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妃臨九天 卷二‧誓做將軍妻(上)|作者︰千尋|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黎育清輕聲喚醒阿壢回神,他命蘇三、蘇四將院門緊緊關閉,轉身領黎育清和齊靳登梯上樓。
歲歲听見動靜打開門,尚未做出反應,黎育清先開口問︰「歲歲,你家姑娘歇下了嗎?」
「還沒呢。」
「我領人到隔壁書房等,你告訴致芬,我有重要事要她幫忙。」
致芬?不喊母親,居然喊對方閨名?齊靳心底覺得怪異,卻沒有多言。
「是,八姑娘。」歲歲應聲。
「有沒有熱茶?先送一壺過來。」
「是的,八姑娘。」
歲歲離開後,黎育清熟門熟路的,不等阿壢安排就帶著齊靳到二樓最左邊的屋子等候,屋子里未燃炭盆,有點寒意,方才在外頭哭得挺歡,不覺得冷,這會兒待在屋里了,反而感覺微寒。
她選這屋子是有道理的,二樓扣除蘇致芬使用的寢屋、書房和小廳外,右邊那間是阿壢的屋子,最左邊空出兩間房,樓下則是歲歲月月幾個大丫頭的屋子,平時沒有主子的吩咐,底下人是不允許上二樓的,因此相較起樓下,樓上更為隱密。
「你吃過飯沒?」進屋後,黎育清問。
「還沒。」
「木槿,你去小廚房張羅些吃食送上來。」
黎育清自在得像這里是她的地界似的,這就是沒規沒矩帶來的壞處,況且眼下她只心心念念把人給安頓好,哪會分心注意到規矩禮數上頭,也因為太專心,阿壢和齊靳幾度眼波交鋒,她都沒發現。
黎育清指令下得快,蘇致芬也出現得快,一進門,她尚未看見齊靳,先瞧見黎育清兩顆大紅眼,疾走上前,急急道︰「方才我就覺得你不對勁,要哭干麼跑到外頭哭,我這挽月樓就找不出一間屋子讓你哭嗎?說,誰欺負你了,母親在下本人我,替你出頭。」
蘇致芬說得義憤填膺,殊不知自己的態度讓齊靳極其滿意,更不知道這番滿意,往後讓自己得到多少好處。
「先別管這個了,我有事需要你幫忙。」黎育清反拉起她的手臂說道。
「說啊!」
黎育清將蘇致芬帶到齊靳面前介紹,「他是平西大將軍齊靳,身負機密要事,必須暗地行動,眼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不在雁蕩關卻在樂梁城,他與爺爺有舊,前來求助。我思來想去,整座黎府就你挽月樓最安全,我想,能不能把他安置在這里?」
平西大將軍?阿壢和齊靳同時挑了挑眉,這丫頭送上的名頭還真大,敢情她把自己當成皇帝,有封官賜相的權力?兩人想法相同,又是一陣對視。
這個晚上,齊靳和阿壢相同的動作、相同的心思可不少。
「當然可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歲歲,去找床褥子來……等等,育清,你今晚要不要也歇在這里?進進出出的怕動靜太大,不知道會不會又讓誰給盯上,還不如住這方便些。」她意有所指地道。
黎育清想了想,點頭。
「我讓人把隔壁屋子給整理起來。」
「好,謝謝。」黎育清滿心感激,在這府里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真好。
「你在說啥傻話,咱們是什麼交情吶。」蘇致芬大手一拍、一勾,把黎育清給扯進自己懷中。開玩笑,她們是什麼?是閨蜜、是拍檔、是手帕交耶。
黎育清一哂,摟了摟蘇致芬的腰。
她們沒有太多交談,但幾個眼神交會,齊靳已看出兩人交情匪淺,只不過這舉止太輕浮,太不大家閨秀,太……齊靳滿臉的不贊同。
阿壢看見,清淺一笑。不習慣嗎?那麼他要住下來,還有得適應,至少得適應這里的主子不比下人大,挽月樓里論的是道理和能耐,不是身分和地位。
蘇致芬重新發號施令。「歲歲,去找兩床褥子出來,把這兩間屋子給布置起來;年年,將這屋子里的炭盆生起來;月月,去燒幾桶熱水,再熬兩碗濃姜湯,將軍和八姑娘都得洗洗、去去寒氣,順便到我屋子找幾件衣服給八姑娘換上,至于將軍……」她上下打量齊靳一番,將視線挪到阿壢身上,走到他面前,笑得滿臉諂媚。「阿壢,借套衣服給齊將軍,可以嗎?」
齊靳不自覺地又挑高眉頭。
照理說,他是高高在上的將軍,阿壢不過是個小廝,她應該問問自己願不願意紆尊降貴,換上小廝的衣裳,然後再誠懇道歉,解釋挽月樓里除小廝之外,沒有男人的衣服可以借給自己,可她詢問的人居然是阿壢?
下人的東西都是主子賞的,主子要什麼,不過是一句話的工夫,是這個蘇致芬太奇怪特殊,還是阿壢在這里的地位遠遠超過自己想象?
