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焰絕色 第六章

書名︰冰焰絕色|作者︰沐香|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以愛為名的守護

悲傷的氣味尚未散去,涂深深依然信步走向涂家的大廳,身後跟著那張憐惜的臉,是屬于她的貼身保鏢──莫子尉。

涂深深用力地呼一口氣,閉上眼楮,抓著門把的細白縴手微微的發抖,她回過頭來看著莫子尉,表情蘊含著前所未見的溫和。

「等一下不管發生怎樣難堪的場面,你都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莫子尉望著她更加蒼白及淒涼的秀麗面容,幾個月前那恨不得她下地獄的心情早就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沖動。

「不,你別進去,」他上前握住她搭在門把上的手,冰涼的觸感讓他心驚。「我什麼都答應你,就是……就是別進去。」

「為什麼不進去呢?反正遲早都要進去,反正……」她將莫子尉熾熱手掌底下的手抽出,那讓她的心底起了極大的波動──不適合此時出現的波動。

不只是此時……將來的每一刻都不適合出現丁。

「反正我是生是死,都要進甘家門。答應我,先答應我……」涂深深強硬的要莫子尉先答應那未知的要求。

「你說,我照做便是。」

要我殺人都可以,如果是要做掉甘家人的話。莫子尉心想。

這樣可怕又沖動的決定,讓莫子尉訝異于自己的瘋狂。但是他不想讓涂深深發現。

「你要知道,甘家與我涂家不同,我父親即使殺過人,那樣的愧疚會折磨他,但是甘家不是。」她抬起大眼楮,飄了飄,「甘亦中的父親跟你父親是同一種人,這樣你懂吧?」

「所以?」莫子尉還是不知道她要說啥?是說要有會見血的心理準備?

「所以……等一下我如果惹火了甘家人,他們動了刀槍,你……」她抿緊了唇,突然反手握住莫子尉的手,「你別管我了,你要拼了命保護我的父親,帶他走。」

不!我要保護的人是你啊!你是我來此的目的,也是最重要的任務……

但是莫子尉來不及月兌口反駁,涂深深便突然地親吻了莫子尉的臉頰,讓他完全來不及反應。

「就這麼說定。拜托你了,我的……我涂家的騎土。」

我要改變預言的方向,這就是我的羽翼。它將覆蓋我的父親跟我的騎士……即使力量微薄。

她快速的打開大廳大門,不讓莫子尉有反悔的時間。

意料之外的,原本在莫子尉想像中,應當是一副猙獰面孔的甘家大公子──甘亦中,竟然是個斯文有禮、玉樹臨風的男子。

他一身適合夏天的淺藍色襯衫、干淨俊逸的面容、舉手投足彬彬有禮的態度……一點都不像是個會強取豪奪的人。

這樣的男子……會不會放過深深?

答案是否定的。甘亦中一見到涂深深的眼光是熱切的、是驚艷的,並且帶著「就是她,我要!」的明顯意味。他運氣很好,即使是家族決定的婚姻,讓他竟然是得到了一個降于人間的天使。

