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聿鑫買了杯外帶咖啡,他是很少喝咖啡的,但昨晚睡得不好,此刻他需要咖啡來提神。
鮑司里的事大致處理得差不多,明天他將要放長假,一年兩次、每次一個月的長假。
不是出國旅行,只是進行另一個比較輕松的工作,但工作環境非常優,有個充滿芬多精的度假別墅,有整片滿是鳥語的森林,重點是,在那里他可以充份享受一個人獨處的寧靜。
有人說自從那件事之後,他變得很孤僻,他倒不以為意,也不認為自己的孤僻是因為那件事情。反正他孤僻不會傷人,孤僻讓他不必和太多人接觸,讓他的心靈享受充份休息。
所以孤僻……有什麼關系?
精神不好,沒開車,白聿鑫拿著咖啡往公車站走,公車不到五分鐘就來了,他上車、坐下。
他的位置後面有一對男女在對話,而他低頭,慢慢品嘗手中的咖啡香。
「菜鳥,我說的話都听清楚了?」
女人的聲音清脆飛揚,有點像玻璃互相敲擊的聲音,他喜歡這樣的音頻,想過要做一組玻璃風鈴。
「清楚了。」
「我不在的期間,你要主動找張大哥、老李、小蔡好好學,我組里不收留無用之人,如果我回來,你還做不出一點像樣的業績,對不起,我砍人比砍樹輕松。」
「我知道,組長。」
「至于李淓……」
「我對她沒有意思。」菜鳥急急澄清。
「那不關我的事。但如果你想要一段激情冒險的愛情,想要高級瑜伽的高難度姿勢,並且不介意在信用卡刷爆後被一腳踢開,她倒是個好對象。」
自從被強強吃干抹淨後,一朝被蛇咬,李淓學會了山寨版的倚天屠蛇術,現在殺蛇、涼拌蛇皮、清炖紅燒,樣樣難不倒她。
說實話,這樣的李淓和她很合,只可惜那位小姐太習慣把她當成假想敵,不然她們可以當一對屠龍高手,李淓用愛情,她用權力,宰遍天底下的男人。
「我追不起她。」
「怎麼說,你家里不是有十幾間店面?」這樣的男人可以讓他的金融卡維持在健康狀態,誰說追不起?
「我是指她太自我中心。」
「自我中心?」嗯,好像有一點。
「她愛買花,但是明知道張大哥的鼻子會過敏;她只喝茶,卻不準別人的杯子里飄著咖啡香;她怕冷,天再熱也不讓辦公室的冷氣低于二十八;早上大家趕打卡,她對著電梯高聲喊,大家把電梯按住等她,她卻踩著高跟鞋,一步步走得像慈禧太後;她是那種天氣冷,要整個世界鋪上地毯迎合她、卻不肯自己穿上鞋子的女人。」
向秧秧揚揚眉。沒想到菜鳥先生看起來笨笨,觀察力倒還仔細。
「可是她身上只穿香奈兒和GUCCI,胸前衣襟永遠低得能看見內衣,一個星期去美容SPA做兩次去角質,她的妝能夠化腐朽為神奇,她會讓你懷疑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美女,這種女人不是你們男人心目中的第一名?」
不是!白聿鑫在心底接話。他痛恨美女、對美女過敏,不管是天生美女,或是在臉上大興土木、化腐朽為神奇,只要和美搭上關系,他都過敏。
明明沒他的事,他還是把後面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皺眉,他更孤僻了。
按鈴,他的站還沒到,但他決定下面的路程找一部計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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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色的跑車從大道轉入森林小徑,這條路很小,只能讓車子單向進入,路面沒有鋪柏油,而是鋪了小石子,這讓車子很顛簸,但他不介意,因為會開車子進入的只有他,多數人會用兩條腿行走。
