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門口,齊千里和慕君賢對看一眼,兩人皆不敢向前推開畫室門板。
原因無他,就因為一刻前向臨春的說詞——
「這三天,四爺和染梅只有如廁時會踏離畫室,染梅已是發亂釵倒,而四爺也已經打了赤膊又披散著頭發,只要兩人同在畫室,畫室里頭總是會傳來……有時是東西砸碎聲響,有時是嬉笑怒罵,當然也有……」向臨春頓了頓,像是恥于啟口。
講解完畢,說要去煮壺茶,便趁機先退下了。
而他這說法,教兩人面面相覷,僵在畫室門口,誰也不想去揭開一室曖昧。
可是眼看著交畫的時間逐漸逼近,天色都大亮了。
齊千里看了慕君賢一眼,慕君賢認命了,硬著頭皮正要推開門時,里頭竟傳出——
「四爺,不要……」
慕君賢立刻被這四字給打退數步,怎麼也無法再踏向前。
齊千里擰起濃眉,牙一咬,決定當個棒打鴛鴦的惡人——
「怎麼了,讓你不痛快了?」
他腳下一拐,硬是轉了個方向,敗退到慕君賢身旁。
「四爺,太用力了……」
「疼?」
「嗯……」
那嬌吟聲帶著鼻音,教兩人很自然而然地朝那方面想象。
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男歡女愛,兩人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尤其齊千里更是妻妾成群,身經百戰,對這閨房之事,沒什麼好感到羞赧。
可問題就出在,那畫室里頭的是極熟識的人。
要是路邊的阿貓阿狗,當沒看見,走過就罷了,腦袋里浮現兩人一起的情形……如此露骨的對話,如此曖昧的低吟……
「臨春去拿壺茶,就算是回慕府拿,也該回來了。」齊千里忍不住找話題化解尷尬。
這當頭,再不解風情也得等畫室里的人完事。
「王爺有所不知,臨春方向感極差,要是走出書肆,無人引導,想要再看到他恐怕要幾天之後。」慕君賢眼觀鼻,鼻觀心,渾身不自在,卻又不想打斷自家四弟好事。可恨臨春,竟跑得那麼快。
「是嗎,」齊千里扼腕。早知如此,剛剛就該在臨春離開之前,要他先把他主子給叫出畫室外!「那眼前……」
慕君賢當沒看見他帶著命令的目光。「再等等吧。」
「再等下去,天都黑了。」他已經暗示得夠明顯。
慕君賢眼角抽搐著,抬眼望著湛藍的天,離天黑實在還很久,可是有什麼法子,人家是王爺嘛。
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慕君賢無奈向前,正要推開門板,里頭傳出更加教人臉紅心跳的低語。
「染梅,你放松一點……」
慕君賢腳軟的蹲在門前,貼在門板上的大手緩緩滑落。
「推進去。」齊千里忍著尷尬,從背後推了慕君賢一把。
「我……」慕君賢抵死不依。
「快點!」
「王爺!」何必強人所難。
「四爺,不行……好疼……就跟你說好疼!」氣若游絲的嬌喘聲化為低斥,伴隨著窗欞撞碎的聲響。
畫室外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朝窗戶的方向望去,就見慕君澤探出窗外,正朝兩人招手。「大哥,你這樣不行,開陽會傷心的。」
「什麼?」慕君賢只顧著打量披頭散發兼上身赤果的他,一時反應不過來,直到瞥見慕君澤的目光,發現齊千里貼在他身後的動作甚為不雅,教他驀地站起身。「四弟,給我開門!」
什麼跟什麼,開陽傷不傷心關他什麼事,就非得把他和開陽說得那般曖昧?!就算是親弟也不允他胡亂造謠。開陽是他的兄弟!
