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晚膳笑語不斷,一家子吃喝笑鬧,如此歡騰的氣氛在楊府已是許久不曾出現,飯後眾人不免又留下聊了幾句。
然,眼見天色已晚,樊允熙已經自動找樊柏元討抱抱,楊如瑄知道孩子已經累了,所以向雙親和女乃女乃道別。
一家子送他們出大門,卻正好遇見李氏送著楊如琪欲離開。
「欸?」楊如瑄微愕地望向楊如琪和李氏,突覺才一段時日不見,她像是衰老許多,以往神采飛揚的氣勢消弭不少。
「真教人搞不清楚,到底誰才是這個家的女兒。」楊如琪悻悻然地道。
「如琪。」楊祁沉聲低斥著。
「我說錯了嗎,爹,我才是你的女兒,但是你卻不允我和娘上大廳用膳,我出閣沒有回門,你也不聞不問,如今初二我回娘家,你置若罔聞……你到底是誰的爹?」一見黃氏和穆氏,甚至楊如涵和楊如歆都站在楊如瑄那頭,她內心的不滿一口氣爆發開來。
「當初你執意要給樊二少當妾時,我就說過,你從此以後不是我的女兒!」
楊如瑄聞言一驚,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如琪和爹等同斷了父女關系……傻瓜,為了嫁給那個無法依靠的男人和家里斷了往來,她驀地一頓,想起這豈不是以往的她?如琪不正是走在她曾走過的路上?
「所以你就把別人的女兒當寶,她一回府就這麼多人伴著她,她誰呀?她不過是三房的孤女罷了!」她氣她惱,她不能忍受楊如瑄過得這般好。
想當初要不是她設計了禹哥哥,自己不會落得和娘在院落里相依為命的下場!好不容易她出閣了,想替自個兒攢片天,可是楊如瑄卻總是擋在她面前!她的良人覬覦她,三番兩次要她牽線,而自己不過是個妾,就連公爹的面都見不了,樊府除夕團圓桌邊也沒有她的位子,可楊如瑄卻什麼都有!
「你給我住口!」楊祁怒吼著。
「我偏是要說!我要讓爹知道,爹錯了!楊如瑄嫁的不過是個瞎眼侯爺,她在仕途上是拉拔不了爹的,她根本就幫不了爹什麼忙,但我不一樣,有朝一日我會讓爹親自到樊府求我幫忙!」
「你!」楊祁氣得一個箭步上前,穆氏和李氏趕忙將兩人拉開。
楊如瑄愣愣地望著楊如琪滿是恨意的眸,仿佛在她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這是什麼樣的命運?難道說,她重生後的改變,改變了自己,卻反害其他人得要接著她先前的路子走?
而這一次的犧牲者是如琪?
她該怎麼辦?如果她的幸福是犧牲了如琪才得到的,她又要如何彌補?
「成何體統?還不給我住手!」黃氏重擊著手上的烏頭杖。
「你給我滾,我往後再也不要見到你!」楊祁吼著,拂袖而去。
「你以為我稀罕?!我再也不會回這個家!」楊如琪話落,舉步往門外跑去。
「如琪……」李氏追出去,卻只是停在門邊遙望著飛快離去的馬車。
楊如瑄呆愣在現場,久久不能言語。
這一幕,活月兌月兌就是過往的她……難道改變命運,就是找別人當自個兒的替死鬼?當初她嫁給樊柏文當妾,而後她听說如琪是嫁給知府主簿當妻,過得還不錯,可如今她嫁給樊柏元,卻變成如琪嫁給樊柏文……想著,她身上不由爆開一陣惡寒。
「如瑄,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楊如涵輕聲提醒。
「姐……」
「放心,爹有娘安撫著,不成問題,倒是你,要是在樊府遇到如琪的話,找個機會多多開導她。」
「好,我知道。」楊如瑄愣愣地點著頭,回頭向黃氏和楊如歆道別。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楊如瑄一反常態的默不作聲,她滿腦子思索著這其中是否真有關聯,是否真是她竊了如琪的幸福,畢竟如果她沒有重生,如琪不會因為她而經歷這些,而她,是不是不該重生?
