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自從雪山女神死後,生化萬物又毀滅萬物的濕婆傷心欲絕,離開了天界,也消失在人間。光暗的力量失去了平衡,非天的妖魔開始猖獗。大魔王的勢力漸漸滲透到各個地方,人界各國都受到沖擊,有許多國家,許多君王,已成為黑暗力量的囚徒。到現在整整一千年,連諸天的神,也已經被非天所壓制。據梵天預言,只有濕婆的孩子,才能殺死魔王,抑制非天的力量。可濕婆是天地間最痴情的神靈,為了他的愛人,傷心了整整一千年,都沒有出現。人間和天界的災難,他視而不見。失去了妻子的濕婆不可能會生下孩子,災難就永遠不會消失,不僅是人間,甚至是天界,總有一天會被非天的力量摧毀,到那時,也許只有超月兌眾神之上的主神梵天和毗濕奴才可以逃月兌悲慘的命運。」
婆娑垂下頭,默默無言。黑沉沉的大殿里,她的肩膀顯得非常單薄。
「孩子,知道你的命運嗎?你可以轉身離開,也可以就此接受你的責任?」
婆娑靜靜地跪了下來,「老師,如果這是所有聖祭司的命運,那我沒有理由要逃避,即使最終的滅亡必會來臨,我願用我的生命,來為這個國家多爭取一點時間。」
悉多垂下眼,「那你就在神前祝禱告吧。即使女神已經逝去,但神的靈魂是不滅的,總有一天,她會回來,必將聆听你和無數前輩聖祭司用生命發出的聲音。」她轉過身,用蹣跚的步子離開,蒼老的聲音再次傳來,「今晚之後,你才是真正的聖祭司,當太陽再次出現在天空中時,歷代聖祭司所擁有的神聖力量,將會轉移到你的體內,那也是你的生命,開始透支燃燒的時候了。」
沉重的殿門徐徐打開,陽光才剛剛透進來,卻又被重重關住。
悉多已經離開,而婆娑仍然跪在女神的面前,仰臉看女神猙獰的容顏,淚水卻在眼楮里打轉,「神聖的女神啊,你真的已經死去了嗎?在漫長的歲月中,真的是無數聖祭司,用生命來代替你的存在嗎?我的老師在三十五歲之前就會死去,而我也許連三十歲都活不過。我並不介意生命的長短,早些死去,也許能早些擺月兌痛苦。但是,為什麼要讓所有的聖祭司,都承受這樣的命運?為什麼這個美好的國家注定滅亡?為什麼大地上的無數民眾,無數國家,都逃不月兌黑暗?我發誓要用生命守護的女神。人們說神的靈魂是不滅的,為什麼你不能回來?為什麼你不肯回來?」
「她會回來的。」忽然響起的聲音里,有著無限的沉痛、無盡的深情、無止的悲傷、無息的痛楚。
婆娑一驚,飛快站起,往回看。
明明緊閉了大門,明明外面有無數人看守,可是神廟里,卻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就像是妖魔化為青煙,根本無人能察覺他的存在。
他完全不理婆娑驚愕的眼神,只是靜靜地抬著頭,看著迦利女神偉大的雕像。
婆娑只看他一眼,看到他凝望女神的眼神,忽然覺得全身一虛,心中劇痛,身子不由自主地顫了一顫,急忙扶住一旁的柱子,才沒有被這雙俊美卻又如死去一般的眼楮,給震撼得跌倒。
這明明並不是陌生人,她曾見他獨坐在河邊,久久不動;她曾和他,在同一個山洞避雨,共待天明。但是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眼神。
他凝望女神的眼里,有無窮無盡的溫柔,他美麗得不是任何言語可以形容的眼楮,仿佛可以看透萬物,卻空洞得,除了讓整個天地都會沉淪的悲傷,就什麼也沒有了。
在看到他之前婆娑從來不知道,原來人的眼楮里可以流露出這樣極致的悲哀;原來如此悲傷的眼神可以給人造成這麼大的震撼,甚至可以讓人就像被真正的刀子扎了一記在胸口一樣。
婆娑呆呆地望了他一會兒,又呆呆地回頭望望女神像。
迦利女神的雕像,絕對不美麗。她膚色黝黑,身披豹皮,口吐沾滿鮮血的舌頭,頸項上佩戴骷髏做成的項圈,共生四只手。兩手拿敵人的骷髏,另兩手拿刀和劍。
這樣恐怖的形象,很容易讓人生出敬畏懼怕,卻從沒有人會用這樣溫情的眼神注視女神,即使是歷代把生命獻給女神的聖祭司,也做不到。
婆娑不解地望著雕像,心中隱約想到了什麼,卻又一直不能抓住,最後只能有些無措地問︰「你、你怎麼回出現在這里?帕爾瓦蒂在哪里?」
男人只是靜靜地凝望女神的容顏,再沒有理會婆娑,也不看她一眼。
對于男人這種毫不把別人放在心上的冷酷,婆娑已經習慣了。她無奈地皺起眉,考慮是否應該呼喚衛兵了。
神廟外,在這時卻傳來叫聲、喊聲、阻攔聲、拉扯聲。
「不許接近神廟。」
「不得對女神不敬。」
「放開我,我要進去找人,請你們放開我。」
听到熟悉的聲音,婆娑立刻放下了心,連忙打開殿門,走到神廟的入口,大聲說︰「不要吵鬧。」
神廟外的衛兵們,听話地又站回兩旁。而剛才還在努力掙扎的帕爾瓦蒂則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飛快地向婆娑跑過來,「婆娑,你為什麼會在這里,難道你竟然是女神的祭司?他在里面是嗎?我感覺得到,他一定在里面的,對不對?」
婆娑點點頭,拉了她進神殿,一回頭,神殿廣漠而孤寂,根本找不到一個人,只有那威嚴的女神像,仍然屹立如生。
帕爾瓦蒂嘴唇微微顫抖,「他、他不想見到我!」
「別擔心,他既然來到了我的國家,我就幫你把他找出來。」婆娑笑著安慰她,「現在,你就和我做個伴好嗎?明天,我還要去參加國王陛下的退位儀式,為新的國王祝福。也許他也會來看熱鬧,到時我領你一起上高台,一定可以看得到他。」
婆娑努力地安撫帕爾瓦蒂,如果她的幸福已經成為幻夢,那麼,她願盡所有的力量,幫助這比她更痴更純更執著的少女。
只是,她一邊勸著帕爾瓦蒂還是一邊不斷地觀察迦利女神像,眉頭越皺越緊,始終無法明白,這樣威嚴恐怖的形象,為什麼會讓那個奇特的男人,露出那麼深情而溫柔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