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揶揄地看著阮素雪,「你喜歡瑞特?」
「只是一部電影而已。」她撒謊道。
他很輕易地看穿她的偽裝,不由得嘆氣,「這年頭做好男人真難,總有瑞特.巴特勒這樣的男人相比較。」
她頓時覺得有點好笑。
「只可惜斯嘉麗不愛他。」
她的笑容驀地淡了。斯嘉麗並不是不愛瑞特,只是她不知道……
正在這時,房門突然被打開了,進來的是坐在輪椅上的阮橙橙,驚喜地叫道︰「姐姐,你回來啦!」
「橙橙。」她婉約地笑著上前。
橙橙滑動輪椅進入房間,拉住阮素雪的手,「我看見姐姐的房間里有燈,就知道是你們回來了。姐夫!」她親切地喊了江慎一聲。
江慎溫和地點點頭,「今天你是小壽星,怎麼不見你在樓下?」
「樓下太吵鬧!」橙橙無奈地翻翻白眼,「都是媽媽非要請這麼多的人來,雖然都是我的同學,可是有一大半我都不認識。」
「媽媽呢?」
「她呀!和黃太太一起出去了。說是不願意攪了我和‘好友’的聚會。」
阮素雪了然地點點頭。母親的性格向來如此,總覺得她為兒女的安排是最妥當的。
「啊!」橙橙突然搖晃著阮素雪,「姐姐,上一次我去畫廊實習的時候照的照片都洗出來了,你陪我一起去看啊!」
「嗯,好——」阮素雪回頭看著江慎。
「姐夫,讓我借姐姐一會兒哦。」
江慎溫柔地揮揮手,「你們去吧,我可以在這里等。」
阮素雪被阮橙橙拉了出去,房間里頓時安靜了下來。江慎緩慢地走到床頭前,拿起櫃子上的一個相框,里面是阮素雪十八歲時候的照片。她是個矛盾的女子,似乎有著極其溫潤柔軟的性格,卻又固執得讓人驚訝。
就像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綰著長長的頭發,穿著一身絳紅色的長裙,筆挺地坐在黑色三角鋼琴之前。素白的手指縴細而靈巧,優雅地展開,平放在黑白分明的鍵盤上。她閉上眼楮,呼吸似乎有點急促……
然後她弓起手指,指尖在鍵盤上狠狠地摁了下去。
他以為她會彈《月光曲》一類的古典音樂,可是她彈的是莫扎特的《安魂曲》。驚愕的人群中,他就在她身邊咫尺之處凝視著她,近到能夠听到她的呼吸。江慎那個時候已經掌權江氏集團幾年,例如這樣的商業宴會比比皆是。他向來不太在意這樣的宴會,出席也只是為了場面。可是那次,他不知怎麼的就記住了她的名字,阮素雪。
江慎放下手中的像框,嘴唇勾起一抹微笑。
床頭櫃上擺放著一個精致的音樂盒,樣子很漂亮,保養得很好。他隨手打開,盒子里的芭蕾舞伶在光潔的平面上劃起優美的舞姿。旁邊的凹槽里放著一塊小小的雨花石。他有點好奇,撿起那粒石子翻過身來,粉紅色紋理中刻著一個清晰的「喬」字。
江慎的手微微一顫,那顆石頭就掉了下去,踫撞在櫃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在隔壁房間里,阮橙橙和阮素雪如同童年時候一樣,趴在寬大的沙發上,翻著相冊。
「你看,這一張,是最近很走紅的畫家穆玉宏的畫作。在範思啟畫廊里賣到了五百萬呢!」
「他就是畫那張紅衣女孩的畫家,對嗎?」
「姐姐還記得?」橙橙驚訝地瞥了阮素雪一眼,「沒錯,就是他。那幅畫也賣出去了,不過沒有這一張名貴就是了。其實,我很想把那幅畫買下來。可是我又不想在實習生里面顯得太突出——」
阮素雪明了地點點頭。
「這一張,是範思啟自己的畫!」橙橙微笑著撫模那張照片,「他運用顏色的手法,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阮素雪觀察著妹妹眼中蕩漾出來的溫柔,淡笑著開口︰「這個男人一定還有別的什麼魅力,能夠讓我們家橙橙這般稱贊。」
橙橙臉色一紅,嬌嗔著︰「姐姐,你別拿我開玩笑。」她甜甜地微笑,可是眼楮里卻透出落寞,「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阮素雪沒有說話,心中悶痛無比。
阮橙橙看了姐姐一眼,聰明地了解到她心里想的,「姐姐,你誤會了。不是因為我的腿,是因為他心有所屬。」
橙橙嘆氣道︰「這麼多年了,姐姐還是在為我內疚嗎?其實,坐在輪椅上,就像你們別人會跑會跳一樣,因為是與生俱來的,所以談不上痛苦。只是別人看到我,會同情我而已。」
她繼續翻著相冊,翻過了畫廊的照片——
「咦!姐姐,你還記得這一張嗎?」
阮素雪垂下頭去,照片上是江慎和她全家的合家照,是在婚禮上照的。
