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醉將軍 第2章(1)

書名︰桃花醉將軍|作者︰千尋|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劈哩啦的鞭炮聲震耳欲聾,小孩子的嘻鬧、大人的叫嚷,吵……

何桃花抓起被子翻身再睡。

累斃了,她很久沒這樣一夜睡到底,大哥常在半夜驚醒,哭哭鬧鬧,吵上大半夜,好不容易昨兒個晚上安靜一宿,就讓她多睡會兒吧,她不想醒。

「桃花,太陽曬了,還不醒!」門砰砰砰敲不停,吵得緊。

是赫希的聲音?

她未睜眼,先開笑。原來還在作夢啊,她根本沒醒。

「桃花,快起床,你說要做一桌好菜請我們,自己卻貪懶,待會兒要我們吃什麼啊。」凌小卿甜甜的聲音傳進來。

熟悉的句子,甜蜜的場景,何桃花知道,自己在作夢。最好啊,這個夢一直作下去。

「你再不起床,我們要闖進去嘍!」

這回,輪到大哥說話,他精神奕奕,語氣十足,沒有瘋癲咆哮、狂叫吶喊,正常得像從前。

太好了,不醒、不醒,打死都不醒。

拉起棉被蓋到頭頂上,何桃花繼續夢著,她明白,雙眼一旦睜開,她又在牆壁會透風、屋頂會下雪,硬邦邦的棉被永遠暖不了的屋子里。

她痛恨那里!

「一、二、三!」

下一刻,門被推開,棉被里的人笑得滿臉甜蜜。

「起床!」何知辛把棉被一掀,冷風跑進來。

不!她把身子縮成一只小蝦米。

「起床起床……」

凌小卿連連扯著她的衣角,不用力,但靠得很近,近得聞得到她身上濃濃的脂粉香氣。

「我們不行了,赫希,交給你。」

何知辛把心上人拉到旁邊,將整個床邊讓給好友。他是文弱書生,要對付妹妹,還是交給孔武有力的赫希吧。

只見體魄強健、肩寬背實的蘭赫希卷起袖子,身子一低,輕輕松松就把人打橫抱起來,轉三圈,轉得一旁的凌小卿拍手大叫。

可他橫,何桃花更狠,說不醒就不醒,緊揪住夢中蘭赫希的衣服,把臉埋入他的前襟里。

蘭赫希低頭看她。這丫頭是決心跟他強到底了?沒問題,看誰厲害!

他用眼神示意,凌小卿和何知辛立即知趣退開,接著他抓起棉被把懷中人裹成一條毛毛蟲,兩條腿邁開大步,出閨房、下樓梯、出酒樓,躍身上馬。

通常這時候,何桃花聞到馬匹身上的味道,睡得再熟也應該清醒了,可今天她倔上了,硬是不醒。

「桃花,快睜開眼,赫希要帶你騎馬!」凌小卿的語氣著急。明知蘭哥哥在,不會出事,可桃花要是生起氣來,可拗啦。

桃花前輩子大概是和馬結下深仇大恨,馬恨她、她恨馬,這輩子「馬禍」才特別多。

小時候她被馬踹過三遍,兩次差點兒慘死在馬車輪子下,還有四回,她從馬背上摔下來,從此養成離馬三尺遠、明哲保身的好習慣。

蘭赫希又低頭覷她。

這丫頭的眼皮震顫、呼吸不穩,明明嚇得半死,還是不肯開眼。他丟給好友一個表情,何知辛只是聳聳肩,意思擺明——你想怎麼做,隨便。

好啦,人家老哥說隨便,他還客氣啥?立即翻身上馬,一聲長嘯、策馬前進!

風在何桃花耳邊呼嘯,刺骨的寒風刮磨她的臉龐,她聞到他身上的陽剛,一切一切都真實得不像樣。

眷戀啊,他的味道。他是練家子,胸膛寬厚結實,粗粗的手臂一拎,可以把她整個人拎起來,她最愛他的腰,像大樹似的,兩手一圈,便圈住她想要的安全感。

蘭赫希莞爾地看著她緊閉的眼楮。她的睫毛又長又翹,白白的皮膚上有兩點雀斑,明明可愛得緊,她卻老愛計較,時不時拿釀酒剩下的酒渣子敷在上面,說要美白。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手,圓圓潤潤、白皙透明,听說是因為長期釀酒的關系,但他最喜歡的是她的眼楮,她的眼楮很聰明,老是骨碌骨碌轉著,轉得他的心也暈暈然。

