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殺勿論之我管你是誰PART1
夜幕低垂時,藺仲勛動作利落地將曬在石板廣場上的稻谷收起,正當他掃了最後一畚箕的稻谷進簍子時——
「一兩哥,要不要我幫忙?」
藺仲勛閉了閉眼,懶懶望向身後很不會看臉色又很欠扁的唐子征。「包子,你的腦袋里不會真是裝肉餡吧?」一兩哥……肯定就是因為他還喚他一兩哥,所以他的愛妻至今還不肯點頭完婚。
後頭的莊子早已經擴建完畢,他都已經收割兩期的稻子了,可他的愛妻還是不肯點頭,如今想來肯定是有人從中作梗,壞他好事。
而他——唐包子,肯定是頭號嫌犯!
唐子征張了張口,默默地把清俊臉龐皺成包子臉。他不過是一時間改不了口,有必要這麼說他嗎?
「我活都忙完了,你才說要幫我,真是貼心,我該怎麼謝你?」藺仲勛皮笑肉不笑地道,將農具都收拾好。
唐子怔真的快哭了,這一年來,一兩哥真的好喜歡欺負他,事事都針對他,教他好傷心。僵在原地,還思索不出如何緩和他的心情,後頭突地響起——
「吃飯了。」
「來了。」愛妻的呼喚讓藺仲勛暫且放他一馬,繞過他踏進廳里。
唐子征模模鼻子,正打算跟上時,听見了馬車駛來的聲響,他不由得停在原地,就見一輛馬車果真是停在莊院門口,而且那馬車——
「皇上。」唐子征趕緊向前去,就見福至扶著少帝下了馬車,而單厄離就站在馬車旁。
「子征。」少帝揚起和煦的笑。
「皇上怎麼會來了?」唐子征低聲問著。
不等少帝開口,福至已經先一步開口。「皇上听說新米已經收割,想到莊子嘗鮮。」
少帝面帶赧色地點著頭,但這不過是福至替他找的說詞罷了,事實上他是受夠了冷清的宮殿,不想再獨自一人用膳。
唐子征點了點頭,只好領著三人進了廳。
廳里,眾人早已圍桌坐妥,一見少帝到來,藺仲勛的濃眉一蹙。「阿福,你把皇上帶來這兒做什麼?」
那話聲有著明顯的不悅,杜小佟毫不客氣地在桌面下狠踩了下他的腳,教他痛著也不敢張揚。
「皇上用膳了嗎?一道用膳好不?」杜小佟笑眯眼招呼著。她進宮見過少帝數回,在她眼里,他不過是虛長包子一歲的少年,是個孤獨得令人心疼的孩子,可惜她掛念著田地,無法常進宮陪他。
「多謝皇嬸。」少帝揚笑,在她身旁落坐。
「阿福,厄離,別客氣,一道用膳。」杜小佟張羅著,要燒餅和油條再去端兩張椅子湊合。
「多謝王妃。」福至毫不客氣地拉著單厄離,就兩張凳子坐下。
「人多熱鬧。」杜小佟見眾人都坐下,雖說有點擠,但很熱鬧,于是熱情地替少帝布著菜。「皇上,這兒吃的不過是些山間野菜,就怕不合皇上胃口。」
本來臭著臉的藺仲勛在見著她布上什麼菜後,壞心眼的笑了。
「怎麼會呢?」光是人多就覺得這一頓飯菜香極了,教他食指大動,立刻夾了菜入口,然後面有苦色地停止咀嚼。
藺仲勛見狀,不由得放聲大笑。就說那菜是苦的,尋常人都吞不下的!
「不合皇上胃口?」杜小佟不著痕跡地又踩了藺仲勛一腳,小心翼翼地問著。
少帝用力地咽下,抹開完美無瑕的笑。「不會,很好吃。」
「那就多吃點。」杜小佟笑眯眼,又替他夾了同道菜。
少帝面有難色,可是桌前有數雙眼看著自己,就連皇叔都一臉訕笑地盯著自己,他怎能自滅威風?不過是苦了點,有什麼大不了的。
夾菜入口,他動作飛快地配著飯,想藉米飯香掩過苦澀,豈料扒得太快,米飯掉了一大坨在桌面,他面有赧色地快速撥下桌。
身為皇族,吃相如此不雅,真的是——啪的一聲,他的頭疼了下,一並頓住了他自省的心思。
然後,他看見單厄離手扶上腰間劍柄,但面有猶豫,而身旁的福至則是呆了,再然後,另一頭爆開皇叔的大笑聲……到底是誰打他?
