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頭,小四和風喻守在園子門口,兩人放低音量對話。
「小四,你是王爺的貼身小廝,到底知不知道那位賀姑娘和王爺是什關系?」
「我怎麼會知道?我看你知道的都還比我多。」小四撇撇嘴,至少風喻還奉命去保護過人家,不像他,想多看一眼都難。
「我哪會知道得多,第一次見到賀姑娘,是在王府別院,因為惠平郡主去找她的麻煩,王爺便讓我守在門口,說是任何人不得進去打擾,為此我還成了那個驕蠻郡主的眼中釘。再來,就是被分派去調查那包藥材啦。」他才不愛做這差事兒,提心吊膽不說,還得忖度王爺心思。
「我是連見都沒見過賀姑娘,好像刻意似的,每回王爺要去見她,就把我調開,不過我知道,王爺去看過賀姑娘後,一整天心情都會特別快活,像喝了上好的酒。」
「看來王爺是真的很喜歡賀姑娘。」風喻嘆氣,可惜被宮節捷足先登,問題是這男女之間的事,講究的是男情女願,就算王爺身分再高又如何,人家心底喜歡的偏偏是七品小闢。
「我認為不盡然。」
「怎麼說?」
「別的不知道,可當年王爺是怎麼寵愛‘那個女人’的,跟在王爺身邊的人全知道,沒想到她竟是當今皇上派到王爺身邊的密探,這件事讓王爺受傷頗深,從那次之後,他便開始流連花叢,對每個女人都好、對每個女人溫柔,卻對每一個都不真心。」
想到關倩,小四就滿肚子火,像是和她結下幾世仇似的,光是想到她的名字就覺得惡心。
「話是這麼說,問題是,你幾時見過王爺派人暗中保護哪個女人?」
「倘若真的喜歡,王爺何必上京城求皇上賜婚?」小四反駁。
「也許王爺想娶惠平郡主是為了藉著聯姻拓展勢力,過一段時間再娶賀姑娘進門為妾。」
如果說王爺喜歡惠平郡主,那就絕對是睜眼說瞎話,五月時看見七月半的鬼兄弟,男人不愛西施愛鱷魚,不可能的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會喜歡惠平郡主——一個是她爹、一個是她娘,因為各人造業各人擔。
說到惠平郡主啊……她的缺點可是罄竹難書,她脾氣大、驕縱任性,對下人手段凶殘,主子尚未娶她進門,整個王府的僕婢都繃緊了皮在等著,那樣的女人再美,也不會有人動心。
說也怪,王爺的風流盛名在外,許多權貴名門千金嚇得避之唯恐不及,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王爺不受皇帝待見,說是封地蜀州,不如說是被貶于權力核心之外,對這樣一個沒前途的王爺,那些權貴怎看得上眼。
可偏偏這位成王家從小邊到大的千金小姐,一眼就瞧上了王爺,時不時往蜀州去、時不時賴在王府里,讓王府上下對這位尊貴的客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是在開玩笑嗎?惠平郡主的個性豈是能容得下人的?如果賀姑娘真變成王爺的妾,我敢打包票,不出半年,就會被活活整死。你記不記得翠兒?」
「翠兒?誰啊?」
「之前投井的那個。」
「哦,惠平郡主的貼身婢女,她怎麼了?」小四這麼一提,風喻想起來了,每回惠平郡主出現,她都是出頭嚷嚷、耀武揚威的那位。
「她不過是刻意打扮了些,在王爺面前多講幾句話,听說是假奉郡主的命令,端了宵夜到王爺房里,後來,這件事傳到郡主耳里,那晚有人听見郡主屋里傳出鬼哭神號、淒慘叫聲,第二天,翠兒就被人發現她投井了。」
「這麼可怕的女人,王爺若真把她娶進門,王府上下大概就沒有好日子過了。」風喻嘆息。
「可不是嗎?」
小四跟著嘆氣,大家都害怕這個新主母,可是能怎麼辦?王爺就是要娶她啊,連慕容公子都說,既然王爺不可能再喜歡其他女人,那麼娶個專心喜歡他的女人,也是件好事。
哪算哪門子好事啊,就憑他們家王爺那人才,想找對他死心塌地的女人還少了?了不起再等上幾個月嘛,到時情勢翻轉,媒婆肯定會把王府門檻給踩爛。
風喻還想補上幾句惡毒批評,誰知說人人到、說鬼鬼至,惠平郡主帶著一群人,風風火火往這兒走了過來。
遠遠看見她,小四和風喻立刻站直身子,雙雙擋在門口。
兩人對視一眼,有志一同的動作,王爺此刻心情很壞,還是別放閑雜人等進門比較好。
江婉君走到園門停下,身後一名嬤嬤上前,對著他們問︰「王爺呢?」
以前做這種事的是翠兒,人投井後,換上這麼一個老貨,看來便是她穿得再花稍、送宵夜進王爺屋子,都不必投井了吧。小四在心底冷笑。
「稟告惠平郡主,王爺正在忙,請郡主先到前頭大廳喝杯茶,待王爺忙完公務,便到前頭陪郡主。」風喻見小四一臉的陰陽怪氣,只好上前一步。
江婉君輕笑兩聲。忙?他們當真以為她是什麼都不懂的閨閣女子,朝堂上的事,她或許不清楚,但瑛哥哥的事,她可是明明白白。
當今皇上厚待瑛哥哥,賞賜極豐卻不給半點實權,他哪有什麼要緊事兒可忙忙,也不過就是忙著尋花問柳、笑談風流罷了。
要知道,她爹爹成王可是當今皇上最看重的武官,不但爵位世襲,幾個哥哥也在廟堂上佔據一席之地,有多少人踏破王府想同她求親,倘若不是她一心一意只想嫁給瑛哥哥,爹爹又拗不過娘,豈輪得到瑛哥哥向皇上請求賜婚?
