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就像是一種克服不了的心魔,她從小就羨慕他那些美麗大方、勇于追求的女朋友們。她還記得士誠哥說過,那些女孩都是主動表白求愛,有些人是寫了十幾封的情書,有的則是以愛的便當作為主要攻勢,甚至也有先強吻再說的那種。
再反觀她自己呢?
被動、沉默、不善言辭,光是一句「我其實不想當你妹妹」就藏在心里十多年。最後還害得他被社區里的人誤會,她卻連替他澄清的力量也沒有。
所以打從他搬離社區的那一刻起,她就發誓自己一定要改變。
然而「改變性格」這種事情又何其容易?再次的重逢讓她患得患失,甚至有些神經質,每一步都走得戰戰兢兢。
「你還記得下雨的那一天嗎?」她苦笑,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就是我害你被趕出社區的那件事……」
他不自覺地深呼吸了口氣。「當然記得。」但他可不認為自己是被趕出去,「還有,我是自願搬出去,沒有任何人能逼我走。」
她笑了笑,自願還是非自願都無所謂,事實就是他曾經徹底離開了她的生命。
「那天晚上我和我媽吵架,只是為了這個。」她伸手模了模耳垂,秀出了耳環。
「耳朵?」
「是耳洞。」她總算抬頭看了他一眼,「我和她本來約好滿十八歲之後才能去穿耳洞,可是我等不及了,偷偷瞞著她跑去請人替我打洞。」
「有什麼好等不及的?」當年她才十二歲,急什麼?
她軟軟地揚起唇角,臉上的微笑有些無奈。
「那是因為……」她又把頭給低了下來,「因為你交過的女朋友,每個人都有耳洞。」
聞言,他一楞。「有嗎?」事實上他從來沒有去注意過女朋友的耳朵。
「原來你根本記不得。」
她自嘲地嗤笑出聲,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難堪,「或許是因為我的年紀比你小很多,你從來沒把我看在眼里,也沒把我當成一個女人。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你,還幻想著你以後會想娶我當老婆……我直到你帶了第一個女朋友回家。」說到這里,她內心又無端抽疼,仿佛只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那年他高二,她才小學三年級,就已經嘗到了心碎的滋味。當時她听不懂什麼叫愛情,只知道士誠哥被一個漂亮的大姊姊搶走了。
他靜靜聆听,沒作什麼反應,但不知怎地,他胸口悶漲難忍,像是暴雨打落在湖面上,那雨滴隱約打痛了他。
「對不起。」
她愣了愣,覺得好笑,「道什麼歉呀?」
「我不知道。」只是覺得好像應該要這麼說。
「那又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太笨,沒事去暗戀一個學校里的萬人迷干嘛?你說對不對?」她還是習慣逞強,說得像是已經毫不在意一樣。
看著她臉上違心的笑容,陳士誠竟想不出一個適當的反應。
他試著在一團混亂的思緒里,分析出此刻的成受究竟是真還是假。他的確是感受到了什麼,可他真正想知道的,是自己究竟是從以前開始就對她抱著「十年計劃」的意圖,還是今日見她亭亭玉立才動了心?
話又說回來,答案是什麼很重要嗎?
見他久久毫無反應,以為被無視了,韓思芳突然覺得心如針扎。
她倏地站了起來,抱起自己的衣物,道︰「好啦,我不為難你了,搞得好像要逼你娶我一樣。」她打哈哈,眼里卻布著一層水霧,「我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生絕緣吧?不管我讓自己變得多漂亮、皮膚保養得再好、迷戀我的粉絲再多——」
語至此,她深呼吸。「你就是不會多看我一眼。」
宛若是以她心碎的粉末所燃燒出來的一句話,他听了,胸口像是被結結實實地劃了一刀、滲出紅艷的鮮血。
他陳士誠,究竟何德何能值得她如此專情對待?
當年他為了避過風雨,選擇一走了之,從此不聞不問,世上有幾個女人可以如此愛著一個徹底遠走的男人?
更何況這個糟糕男人還不懂她的心。
「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謝謝你短暫的收留我。」她抿抿唇瓣,保持笑容,「你的衣服,我洗過之後會請快遞送去醫院給你,可以嗎?」
陳士誠沒答話,他知道,她這一走出去,以後擋風玻璃上就再也不會有字條了。
「難道你不會懷疑我嗎?」他突然間道。
她怔忡了下,反問︰「懷疑你什麼?」
「如果我接受了現在的你,難道你不覺得自己吃了虧嗎?你不會懷疑我可能只是喜歡你的名氣、你的地位?」
听了,她先是有些訝異,而後才揚起微笑。「是你的話我心甘情願,沒關系。」
「可是我有關系!」他聲調突然拉高了些,莫名發怒,「我真搞不懂你,你怎麼能用這麼馬虎的心情來看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或許,他只是希望她能夠制止自己接下來可能會做的事。
「好啦,我會好好反省。」她還是故作輕松,狀似不以為意,「今天晚上謝謝你陪我,對不起,犧牲了你的休息時間,以後不會了。」
理性像是啪的一聲斷了弦,他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直勾勾地俯視著她的眼。
「……怎麼了嗎?」她被盯得有些害怕。
「吻我。」
她楞住。
「吻我,就像你在醫院里做的那樣。」
是,她當然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事。然而此刻不比當時,喬裝出來的性格已經被拆穿了,要主動吻他又談何容易?