森林里面種的樹種十之八九是樟木,從進到森林那刻,他就關掉冷氣、打開車窗,讓芬多精滋潤他的肺葉。
這兒的樹樹齡都幾十年了,樹木參天,遮蔽所有的陽光,外面再熱,一進入森林里就會覺得沁心涼。
車子開至小屋後面,他下車拿著行李繞到屋前,在屋檐下的花盆里找到鑰匙。
屋子不大,只佔地三十坪左右、蓋兩層樓,一樓是廚房和客廳,二樓是他的臥室和工作間,當初這房子是以砍最少的樹木為原則蓋的。
他叫做白聿鑫,三十歲了,這片森林是外公結婚那年種的,經過幾十年,養木成林。
他把鑰匙穿入孔內,打開門走進去,放下行李。
房子雖小,但建材都是最好的,當時他從台北請來一個知名設計師做設計,房子蓋好後,許多村人都想進來參觀,他拒絕了。
說他孤僻也沒錯,他是不愛與人打交道的孤僻男。
冰箱里裝滿食物,衣櫃里的衣服已經送洗燙整過,屋里縴塵不染、整潔明亮,很符合他的要求。
他替自己倒了杯水,電話響起,是他的表哥。
「阿聿,房子沒問題吧?」表哥問。
「沒問題。」
「春茶今天已經收下第一批,明天還會陸陸續續收,今年的雨水夠,茶葉都長得很好,我估計可以比去年多收上千斤。」
外公死後,舅舅想到都市生活,便開始拋售手邊土地,這些土地都是外公的心血,外公養了十幾年的有機土地,一旦賣出,就會再度讓農藥污染。
于是他從舅舅手里買下二十幾畝土地,連帶把附近的土地也買下來,蓋工廠、蓋辦公室,一整片山頭都不噴灑農藥,聘農業專家來指導表哥、表弟、表舅、表嬸……一大堆表字輩的人種有機茶,也聘這些親戚為他做茶,而每年生產的茶葉、花茶,皆以外公的名字命名。
茂德茶這兩年在市場上成了搶手貨,他也外銷歐洲和日本,價格是在台灣的兩、三倍。
「好。」
「那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把茶送到你那里,讓你品嘗。」
「檢驗……」
「我知道檢驗很重要,我會把每一批茶都裝袋送驗。」
「明天你不必上來,我下去。」
「你要下來?真的假的,你不怕那些女人把你生吞活剝?」
他們家阿聿帥得像電影明星,每次到村子里,就會有許多女人借故接近他,到假日更不得了,只要阿聿回來的消息傳開,那些離家到外地工作的女生都會趕緊回來。
可惜他們家阿聿有潔癖,不喜歡女人靠近,尤其是漂亮的女生,這點讓表姑、表姑丈很傷腦筋。
可是有什麼辦法咧,以他的標準來看,到目前為止還沒見到哪個女人配得上他們家阿聿。
「我只去你家,你先不要讓別人知道我已經下來。」
「來不及了啦,幫你整理房子的慶嫂早就把你要來的消息放出去了。」
他皺眉,說︰「我一大早就過去。」在還沒有人到表哥家「探親」之前。
「好吧,就這樣,我讓你表嫂煮早餐請你。」
「好。」
他掛掉電話,先上二樓打開電腦,接上網路,看了下盤面,壓出幾個鍵,買進賣出,然後讓電腦繼續跑。
接著他換上簡單的工作服和牛仔褲,下樓,在儲藏櫃里找出一套工具帶到屋外,從屋旁的小倉庫搬出上次未完成的搖椅,拿出鑿刀,一下一下,在椅子上面雕出紋路。
他的木工是外公教的,十歲以前,父母忙于工作,他在鄉下這塊土地長大,十歲之後,他回台北,大學畢業出國,過程像所有企業家栽培孩子那樣,並沒有什麼特別。
畢業後,回到家里的貿易公司上班,他不喜歡與人接近,但下的指令精準又仔細,不常開會,部署也都能輕易了解工作方向。