樊柏元靜靜地觀察著她,直到回到樊府,下了馬車,她忘了牽他的手,獨自往前走去。
「侯爺,還是我先領著侯爺回梅貞院吧。」負責駕馬車的默言把馬韁丟給門房,準備接過他懷中已睡熟的樊允熙。
樊柏元沒讓他接過樊允熙,只是靜靜地望著妻子的背影。
這還是頭一回,她徹底忘了他的存在。
不過是一個絲毫不親的妹子,犯得著因為她而魂不守舍?他是听楊致堯說過楊家二房的一些瑣碎雜事,就連楊如琪為嫁樊柏文當妾不惜和父親撕破臉,這事他也是知道的。
還是說,當著他的面掀開家丑,教她覺得難堪?然看她的樣子,似乎並非如此。
「侯爺,先把小少爺給我,蜜兒,去跟少夫人說一聲。」跟在馬車後頭回來的杏兒伸手要接樊允熙,回頭順便吩咐著蜜兒。
只見樊柏元微擺手,低聲喊著,「如瑄。」
楊如瑄呆愣了下,驀地回頭,急步走來。「侯爺,對不起,我在想事情,一個不小心把侯爺給忘了。」天,瞧她走神得多嚴重,竟把侯爺給拋在身後。
「在想什麼?」單手任她牽著,他沉聲問。
「也沒想什麼,就很久沒回去,想家人。」她隨口道。
要她說,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再者,說了他會信嗎?
她自個兒的事還是自個兒煩惱就好,過兩天再找看看有沒有機會和如琪踫頭……有些事雖然她很懶得管,可是她真的擔心如琪成了自己的替死鬼。
「是嗎?」他輕哼了聲。
很顯然的,她在說謊,但他也不想戳破她。
只是自個兒被排除在外,心里就不怎麼舒坦。
這一日的滿心愉悅,卻在夜里被一場驟急大雪給凍進了冰點。
一早,楊如瑄已經坐在床畔發呆,她一整晚都沒能睡好,滿腦子想的都是楊如琪和楊祁絕裂的那一幕。
幽然嘆口氣,才剛起身,杏兒已在門外輕敲了門,喚了聲。
「少夫人?」
楊如瑄起身開門,才要問何事,卻見有幾個丫鬟打扮的姑娘跟在她身後,要說是丫鬟,可是一個個面貌絕色,眸色流轉間像在打探自己,壓根不像是一般府上丫鬟。
「少夫人,夫人發派了幾個丫鬟,說是怕梅貞院人手不足。」杏兒說著,不住以眼示意。
楊如瑄了然于心,橫豎八九不離十,這是她那個沒手段卻又愛耍強的婆婆派了幾個美婢想要跟她爭寵了。
唉,長得再美有什麼用?侯爺又看不見,她這個婆婆,手段真是不高明。
「少夫人,該怎麼著?」杏兒也很清楚柯氏送了美婢的用意,但要是明目張膽地退回,就怕柯氏會趁機發難。
楊如瑄笑了笑。「還能怎麼著,那就收下吧。」
「可是——」
「這些日子光是為了年節,就讓你和蜜兒累翻天,現在多了人手,往後你們也可以輕松一些。」反正梅貞院原本就人手不足,現在添人手剛剛好。「現在先帶她們到廚房準備早膳,至于往後要怎麼分派,你拿主意吧,別讓她們靠近鹿鳴閣就好。」
侯爺可以八風不動,但不代表這幾個美婢不會作亂,一切還是小心為上。再者,婆婆送了大禮……她也得好生回報才是。
杏兒聞言,了然地笑了笑。「奴婢明白了。」
「走吧,先替侯爺準備早膳。」
「是。」
弄了早膳,照料著房里的一大一小,過了晌午之後,樊柏元和默言進了書房,楊如瑄才得了空,把樊允熙交給杏兒,她便朝主屋而去。
「娘,媳婦這麼晚才過來問安,實是禮數不周。」一進了柯氏的院落,楊如瑄先禮後兵地問安著。
