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少傳是被一股香味誘醒的。
「姊,你最喜歡的臭豆腐。」錢少華喊著,人已經推門而入,手上還端著剛買回熱騰騰的臭豆腐。
「你跑去買的?」她喜出望外地問。雖說她不認為自己生病,但被迫靜養也是有好處,那就是她和少華閑聊的時間多了,感覺不再疏離。
「不是,是……他買的。」錢少華不甚情願地往後一比。
「若望?」錢少傳立刻抓起床頭鬧鐘,就見才十點半——「戲拍完了嗎?」
「臨時有點狀況,所以我的戲延後了。」他揚笑往床畔一坐。
「你可以中途離開嗎?回去不是又要麻煩梳化師再幫你弄頭套,這樣不是給人家添麻煩?」她說著,目光瞥見大慶就站在門口,一張臉皺得比苦瓜還皺。「傅哥,你怎麼了?」
「我……」
「他不習慣臭豆腐的味道。」皇甫桂搶白,不忘冷冷一瞥,帶著警告。
大慶可憐地垂下臉,無處控訴自己遭到職暴。認真想想,也許現在的主子才是他真正的樣子,以往在宮中表現出的玩世不恭才是演技。
「喔,這個就沒辦法,臭豆腐就跟榴楗一樣,喜歡的就說香,討厭的就說臭,像我都很喜歡,所以覺得都很香。」
「是嗎?」皇甫桂笑著,卻不著痕跡地離那一盒臭豆腐遠一點。
「你差不多什麼時候要回片場?」她拿起筷子開動,順口問。
「大概……」余光瞥見大慶不斷地比劃著,甚至不斷地畫圈圈,他便懶懶地道︰「大概半個鐘頭吧。」他話出的瞬間,傅慶年的額往門邊一撞。讓他死了吧!他明明是比三分鐘……「傅哥,你在干麼?」錢少華不解問著。
「不要理咱家,咱家想死。」主子真的是愈來愈過分了,都不知道待會到底是誰要去哈腰道歉。
「咱家?」錢少華閉了閉眼。這人怪怪的,還是別靠太近,省得被他傳染。他快步離開房間。
「若望,既然還有半個鐘頭,那你就陪我吃臭豆腐吧。」她夾起泡菜和臭豆腐,往他嘴里喂去。
皇甫桂不動聲色地暗抽口氣,屏息以待,最終在她逼近時,張口……吞下。
「好吃吧,這味道一聞,就知道是以往你帶我去的那一家,老板還記得你嗎?」她笑問著,壓根沒發現他是假嚼真吞。
皇甫桂想起剛才去夜市時,那老板一見到他就欣喜若狂,他原以為是見到藝人才特別開懷地寒暄幾句,沒想到原來是舊識。
「……我急著走,沒跟他多聊。」莫名的,心頭有點悶。
「是喔,對了,你去夜市有沒有被人認出?」
「不知道,沒注意。」
「最近娛樂新聞頻頻報導你,有緋聞也有這部戲的評價,感覺上對你這次的演出頗為認同,但緋聞的話……」實在是說得不太好听,尤其媒體很擅長挖出別人的過去,從第一任緋聞女友排到現在,真是琳瑯滿目,各色風情皆有。
「我沒注意那些,緋聞的事有宋哥幫我擋。」錢少傳試探性地問,「宋哥沒說什麼?」
「他該說什麼?」
「就是我跟你的事,他不反對嗎?」很多公眾人物不是都不能公開戀情嗎?
「關他什麼事。」他哼了聲。事實上宋勝儒當然找他談過,罵他太高調,但無關高調不高調,在那個狀態里,他無法對她置之不理。
「你啊,那一天實在不該當著媒體的面抱我離開,這樣也許可以炒作戲的知名度,但卻讓張制作把媒體請來的用意打折了。」她吃了口臭豆腐配泡菜,讓酸和辣在脆皮豆腐里跳顫著,才滿足地道︰「張制作有沒有不開心?」
「不知道,這幾天沒見到他。」事實上張可丞很不滿他搶了鋒頭,但做都做了,他不滿又如何?
