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默恩整整拖了兩個禮拜才回。
說到底,他是在意的,在意存艾生命里出現另一個男人,在意對方和她成為生命共同體,在意他還在這里等候,而那只高飛的風箏,已經遺忘回家的路。
這不是他要的嗎?
他要她去追逐幸福,他要她把自己當成真正的哥哥,是他說生命里處處有奇跡的,他怎能回過頭來,痛恨那個奇跡?
經過兩個星期的沉澱,他逼自己用哥哥的身份,發出這封信。
妹,我快樂,因為你努力讓自己快樂著。
那個澳洲听起來很不錯,有機會的話,也許我可以去那里走走。
我很高興,你的生命找到新出口,也很高興有一個男人和你有了新交集,這份再大的力量都不能把你們分開的感情,要好好珍惜哦。
如果有機會穿上你在巴黎凡爾賽宮附近看到的那套婚紗。記得,邀我去參加你的婚禮,畢竟我是你的哥,是最疼愛你的男人之一,知否?
看到你信未寫的那些話,我突然很想念你那些吃醋的表情、嫉妒的言語,知不知道,你扞衛愛情的樣子有多可愛?是不是固為你身邊有了人,也迫不及待想把我推銷出去?
不必了,我知道自己要的方向,你不必為我擔心。
最近,我回了大學一趟,踫到幾個教授,他們還是和那個時候一樣,精神奕奕地上著課,湖邊的垂楊柳仍然招惹池中的魚兒,圖書館里,仍然每張桌子都被人佔走。
走在校園里,好像時光暫停了,一樣的人、一樣的空氣、一樣的舊景。好像下一秒,你就會從速遠的對面向我奔來,揮著手,肆無忌憚地大聲喊,「哥,我在這里。」
就是這樣,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妹妹,教授笑話我說︰「你的妹妹看起來像十五歲的小女生,開朗又活潑,怎麼你會那麼深沉?」
沒錯,比較起你,我是老得多了,做什麼都是走一步看三步,深思又熟慮,這種性格讓我對沒把握的事裹足不前。
版訴你一個小秘密,當時,我們班上有個男生想追你,他向我探問你的事情,知道我怎麼回應他的嗎?我給他一頓拳頭。
記不記得那時候,你常抱怨為什麼我有那麼多的女孩子追求,你卻乏人問津?
答案揭曉,那些對你有意思的男生,都被我秘密處理掉了。
時間怎麼走得這麼快?才二轉眼,那個胖到讓我想一腳踢開的儲存艾,已經長成人見人愛的小美人了。她開始會打扮、會穿高跟鞋。(雖然那些高跟鞋總是和你作對,但說實話,高跟鞋真的讓我們家存艾的雙腿,變得又長又美)她走在路上會引起許多蒼蠅的注目,(幸好她老哥是高效型蒼蠅拍)然後現在……有個不能分離的男人在旁邊守候,你能想像我的心情嗎?
我終于懂得,為什麼天底下的父親都看女兒的情人不順眼。
存艾。不必擔心,我會調整自己的心情,試著接受你深愛的那個男人。我會愛屋及烏,對他發出善意,所以,你得給我更多資料。
他叫什麼名字,念什麼、做什麼?他的家庭正不正常,有沒有一個會虐待媳婦的母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他愛你多一點還是你愛他多幾分?如果可以的話,把他的學校和就職單位給我,我來上網查,查查看這個男人有沒有能力帶給我的存艾無憂、生活。
總之,無論如何,記住我的話。我要你幸福、要你快樂。
扮默恩
必上電腦,默恩明白這些話違背自己的心。但沒關系,只要他的存艾快樂就好!向來是這樣的,他要她快樂,他要她順利,他要她平安,他要她幸福而喜悅,只要她好,他便好了。
存艾搬回呂家,機票也已經買好,時間在兩個星期後,默恩替她訂了商務艙,並向事務所請了兩個星期的長假,這讓所有人跌破眼鏡,但他半點都不心疼員工們的眼鏡。
這兩個星期,他要分分秒秒、時時刻刻都和存艾在一起。
白天,他帶她去買衣服買鞋,買的都是適合旅行的輕便衣服和鞋款,他帶她吃過一家又一家的餐廳,他要她記住台灣味的同時,記得住在台灣的這個男人。
夜里,他們窩在床上徹夜長談,他說他的理想志向,她說她真的很想當他的新娘;他提十年計劃,說他會賺足兩個人到老的生活費用。
到時候,如果她還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就回來吧,這里有一個哥哥會無限制寵她測她愛她,像從前那樣。
存艾懷疑地問︰「如果你找到比我更好的女生結婚了,如果嫂嫂對我吃醋怎麼辦?」
他想也不想,回答,「那我就給你換一個新嫂嫂。」
他的「想也不想」滿足了她,她窩進他胸口,笑著說︰「糟糕,我很像變態小泵。」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笑說︰「沒關系,我喜歡你的變態。」
「我覺得好吃虧哦。」
「哪里吃虧?」
「要找到比我好的女生很簡單,可是要找到比哥好的男人太困難,我的對象數量比哥少,我們的立足點不平等。」
他失笑,抓亂了她的頭發,心想,傻瓜,在他心底,再沒有女人比她更棒。
他們以為兩個星期很久,卻沒想到太陽升起、太陽落下,兩個星期轉眼問從指間滑過。本來,存艾只有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因為他的狂買,一下子暴增成七個,他擔心她帶不走,直接將她的行李托運。
存艾搭飛機那天,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隨身包。
應該出關了,她不想走,緊緊相扣的十根手指頭像沾上三秒膠,分割不開。
她看他,一瞬不瞬,想要在腦海里深深地、深深將他烙印;他也看她,但他看的是存艾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那個愛吃棒棒糖的女孩,那個愛囤積零食的女生,那個他走到哪邊、都要跟隨的女人,怎麼會這麼快,他們的緣份已盡。
在一起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父母子女可以在一起、情人朋友可以在一起、老師學生會在一起,同事上司會在一起,人無時不刻在和一群不管你喜歡或不喜歡的人在一起,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他們就是辦不到?