不是她自抬身價,能迎她入門,是蜀王府求之不得的榮耀。
「哼,兩個下人也敢攔我?」她輕蔑地瞥了一眼風喻。
「屬下不敢,只是實話實說。」
「我不管實話還是謊話,總之我現在就要見到王爺,半刻鐘也不等。要嘛,你們馬上進去稟告,不然滾開!本郡主自己進去尋人。」
小四低著頭翻了翻白眼,這是哪里來的郡主啊,別說知書達禮了,比尋常百姓家的姑娘還沒家教,真不知道主子和慕容公子心底是怎麼想的。
他吞下火氣,低聲道︰「請郡主見諒,王爺今日真有要務在忙,不如讓屬下進去稟告,待王爺忙完手邊之事,再遣人到王府去接郡主過來說話。」
「說來說去就是不讓我見王爺?這瑛哥哥也該整頓整頓府里的下人了,實在不該讓一個個奴才爬到主子頭上。崔嬤嬤,替我教訓教訓這兩個小子。」
教訓?連王爺都沒教訓過他們呢,怎麼一個還沒進門的主子,就有權利在這里發話了?風喻抬眼,兩道視線瞪住崔嬤嬤,凌厲的目光嚇得她連退幾步。
崔嬤嬤雖是成王府里的老人,平日里狗仗人勢、作威作福,可這里畢竟是蜀王府,她為難地看了郡主一眼,本待勸上兩句,沒想到江婉君見崔嬤嬤不听自己的命令,揚手就往她的老臉打去。!狠狠的一巴掌,打得崔嬤嬤臉上紅腫不堪。
「連本郡主的話都不听了,真有本事,你忘記自己是吃哪一家的糧嗎?這條老狗……」
江婉君怒言斥罵,眼看著一巴掌又要往崔嬤嬤臉上揮去,幾個下人連忙上前相勸。
小四、風喻悄悄地退開兩步,相視一眼,莞爾一笑。
這個潑婦似的郡主,當真進了王府,他們第一件事就是要自願外派工作,寧可風吹雨淋、餐風宿露,也不肯待在這里觀賞潑婦罵街。
吵吵嚷嚷間,門打開了,蕭瑛從里面走出來,臉上已經不見方才的怒顏,他淡淡地笑,笑得溫柔,那層面具又牢牢地掛上臉龐。
看見他,江婉君立刻換上一副表情,彎了眉毛、笑開嘴角,彷佛剛才那幕不過是幻覺,從未真正發生過。
小四忍不住又翻白眼,風喻則是背過身抿著嘴笑,而成王府的家僕一個個退後幾步,按序站定,動作一致,堪比軍營練兵。可不是嘛,跟了這樣的主子,就像跟了魔鬼將軍,若不警醒些,是嫌命太長?
江婉君走到蕭瑛身邊,笑得滿面春風,仰頭望著他那張帥臉,心醉神迷不已……唉,自從見過第一面,她再忘不了他,總是日里想著、夜里夢著,一顆心全飛到他身上。
她見過的豪門貴冑多如過江之鯽,可是從沒人可以像他那樣教人戀戀不忘呵。
「郡主找我有事?」蕭瑛的口氣溫和,目光如和煦春風,誰看得出沒多久前,他還怒氣沖天,滿目猙獰?
「嗯,人家想問……」她看一眼周遭的下人,輕巧上前,離得他更近。「我們進屋談,好不?」
他微點頭,領她進屋。
尚未坐定,動作俐落的小四都還沒奉上茶水,她已迫不及待拉著蕭瑛的衣袖問︰「瑛哥哥,你打算什麼時候進宮面聖,請求賜婚?」
「前幾日遞了請安折子,皇上一直未召見,我想或許還得再等個幾日,郡主放心,只要皇上一召見,本王立刻請皇上賜婚。」
「可我從父王那里听得消息,勤王蕭鎮也有意向皇上請求賜婚,前兒個已請人到王府來同我父王提起此事。」
蕭鎮也有動作?蕭瑛緩吐氣,深思。
看來他欲向成王求親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他精心布置上那樣一場,好處竟要讓人劈手奪去?
他不懷疑蕭鎮的背後目的,他肯定和自己一樣,想要那個強而有力的後盾,江家手握的兵權佔了祁鳳皇朝近半,他又是那樣野心勃勃之人……
「成王同意了嗎?」
「父王本來不同意,但他與勤王派來的人關起門來,密談近兩個時辰,回頭竟松口了,這讓我擔心極了,今兒個便急急趕來。」
「勤王已有正妃,成王怎舍得將你嫁與勤王為側妃?」
「這你就不知道了,上月勤王妃病薨,墳上的土尚未干呢,他便上我家提親。」說至此,她忿忿不平,天底下哪有這般薄情寡義之人。
勤王妃病薨?這消息還真隱密呵,他略略思量,心底已有計較,他對江婉君說道︰「不必心急,我立刻再上折子,請求皇上召見。」
「好。我先回去,如若有任何消息,瑛哥哥一定要通知我,我母妃那里應該還可以擋上一陣。」
蕭瑛微笑,拉起她的手,柔聲道︰「我明白君妹妹待我的情意,我定然不會辜負。」
幾句暖呼呼的話,軟了江婉君的心,她害羞低頭,全然不復方才的夜叉模樣,幾句軟語溫存後,蕭瑛送她走出王府,離開時,她對這樁婚事信心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