拉開風衣再裹她一層,她的底子好、不易生病,但好歹是女孩子,不比男生。

「桃花,你記不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他在她耳邊輕問。

當然記得,那年,大哥十五歲,她十歲。

她和大哥埋了爹娘,大哥說︰「到京里投奔姑姑和姑爹吧。」她怎懂得反對,當然是傻傻的一雙破草鞋就跟著大哥進京。

大哥雖在鄉下長大,但爹娘一心要培養他考狀元當大官,所以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個文文弱弱的書生,反而要妹妹照料起三餐生活。

到京城,下人推說姑姑、姑丈不在府里,說是遠行了,兩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子因此流落街頭。

那時她天真,要大哥寫張板子放在身前,她听說過「賣身葬父」,那麼「賣身給哥哥考狀元」也合理吧?

就這樣,她跪在大街上賣人,十歲的她瘦巴巴的,看起來不像十歲,街上的人來來往往,指指點點的多、想買丫頭的人少,就這樣,兩兄妹跪過大半天,又餓又累。

然後赫希出現,帶著指月復為婚的小卿逛大街,被她那雙黑靈靈的大眼楮吸引,走近。

她毫不畏懼,睜大了澄澈干淨的雙眼問︰「公子,你要買我嗎?我很能干的,做飯洗衣,啥工都難不倒我。」

他輕笑,扯起她的辮子。「夸口,你才幾歲。」

「我十歲了。」她挺挺腰。

「你十歲就能做飯洗衣啦?我連朵花兒都繡不好。」小卿好奇地盯住他們兄妹倆看。

「繡花兒嗎?那我可在行啦,小姐,你買下我,往後繡花的活兒通通交給我,沒事兒的。」小小的她居然拍起胸脯保證,口氣有點兒急,因為大哥一天沒吃飯了,再餓下去要犯病的。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我不是別人,是何桃花啊!」她的眼骨碌碌轉著,表情生動,好似當「何桃花」是多麼了不得的事。

赫希最後買下他們,把他們安置在將軍府附近的小宅子,讓大哥用功念書,而她除做家里的活兒外,頂多幫小卿繡繡花,然後忙慣的她閑不下來,又去跟隔壁的小嬸學釀酒。

說他們是少爺小姐和下人丫頭,倒不如說他們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

之後小卿可黏哥哥了,心事全對他說,至于她,四個人當中,她年紀最小,可踫到事,她老是搶在前頭說︰「沒事兒的,通通交給我。」

也不知道她哪里來的勇氣,老敢拍胸脯掛保證,可赫希就是愛她這股子豪氣,比起男子半點不遜色。

「你不怕我,這是我對你的第一個印象,我是家里的少爺,所有人都怕我,怕服侍不周、怕我發脾氣,連小卿也怕我,所以我理所當然認為大家都應該怕我才對。可是你不怕,大大的眼珠子盯著我瞧,好像我臉上長了什麼。」

「那是你自己長得太好看,好看得我分不出來你足男是女。」她回話,這才發現自己張開眼楮了。

她……張開眼……而他……還在?

她掙出自己的手,抓住他的手,低頭,用力一咬。

「啊!」蘭赫希吃痛,勒住韁繩的手猛地抽緊,馬匹嘶叫,高抬前腿。

事出突然,他雙手抱住她,來不及反應,馬兒躍身,把他們摔了下來。幸而他武功一流,抱住她連翻三圈,減去墜馬的力道,半晌後,兩個人安安穩穩滾躺在雪地上。

他在下,何桃花在上,兩個人眼對眼、鼻對鼻,呼出的氣噴在對方臉上。

「你干麼咬我。」闌赫希威嚴的眼楮一瞪,有了大將軍的氣勢。

「我、我……」她張口結舌,聲音卡在喉嚨里。

「你怎樣?」

「你的眼楮看得見?」她戰戰兢兢的伸出棉被外的手,在他的眼楮前面晃晃。

晃到他受不了,一把抓下來,然後手環住‘毛毛蟲’,任她壓在他身上,額頭一踫,敲上她的,痛得她齜牙咧嘴。

「我的眼楮為什麼看不見?」

「你的臉……好好的,沒有被火燒到?!」何桃花呆呆的用手指劃著他的臉。那些粗粗的、凹凸不平的疤呢?

「我為什麼要被火燒到?你打算放火燒我?!」他邪氣地眯緊眼楮。

她沒回答他的話,只是心底念頭飛快運轉。為什麼會這樣?