他同時操作基金和股票,早期玩這個是因為留學的生活很無聊,後來玩上癮,發現以錢賺錢的報酬率是上班工作的幾十倍,于是這成了上班、經營茶業外的另一項工作。
***
懊死!這條路可以開進來,村民干麼騙她,要她把車子停在森林外。
她想,那個白聿鑫一定很難搞,她一說要找白先生,人家就上上下下打量,好像什麼不自量力的家伙找上門,她很不爽,所以笑得滿臉桃花、萬分客氣,好不容易,對方在問了一堆她的工作、年紀、家庭背景之後,才替她指引方向。
森林里面很涼爽,但她走得滿頭大汗,高高低低的石子路折騰著她的窄裙、高跟鞋,走不到五十公尺,她的鞋跟就斷了,她不得不掐緊拳頭,用力扳斷鞋跟,把斷掉的鞋跟收進包包里面。
要不是她在不同時間、問了不同的三個村民,而他們給了相同的答案,她會覺得對方在整自己。
月兌掉西裝外套,甩掉額頭上的汗水,她忿忿地吐口怨氣。
「白聿鑫!我要是沒有拿到你的茶葉,我就跟你姓!」
穿高跟鞋爬山有多累知道嗎?何況是一只腳高、一只腳低的鞋子,她才走十五分鐘,就累得靠在樹干上喘氣。
她是個自律的女人,再累,她也只給自己三分鐘時間。
用西裝外套抹去滿臉汗水,把馬尾掉下來的散發拂到額後,再吐一口氣,她告訴自己,她可以。
挺直背、用力踹了兩下鞋跟,把沒斷的那只也弄斷,她的骨盆得到休憩——因為一雙看起來很怪的平底鞋。
嘶的一聲,听聲回頭,她看見自己小腿處的絲襪被勾破一大片。啊!這雙是全新超彈力的耶!她真的很想尖叫,但她沒有,只是笑得更陽光,從來她越是生氣就笑得越開心。
她用宣示口吻,重復同樣的話——「白聿鑫,我要是沒拿到你的茶葉,我就跟你姓!」
提起包包,鼓起勇氣,就算是再難搞的男人,她都要搞到他的茶葉不可。
向經理……微微收起嘴角,她喜歡這個稱謂。
繼續往前,這次只走了……她看看腕表,八分鐘,看見小屋嘍,同時看見屋前有個在修理椅子的年輕人。
向秧秧躲到樹後、彎腰,月兌掉破了大洞的絲襪塞進包包里,再從包包中找出面紙,擦擦滿頭滿臉的汗水,再把用過的面紙塞回包包。
現在她的包包除了電腦文件、兩只斷掉的鞋跟、破掉的絲襪,還有一堆半濕的面紙團。
拉拉身上的窄裙、襯衫,順便拉出自信笑臉,她把包包用力往上一提,繼續往前走。
站在工人身前,發現他不是在修而是在刻椅子。向秧秧客氣問︰「請問,白聿鑫先生在家嗎?」
他抬頭,瞄了她一眼,沒答話,低頭,繼續他的工程。
只有一眼,很短、很淺、很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眼,向秧秧就被電到了。
哇塞,怎麼有這麼帥的男人?他的眉毛很濃、他的頭發很黑,額頂、發頂都是漆黑一片,沒有落發的危險,若是到處都是這種男生,絕對會讓他們購物台的生發液賣不出去……但她不得不承認,這種黑,帥得很耀眼。
他的眼楮下面有兩道臥蠶,專門吸引女人上門的那種,他的鼻子又挺又長,他的祖宗一定很善待大象,才會導致大象來報恩,他的唇寬寬的、不厚也不薄,但沒涂口紅,卻顯現出好看的鮮紅色,可見他的健康和他的體格一樣棒。
這種男人不需要威而剛,就會讓女人的口水從台灣海峽流到太平洋。
把他留在這種地方刻椅子太浪費,應該把他送到熒光幕前,好康大方送,讓全台灣、全亞洲的女人,都因為他這張經典帥臉得到足夠的精神安慰。
她看不起愛情婚姻,但如果和這種型的男人一起在床上消耗體力,她倒是挺願意……
吧、干什麼啊?向秧秧拍拍自己的臉。她來這里不是單純為了讓自己流口水,她是為了搶茶業、搶經理寶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