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當他們緩緩清醒時,尹霏發覺自己被某人抱在懷里。
經歷過洞房花燭夜後清醒來的新婚夫婦,應該是甜蜜、浪漫、尷尬、害羞……總之多少會帶點粉紅色的泡泡,但尹霏是被驚嚇醒的。
因為一句粗嘎的女聲,扯起喉嚨在外頭大聲嚷嚷,「大爺、大女乃女乃,老夫人有請!」
老夫人?尹霏活生生被三個字給嚇醒,猛地睜開眼楮,卻發現一歡炯亮眼神注視著自己。
發現她的驚恐,閔忻正溫笑安慰道︰「別擔心,慢慢來。」
啥?慢慢來?不對,這是婚後的重頭大戲,新婦要見長輩敬茶,然後長輩會給新婦見面禮、訓誡兩句,以示家風。
她有點後悔沒早點了解閔家的背景資料,不知道婆婆性情是優是劣,不知道有沒有讓人吐血的妯娌或小泵,不知道有沒有和老公閱牆的小叔……
「你確定慢慢來?」她張大眼楮,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對,慢慢來。」
這個婚事,他辦得極為隱密,他不希望像過去幾次,新婦未進門就死于非命,過去幾年,一次次的克妻事件讓他對自己的命數深信不疑,但尹霏的話提醒了他。雖說他尚未找到任何證據,但尹霏能平安踏進閔家大門,己經證明若干他不願意正視的糟心事。
「那……我什麼時候才可以起床?」她指指橫在自己腰間的手。
一笑,他把手抽開。「隨時都可以,只要娘子願意。」娘子?!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閔爺,你還是叫我尹霏吧。」
「尹霏?太見外,我喊你雨非吧。不過,我喜歡你喊我相公,就這樣決定了,雨非、相公。」她搓搓手管上的雞皮,雨非尚能接受,但是相公……好啦,要借用人家的萬丈光芒,不至于連這點小犧牲都辦不到。
「那……相公,我要起床了?」她試探問。
他坐起身,讓出一條道,她飛快而利落地跳下床,很是害羞。
閔忻正在她背後抿唇偷笑,而她想起什麼似地轉身,發現他的笑意,嘟起嘴問︰「碧玉她們……」
「應該在門外候著吧,你喊一聲,她們就會進門。」
昨兒個她們三個發現花轎竟然抬進閔家別院,心情大好,四下去探听消息,居然把尹霏一個人給撂在新房里,他听見消息,怕她害怕擔心,匆匆結束宴會進屋陪伴她,誰知道她一個人怡然自得,對著滿桌菜著吃得正歡。
「碧玉、青玉.翠玉。」
她揚聲,三人就進了門,像是彩排過似地齊齊彎腰,對她和閔忻正一福身。「大爺,大女乃女乃好。」
「大女乃女乃,要漱洗更衣了嗎?」碧玉問。
漱洗更衣?她看一眼閔忻正,他會意,下床隨手把昨晚的喜服套在身上,走出屋子。
他一走,所有人身上的捆仙繩好像全給卸了似地,青玉走到門口喚人,往淨房添熱水,翠玉服侍尹霏把頭發松開、衣菔褪掉,碧玉則急巴巴地對著她說話。「大女乃女乃,昨兒個我們發現花轎在村子里繞一圈,沒往京城去、卻抬進閔家別院時,驚得都不能說話了,我本來想出聲知會你一聲,沒想到李軍那只熊居然一把捂住我的嘴巴。」
「他在我耳邊悄聲說,除了嫁給閔爺外,姑娘只能選擇嫁給朱念祖,哪個男人好,讓我自己想想。這還需要想啊,朱念祖那畜生不如的東西,憑什麼和咱們家閔爺比?何況李軍說的沒錯,你嫁給閔爺後,朱念祖總不能把你給搶回去吧。」
青玉接話。「我們幾個討論後便不作聲,讓花轎進了閔家別院,我心想這樣可好,咱們也不必費神去找那個什麼豹丸,三笑散、幾蟲幾花膏的。」
「進別院之後,咱們可沒閑著,我們到處去踉下人探听閔爺家里的情況,小姐,你說過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咱們總得知道人家的家底,才曉得該什麼時候出手啊。」尹霏听著不覺好笑,幾個丫頭踉在自己身邊,也變得隨意許多,不再刻板拘束。
淨房的熱水加好,尹霏抱進浴桶里,呵……通體舒暢啊。綠園下人不多,老讓碧玉去抬水怕累壞了她,因此她不常泡澡,現在……再次證明,錢是好東西。
「你們探听到什麼?」
「閔爺是閔老爺的嫡妻所出,但閔爺還沒出生時夫人就身子不好,經常生病,娘家讓妹妹來照顧長姊,誰知道顧著顧著,就連同姊夫一起給照顧上了,听說長姊死去的那天,妹妹恰好生兒子,為了閔二爺的身分,閔老爺便迎娶妹妹當繼室,所以閔爺不是現在這位閔老夫人生的。」青玉搶著發出第一炮。
原來這個娘當得名不正、言不順,難怪閔忻正叫她別擔心,慢慢來。
「然後呢?」
「這位老夫人陸續生下三個爺、兩位小姐。」翠玉插話。
能生那麼多孩子,閔老爺很寵愛她吧。
「听說老夫人挺有手段的,小姐要小心,千萬別著了她的道。」翠玉有些憂心。
「怎麼說?」
「她主動替閔老爺納了許多妾,可七、八個女人只生下一個小庶女,獨獨她的肚皮爭氣,一年一個,像下豬崽似地,說她沒手段,誰信?」青玉道。
「可閔老爺信了呀。他對老夫人寵愛不己,家里的銀錢全交給她,听說閔爺小時候她不待見閔爺,連向閔老爺請安都不允許閔爺踉,咱們閔爺也不敢在父母親面前多露臉,慢慢的就被整個家族給忽略。」
「不只這樣,閔夫人生的幾個爺想要什麼有什麼,咱們閔爺不過是想要一幅字畫,就被罰跪在閔家祠堂,這分明是不把人家的兒子當兒子看,何況那個人家還是被她活活氣死的姊姊呢。」碧玉口口聲聲「咱們閔爺」,向心力之高,這種人不當忠僕,誰當?