可惜,這天使非但不喜歡他,連天使身邊的保鏢都對他斜眼看待。

「甘先生幸會,我是涂深深。」雖然口頭上依然禮貌地應答,但是涂深深讓甘亦中伸在半空中的手尷尬的收回。

「涂小姐果然如我想中一般的美麗大方……」甘亦中的聲音宏亮、充滿自信,並且擁有高度的包容力。

「需要想像嗎?我以為甘先生手上多的是我涂深深的照片。」她正眼都沒看甘亦中一眼,而是盯著她那已經臉色發青的可憐父親看。

「話是如此沒錯……」甘亦中模模高挺的鼻子、微笑著。「但是能夠親睹芳容,那震撼力畢竟還是大于不實際的影像。」

莫子尉輕輕地哼了一聲,好個油嘴滑舌的紈□子弟。

「這位是?」心思細密的甘亦中發現了莫子尉的不友善,當然,他的隨從們也發現了,紛紛準備萬一狀況不對時有所動作,甘亦中卻抬起了手要底下人稍安勿躁。

這里是台灣,可不是無法無天、擁槍自重的印尼。

「我是涂小姐的貼身保鏢,敝姓莫,莫名其妙的莫,莫子尉。」莫子尉依照一貫的方式自我介紹,不同的是,這次加上了一個頭餃。

笆亦中愣了愣。

丙然……出身極道的人,即使遠在東南亞也知道莫家的名號。莫家老頭子可真是「恩澤廣被」啊。

「幸會,莫先生……」

事實上,當莫子尉燒毀了所有的庫藏毒品時,甘家也蒙受了一些損失,而這些莫子尉並不十分注意。

不過他倒是注意到甘亦中別有意味的敵意眼神,只是莫子尉解讀成是因為涂深深的關系,卻沒想到甘亦中是心疼父親損失一大筆金錢的憤恨。

當甘武從知道莫家的第二代在莫峻廷遇害後將所有毒品銷毀,曾經派人去要求賠償,卻只是得到當家的莫家二代簡單的回音︰

「銷毀毒品是幫你們做功德,要什麼賠償?不把你們的罌粟田燒光、也沒將事情鬧大就不錯了!」

這種口氣,看得出是出自眼前這個粗獷的男子口中。

沒幾天的時間,甘武從就氣得血壓大升並發腦溢血,躺在床上,至今還無法下床走動。但是他依然擺擺手說算了,說什麼……這點損失就當是給莫家的白包吧,甘家有更大的財富,相較之下,這次的損失只是九牛一毛。

笆亦中並非能夠全盤了解父親的話里玄機,只知道……那「更大的財富」取決于他與涂深深的婚事,這下子更讓甘亦中一頭霧水了。

但是侍父至孝的他眼見父親日益孱弱,也不想再次的問起這個父親還不願意回答的問題,更不願見老人家心煩,就只是乖乖的答應婚事了。

避她是天仙下凡,還是恐龍再世,為了甘家,他都要娶這未曾謀面的涂家大小姐。

細細端詳眼前人,雖然早就耳聞她的怪異脾氣及冷若冰霜,但是一見到佳人的照片,甘亦中就放下大半的心,更別說現在眼里看見的,這樣一個柔弱無骨、千嬌百媚、不似人間凡女子的涂深深,更給了甘亦中勢在必得的決心。

我要她,不管是死是活,不管什麼天大的未知財富,我要她。

「客套話不必說了,甘先生。」涂深深冷靜、沒有感情的聲音響起,她很明白的從來人眼中看到,甘亦中要她。

「只問你,你是非娶我不可嗎?」

這話一出,讓甘亦中愣住了。

「這……這是家父的決定。」當然,他也想要將涂深深迎進甘家大門。

「貴庚啊?甘先生?您還沒斷女乃嗎?凡事無法做決定?」涂深深字字犀利,「還是您跟我一樣……身不由己?不想要也得要?」

不想要也得要?怎麼涂深深已經看見自己了還是不想嫁?甘亦中覺得自己的價值被涂深深打壓了。他萬萬沒想到涂深深是這麼的不想要嫁給自己。

他是哪里不好?說人才有人才、錢財他甘家也多得是。有什麼不好?

「父親的決定只是一個機緣,讓我有幸見到您的芳容,也更堅定我想迎您進甘家門的決心。」甘亦中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這一串讓莫子尉起雞皮疙瘩的話。

這家伙說話的方式真是像極了潘亦凱,肉麻啊……名字里有個「亦」的都這副德性嗎?