柯氏品了茶,瞧也不瞧她一眼,掀唇冷笑。「你也知道禮數不周?好歹也是出身名門,但你這個媳婦卻是一點禮數都不懂。」
「所以媳婦賠罪來了。」楊如瑄笑了笑,從懷里取出一只木匣,邊打開邊道︰「娘,這是我那個恭王世子妃姐姐特地從懷南城帶來,要我孝敬娘的,盼娘莫嫌棄寒酸。」
一听到恭王世子妃,柯氏的眼光一瞟落在打開的木匣上,就見里頭躺著一支上等的羊脂玉簪,簪頭雕鑿玲瓏,雕工極為精細,遠遠的看便知道是上品。
「羊脂玉罷了,我沒看在眼里。」
「也是,咱們樊府也不是一般門戶,羊脂玉在娘的首飾匣里說不準隨便翻找就十來支,不過……這可是懷南城所出的羊脂玉,放眼王朝,懷南城的羊脂玉要是說第二,就沒有任何地方敢說是第一,再者這是特聘宮廷御匠所雕系的,在外叫價可是千兩起跳。」楊如瑄沒夸口,說的是一般行情價。
柯氏聞言,將茶盅遞給身旁的婆子,再示意跟前的丫鬟將木匣取來,一接上手,就發現那羊脂玉通體滑膩細致,雕工精美,教人愛不釋手。
「對了,娘所贈的幾名美婢,媳婦已經收到,改明兒個,媳婦也會找幾個美婢贈給娘。」明知此事于禮不合,她仍故意提議,存心磕絆柯氏。
柯氏臉色一變。「你什麼意思?」
楊如瑄佯裝不解,反問︰「娘,媳婦不懂娘的意思,娘贈美婢,媳婦回贈,這不是禮尚往來?娘說媳婦不懂禮,如今這麼做又錯了?」
「我這兒人手充足,不需要美婢。」
「那就送給公爹吧。」楊如瑄笑眯眼道。
「你敢?」
「娘,媳婦這麼做,錯了嗎?」
柯氏幾次張了嘴卻吐不出半句話。要是說錯,豈不是自打嘴巴,可要說對,那些美婢真要送到老爺身旁,豈不是要惹風波。
近來老爺待她愛理不理,要是身邊多幾個美婢,恐怕往後這府里就沒有她說話的余地了!包可惡的是,這一切全都是楊如瑄造成的!要不是她莫名其妙要把那個雜種小孩扶為嫡子,又豈會害她惹老爺生氣?
「要不這樣吧,娘不願接受,媳婦也不勉強,不過媳婦希望娘可以把當初皇上賞賜給侯爺的賞金和良田全都還來,要不然送到公爹面前的,恐怕不只是美婢了。」她語帶保留地打住。
柯氏怒極,緊握著木匣。「你在威脅我?」
「怎是?」楊如瑄笑容可掏地道。「媳婦只是替侯爺取回他的東西,總不好意思一直交給娘打理,給娘添麻煩,害娘疏于保養,要是他日公爹另結新歡,冷落了娘,媳婦心里會過意不去。」
柯氏一愣,輕撫著自個兒的頰。
「娘也不希望有那麼一日,對不?」
「你……」柯氏氣得直發顫,卻怎麼也沒勇氣把木匣給砸出去,這羊脂玉簪可是價值千兩呀|
「娘要是想通時,再請賈管事通報一聲,媳婦會立刻處理接手。」話落,她優雅欠了欠身離開,壓根不管柯氏一副想要將她活活掐死的臉色有多鐵青。
呵,她正想著要開鋪子沒資金呢,老天就立刻替她張羅了起來。
照道理說,侯爺的賞金和良田,柯氏不過是代管,如今侯爺既已娶了她,柯氏就不該再霸著不放,想討回,她多的是方法,但人以和為貴,她盡可能地想和每個人和平共處,不想再惹紛爭。
為了侯爺,她得要再收斂脾氣才成,必須盡量像如涵姐姐那般,做到面面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