「做不到是嗎?」他輕哼了聲,「沒關系,這樣更好。」
他驀地一把將她攬進懷里,低頭牢牢吻住了她。
這一次,陳士誠不再壓抑自己,而是誠實解放內心里最真實的。
他放肆地汲取她口中的芳甜,雙手在她身上忘情游走,力度顯得急卻又不失溫柔,那一瞬間他才知道,原來她遠比外表看起來的還要瘦小許多。
她笨拙地回應他霸道的舌尖,綿軟的觸感讓他的呼吸頓時變得粗重、急喘,鼻息里充滿浪漫的。
她的雙頰熱燙,被吻得七葷八素,對于接下來的事情全然不知所措。她當然明白接下來應該會怎麼繼續、如何發展,然而「知道」和「親身經歷」根本是兩碼子的事。
突然,他一把將她抱起,走進了臥房,沒有關門,沒有開燈,直接讓她躺上了他的床。
他的床簡潔到不像話,只有兩顆枕頭,連條能讓她遮掩的棉被也沒有,她這才猛然回想起來,在她很小的時候曾經進過他的房間一次,當時他的床上也是這種調調。
當時他說他每天早上都會把棉被收進櫃子里,只是習慣,無關喜好。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已經飛快月兌去自己的上衣,跟著爬了上來。
俯首又吻了她一會兒,他發現懷里的嬌軀顫抖得厲害。他怔愣了,抬起頭來看著她緊閉的雙眼,以及深鎖的眉頭。
是不願意嗎?還是……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心里頓時涌現了罪惡感,動作也隨之跟著僵止。
「怎麼了?」她緩緩張開眼楮,來自客廳的光源讓她依然能夠在黑暗中對上他的眼神。
「你在發抖。」他啞聲道。
「那是……」她喉頭滑動,隨便胡謅個借口,「那是因為我會冷,床上又沒有棉被。」
她的答案令他質疑,可他猶豫了幾秒之後,還是下床去把棉被給拿了出來,替她掩住了身體。
可他卻不再上床繼續擁抱她,只是彎身拾起自己的衣服,套上穿妥。
韓思芳見了登時無所適從,說不出話來。剛才只是一時沖動的男性本能嗎?還是她又說錯了什麼?
她輕咬下唇,心里的苦澀無法言喻。她忍不住埋怨上天,為何她吸引得了成千上萬的男性,卻獨獨吸引不了她最想要的一個?
倘若無法得到自己的真愛,那麼她空有這副美麗的皮相又有什麼用?
「你……不想繼續了?」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氣出聲問道。
他微笑沉默,沒答腔,倒是逕自開了床頭櫃上的小燈,然後坐到床邊,溫柔地俯視著她。
「我不急。」語畢,他伸手模了模她的額頭。
她仰躺在床,看著上方的男人,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是不是今天過後,你就會後悔了?」
他笑出聲,道︰「那是我要說的話。」
「我才不會後悔!」她撐起身,深深地望進了他的眸底,「你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雖然這麼說好像有點輕佻,仿佛是在告訴對方自己時時刻刻都想獻身給他,可她再也忍不住了。
他安靜了幾秒,伸手輕輕一著她的臉頰,心里頓時五味雜陳,有喜、有憂、有沉重。
「我們中間有太長的空白,我不知道當年你是怎麼看我的,可是今天的我已經完全不一樣,我不希望日後讓你覺得受騙上當。」
說穿了,他只是希望她能想得更清楚一些,畢竟人都會改變,不論是個性也好,還是藏在內心里的感情。
聞言,她不再說話,若再爭辯下去,那將會是件多麼難堪的事情,簡直就像是在強迫對方和自己歡愛似的……
「我知道了。」她低下頭,干脆躺回床上,翻身背對著他。
他不禁露出苦笑。「你先睡一下吧,我還有幾份報告要讀。」他伸出手,以指順了順她的發絲,然後起身離開了臥房。
順手將門給帶上之後,他佇立在門前,門內與門外的氣氛恍若兩個世界。
真是要命。
他嘆了口氣,低頭抹了抹臉,滿腦子都是與她交歡的旖旎想像,哪里還有什麼讀報告的心思?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把自己逼下床。
他看得出來她還是處子,而她的義無反顧卻成了他最大的障礙。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利用她幼時的記憶來佔她的便宜,大家都知道人類的記憶不怎麼可靠,更別說是小時候對異性所產生的景仰了。
思及此,他甩甩頭,決定先讓自己沖個冷水澡,好洗去一身令人幾乎發狂的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