有版稅,我沒有其他收入來源,所以她認定我不會離開她身邊太久,認為我很快就會回去向她低頭,畢竟只是因為一個孩子,還是一個不屬于我的孩子,我不會拿自己的前途去賭。」
「但她不知道,早在若若送來之前,分手的念頭就不斷在我心里出現,若若只是促使我下定決心的契機。我毅然決然離開,沒有計劃、帶著幾分賭氣,我幾乎把自己陷入絕境,幸好我踫到LILY姐,幸好我遇見你……」翅膀灼灼的目光望向夏玫瑰,他攬著她的肩膀,把她抱進自己懷中。
他們的感情很實際,沒有在嘴巴上說著愛來愛去的言語,他們只說未來、只談人生目標、只聊價值觀,有時候還會一起幻想若若長大後的模樣。
他常覺得自己和夏玫瑰像老夫老妻,沒有什麼激情,但偶爾為彼此做的事情,卻會讓對方感到貼心而甜蜜,他們光是抱著若若在海邊走來走去,在生態農場里拔菜,或看若若邁著不太穩的腳步追逐小雞,就會高興得不能自己。
他喜歡這樣的平淡、簡單,喜面人在一起,沒有爭吵,只有傾听與彼此體諒,他想要這樣的生活持續下去,不願意改變現狀。
「她今天來,是想找你回去?」
「我和別的唱片公司簽約,讓她很不滿意。」
應該說她不相信,他不願意再聘她擔任自己的經紀人。
每年有多少滿懷星夢的年輕人希望能夠被她看上眼,但是他不願意為前途奉上自己的青春與感情。
那年,他是真的喜歡她、崇拜她,沒有任何利用她的念頭,只是後來,那份喜歡和崇拜被生活瑣事和彼此的脾氣磨得消失殆盡。
何況他不相信,自己離開以後,她沒找過其他的男人,她從來就不是那種女人,便是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她身邊也沒缺過男人。
她之所以來找他,是因那首「親愛的玫瑰」在唱片界引起不小的回響吧,她以為他的創作生涯已經結束,沒有機會東山再起,沒想到他復出了,卻沒有依靠她的力量。
「你和她還有合約問題嗎?」她問了最實際的問題,就說他們像老夫老妻。
炳約在我離開後兩個月就結束了。」
「所以她今天來……」
「她找到我弟弟和他女朋友,她承諾給若若的母親一份工作,只要她願意把若若領回去。」
「她想和你重新開始。」
「是,她以為我們之間的問題是若若,但並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是她太強勢,而我不願意受她控制。」
「剛開始,我眩惑于她為我打造的成功,願意任她擺布,但我年縴長,開始厭煩她為我設定的一切,我喜歡唱歌,卻不喜歡當偶像,我喜歡創作,卻不喜歡作品受制,我是一雙想飛的翅膀,她卻希望我當一根漂亮的羽毛,插在她設定的花瓶陘。」
「我們之間的差異越來越大,分手是遲早的問題。而且我根本不贊成把若若送回她母親那里,她爸媽年紀還小,需要多念點書、找到好工作,才能好好養育若若。」
「所以你們不歡而散?」她臉上帶著擔憂。
翅膀無奈嘆氣,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結束了對翁昱婷的崇拜,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覺得和她一起生活很辛苦,只知道,他想逃離那段感情……或者說,逃離那份禁錮。
「是不歡而散,我們根本討論不到一個點上。不過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也許會找個律師和她討論我該拿的版稅,但她是個強勢又難纏的女人,所以,也許我還需要經歷一段辛苦的時間和她抗爭,也許她會向媒體放話,也許她會制造不利于我的新聞,也許她會想盡辦法扯我後腿……」
「她會想盡辦法,逼你回到她身邊,對嗎?」
「依她的脾氣,她一走會這樣做,不過我不會妥協的,我會讓她明白,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再多的糾纏也無濟于事。玫瑰,那將是一段艱辛也許漫長的路程。」
「有多艱辛?不過就是男女朋友分手。」她是個見過世面的女人,不至于分析不出倘若男人的心不在,再多的努力都只是徒然。
「從她的成功指數可以推測出她的堅持指數,我認為,那不會是普通的艱辛。」他握住她的手、緊貼在自己胸口,凝聲問︰「玫瑰,你願意陪我一起嗎?」
「陪你……」她調皮一笑,搖搖頭,瞬地,他的臉色大變,她沒把手從他胸前抽走,然後接著說︰「如果是陪你和若若,可以考慮。」她的話把他從地獄拉回天堂,他明亮的雙眼放出光芒,笑容重新回到臉上。「你很喜歡若若?」
「你不喜歡嗎?那麼可愛的孩子?」她笑得眉甜眼甜,和若若一個模樣。
她沒打算告訴他,她是先喜歡上若若,才喜歡上對若若呵護備至的爸爸,那時,她心里是這樣想的一那麼寵愛孩子的男人,一定也會寵愛妻子的吧,就像外公那樣。
在她心里,外公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他用自己的一生,給了外婆最美好的愛情。
「當然喜歡,只是我開始有一點擔心了。」他皺起眉,優心忡忡地望著她。
「擔心什麼?」
「哪天我們要把若若還回去了,你會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那肯定會的。當初你是怎麼對你弟弟和他女朋友說的?」
「我說等他們畢業後,找到工作、生活穩定下來,才把若若還回去。」
「這樣啊,那找個時間把他們約出來吧。」
「做什麼?」
「告訴他們,條件改了。」
「改成怎樣?」
「要他們夫妻賺得比你多,確保他們能夠提供若若良好的生活,才可以把若若給帶回去養。」從現在開始,她要每天逼他創作、逼他成功,讓他弟弟和女友沒辦法覬覦她的若若。她的若若?想到這句,她打從心底甜蜜起來。
「這是陰謀,你想要搶人家的小孩。」
「不對,這是陽謀,我不想把到手的小孩還給人家。」夏玫瑰大笑。
他也愜意笑開,他勾住她的下巴望著她,低醇的嗓音對她說︰「謝謝你喜歡若若,謝謝在我最低潮的時候遇見你,謝謝你想待在我心里,謝謝你,玫瑰,我從來沒說,但我真的很愛你,如果那邊擺平,請你、嫁給我、好嗎?」她的臉色瞬間緋紅,她想別開臉,但下巴遭人鉗制住,只能鼓起勇氣對上他的眼。「求一次婚需要用兩個頓點,看來,你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和準備。」
「已經開始準備了,但勇氣還不充足,我很緊張,擔心下一秒會被打槍。」她微笑,伸出雙手,捧上他的臉,柔聲道︰「這麼帥的男人,誰舍得打槍?」他松口氣,學她擇起她的臉,低下頭,封住她的嘴唇。
她的吻和想象中一樣甜美,她的唇和想象中一樣,讓他想要一再流連……嚴幀方的工作效率之快,令人咋舌。
一天,他從總公司調人下來,接替自己完成手邊業務,他打電話,找到在醫院工作的高中同學,讓他幫忙掛好號,決定讓夏日葵重新接受檢查。
因此,在傅育康和他談過的隔天,他不顧夏日葵的意願,帶她回到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