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書臨打算到展場去接小雨傘。今天海齊學校舉辦校外教學,有三天時間不在家,听見這個消息,花瓶……不對,是靜柔,她說她要過來,要準備兩個人的燭光晚餐。
自從閃閃的實際年齡被拆穿後,靜柔開始出現危機意識,她不只一次暗示他,別收留成年女人,也不只一次和閃閃正面沖突。
眼看著兩個女生的戰爭開打,他無能為力,更無能為力的是,他不只一次正面告訴靜柔,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她卻無動于哀,假裝沒听見。
他想,接下來將會是一段艱辛的歷程,說服靜柔不容易,她並不如表面上那樣柔順,何況他對她有責任,雖然他從沒松口許過兩人未來,但他無可無不可的態度的確給了她希冀。
女人的固執很嚇人,他只好告訴靜柔,晚上公司要開會,請她別過來。可是她說食材已經買好,她先過來準備菜色,他再晚回來都沒關系,她等他。
他說,也許弄得太晚,就會留在公司不回家過夜。
她輕笑說︰「無所謂,反正閃閃下班回來也要吃晚餐。」
她說得輕松,但他可沒勇氣把兩個女人留在同一個屋檐下,他得離開、並且把小雨傘帶走。
二十分鐘後,他出現在展場,看著閃閃對一個年輕孕婦介紹房子,她喜歡看她精神奕奕的模樣,喜歡她說服人時眼楮閃閃發亮,在她眼里,賺錢是人生最大的樂事。
昨天,她又沒睡好,那個爛夢並沒有隨著日子安逸出現機率減少,她帶著熊貓眼到他房里說︰「這次我沒做罐頭,只把斷氣的神豬丟到山崖下。」
「那樣會不會太浪費?」
「對啊,所以我心痛得睡不著。」
他笑了,大方展開雙臂迎接她的來到,他想,幸好海齊功課太累,每天一沾枕頭就睡到不省人事,不然半夜讓他發現他和小雨傘的「奸情」,怎麼可能不鬧家庭革命。
媳婦愛上公公……這種關系夠亂吧,至少不此小雨傘的媽媽差。
入睡前,她喃喃道︰「糟糕,我非嫁你不可了,沒有你的手臂當枕頭,我會自律神經失調。」
他敲敲她的額頭笑說︰「不要太過分,我已經答應讓你愛了。」
她嘟囔,「進度超前一點點有什麼關系?」
然後她熟睡,在他懷里一覺到天明。
天亮時,他很鄭重問,要不要幫她預約心理醫生,沒想到她嗤笑說︰「拜托,這樣就要看心理醫生,又不是錢賺太多!」
他板起臉孔回話,「生病就是要看醫生,不管錢賺多賺少都要看。」
「不過是作惡夢,院長有說過,等我長大就會慢慢好起來。」
「你現在還不夠大?」都二十二了,還真以為自己十六?
閃閃看著他的關心,環起他的腰說︰「育幼院里的每個孩子,背後都有一本故事,而且多半是不愉快、痛苦的,我們會慢慢試著去接受自己的故事,不管喜歡或不喜歡。我想,大概是因為我還接受得不夠,不過我對自己有信心,早晚我會克服它的。」
又是讓他心發酸的話,他揉揉她的頭,把她塞進懷里。
小雨傘不願意看醫生,他只好另找辦法,他想過,如果一開始就直接讓她躺在自己床上入睡,情況會不會好轉?