「那……章經理呢?」她問得風淡雲輕。
听至此,皇甫桂總算听出頭緒。「我跟她早已經把事都說開了,你不需要顧慮她。」他輕握她的手,就怕一些消息讓她放下這段感情。
她揚笑反握。「我沒有顧慮她,只是擔心這件事要是沒處理好,對你會造成負面影響。」他的情史太豐富,容易讓人認為他私生活混亂,對他個人的評價會更低。而且,也不知道是他太不懂得討好媒體,還是媒體被操控,橫豎章萃琳被描述成弱者,他成了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至于她自身是怎麼被寫的,她不是挺在意,因為她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定位。
「放心吧,宋哥會處理。」只要他還有利用價值,宋勝儒再頭痛還是得善後。
「你要廣結善緣,不要到處樹敵,這樣只會斬斷自己的演藝之路。」她從武導副導到場記雜務,每個人的名字和飲食喜好,全都記得一清二楚,就為了討他們歡心,希望增添他們對若望的好感。
「我知道。」她又夾了一口喂他,笑眯眼道︰「只要把這一部戲拍好,你就離夢想更接近,我能在你身邊看著你完成夢想,就覺得我也一樣可以完成所有責任。」沒來由的,這席話像是悶棍般打在他心口,教他含在嘴里的臭豆腐吃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任由酸味在口中發酵著,一如他找不到出口宣泄的心情。
她說的夢想、提到的過去,都不是他的,而他能告訴她,他不是金若望嗎?
如果她喜歡的只有金若望,那麼他的存在間接證明金若望已死,她承受得了嗎?
暗忖著,心頭更悶了,手機適巧在這當頭響起,他接起說了兩句,回頭便道︰「現場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我得要回去了。」
「那,路上小心喔,開車開慢一點。」
「我知道。」俯近她輕摟了下,他冷著臉離去。
皇甫桂一走,錢少華後腳就踏進房,彷佛兩人早有共識。「姊,你跟望哥說了什麼,怎麼他臉很臭?」
「嗄?」她不解地揚起眉,打趣道︰「大概是來不及吃完臭豆腐吧。」應該是她說錯了什麼……但,她說錯哪一句了?還是他不喜歡她像個大嬸一樣叨隱?
日子一天天過去,盡避錢少傳的身體早康復了,但皇甫桂還是強制她在家靜養,派了錢少華緊迫盯人。
慢慢的,就連電視的掌控權也落在錢少華手中,唯有皇甫桂演出戲劇的播出時間才會開啟。她看不見戲中人物的表現,但是看錢少華的反應,她就知道這出戲是成功的,網絡上討論褒大于眨,針對他的蛻變更有諸多贊賞。
她很想跟他分享他的成就,可惜的是,他出了外景,一去就是好幾天,外景拍完回來,又常常是早出晚歸,讓她不禁懷疑他是刻意避開自己。
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總覺得她好像很久沒見到他,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慌,心頭像是被大石頭給壓著,悶得難過。
「姊,有一個姓宋的人突然開了咱們家大門進來說要找你,你認不認識?」正忖著,錢少華突地開了房門問。
「宋?」她趕忙起身。「他在哪?」
「他很理所當然地坐在客廳沙發。」他往外頭一指。
「不要沒禮貌,趕快去倒杯咖啡。」錢少傳往他的手一拍,快步走到客廳,依那色彩判斷,果真是宋勝儒。
「宋哥,好久不見,怎麼會突然來了,是不是若望出了什麼事?」
「沒事,你這麼緊張做什麼,難道我出現就代表出事?」宋勝儒沒力地抹了抹臉。「找你只是有事跟你聊。」錢少傳微揚起眉,在他對面坐下。「有什麼事是我能幫的嗎?」她好歹也工作過幾年,這種說法不會听不懂。
宋勝儒欣慰地揚起眉,他就是喜歡跟聰明人說話,一點就通,不需要他大費周章地勸說半天。「事情是這樣的,最近那部戲播到第三集,連開紅盤,在網絡上話題延燒不斷,熱度直線上升,而若望飾演的這個角色,受矚目的程度幾乎可以和男一並駕齊驅。」錢少傳輕點著頭,猜不透他的來意。「這是好事。」她知道他把角色演得很好,要是能和岳鈞相提並論,絕對能讓知名度大開。