「門推就可以進來了。」慕君澤掛在窗台上,像是已經累到無法動彈。
「不需稍作粉飾?」齊千里輕咳了一聲,暗示他該穿該套的動作快。
「粉飾什麼?」慕君澤疲憊地撐起身體,縮進畫室里。「進來吧。」
門外兩人對視一眼,慕君賢推開門,將目光調向角落,以免撞見不該撞見的,但……
「有狂風肆虐過嗎?」齊千里不敢相信畫室里竟無一處干淨,到處都是顏料。
「哇……」慕君賢目光定在畫桌上,難以自遏地發出贊嘆聲。
齊千里走近一瞧,也詫異得說不出話。
七幅屏畫已經完成,由墨黑到靛藍,天水好似融為一體,河中水蓮燈,子夜的星辰,天上人間相對映,玉河好似近在眼前,只要再走近一步,就會走進水里。
又也許該說,人像是要被攝入畫中,坐在畫舫上,搖搖晃晃地順流而下,無憂無慮,徜徉自在。
「沒想到可以畫到這麼精細。」慕君賢不敢置信。
原以為四弟會以粗獷的畫風彌補時間上的不足,然畫中每個角落,哪怕是一盞細微的水蓮燈,像連燭火都隨風搖擺。
「才三天……」齊千里錯愕得說不出話。
其實剛在門外,他除了尷尬還有些惱,覺得七郎該是連作畫的時間都不夠了,竟還和丫鬟玩了起來,豈料他早已經完成,「七郎,看來你這一夜七次郎得要更名了呀。」
慕君澤正要拉起歪坐在牆邊的染梅,聞言,橫了他一眼。「王爺莫要笑話了。」
「不不不,此舉更勝當年一夜七次。」
快要被拉進夢鄉的染梅張開惺忪睡眼,「四爺難不成曾在一夜畫了七幅畫?」
「不,他是……」
「王爺。」慕君澤皮笑肉不笑地打斷他未竟的話。「王爺,時候不早了,煩請趕緊去送畫吧。」
「說的也是。」齊千里打量著幾幅畫,沉吟了下。「七郎,這畫可以卷起嗎?」
「暫且別卷,顏料未干。」
「那……」
「只能連著框架一起送進宮,再請宮中的工匠嵌進折屏里。」
「那本王去差侍衛進畫室搬畫。」說著,齊千里回頭命令守在外頭的侍衛入內。
「染梅,我帶你回房睡。」慕君澤干脆將她打橫抱起。
她吃痛地皺起眉。
「剛才不是幫你揉過了,還疼?」
「嗯……」她半夢半醒地偎在他的懷里。
慕君澤抱著她要回主屋,回頭就見兄長面有赧色地別開眼。「大哥,心思太邪惡了吧,我和染梅光是要畫完那七幅畫就已經耗盡體力,哪有法子玩樂。」
「誰教你們倆的對話教人面紅心跳。」
「哪有?」
「說什麼疼,什麼……」那話慕君賢怎麼也沒勇氣說出口。
「大哥,你要不要試試三天三夜都握著筆。」慕君澤突道。
「嗄?」
「染梅替我完成大半細節,你說她的手能不疼嗎?我不過替她揉揉,你是想到哪去了?」慕君澤沒好氣地道,走過他身旁又一臉壞笑道︰「好歹你也寫了幾本婬書,這麼容易就害羞,你書到底是怎麼寫的?」
慕君賢哼笑兩聲。「改天我就把你寫進書里。」
「你可以試試。」
「等著。」慕君賢在嘴巴上是絕不輸人的,尤其對象是他的胞弟。
「大哥,寫之前先想想,別惹我未來的娘子生氣,看看這畫室里頭……別讓咱們往後的生活都不好過。」他以眼示意這滿地髒污,望他三思後行。
慕君賢自然知道這是弟弟給的梯子,他當然就順勢走下。「快帶我未來的弟媳去休憩吧。」在這畫室整整折騰了三天,也夠難為他們了。
只是這畫室可真不好整理,不知道臨春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齊月臨仙城中,七夕佳節,家家戶戶幾乎都湊到了玉河畔,壓根不在意河畔便是一處處的銷金窟。
可,有人在意極了。
「就非得到歡喜樓嗎?」染梅蹙眉
「要放水蓮燈,自然是要在玉河畔,而歡喜樓自是第一選擇,那兒的廚子有好手藝,肯定滿足你這張刁嘴。」慕君澤交完了畫,得到皇上的黃金千兩賞賜,正是無事一身輕,又逢七夕佳節,自然要帶著她到外頭走動。
「你要陪我吃?」她促狹的問。
慕君澤笑而不答,牽著她的手來到書肆,就見書肆里萬頭鑽動。
「欸,四爺,你不是說今兒個大伙都會聚集到玉河畔放水蓮燈的嗎?」染梅不解地看著擠滿書肆的人,那神情一個比一個還要狠,像是在搶奪什麼。
「今兒個鏡花的書剛送到書肆。」
「喔。」
慕君澤走過櫃台,跟伙計拿了一本,隨意翻了下,勾起笑意丟還給伙計,隨即拉著她上了馬車。
來到歡喜樓,盡避里頭早已是高朋滿座,一干花娘疲于伺候,然而一見慕君澤,又齊齊興奮地圍上來,左一句七郎,右一句七郎,叫得染梅眉頭深鎖。
七郎……如此說來,王爺是喚四爺七郎,而這兒……難不成這七郎之名是四爺的昵稱?可為何四爺沒要她這般喚過?