「這麼想要我?」涂深深突然走向甘亦中,眼神里充滿了尖銳的嘲諷。

「就算是……死的……也要?」

「深深!!」涂勝永突然站起來大喊,全身發著抖,「不可以對甘少爺無禮!」

氣氛凝結了,涂深深回過身來看著自己的父親,微微一笑。那笑臉讓涂勝永及在旁的莫子尉未看到了黑色的預兆。

「開開玩笑的。」她故作輕松,「我想看看甘先生有多想要我進甘家門。不過,說到無禮……」她轉過來又面對甘亦中。

「甘先生這樣三番兩次強迫我會面,不知道禮數又是何在啊?」

笆亦中臉色已經開始變了,涂家大小姐看來比他想像中更難馴服。

「這是父親的決定跟要求……」

「哈!又來了,您開口閉口都是您父親說什麼,真是沒主見。」涂深深一個蓮步向莫子尉走去,她在暗示莫子尉︰也許就要爆發戰爭了。

「而我,討厭沒主見的男人。嫁給你,會讓我蒙羞。」

此時一陣陣的槍枝上膛聲已經響起,甘家的隨從已經掏出槍枝,就等少爺一聲令下,便砸了這個不知好歹的涂家廳堂。

「干什麼?」但是莫子尉動作更快,他的槍口已經遠遠的對準了甘亦中的腦袋。「你們這群狗,主人都沒說話,這麼自動干嘛?」

對方不過是個弱女子,沒刀沒槍的,不過講了幾句話,這群甘家的電線桿也太夸張了。

涂深深說的果然沒錯,怎樣的老大就會有怎樣的下屬,由此可見甘家老爺子跟他莫家的死老頭一樣跋扈囂張,才會養出這麼一票仗人勢的狗。

「放下!我有叫你們這麼沒禮貌嗎?」甘亦中傾身喝斥,但是眼楮卻直直的看進莫子尉的眼楮里去。

這個男人……掏槍的動作如此無聲無息,即使他再外行也看得出來莫子尉是用槍的高手,而且那身材與臉色,在在都顯示了︰他不怕死。

不怕死的原因不只是因為對涂家的向心力,還有……他看向莫子尉護在身後的涂深深。

同樣是男人,甘亦中了然于心。

情敵?嗯哼……甘亦中心下撐起了忌妒心。

「亦中並非如小姐所說的沒有絲毫主見,即使父親現在要收回婚姻的成命……」甘亦中挺直了腰桿子,一字一句都鏗鏘有力,「我也希望涂小姐當我甘亦中的妻子。」

他對涂勝永欠了欠身,「涂先生很抱歉,我的部屬無禮了。」

涂勝永卻只是無奈的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笆家人馬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涂家,但是卻不會這麼早就離開台灣,甘亦中原本的打算是,在此停留一個月的時間,與涂家小姐好好的互相認識、相處,等到春暖花開的初春到來,他才會來正式迎娶涂深深,但是方才的會面讓他改變了初衷。

「過些天我會再登門造訪,到時候會與您詳談婚事的細節。」甘亦中畢恭畢敬地對他未來的岳父提出想法,「希望您盡快說服深深,開開心心的嫁到我甘家來,因為當我離開台灣時,我絕對不會空手而回。」

是的,就算是死的,涂深深都要進他甘家門。

涂勝永听了,心里便涼了一大半,這意思是……甘亦中這回要直接帶走深深,比原本的約定提早了三個月。

涂深深知道這樣的消息後只是苦笑。

沒想到自己的反抗只是提前了悲劇的到來嗎?她回到自己的練琴室,站在落地窗前發呆,真實的感受到自己的羽翼是如此的輕薄,無力阻擋任何形式的侵犯。

不管是直的橫的,甘家都要她,那……她就橫著進甘家門吧。

「你別做傻事。」莫子尉仿佛看透了涂深深的心思,站在她身後大聲的提醒她。

「傻事?」她笑了,「也許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有意義的事情,也是……唯一能為我自己做的。」

「你也不管你父親會遭受到多大的責難嗎?」既然甘武從跟他莫家老頭子是同一種人,那麼莫子尉太清楚甘家會怎麼作。

他們不會放過涂勝永。

涂深深無言。她當然知道,但是她已經厭倦父親疲于保護自己的模樣了,她那伸展了十多年的希望,不知道已經落空了幾回。早在去法國之前,當她知道父親已經把自己變相的「賣」給了甘家,她就已經徹底的失望了。

「要解決事情就要先找到原因。」莫子尉提醒她,「你不知道你父親為什麼非要把你嫁到甘家去嗎?」

「原因?極道之家的兒女有什麼權利去知道自己命運的真相?照做,就是服從。」涂深深一點都不想知道。

她不想,因為這只會讓自己對父親更失望,對自己可能根本無法改變的命運更絕望。

「不!你該知道!這樣要死也死得明白點!」莫子尉握緊了拳頭,對涂深深的不置可否感到心疼。

他可以理解涂深深的心情,就如當初他明白之所以到要美國的真正原因後,也神傷、墮落了好一段時間。之後……一咬牙,還是要真實面對那身為人質的悲哀,與大哥子期、里見深雪一同攜手撐了過來,他們才有今天的局面。

但是深深……卻只有獨自一個人,她身邊沒有子期或是深雪這樣的人可以陪伴她,沒有人可以當她精神上及實際上的支柱,而且她面對的將是一輩子的婚姻幽禁。

莫子尉看著涂深深已經失去求生意志的側臉,陽光的撫弄只是表面,那底下的心冰涼已極。他用力地喘了口氣。

「我陪你……不管是要找出嫁到甘家的背後原因,還是……陪你下地獄……我都會像現在一樣,在你身邊。」

他的聲音抖著,這輩子他莫子尉沒有像現在……這麼慎重的為除了自己兄弟或是里見深雪以外的人作一件事情。

涂深深沒有回過頭來,但是肩膀卻抖得厲害。

她的脆弱為什麼都被這個男人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她最大的企望,都被他明白的變為他自己的要求?