她越發傻,他越想笑,捏捏她的臉,想把她白白的頰扯得滿片紅。

「喂,很痛唉!」他等她這麼說。

但何桃花沒說,她依舊愣愣地看住他,軟軟的小手珍重地貼在他臉上,彷佛那是最重要的寶物。

「桃花?」

他在她眼里看到淡淡哀傷,心一陣悸動,不舍。

「你好好的,沒有受傷……難道那些苦日子是我的幻想?」她喃喃自語,眼底浮上晶瑩。

「你希望我受傷?說清楚,什麼幻想?」他語調溫柔,心疼她眼里的潮濕。

何桃花猛然想起月光奇跡,拉住他把玩她頭發的手指頭,急迫地問︰「今天是什麼時候?」

他大笑,翻個身,把她從他身上壓回地面,坐起來,由上往下俯視她。

「你睡糊涂了?今天是天羲二十八年大年初一,你不是說要請我們吃飯?可我們一大早來。主廚卻還在睡大頭覺。」

天,真是月光奇跡?!

何桃花慌手慌腳爬起來,直愣愣挨著他、抱著他,在他臉上揉揉捏捏,然後突然大笑,嘴巴幾乎咧到腦袋後頭,笑得蘭赫希滿頭霧水。

「我回來、我回來了,太棒了,我回來了……」

「你癲啦?」他皺眉。

她太高興了,趴在他身後,兩手圈到他的脖子上,臉靠著他的背,笑得眼眯眉眯,放聲尖叫。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回來什麼?瘋丫頭!」他被她惹笑,手扯過,把她拉到身前,輪到他把她抱在胸口。

「我回來了,沒事兒,通通交給我,我會保護你!赫希,我保證、我發誓,我一定用生命保護你,不讓你受傷,我要你快快樂樂、健健康康。」

她又在拍胸脯了。

「我要你保護?」他鄙夷地看她一眼。

老鼠保護老虎,算了吧,她。

她不理會他的鄙夷,反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認真說︰「我很高興,你好好的,我真的很開心。新年新希望,我希望蘭赫希一輩子平安順利、無病無痛,永遠當個讓人景仰的大將軍。」

他沒听懂她的話,卻因為她的開心而開心,並且因為職責是保家衛國的他,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敢撂下狠話要保護他,而幸福著。

何桃花在廚房里忙得滿頭大汗,凌小卿和何知辛則是在另一邊瞎鬧,兩個人進進出出,事沒做倒是鬧騰了不少,沒一會兒,兩人又不見人影,可她卻反而覺得輕松。

「哥,幫我搬捆柴進來。」她朝外面喊,不見回應。

討厭,肯定躲到哪里逍遙了。她嘆氣,打算自己到外頭搬,沒想到蘭赫希卻出現在門口,肩上扛著一捆柴。

他穿著一身錦袍,腰間系著玉佩,沒穿戰甲時的威風凜凜,卻多了幾分斯文。

他是很好看的男子,斜眉人鬢、雙眸如星,那份英氣與瀟灑,是誰家姑娘見了都要心醉的。

她也喜歡他,只不過打小就知道,他和小卿定了親!是鐵鐵定定的一對兒,沒她的份,痴心妄想?沒門兒。

她這種人啊,別的長處沒有,就是安份。

娘說,哥是天、她是地,大哥將來是要光耀門楣的,她便安安份份賺錢供大哥念書,不讓他為生活操勞。

而小卿說︰「桃花啊,往後我嫁了蘭哥哥,你還得幫我做衣、刺繡,討好我婆婆哦。」那時她也沒反對,還拍胸脯夸口,「沒事兒,通通交給我。」人人說他們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都說赫希把她當親妹子疼愛,但她心底明白,威情再好,他是主人、她是僕婢,她得安份,牢牢守作界線。

「怎麼是你扛,哥呢?」

「他帶小卿出去買煙火,說今晚要放。」走到角落,蘭赫希把肩上的柴火放下,抽出幾根,替她塞進灶里。

「哥就是玩心重,眼見明年開春科考就要到了,還不收收心情。」她嘟囔著,口氣不像對大哥,反而像叨念兒子。

「你管知辛管得太嚴了。」

想想她也不容易,十九歲的姑娘,釀酒做菜,獨立撐起一間酒樓,再累仍是什麼活也不讓她哥踫,一心一意要他當官。

「這是爹娘的交代,當年我可拍胸脯保證過的。」她不管,誰管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