尹霏嘆道︰「因為罪惡感吧,閔爺的存在,時刻提醒閔老夫人,她是如何對待長姊、如何在閔家佔有一席之地的,如今她雖名正言順,可知根底的,都忍不住要在心底鄙視一番,她也只能眼不見為淨,假裝自己是正頭夫人。
「小姐,你別替她說話,那人啊,就是個惡毒心腸的!」青玉說。
「還沒見過面呢,你就替人戴帽子,這是污蔑。」
「才不是,如果她待咱們閔爺好,為什麼閔爺一個生意人,分明待在京里熱鬧又方便,卻寧可住在這個小地方?何況,我昨天還探到一件事兒。」
「什麼?」
「咱們閱爺娶小姐這事,閔家上下沒有人知情,昨兒個小姐進門後,別院的余總管給大伙兒下達封口令,讓誰也不準說。听說閔老夫人是今兒個一大早出城,特地趕往別院來的。」此事他知會過她,她知道自己無意的話,在他心湖里投下石子,所以他防備的正是閔家人?
「說說其它的吧,你們還探听到什麼?」
她們嘴里說著話,手上動作可沒慢下,洗澡、穿衣、化妝,一件件做得穩穩當當。
「這里的管事有好幾位,大部分是從京里老家出來的,他們都踉過閔老爺,如今卻沒選擇對閔二爺、三爺、四爺效忠,可以見得,他們都認同閔爺才是閔家的正統。」碧玉說。
「好幾年前,閱老爺分別給四個兒子一人一間鋪子,讓他們各自經營,說是一年後看看他們把鋪子經營成什麼模樣,再決定把掌家大權交給誰。」
「一年後,閔二爺鋪子沒變好也沒變壞,狀況和過去差不多,就是守成了,閔三爺的鋪子卻關門大吉,關門時還經營不到半年呢。最慘的是閔四爺,鋪子開不下去就算,還欠下一債,連鋪面都給抵押出去。」
「說來說去,還是咱們閔爺最厲害,生意蒸蒸日上,還買下旁邊幾間鋪子,把店鋪整整擴大好幾倍,閔老爺這才開始正視起咱們閔爺的能耐,之後便經常把咱們閔爺帶在身邊。」
「所以閔夫人那等狹心眼兒,怎容的下這等事?表面上不說,在下人面前還一臉的大度,但在閔老爺踉前,枕邊風可沒少吹。」
尹霏失笑,這話邏輯不通,倘若她在下人面前「一臉的大度」,誰會曉得她的真面目?何況閔夫人的枕邊風怎麼吹,哪是下人們可以窺知的,又怎麼會傳得風風火火,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閔老夫人不好相與。所以
這些話里,肯定添進去不少故事性。
「幸好,閔老爺死前變聰明啦,他抽出三份嫁妝分給嫡女和庶女後,便把家產分成五份,祖產和其中的兩份由嫡長子也就是咱們閔爺繼承,但閔老爺也要咱們閔爺承諾,以後會好好照顧弟妹和母親。」
「因此,京城里的老宅雖然歸咱們閔爺名下,他卻沒讓夫人和弟弟妹妹們搬出去,而且這些年,他們的吃穿著用還是算在咱們閔爺頭上。」
「閱爺可努力啦,他名下的生意越做越大,連宮里的錢都能賺上手。及觀其它幾個爺,情況很是不好,閔四爺本就是賞花玩鳥的紈褲子弟性情,分了家沒人管,染上賭博酗酒惡習,短短兩年便把財產全給敗光,現在成天抱在酒壇子里,啥事也不做。
「閔三爺心思大,想並吞人家的產業,卻被人家給訛詐,損失大半財產,現在學乖了,守著剩下不多的幾間鋪子過日。閔二爺的鋪子還是像過去那樣,沒多一間也沒少半間,但听說生意早己遠遠不如當年在閔老爺手中時那樣好。」
尹霏嘆息,做生意這種事,需要天分,看來四個兒子中,遺傳到閔老爺的生意基因的只有閔忻正。
翠玉听不過去,插話道︰「先說點重要的,生意上的事自有閔爺去擔心,女乃女乃得先知道夫人和幾個妯娌的底細,以後才曉得該怎樣相處。」
「對哦,女乃女乃,閔二女乃女乃姓關,她爹是個四品官,她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二爺沒有迎妾,一家人還算和樂。閔三女乃女乃是個庹害角色,生兒子上頭也厲害,四個全是兒子,成天到晚想過繼一個到咱們閔爺名下,心底打什麼算盤,人人都清楚得很,她手下有兩個姨娘,都是她身邊丫頭開臉給閔三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