只見慕君澤神情一凜,教一群過度熱情的花娘立刻收斂,知曉他要找的人是鴇母艷兒,立刻領著他倆上樓。
「七郎!」一進二樓的廂房,就見艷兒直朝慕君澤拋媚眼,他今日濃妝艷抹,教那張妖艷臉蛋更顯魅惑。
當場,慕君澤就黑了半邊臉。
「七郎。」齊千里早已入座,在屏風後頭朝他招著手。
「王爺。」慕君澤立刻拉著她入座。
「這一桌子的辣味,你是不是點錯了?」齊千里指著桌面不是酸就是辣的菜色猛搖頭。
「呃……」這大陣仗教慕君澤也傻了眼,狠狠瞪向艷兒。
要他準備個兩三道,有必要擺整桌嗎?
「四爺和王爺盡避放心,這里頭真正的辣味只有三道,其他的不過是襯色罷了,壓根不辣。」艷兒忙道,就怕臉上被瞪出兩個窟窿。
「哪三道?」
「四爺嘗嘗就知道了。」艷兒笑得壞心眼。
慕君澤也笑了,只是那笑意教人頭皮發麻。「染梅,挑你愛吃的。」他收回目光,催促著她用膳。待會看她偏愛哪幾道,他就不吃那幾道。
「是。」染梅欲動筷,可是想到王爺就在面前,王爺都還沒開動,她就動筷,這……
「一起一起。」慕君澤干脆拖著齊千里當墊背,反正齊千里也不怎麼嗜辣,看他表情也猜得出哪幾道有問題。
就見齊千里夾了菜,才吃一口神色就一變,忙招著手要茶,而後干脆站起身,往外大步走去。
艷兒立刻差人跟上。「看來王爺也不嗜辣呢。」
「可不是。」慕君澤暗暗記下齊千里吃下的那道菜,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著,「艷兒,前幾天交代你的事,辦得如何了?」
「四爺交代的事,艷兒何曾讓四爺失望過。」艷兒笑得花枝亂顫。
「喔?結果如何?」
「到最後,他肯定對女人沒興頭。」艷兒非常肯定地道。
他能在花樓待上八年沒人看穿他,那是因為他有迷藥護身,男人只要靠上身,他就用迷藥伺候,那迷藥同時也是一絕藥,一嗅到那氣味,管眼前是何人,肯定都遏止不了沖動,所以茶會那晚可是精采絕倫啊。
接著,他只要對十一皇子如法炮制,到最後他一定會沉淪在男風里。
慕君澤聞言,極為滿意地點著頭。
耙動他的女人,管他是皇親國戚什麼的他都不會放過,就算要不了對方的命,也要他被削去皇族身分,讓他生不如死。
「四爺和艷兒姑娘是在說什麼?」染梅不解的問。
「也沒什麼,只不過這花樓有太多下流之人,總是要讓對方稍稍收斂點。」好比十一皇子,他要艷兒找了一票男人伺候,過個幾天,他再把這事弄得滿城皆知,就看皇上如何處置他。
「喔。」她輕點頭,看他都沒動筷,干脆替他布菜。「四爺,這幾道菜都不辣,你嘗嘗。」
「就知道你貼心。」正要下箸,就見齊千里漲紅著臉回來,他笑問︰「王爺,沒事吧?」
「辣得本王的舌頭都麻了,你說咧。」齊千里沒好氣地道,嘴里還含著冰降溫。
「或許是你今晚溜出王爺府,受了王妃詛咒,才會一夾就中。」慕君澤打趣道。
齊千里不禁翻了翻白眼。「本王是為了誰?」還敢取笑他。
「哈哈,是我說錯了,讓我敬王爺一杯。」他端酒敬他。
齊千里狠瞪他一眼。他舌頭都麻了,還要他喝酒?真的可以再沒人性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