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很高興」到底真正意思是什麼?
想了一整夜,劉巧薇睡得很不好,她很氣自己居然這麼沒有定性,區區一句話就讓她產生了小小的竊喜。
可是左思右想,搞不好那只是他一句客套話,她如此介意,豈不顯得自己好像傻瓜一樣?再說,依她對陳士勛的了解,他不可能沒有女朋友才是,就算沒有,昨天深夜在布簾內照顧他的紅粉佳人,肯定是第一順位。
于是,經過了慎重的評估與衡量之後,她想,自己應該是已經非常了解自己未來的立場了。
不是高中時的女朋友,亦不是國中時的同班同學,這些藕斷絲連的關系,她全都不想要,也不該要。
最多,就只是醫護人員與病患之間的關系而已。
當年是她太傻,以為只要掏心掏肺就能換得他的真心,誰又會料得到,燃燒了自己全部的感情、不顧一切獻身于他,最後竟只讓她落得「玩物」二字的下場。
不過,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私仇歸私仇,在公事上,只要他一日不出院,她就依然是他的主治醫師,很難拍拍從此避不見面。
今日一整個早上,她都在練習自己的表情,思考該要怎麼面對他。是該冷漠好?還是從容自在好?或是干脆把他當空氣?
唉,罷了,就順其自然吧,想那麼多也沒用,哪一次不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誰知道那家伙又會搞出什麼花樣?
在三次的深呼吸之後,劉巧薇抱緊資料夾,然後抬起下巴踏進了病房,一鼓作氣地撥開了布簾,故作爽朗地道︰「我要進來……嘍……」
一句再熟悉不過的巡房通知,卻突然被她生硬地吞了回去。
她看見病床邊已經有另一位醫師坐在那兒,頓了下才猛然回過神來。
「陳、陳醫師?!」
她困惑了,不懂為什麼急癥外傷科的主治醫師會出現在這里?莫非是她的手術出了什麼亂子?還是她處理傷口的方法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可仔細想想,只不過是個很單純的穿刺傷,依她的技術怎麼可能會出錯?
「劉醫師,這麼早來巡房啊?」
那位名叫陳士誠的醫師沒回答,反倒一臉悠然自得,仿佛他坐在這兒是如此天經地義……
慢著,等一下。
陳士誠……陳士……難道?
「你們兩個……以前就認識了?」她略帶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他我弟。」
「他我哥。」
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她整個人青天霹靂,僵在當場,腦袋近乎空白。這兩個人是兄弟?這兩個人是兄弟?這兩個人是兄弟?!
腦中頓時像是鬼打牆般地不斷重復著「兄弟」兩個字,她茫茫然地呆站在那兒,完全忘了自己到底是來干什麼的。
「你還好吧?」
見她久久沒有動靜,陳士勛忍不住喚了她。
她這才像是驚醒般連忙咳了兩聲,道︰「沒有、沒什麼,只是有點意外你們會是兄弟。」豈止意外?簡直嚇死了!
聞言,陳士勛唇角揚起,「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被送來這間醫院?」
她一頓,瞬間好像理解了什麼——
啊、原來如此。
你是醫師?你是這里的醫師?!
他被送進來的那一天,曾經這麼訝異地說過,當時,她以為是自己被瞧不起了,此刻才明白根本就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他只是訝異她居然和自己的親哥哥共事于同一家醫院。
思及此,她臉頰莫名微熱了些。
「傷口還好嗎?」她振了振精神,抬頭道。
「嗯,托你的福。」他收起了那不正經的態度,正視著她的臉龐,發現她今天的氣色有些蒼白。「昨天沒睡好?」
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問,她怔了下,有些尷尬地笑了,「反正本來就不是很有時間好好睡覺。」
或許是嗅出了什麼不尋常的氣息,陳士誠在一旁打量這兩個人的互動。該怎麼說呢?好像很熟悉,卻又好像有一種刻意經營出來的疏離。
「你們兩個本來就認識?」他忍不住問。
聞言,兩個人不約而同沉默了,像是在猜測彼此的心思與想法,想著對方沉默究竟是不知道該不該說明?還是根本就不願意被提起?