少帝不解的抬眼,見杜小佟不知何時站起身,總是笑得溫柔婉約的面容瞬間換成晚娘面孔,教他心底打了個突。
「給我听著,這五榖蔬果都是上天的賞賜,沒有農人的辛苦耕耘,再尊貴的人都沒有東西可以吃,而你把珍貴的米飯給撥到地上,你可知道你做錯了什麼?!」杜小佟一字一句地沉聲問著。
少帝霎時呆住,因為他沒見過如此可怕的皇嬸,他幾乎听不懂皇嬸在說什麼……他是皇帝,他是皇帝啊,如果因為他動作不雅罵他,他倒還覺得受教,可因為撥米飯下地就打他,這簡直是大逆不道!
「王妃,皇上貴為天子,王妃卻對皇上動手,這……」單厄離面帶猶豫地看向藺仲勛,想請求他主持公道,豈料他只是扒他的飯,看著好戲。
「皇嬸,我是皇帝……」雖有點被她的氣勢震懾,但身為皇帝,他不能怯懦。
「我管你是誰!如果現在不能教導皇上苦民所苦,他日又怎能期待皇上愛民如子?
如果皇上不懂農人的辛苦,自然就不會懂得珍惜,不懂珍惜又如何能成就大業?一個無法設身處地、將心比心的皇上,又能冀望他習得多少聖賢之德?還不如干脆退位讓賢算了!」
杜小佟說得振振有詞,教單厄離無法反駁,不禁推了推身旁的福至。
呆愣中的福至,趕緊闔上嘴,省得米飯掉下桌,被巴頭的成了自己。而且王妃說得也沒錯,要他反駁,真的滿為難他的。
「皇嬸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讓朕羞愧……朕年少學識淺薄,只盼皇叔和皇嬸能多加教誨。」少帝羞赧地道。
杜小佟聞言,笑睨一眼看好戲的藺仲勛,那眼神像是在說——瞧,人家多受教。
藺仲勛微揚起眉,笑了笑道︰「皇上,你皇嬸雖是婦道人家,但卻有著極獨到的處世哲理,就連我教你的那套官場種田法都是她教的。」
少帝聞言,雙眼為之一亮,無比欽佩。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皇上喚她一聲皇嬸,可事實上,我和她終究尚未成親,否則我就能帶著她進宮,屆時也能教導皇上更多。」
埃至聞言,低低笑著,繼續吃他的白米飯。
而杜小佟听出他的話中深意,緩緩朝他望去,像是極鄙視他的作為。然,糟的是——
「皇叔,就讓朕為兩位主婚吧,朕立刻下旨,就在七夕夜替兩位完婚。」
「多謝皇上!」藺仲勛笑眯眼,就這當頭瞧這少年皇帝最順眼。
「你!」杜小佟眯眸,一副想掐死他的模樣。這個卑鄙家伙!
「吃飯了,小佟姊。」藺仲勛笑得可樂了。到他家吃飯,沒帶禮,他走得出這扇門嗎?
榜殺勿論之我管你是誰PART2
七夕夜,天上織女牛郎相會,地上禍神丫頭終結連理。
在少帝主婚之下,兩人在別莊里成了親,南村的村民全都是座上賓,難得上演官民同樂的畫面。
但,藺仲勛哪管外頭如何熱鬧著,拜過堂後就直接拉著新嫁娘進洞房。
「一兩,你這是在干什麼?你不可以這時候掀我蓋頭,你要去前頭敬酒!」杜小佟沒料到是他帶著她進喜房,而她都還沒坐下,他就已經掀她蓋頭。
「敬什麼酒?關我什麼事?」
「喂,你——」
眼見他的吻要落下,外頭突地響起敲門聲——
「誰?!」藺仲勛怒吼著。哪個混蛋活膩了,挑這當頭敲他房門?
然而外頭沒有聲響,不知是被嚇著還是怎地。
藺仲勛深吸口氣,打開房門,就見外頭一票等著祝賀的官員,一個個被嚇得面色慘白,很想逃,遺憾的是,腿軟走不動。
「給本王滾!」再不滾,他會讓他們往後只能在地上滾著走路!