但這種話不能輕易出口,在尚未解除海齊的心防時,他並不想讓事情進展得太迅速。
他是個凡事按部就班的男人。
「大叔,你來了。」
把客人送到門口時,閃閃看見他,二話不說、眺上前去,勾住他的手臂。
「要下班了嗎?」
「下班?我還想加班呢,今天的成績不好,連半戶都沒賣出去。」
「你以為在賣刨冰哦,哪有人天天都開出業績的。」
她夠好了,小葉幾次提到她的能力,還說賣場結束後,要把她調回總公司做行銷企劃。她的才能與光芒,沒人能掩蓋。
「可是我想多賺一點錢,寄回去給閱閱。」
「我也想見見她,那塊土地的事,或許我可以幫上忙。」
買地蓋屋屬于他的專業領域,如果重建育幼院是閃閃的願望,他很樂意助她完成,而且才二十二歲的女生,不應該背負這麼重大的責任。
「不必,我們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完成。」
「什麼力量?賣婚姻還是賣感情?」他不苟同閱閱和問問的作法,但他知道自己沒有權利管太寬。
「不許說閱閱和問問的壞話,她們是我的好姊妹。」
「知道了。快去打卡吧。」他捏捏她的鼻子。
「嗯。」她打卡、下班,正要離開時,一位男同事向她走過來,笑著說︰「你下班,讓我們都松了一口氣。」
「為什麼?」閃閃問。
「那我們就不必擔心你的進度超前我們太多啦。」
他在開玩笑,但蕭書臨從他的玩笑里了解,小雨傘是個愛超進度的女生,不管是事業還是愛情,這也讓他想起小葉的話,他說︰「閃閃在的地方,同事間的工作斗志很高昂。」
人是競爭的動物,閃閃在,就會不自覺提高大家的競爭意識,這種員工是所有老板的最愛。
閃閃笑著回他一句,「明天一大早,我就來跟你們拚。」
走出展場,她主動握住大叔的手,他當然沒抽回去,他已經說啦,要讓她愛,而他是個說話算話的男人。
「我們要去哪里?」她揚眉問。
「散步。」
「散步?為什麼?」
「沒為什麼,就是散步,沒有目標、沒有時間限制,想走直線、斜線都可以,想前進後退也行,只要你開心。」蕭書臨握住她的手,搖啊晃啊,一個沒意義的舉動卻讓兩人都有快樂的感覺。
「我知道什麼叫做散步,只是……為什麼?」閃閃追根究底。
「走著走著,我們就能想通一些問題。」
「比方?」
「比方我什麼時候才會開口告訴你,我愛你。」
他只是假設、只是回應她的打破砂鍋問到底,可是她把這些話听得認認真真、仔仔細細。
突然間,她歡呼一聲,大叫,「好吧,我們去散步。」
然後他們手牽手,果然直線也走、橫線也走,向前向右,想到的時候,學螃蟹橫著走,每走一段路,閃閃就偏頭問他一次,「怎樣,想通了沒有?」
他喜歡看她噘嘴的模樣,所以每次給她的答案都是搖頭。
他們經過一輛白色的福特、紅色的HONDA、灰色的福特、福特、TOYOTA、福特、TOYOTA、TOYOTA……然後在一部賓士車前,她停下腳步,雙手擦腰又問︰「你到底想通了沒有?」
他還是搖頭,然後就像按下遙控似地,她立刻噘起嘴巴。
「我想,今天大概想不通了。」他說。
「哦。」她的沮喪攤在臉龐,一目了然。「可不可拜托一件事。」
「什麼事?」
「以後踫到這種需要大量走路才能想通的事,可不可以先通知一聲,讓我換上運動鞋。」
蕭書臨低頭看向她的高跟鞋。的確為難到她了!他臉上掛起兩分抱歉。
她喜歡他的抱歉。「其實做錯事時,可以試著對對方做一點人道性補償。」
「好啊,我該怎麼補償你?」
閃閃嘟起嘴巴。「你可以試著替我制造一些快樂。」
點頭,他彎下腰,讓她軟軟的唇在他臉頰上蓋下印子。
然後捏捏她柔軟的掌心,輕聲道︰「真可惜,我本來想用另外一種方式補償你的,現在看起來……不必了。」
「真的嗎?哪一種。」
「已經補償過了,這個,留著下次用。」
「說說看嘛,不用也沒關系。」
「我想,如果我們現在搭上火車,九點以前就可以在宜蘭找到民宿,然後明天、後天,在海齊回家之前回到台北。」
「你指的是郊游,兩個人的郊游?」
她不確定地看他。這個工作狂先生,居然會想到這回事,太不可思議了!她記得葉經理說,自從公司開辦以來,他就沒有休假過。
「你想要三個人的旅行嗎?也行,靜柔在家里,我打個電話給她,叫她到火車站和我們會合。」他故意堵她。