他不太怨慰的,他相信事在人為,但這件事讓他學會怨天尤人。
「哥,你要過得很好,要很快樂、要很幸福。」老話了,一遍一遍、不知說過幾千句的老話,她還是一說再說。
「只要你有本事讓自己幸福快樂,我就會做到。」
「哥,你要好好吃飯、好好運動,把身體保持在最健康的狀態。」
「這個話,你應該叮嚀自己,不是叮嚀我。」
也不想想過去三個月,是誰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幸好這兩個星期,他把她養回來一點點。
「我會啊,我要有足夠體力,才可以環游全世界。那哥……」
「我知道,我也要有足夠的體力才能好好賺錢,好好存錢,好好讓你在世界各地大膽消費。」
「哥,你養我這只寄生蟲,會不會很累?」
他捏了捏她的頰,笑說︰「你不是我的寄生蟲,我們是共生,你有我才長得好。就像螞蟻和蚜蟲那樣,螞蟻保護蚜蟲,蚜蟲分泌蜜汁供螞蟻取用。」
「我討厭這個比喻,而且我也不會分泌蜜汁。」
「那……好吧,就像父親和孩子,身為父親,辛苦養育孩子,孩子只要回個甜美笑容,父親就會感到滿足,孩子是父親往前沖的動力,而父親是孩子最好的保護傘。」
「我也不喜歡父親和孩子。」
她是個難伺候的女人,這個不喜歡、那個不愛,也不想想她的哥是律師又不是小說家,怎麼能夠隨口就尋出貼切的形容詞。
「那你喜歡哪個?」
「我喜歡當哥最愛的女生,就算我是笨蛋、就算我是負累,就算我的存在只會讓哥覺得好辛苦,可是,哥就是喜歡我、不喜歡別人。」
他定定望著她。
笨蛋,她早就是這種女生了,她舉的不是比喻而是事實,嘆氣,他的心酸怎禁得起她如此撩撥?
存艾展開雙臂,把他抱得緊緊的。「哥,是不是哪一天,我可以把你當成真正的哥哥了,就可以回來?」
「對。」
「是不是只要我學會不對你和其他的女人感到嫉妒,我就可以無限制地在你身邊要賴?」
不是,不會有其他女人。但他說︰「是。」
「是不是我累了倦了、想哭了,你的肩膀仍然是我的依靠?」
「對。」
「是不是就算我成了真正的妹妹,我仍然是你最在乎的女人?」
這個話,她已經听過他干遞萬遞承諾,她卻還是要一次一次拿出來提點,就說吧,她是個難纏女人。
「是。」他將她的身子擁入懷里,不在意旁邊走來走去的人群,用什麼眼光看自己。
便播傳來催促的聲音,她該出關、準備上飛機了,可是準備了兩個星期,她還是沒把自己的心搞定。
「哥,你會不會忘記今天的話?」她的口氣急促。
「不會。」這一刻,他也發覺自己松不了手,還以為兩個星期已經足夠,哪里曉得,分手是人類最嚴重的折磨。
「你會不會忘記你曾經很愛我?」
「不會。」
「你會不會等我走掉以後,就不理我了?」
「不會。听我說!時問不多了,你要記得吃飽睡好,要記得寫信給我,要記得不必替我省錢,該花的、要買的,記得去領錢。」
「好。」
便播再次催促,默恩陪著她往出關處定。
「你不可以生儲阿姨的氣,要記得孝順她,把你養到這麼大,很不容易。」
存艾笑了。哥養她的,不比媽媽少。「知道。」
「你要好好和Uncle相處,不可以到那里去鬧家庭革命,我可沒養出一個叛逆份子。」
「我沒那麼壞啦。」
「有沒有行李忘記帶?想起來隨時給我打電話,我幫你寄過去。」
「有啊,有一個行李沒帶。」她明明在笑,酸澀卻梗在喉嚨里。
「什麼行李?」他皺起眉頭。檢查那麼多次,怎麼還是漏掉?
「呂默恩啊。‘我什麼行李都不必帶,只要帶上哥,走到哪里都會搞定。」
分明是句甜蜜的話語,不明所以地,他听得滿心酸澀,眼底出現一片可疑的紅潮,他松開了她的手,拂開她額前散發。「這個行李,你不可以要,我不會給你寄去。」
「為什麼不行?」
「因為從現在起,你必須學會獨立。」
「我討厭獨立。」她跺腳。
「沒辦法,所有成年男女都要學會獨立。」說著,他輕輕一推,將她推出關。
一個關卡,關住她的愛情,他在關內、她在關外,從此,她必須關起心門,不將他當成愛人……好難的挑戰哦,可是他一手將她推出去,逼她接受挑戰。
依依不舍的目光在他身上縫蜷,她用力咬住下唇,輕輕地說了聲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