「一兩!」杜小佟略帶不快地低喝著。
于是,他再深吸口氣,揚起森冷懾人的笑,語氣萬般溫柔地道︰「滾。」
「你不要這樣子!」杜小佟跋忙走向前,跟幾位已經嚇得臉色青白的官員解釋,「他不是這個意思,大家不要誤會他,他只是不善于表達而已。」
闢員一個個面露驚恐。不不不,就他們所認識的攝政王向來很善于表達,事實上他們有志一同很想滾,可是腿軟了……
「一兩,去陪他們喝一杯。」她推著他。
藺仲勛不敢置信她竟在這當頭打發他,洞房花燭夜,一刻值千金,她到底懂不懂?!
「沒到三更天不準回來。」她下達最後通牒,關上門。
藺仲勛瞪著闔上的門板,緩緩回頭,幾名官員嚇得倒抽口氣,有人更直接軟腳的跪了下去。
「承你們的福,本王該要如何感謝你們,嗯?」藺仲勛笑如惡鬼猙獰,「說啊,別客氣,你們知道本王向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
其中一名官員也不知道從何竄出的勇氣,竟大膽地敲著房門。「王妃,此乃吉時入洞房,吉時三刻換取三世情緣,王妃快開門啊。」
「咦,有這種吉時嗎?」杜小佟一臉狐疑地開了門。
「有,確實是如此,下官敢以項上人頭擔保,為求王爺王妃來世再聚,這吉時三刻拖延不得。」那官員鼓動三寸不爛之舌。
藺仲勛頗贊許地看向那官員一眼,暗暗記下他的名,要少帝改日將此人除去,只因這種人最會顛倒是非了,但此刻他頗受用就是。
于是,藺仲勛再次踏進了喜房,門外還有官員們唱頌著賀詞。
「小佟……」他卸下她的鳳冠,吻著她的眉她的眼,溫柔地吻在她的唇上,甜蜜勾吮著,恣意與她纏綿,將她帶上了床,大手解著她的衣結,但是——那衣結像是打了死結,怎麼也解不開!懊死,到底是誰幫她穿喜服的?
此刻,敲門聲再起——
「混帳,到底是誰?!」他怒吼了聲,瞪向房門。
「……一兩哥。」外頭是銀喜泫然欲泣的嗓音。
藺仲勛抹了抹臉,調勻了氣息才起身開門。「銀喜,你有什麼事?」他努力地揚起笑,哪怕笑容有些扭曲猙獰,他是真的盡力了。
「這個是給一兩哥解結用的,我不知道一兩哥這麼早就進喜房……」銀喜顫巍巍地交出銀鉤。
「……多謝。」鬧洞房用的?沒問題,熱鬧嘛,他不介意。
必上門,就著燭火,他以銀鉤挑著結,可這結真不是普通該死的難解!
「一兩,你愈鉤愈復雜了。」杜小佟羞怯地指點著。「今天適巧是七夕,這是穿紅線的一種小玩意,你得要先從這兒穿到這兒,再拉著線穿過鉤頭,再……」
藺仲勛臉色鐵青,手中的銀鉤快要被他硬生生折斷。
這是什麼玩意兒?他何必真在這兒解結,直接撕了她的喜服不是省事多了。
「這結要是解不開,那就意味著咱們往後難以同心,你可得要多用點心,別粗魯,要是喜服破了,可是大不吉利。」杜小佟說著,偷偷地笑著。反正他在宮里長大,胡亂編些風俗,他也難辨真偽。
藺仲勛聞言,立即打消撕裂喜服的念頭,聚精會神地解著結,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終于把結打開,他振奮了精神,火大地折了銀鉤,拉開大紅喜服,卻見里頭還有一個結,結上系了張紙條。
他深吸口氣抽出紙條,看過之後,把紙條緊握在手中,仿佛要將之揉成碎屑。
「一兩,上頭寫什麼?」她忍著笑,一臉正經地問。
「我去去就來。」他笑著,但黑眸卻噙著暴戾之氣。
出了門,他惱火地直往前院而去,一處處地找,熱鬧歡騰的廳堂瞬間靜默無聲,他也不管,冷著臉,把燒餅和油條抓到一旁。
「紅線鉤在哪?」
「在包子那里!」
「在餃子那里!」
燒餅油條這對雙生兄弟顯然沒默契,說出兩種不一樣的答案,彼此互瞪一眼,像是在暗罵對方,但這兩個答案對藺仲勛來說已經相當夠用。
紅線鉤必定是在包子身上,因為餃子早就已經睡著了,到他房里就能找到的話,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你們兩個,我記下了。」等著,等有天他們長大成親時,他會好好地陪他們玩一整夜!