火焰里走來的騎士啊,你要陪我下地獄,卻不知道我就是地獄哪……

「血的象征」老婆婆的這句預言突然的撞擊涂深深的心胸。

「不!我的事情你少管!听見沒有?要嫁不嫁是我的事情,要生要死也是我的決定,不要這麼一廂情願的跟在我身邊!我看到你那一臉的胡子就煩!」

她用僅有的力氣張開羽翼。頭也不回的。

「我不需要你,從今天開始。你被解雇了。滾吧,莫子尉。」

排拒的氣息濃厚,但是莫子尉卻只聞見了涂深深心亂如麻的哀慟。

「深深!深深!」他第一次喊著她的名字,而不是「小姐」,但是那個飛快逃回樓上的縴瘦身影卻不為所動,只飄下幾滴水珠落在莫子尉的臉上。

「為什麼拒絕我?老子從沒這樣想保護一個女人過!你它媽的也太不識好歹了!」

要是幾個月前的他,一定馬上像這樣破口大罵幾句,念個幾聲女人真不是東西,就真的拋下她離開。

但是,他現在感覺到的卻是︰心痛如絞。

為什麼要趕我走?這樣對你自己沒有幫助,對我也……

他模模臉上那將會快速風干的水漬,那使他繃緊了肌膚。

我想留在你身邊。我……

「這是我涂家事,莫先生你也管太多了。」涂勝永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莫子尉慢慢的回頭看著涂勝永。

好個殘酷的父親……你跟我莫家老頭子有何差別?你甚至更殘酷。

「她非去印尼不可?就算她以死威脅?你究竟有什麼了不得的原因,非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陌生人?」

不,他不準,涂深深什麼都還沒開始,就要……

「我說過,這是我涂家私事,無可奉告。」涂勝永別有意味的看著莫子尉,並且帶著深沉的無奈及悲哀。「你不是很討厭女人?深深又是一個常常令你不耐煩的孩子,你在意什麼?」

「因為我……我在她身上看見以前那樣悲慘的自己,而且……莫子尉咬著牙。「我愛她,就算她這輩子都討厭我,我還是要守在她身邊。不管用什麼身份!」

對,他愛她。也許他還並不真的懂得「愛」是什麼鬼東西,那不過是娘兒們掛在嘴上要牽絆男人的無聊玩意兒,他原以為是如此。

但是只要可以看著她澆花、彈琴,甚至是拒絕的姿態,他都感覺充實及溫暖,只要可以看見她,他就愉快、心安,見她這樣煩惱、難過、自棄,又是讓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的難受。

涂深深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情緒滿足,也讓他備受煎熬。

這就是「愛」?以前的那些女人面對他時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情?天啊!這樣是要怎麼過日子?她們……真是傻的可以。

莫子尉對以往的那些情婦們開始感到愧疚。當他發現,愛,是這樣的令人執著及痛苦時。

「這些事實都已經都無法改變,不管是深深的婚姻還是你的愛情。」涂勝永嘆口氣。

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即使她如何武裝及掩飾,作父親的還是將一切看在眼里了。離不開的不只是莫子尉,深深也早就……

「雖然無法改變現狀,但是我可以找條路讓你走,你不願意的話可以拒絕。」涂勝永退了一步,又是但書,但是這次涂勝永的但書讓莫子尉燃起了希望。

「你可以跟著深深到印尼去,也就是……陪嫁。你願意嗎?」

苞個丫鬟似的……陪嫁?

莫子尉張大了眼楮,真不敢相信涂勝永竟然是這麼離譜的人,這種想法都生的出來?他……他該知道自己好歹也是個堂堂的威赫莫家後代,陪嫁?

傳出去不笑掉別人大牙?

但是當他答應當涂深深的保鏢起,冥冥之中,似乎就注定了’他的守護。即使,是要跟著涂深深到地獄里去。

「在地獄里的日子,卻讓你有足夠的勇氣保護冰霜凝成的天使。你要好好保護她。若是雪天使溶解的時候,或許你的春天會真正的到來。只是春天需要性命來交換,你願意舍棄自己的生命嗎?」

那十多年前,詭異的老婆婆所說的話,響在莫子尉的腦海里回響。

「我願意。」

他對涂勝永說出了當初給老婆婆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