「姐姐和姐夫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那天婚禮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說你們兩個怎樣怎樣般配呢!」阮橙橙一個人自言自語,「你大概不知道,爸爸為了幫你找到一個好丈夫,花了好多工夫!爸爸知道你不喜歡經商,不忍心把公司的重擔交給你,所以想找一個會經商的人來幫你。可是他又怕別的男人只是為了公司才娶你……幸好,姐夫符合了他的要求。」
橙橙還在說些什麼,阮素雪卻一句話也沒有听進去。
餅了一會兒,橙橙被同學叫到樓下去,阮素雪把她送下樓梯,然後一個人上樓來。走過橙橙的房間,從門縫里可以看見剛才她們看過的相冊,依然翻開著。
從她的角度,可以隱隱地看到父親蒼老的面容,還有江慎,他注視著她,完全沒有去看鏡頭。他的臉上並沒有笑容,可是眼楮里卻流露出淡淡的溫柔。
她一直以為父親並不喜歡自己。其實,父親早已經把她的幸福安排妥當。
慎,她默默地喚著這個名字,心中有什麼東西驀地融化著。
她疾步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推開門,房間里沒有人。阮素雪的胸腔里驀地一陣慌亂,她回過頭跑下樓梯,穿過嘈雜的人群,四處尋找著江慎的影子。很早以前她就有種感覺,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以至于現在,她竟然開始依賴他,哪怕他只是遠遠地看著。
然後,從穿梭的人群縫隙中,她看見他一個人背對著她站在大廳門外的樓梯上。阮素雪緩下步子,微微地舒了一口氣。
走出大廳,她站在他背後,輕聲說︰「怎麼一個人出來了?」
他回過頭來,「透透氣。」
遙遠的月亮盈盈地散發出淡然的光芒,身後是燈火通明的宴會,而眼前卻是萬籟俱寂的夜色。她在他身邊,陪著他站了良久。
然後,阮素雪抬起頭來望著江慎,一字一句地說︰「喬石,已經是過去了。那天你在辦公室里看見我們在一起,那只是一個誤會。」
他凝視著她,眼眸黯然而深沉,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說一句話。然後,他鎮定地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包煙,拿出一根夾在手指之間,卻似乎忘記要點燃——
「如果說,我希望你從此不再見他呢?」他淡淡地問。
不再見喬石?可是——
阮素雪一愣,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江慎倏地笑了,笑容中有一抹寥落的孤寂。他張開手掌,手心里躺著一塊粉紅色的石頭。
「剛才,我在你的房間里看到一樣有趣的東西——」他盯著她,眼神中帶著銳利,可是嘴角卻古怪地保持笑容。
阮素雪拿過那粒石頭,翻過來看見石頭中間寫的那個字。她驀然一顫,有點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說什麼。
「你不需要對我解釋任何事情。」江慎平靜地打斷她,「我們的婚姻本來就是建立在商業的利益上,所以沒有必要干涉彼此的私生活。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態度嗎?」
「我——」
她曾經的確是這樣想的,可是那已經改變了。她在乎與他的婚姻,她在乎他的快樂,她在乎他的憤怒,她在乎他!
江慎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頜,在她的唇上淡淡地吻了下去,然後把她摟進懷里。阮素雪從他的臂膀上方看過去,橙橙剛好瞥向他們兩個人,看到他們之間的親昵,調皮地擠眉弄眼。
「就像現在,你雖然在我的懷里,心里卻想著其他的男人。不過你不用解釋,因為我也不在乎。」
他摟著她,明明靠得這樣近,可是又那麼陌生。
不是的!她想的,一直是他。
可是,她卻不知道怎樣回答他的問題,從此不去見喬石。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怎麼會有這麼多矛盾,她甚至沒有心思去想。
阮素雪緊緊地摟著江慎,一絲也不肯松開。她怕一旦她放開了手,他就會像風一樣離去。當她終于發覺自己多麼的渴望這段婚姻維持下去,他卻離她越來越遠。不管她怎樣努力,有什麼東西就像是流沙一般,竭盡全力地收緊五指卻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