壓根不管兩兄弟打了個寒顫,他逕自朝東廂走去。
懊死的包子,這一次他是真的惹火他了!一結完還有一結,真以為洞房花燭夜,他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
一腳踹開門,唐子征嚇得立刻起身站好,面對形若惡鬼藺仲勛,他的心卜通卜通地跳得好快……都怪娘啦,沒事干麼要他這般整治一兩哥,這麼快就把他引來,他心理準備都還沒做好,多怕什麼話都還沒說,他就會把他折成兩半!
「交出來!」藺仲勛冷聲道。
唐子征面對他森冷的聲嗓,不禁可憐兮兮地垂下眼。好凶……一兩哥真的很討厭他,他根本就沒誤解他,他是真的討厭他……
「我還沒死,你是在哭什麼?!」藺仲勛原本想把他活活掐死,但一看到他落淚,就覺得自己像是犯了什麼大錯。
唐子征無聲落著淚,把綁著紅線的鉤子遞給他。
藺仲勛直瞪著他,接過鉤子,大力地揉著他的頭。「當大哥的人這麼愛哭,像話嗎?往後你還會添些弟妹,你好歹要當個好模範。」至少不能老是被他吼個兩句就哭,真不是男人。
唐子征突地抬臉。「一兩哥,我可以叫你爹嗎?」他說給他添弟妹,所以他是把他當兒子看待的,對不?
「我說包子,你腦袋是裝菜渣不成?!」藺仲勛吼著,揉著他的頭的力道更大了許多。「你知不知道我等這天等多久了?」餃子是頭一個喊他爹爹的,喊得他的心莫名的軟了,接著油條,而後是燒餅,讓他的心有所悸動,情願擔上許多責任。
「爹……」他怯生生地喊著。
藺仲勛無力地閉了閉眼,一把將他摟進懷里。「等你很久了,包子。」
「爹……」唐子征激動極了,娘說的一點都沒錯,其實爹很疼他的,所以才會使了這法子證明給他看。
就在唐子征喜極而泣,和藺仲勛用力相擁瞬間,門被打開,來人愣了一會,正要關上門時,藺仲勛隨即回頭罵道︰「單厄離,你那是什麼眼神?我們是父子,父子!」
「……是。」單厄離以一個單音應著。
「我回去了。」有些尷尬地推開唐子征,藺仲勛踏出門外時,嚴厲警告單厄離。
「別讓閑雜人等接近後院,誰要是靠近了,我唯你是問。」
「是。」
快速回後院,藺仲勛沖進喜房里,拿起紅線鉤再一次挑戰,這一回他已經駕輕就熟,反正就是穿來穿去,然後大功告成!眼看著他就快要褪去親親愛妻的衣衫,敲門聲再起——
「哪個該死的混蛋?!」藺仲勛開門就罵。
「皇叔……是朕。」少帝嚇得臉色蒼白,躲在他身後的福至把身體蹲得低低的,企圖不讓藺仲勛發現。
「我管你是誰!傍我听著,再敢敲門者,一律格殺勿論!」他像是響雷般地吼。
埃至聞言,二話不說拉著少帝逃難去。
「福至,朕是不是不適合當皇帝?」少帝邊跑邊反省。他沒有皇叔那種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更沒有皇嬸那種渾然天成的馭人能力,他是個失格的皇帝。
「皇上,別說那種喪氣話,這是需要時間歷練的,假以時日,皇上定能培養出帝王氣勢的,再說王爺也沒生氣,皇上不需要把才才的事擱在心上。」福至笑嘻嘻地道。
「是嗎?既然皇叔沒生氣,你何必拖著朕跑?」跑得太快,他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喔,那是因為王妃……睡著了。」
「嗄?」皇嬸睡著了,這有什麼問題嗎?
喜房里,當藺仲勛甩上門,回床上準備進行最後一步,卻發現——「小佟姊?」不是吧,他忙了一夜,結果她卻睡著了?!
「別吵……四更天要起來培種……」杜小佟眉頭微皺地側過身去。
藺仲勛瞪著她。
培種……先跟他培種如何?難道他連一畝田都比不上嗎?!
混帳,他要去宰了那群破壞他洞房花燭夜的家伙!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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