齊靳的視線定在阿壢身上,久久不挪轉,阿壢在允下蘇致芬之後,轉頭回瞄齊靳,兩人視線再度相接,又交換意味深長的一眼後才各自別開。
黎育清很忙,忙著去小廚房催促食物,沒注意到兩人的眉來眼去,只想著自己鼻子酸酸的,怕是要著涼了,而閑閑沒事干的蘇致芬發現了,她有相當不錯的觀察力——這是她自己說的,但她卻什麼也沒問。
黎育清進廚房,飛快做好幾道菜,數了數,又炖上一道新湯品,讓木槿守著爐火,自己跑回屋子里飛快洗澡。
回到蘇致芬為她準備的房間時,黎育清有些震驚,這屋子不是自己前世出嫁前住的那間,但是床、桌子、櫃子、妝台……的擺設位置,和前世記憶中一個模樣。
有一點心慌、有一些意亂,也有許多難以鎮壓的恐懼感,可這會兒,她不想也不需要這樣的情緒。
因此她走到鏡前,對著里頭反映出來的黎育清說︰「怕什麼?前世的蘇致芬與父親相愛,前世的萱姨娘始終把持中饋,前世的哥哥沒有考得任何功名,前世的自己只會低頭做人,現在不一樣,完完全全不同了,你沒有害怕的必要。」
她深吸幾口氣,再深吐幾口氣,她對鏡中的黎育清微笑,然後笑容越發燦爛。
是啊,她在害怕什麼?前世的自己連想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可以開鋪子掙錢,可以擁有男子才能夠得到的成就感,可以號令府中下人,可以高高在上地對楊秀萱露出鄙夷目光。
不一樣,所有事通通不一樣了,她再也不會走前世走過的老路子,不會嫁給楊晉樺,不會被扶桑出賣。
她輕拍幾下自己的臉,再度拉起笑意,發狠似的咬牙說︰「誰說一模一樣的,明明就完全不相同。」
她安心地拿起衣服、走進屏風後,熱騰騰的水已經備好,在泡進浴桶的同時,眉開眼笑地又安慰自己一句,「上輩子的我,可沒有真心真意同致芬這樣好過。」
打理好自己後,黎育清再回到齊靳房里時,木槿已將菜肴一一擺上,剛梳洗過的齊靳一身清爽利落,濕濕的頭發隨意披在腦後,幸好屋子里夠暖和,否則肯定要生病。
黎育清讓木槿先回屋里,她拿了塊長棉巾替齊靳慢慢擦拭頭發,他的頭發又濃又密,黑得發亮,握在掌心里,柔順無比,人人都說他性子剛硬冷僻,他們應該來看看這頭黑發,他原先的性子也是如這頭黑發般柔軟的吧,只是環境造就出他的剛強性子,也是啊,若他不夠堅強,怎能活下去?
低下頭,她的頭發與他的迭在一起,兩股黑絲交織成一片細網,網上她的心,突地,詩句入心——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燕婉及良時。
手一抖,滿面飛紅,她在想什麼呵?他們只是朋友、無涉男女之情,松開他的發,黎育清欲蓋彌彰地解釋一句,「行了,差不多要干了。」
她的腳步有點局促,坐到對面,看他吃東西。齊靳注意到了,卻故作無所覺。
他很能吃,才一會工夫,大半盆的飯已經吃得見底,滿桌子菜肴也掃得差不多,她特意做三人份,本來還想多了,肯定要浪費掉,大冷天的,明兒個剩菜會凍成冰,沒想到,他還真能吃……
她替他盛湯,一碗一碗又一碗,直到連湯鍋也見了底。
「你餓得很厲害?是不是軍糧沒補上?」
如果是的話,那就太慘了,這樣寒冷的天,千萬將士餓著肚子打仗……光是想象,她眼底便浮上一抹哀憐。
他微笑道︰「不是軍糧的問題,我很會吃,也很愛吃,小時候,最深刻的記憶是饑餓,所以只要有東西,我都會吃光,免得下一餐時挨餓。」
還笑得出來?黎育清听他這樣說話,鼻子發酸。
堂堂的世子爺吶,童年最深刻的記憶竟然是饑餓?如果是她這種沒娘疼、沒爹愛的也就罷了,可他又不是。
但她沒問,心知肚明是因為珩親王妃,只是王妃怎麼能夠這樣痛恨親生兒子?都是從自己肚子里生出來的,怎就忍心這般對待?
齊靳見黎育清听完自己的話,眼底沒有疑問只有了然,所以是齊鏞早就對她說過?那麼江雲的事,她定也明白,難怪了,難怪她突然寫信給他,難怪她會找一堆瑣碎雜事來鼓勵他好好活下去。
其實,他並沒想過死,即使江雲因自己而殞命。
這樣是不是有些薄情?
都說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都說雙飛蝴蝶生不同衾、死同墳,在許多人眼里,他與江雲是極恩愛的一對夫妻……也是,堂堂世子爺,若不是因為真心愛著,怎肯求娶一個小闢員的女兒?
如今她為自己而亡,照理說,他該為她的死而悲憤哀慟、傷心欲絕,但或許是性格冷僻,他並沒有太深刻的傷心。
生氣?有的,因為動手的是自己的母親;憤怒?有的,因為動手的那個女人懷胎十月生下他,他即便有怨恨,也無法找她復仇。
傷痛多少有,但並不到與江雲生死相隨。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對,也許是從小沒被疼愛過的男人學不會怎麼疼愛女人,也許是他天生冷情,無法拿愛情回饋女人,所以他在戰場上,對著敵人宣泄滿心憤怒,卻從來沒有想過要為江雲殉情。
黎育清擔錯心了,但他不打算點明說破,因為她的來信,總是教他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