最後,是陳士勛先開口。
「她是我國中同學。」選這個答案總不會踩到地雷了吧?
「國中同學?」反倒是陳士誠雙眉一蹙,滿臉懷疑。這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氛圍,怎麼看都不像是同學重逢時的氣氛。
可就在這一剎那,有件事情閃過他的腦海。他愣了愣,恍然大悟擊掌道︰「啊!她該不會就是害你被送去德國的那一個女生吧?」
一听,陳士勛差點沒昏倒。這家伙居然就這樣大剌剌說出來?!
「害你被送去德國?」果然,劉巧薇皺起眉,視線犀利地轉向了病床上的陳士勛,「你解釋一下,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跟你沒有關系,他認錯人了。」陳士勛急忙撇清。
正是這個反常的舉動,讓陳士誠心里有了底,現在他更加確定,這個劉巧薇,肯定就是當年那位鬧得他家雞犬不寧的女孩子。
那時,他正在醫學院里忙得昏天暗地,之後也沒過問太多,可如今終于見上一面,居然是與自己共事三年多的女醫師。瞧瞧人家這麼優秀,也難怪當年對方父母會到家里來抗議。
思及此,陳士誠莫名覺得有趣,他站了起來,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你加油啊。」
「加個屁!」陳士勛甩開哥哥的手。
陳士誠走了,說是要回急診室。
留下他們兩人面面相覷,他難得不知道該怎麼答腔,她則是在腦海里思索著剛才那一句話。
他說,跟她無關,是陳士誠認錯了人一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當初兩人在交往期間,他就已經同時劈腿另一名女孩子了?想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他倆的相處時間那麼短暫,送她去補習班之後,他有三、四個小時可以接著和別的女孩子約會。
所以,當年他好端端的突然說要去德國,就是為了小三?
思及此,她的胸口猛一抽疼,差點忘了呼吸。
見了她的神情,陳士勛低下頭,搔了搔眉尾。
他太了解她了。
「你別胡思亂想。」他叮嚀了一句,抬起頭來望進她的眼底,「我說不干你的事,不代表就是有別人。」
她臉色一僵,硬是擠了一抹硬邦邦的笑容。
「我哪有想什麼?是你想太多。」她走上前,擅自調整了病床的角度,從容道︰「不管當初是哪個辣妹逼你去德國,都已經不干我的事了。現在,請你躺平、掀開衣服,我要檢查傷口恢復的狀況。」
***
值班結束,劉巧薇累得像條狗一樣。
巡過病房之後,便有兩台刀在等著她︰接著,她處理了十幾名不怎麼緊急的急診病患、應付了幾位有理說不清的家屬、呈報了一名受到家暴的小弟弟,還有一位被油鍋燙傷的老太太;最後,救護車又送來了四名酒駕出車禍的青少年,總之,她很忙很忙。
但是忙碌並沒有除去她心中的紛擾。
那家伙的嘴臉不時浮現在她的腦海里,尤其是當她稍稍偷得一刻閑,腦袋暫時放空的時候。
那感覺就像根針扎在皮膚上,是死不了沒錯,也痛不到哪里去,但就是有一種無法形容的不舒坦。
她拖著如老牛般的沉重步伐,萎靡地往停車場走,誰知好不容易走到車子旁,她在背包里東翻西找,模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這才想起自己的車鑰匙「好像」被她擺在辦公桌上。
呃,不會吧?
她開始回憶今天下午來值班的時候,停了車、拔了鑰匙、上了中控鎖、走到急診室,然後中途和護理師聊了幾句、被病人攔下來問了幾句話,然後……然後呢?
記憶突然飛快跳躍到巡房那一段,她想不起來自己先前是怎麼走進辦公室、放好背包、換上白袍,更別說是那串鑰匙,她根本記不起來那串鑰匙在按下中控鎖之後是怎麼被處理的。
收進背包?放進口袋?還是擺在辦公桌上?
「你怎麼還是這麼月兌線?」
突然一個聲音從死寂的停車場里冒出來。
她吃了一驚,身子震了一下,連忙轉過身,看見的卻是陳士勛。他手上拿著一串車鑰匙,懸在空中晃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