「當然是好事,張制作因此開心極了,先前不是說了要辦場與觀眾同樂的同樂會,就是今天晚上,听說報名的觀眾有不少都是沖著若望去的。」听到這消息,他簡直樂得快飛上天,再累都值得。
「所以?」一路听下來,她真的猜不出有什麼是她能幫的。
「不過因為這一陣子緋聞的事,」見錢少華端了咖啡過來,他多看了幾眼,不禁隨口問︰「這是你弟吧,看起來身高挺高的,臉蛋也長得不錯,有沒有興趣進演藝圈?」錢少華聞言,二話不說地逃跑。演藝圈的工作他見識過了,一點興趣都沒有。
見他逃上二樓,宋勝儒滿意地笑了。把閑雜人等趕走,才好說正事。
「宋哥這麼說是認為這件事不方便讓少華听到,意味著宋哥希望我去做的事也別讓若望發現?」宋勝儒啜著咖啡的動作一頓,有些不敢置信她竟敏感到這地步。「可以這麼說,簡單來說,我希望你參加今晚的同樂會,不為別的,就希望讓若望的星路走得更順暢,你……應該會答應吧?」只要她露個臉,騙個人上鉤,一切就功德圓滿,事後要罵他小人什麼的,他都笑笑承受。
金都酒店宴會廳里,觀眾早已入場,就連記者也在現場等候多時。
活動早已開始,由主持人在台上帶猜謎活動,而主要演出演員都坐在台下第一列,等著待會的余興節目一一上場。
而後頭閃光燈閃個不停,女孩子們的尖叫聲不絕于耳,岳鈞會適時地回頭賞以笑臉揮揮手,再湊到皇甫桂耳邊。
「學我,等到這出劇播完,我保證你會跳到一線,從此片酬三級跳。」皇甫桂懶懶睨他一眼,隨即朝後頭揮了揮手,笑得邪魅誘人,引發陣陣尖叫聲。
「學得真快。」岳鈞忍不住道。
「多謝賜教。」一個笑容而已,他並不吝于給予,尤其當一個笑可以更加穩定他的工作。他會更賣力,讓自己立于任何人都無法撼動的地位,不讓宋勝儒老在他耳邊叨念。
「是說你也別變臉變得這麼快,有媒體在場,最好是全場保持笑意比較好。」岳鈞說著,目光瞥向台邊的章萃琳,低聲道︰「我听人說,章萃琳一直想跟你談談,你應該撥點時間給她。」
「沒必要。」他瞧也不瞧章萃琳一眼。
「有必要,章家在娛樂圈很吃得開,更擅長操縱媒體,你委婉一點讓事情圓滿,可以少掉很多麻煩。」他以過來人的身份稍稍提點。
「我就是厭惡她雖然沒出面,但是媒體輿論卻是一面倒的同情她。」只要有點心眼的都知道,那和章萃琳肯定月兌不了關系。
「但她畢竟可以間接影響張制作,能大事化小是最好。」他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情,但意氣用事不是正解。
「你說的這些事,你以往都遇過?」
「不,我運氣沒你好,未蒙章大千金青睞。」
「我羨慕你的好運氣。」被章萃琳看上跟遇上煞星沒兩樣,手段令人鄙夷。
岳鈞不禁笑出聲。「連幽默都學會了。」手往他肩頭一搭。「唉,誰要當初我跟你說時你不听,早听我的話,今天就沒這些麻煩了。」
「還請岳哥多加提點。」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好好好,改天我要是打算投資當監制時,我一定會欽點你當我的第一男主角。」岳鈞一把勾住他的肩。
「不過我還是勸你,和章萃琳說清楚講明白,她絕對不是什麼善良之輩,你不在乎自己前途不打緊,至少也要替身邊的人著想。」皇甫桂懶懶睨他一眼。「難不成她還能使什麼賤招?」
「有前車之鑒。」岳鈞點到為止地聳著肩。「宋勝儒跟我提起他收到一些恐嚇信,但不是給你的,而是給少傳的,我相信宋勝儒應該也跟你說過。」
「我知道。」所以他將少傳禁足,就是以防萬一。
「少傳不可能一輩子都足不出戶,一直禁止她出門也稍嫌因噎廢食,還是從根本下手較妥當。」岳鈞笑了笑,拍拍他的臉。「也不用太緊張,畢竟是法治社會,她也不可能做得太絕,頂多是讓辜負她的男人消失在演藝圈而已……看你接下這部戲卻又跟章萃琳沒互動時,我不禁替你捏一把冷汗,就怕你翅膀還沒長硬就被斬了。」皇甫桂垂睫忖了下。岳鈞這個人一如記憶,是只笑面狐狸,是個很有手段也很懂得圓滑處世的人,能屈能伸的本事令他佩服。
所以,他應該跟他看齊?
思忖著,身旁的岳鈞卻突地猛拍他的手,低喊著︰「少傳!」皇甫桂抬眼望去,驚見錢少傳穿著一身粉色古代婢女裝,出現在台上……「這是怎麼回事?!」混賬,為什麼少華沒盯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