閃閃連忙搖手道︰「不要、不要,三個人太擠了,兩個人剛剛好。可是……這樣要請兩天假ㄟ。」她開始心疼自己的全勤獎金。
「你不想請假沒關系,我想靜柔很樂意和我去……」
「不許、不準,你是我的,不能再回頭去找那個狐狸精。」她佔有欲十足地抱住他的腰,也不管這里是人來人往的馬路旁。
「什麼狐狸精?我們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蕭書臨捏捏她的鼻子。就算當不成情侶夫妻,但多年鄰居交情還是有的。
「當朋友是沒關系啦,但讓對方誤解就是你的問題了。」
小雨傘打到他的痛點,他是需要負點責任沒錯,是他讓靜柔覺得自己有機會,雖然他後來有幾次明說,但到目前為止尚未被接納。
「我會再找機會跟靜柔談清楚。」
他們談得清楚才有問題!閃閃忍不住想。
第一次,大叔告訴花瓶,兩個人還是當朋友就好,她哭苦說︰「我給了你壓力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會改、一定會改。」
然後當晚,花瓶在PUB里喝得爛醉,還勞駕大叔到PUB送她回家、照顧了她一整夜,要不是自己老是在他床上醒來,知道大叔的定力有多麼高強,肯定會胡思亂想,猜測大叔已經被花瓶圈圈叉叉了。
第二次,大叔特地到她家里找她談,兩個小時後,大叔從醫院打電話回來,說靜柔暈倒了……哇塞,是演紅樓夢哦,林黛玉也沒有這麼弱雞好下好。
所以第三次,是她找花瓶談的,還沒開口,花瓶就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過,我不會收手的。」然後把她轟出家門。更強的是,她都還沒走到家門口,大叔就匆匆忙忙迎面跑來,口氣不善問她,「你到底跟靜柔說了什麼,她怎麼會哭成那樣?!」
花瓶哭成怎樣她是不曉得啦,大叔急匆匆的責怪神情,她看得很清楚,那個花瓶根本是個狠角色。
「大叔,你覺得花瓶為什麼老是想到家里煮飯?」
「她說過了,我們家有一個很棒的廚房。」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她用無奈表情對他嘆氣。
「如果一個女人喜歡為你做菜,不必懷疑,她已經愛上你了。如果女人本來愛逛精品店,到後來卻愛上逛家具店、喜歡打掃家里,甚至開始買一些類似《媽媽寶寶》、《收納讓你家多十坪》、《用螺旋藻照顧你的男人》、《五十九塊、小夫妻晚餐》之類的書,只有一個原因,她不光是喜歡你、或愛上你這麼簡單,她真正想要的是一個家庭、一段有保固期的婚姻。」
閃閃的話讓他嘆氣,這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假裝不明白。「我懂,是我的錯。」
「大叔,既然談不開,干脆不要談,我們就直接給它生米煮成熟飯,等我肚子里有個小大叔,那麼所有的事就昭然若揭,什麼話都不必解釋了,你覺得怎樣?」
他的回答是瞄她一眼,再度鄭重申明,「我才剛說要讓你追。」
她沒好氣地應了句,「知道、知道,別趕進度唄。」真是的,如果有好康,加快腳步有什麼不對,不然好東西都被人家搶光光,還有什麼搞頭?
她是這麼想的,但她同時也明白,大叔心里,對海齊的媽媽尚未放下吧,她的提議是強人所難了。
算了,不想,想那些讓自己難過的事有幫助嗎?倒不如勇往直前,等失敗了再來大哭特哭比較實際。
閃閃拉起他的手,往捷運站方向走。
「你要去哪里?」
「既然要去玩,當然要回家整理行李——啊,你有開車對不對?我們回去開車吧。」
「不必管車子,我們也不回家,缺什麼半路再買就行。」他可不想踫見靜柔。
她轉頭看他,笑得很賊。
「笑什麼?」蕭書臨沒好氣問。
「花瓶真的在我們家哦,不是唬我?」
「我干麼騙你。」
「她在我們家……煮飯?」
「對。」
「你放她鴿子,打算和我一起去旅行哦?」
「這麼清楚的事,還要我解釋?」
「好!我們走。」
閃閃笑眯眼。山此可證,花瓶再也不是她的對手,從今天開始,她再不必拿她當假想敵。
呵呵呵,她的強力推銷果然勝出,這年頭,裝嫻淑,沒用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